“陆公子说什么?”
张捕头瞪眼,他听到了陆正安的嘀咕。
陆正安挺直身子,老神在在,道:“没什么,这孩子不错!”
说罢,他看向地上的王二,道:“将他弄醒,滴血认亲吧!”
滴血认亲?
张捕头若有所思,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陆正安的身边,俯下身子小声道:“陆公子不先追那李氏吗?”
“没有必要,她会回来的!”陆正安神秘一笑,催促道:“先让这父子二人认了亲再说其他,等解决了这事儿,你还要往送子观走一遭,去晚了怕是会出人命!”
张捕头盯着陆正安上下打量,眼睛眯起,似笑非笑,回道:“陆公子知道的真多!”
陆正安对着张捕头眨了眨眼,笑道:“官爷夸奖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信是不信全凭你自己决断!”
张捕头点头,看了一眼陆正安后,立刻派人请来邢师,所谓邢师便是仵作一类的验尸官,本身精通医术,能够验伤辨尸,是乾列县衙专门聘请的一位高人,平日里他在城中一家医馆坐堂,县衙若是有传唤,他必要到场。
不多时,衙门外便走进来一个挎着药箱的中年先生,听了张捕头的吩咐,他先让人端来两碗清水,一碗由他喝了,喷在了王二的脸上,王二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另外一碗,放在地上,然后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副大小不一的银针,自针套中挑了一根比较短的银针,伸手抓住了王二的左手,在她的食指指肚上轻轻一点,然后将他的食指攥紧,挤出一滴嫣红的血来。
鲜血滴入碗中,逐渐就要稀释扩散,这位邢师立即松开王二,来到了婢女秋香的身畔,轻轻撩起她怀中抱着的婴儿,以银针在婴儿脚底轻轻一刺,那婴儿号啕大哭。
抓着婴儿的小脚,放置在碗口上方,一滴鲜血低落,公堂之上众人盯着碗中的两滴鲜血目不转睛。
“哎呀,融合在一起了……”
有人惊呼,指向那口碗。
邢师见状点了点头,拱手对张捕头道:“禀告捕头,两滴骨血融在了一起,若无意外,这两人必是至亲无疑!”
“有劳先生,你可下去了!”
张捕头回了一句,另外点了一名捕快,陪着这名邢师去账房出纳。
等邢师走后,张捕头看向愣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失魂落魄的王二,面上冷笑不已。
“王二,李氏纵然不在公堂之上,无法与你对质,但这孩子却是最好的证明,他确实是你的孩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二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其中有很多说清道不明的地方,但是眼下,他的心中懊悔不已。
“孩子,这真是我的孩子……”
王二跪着爬到了婢女秋香的身畔,他张开手愣在半空,想去抱一抱,却不敢动作。
秋香叹了口气,主动伸手将孩子递到了王二的手中,如今父子相认,那孩子经王二一抱,哭声戛然而止,竟乐的咯咯笑了起来。
“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氏和张三两人互相扶持对方,两人此时也是摸不着头脑,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李氏诞下的这个孩子,竟是王二兄弟的亲生儿子。
“娘子,我对不住你啊……”
王二抱着孩子失声痛哭,他跪在地上给张捕头磕头,口中道:“求官爷开恩,我想见一见我的娘子,我跟她道歉,一切都是我王二造孽,祈求她的原谅!”
张捕头摇了摇头,回道:“晚了,李氏已不再县衙,她留下了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以余光看了一眼陆正安,陆正安老神在在站在一旁满意的点头,他这模样很不符合他的年纪。
“啊,怎么会这样?她走了……”
王二噗通一声抱着孩子瘫软在地上,如今他想起李氏的种种好来,却只觉得那个妇人在他脑海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
“可悲可叹,本来极好的一段姻缘,白白毁在了你自己的手中!”
张捕头哼了一声,表达了心中的不满。
王二闻听此言,失魂落魄,抱着孩子默默流泪,一股无形的哀怨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精气神不见,整个人萎靡不振。
“王二振作,不要多想,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陆正安眉头一挑,清澈的眸子变得深邃,他开口点醒王二:“你和李氏还有再见的一日,眼下你先将孩子照顾再说!”
王二幽幽回神,看向开口的陆正安,他并不知道此人是陆正安,他也不知道陆正安是谁,只心中明白,这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开口之后,他的情绪莫名的平复了下来。
“一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张捕头适时开口,说罢他看了一眼陆正安,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于是转身回到了公堂之上,将桌上的惊堂木轻轻一拍,道:“如此,便结案吧!”
王二默默流泪,抱着孩子给张捕头磕了头,在刘氏和张三的陪同下起身离开了公堂。
陆正安望着王二的背影,轻声自语道:“你这般做真的值得?活祭一身的道果,补全了他的人身,自此以后,他便能堂堂正正做人了!”
“吱吱……”
公堂外飞来一只白色的百灵,有巴掌大小,落在了地上。
她像是通灵,在陆正安的面前撑开翅膀跪了下去,这只百灵对陆正安连拜九下。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
陆正安叹了口气,望着这只百灵,道:“你既然下定决心,我也就成全你吧,城北古树,在那里等我!”
说罢,这只百灵起身,在地上环顾一圈,又朝着公堂之上的张捕头拜了一拜,然后又对着掩面震惊的婢女秋香一拜,这才飞出了公堂,消失在了天际。
百灵鸟飞走之后,张捕头长出了一口气,他从公堂上走下,来到了陆正安身旁,沉声道:“陆公子,方才那只百灵鸟可是那……”
“那只是一只百灵!”陆正安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张捕头,笑道:“是官爷明察秋毫,审了一桩好案,连天上的百灵鸟都被感动,飞进公堂为官爷喝彩!”
他这般一说,张捕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时间不早了,官爷该做大事了!”
陆正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头西斜,傍晚即将来临。
“请陆公子明说!”
张捕头拱手请教,他现在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个陆正安肯定不是正常的陆正安,甚至他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对陆正安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
陆正安回道:“你现在立刻下令,调齐一百士卒,兵发送子观!”
调兵送子观?
张捕头闻声心头一震,乾列只不过是一个县衙,守城士卒加上衙内捕快,狱卒,总共不过二百之数,要他瞬时抽调一百兵卒,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权利,便是时间,也不能瞬时就能做到啊。
“不可犹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陆正安看了一眼张捕头,沉声道:“赶紧考虑,我先行一步,送子观外,有人等你!”
说罢,陆正安离开了县衙。
待他走后,一群捕快围了上来,神色凝重,道:“头儿,那送子观确实有些问题,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不错,应该是有人再装神弄鬼,不过,今日这陆公子有些不大对劲,怎么说话行事,也太过老成了!”
“我也这么觉得,想不到陆公子不紧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竟然连命理之术也懂得……”
……
捕快们七嘴八舌,说着心中的想法,张捕头脸色铁青,眼珠子转来转去,他在思索分析一些事情。
“娘的,干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张捕头一咬牙一跺脚,做了决定。
他点了两名捕快,让这二人提着官印,去南城营房调兵一百,火速赶往送子观,不得有误。
“头儿放心,我们去了!”
两名捕快领命,直接去后院牵了两匹快马,驾马离了县衙,朝着城南营房而去。
“剩下的人,带好家伙,随我前往送子观!”
张捕头开口,一群捕快瞬间站的笔直,行了一声,纷纷去拿佩刀,百息之后,二三十名捕快全副武装,身挂佩刀,在衙门口集合起来。
张捕头一声令下,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朝着送子观赶去。
一路上,百姓被他们吓到。
乾列县衙已经数年没有如此大的阵仗,百姓心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城中出现了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更惊讶的还在后面,就在张捕头等人刚刚离开县衙不久,城南浩浩荡荡跑来一对百余人的守城士兵,铁甲争鸣,军刀战旗,追着张捕头等人的步伐而去。
“发生了何事?竟然调动了守城兵卒?”
有人在暗处瑟瑟发抖,不明所以,眼瞧着天色逐渐暗淡,城中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关紧门户,躲在家中祈求祷告,不要祸及他们。
再说张捕头领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送子观外,还未走进,他便在观外的一个茶摊瞧见了陆正安。
陆正安正坐在茶摊中喝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佩刀的摇摆声,他将手里的茶放下,回头朝着张捕头这里看来。
“正安见过官爷!”
陆正安起身行礼,十分恭敬。
张捕头几步来到了陆正安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正安,面色有些不对,沉声道:“你一直在此地?”
陆正安抬头,眸光清澈,点头道:“回官爷的话,正安受人之托,一直在此地等候官爷!”
陆正安说罢,张捕头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捕快,眼中余味不明!
莫说是他,一众捕快也都愣住了,心道这陆公子得了健忘症了?他们才分开不到半个时辰,方才还在公堂之上见过,怎么这会儿又说一直在送子观外的茶摊喝茶?
被张捕头盯着的两名捕快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恐惧,这两人便是先前领命去请陆正安的那两位。
两人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解释,被张捕头儿挥手打断:“算了,我都明白了!”
两名捕快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退回到了人群之中。
“陆公子,我也受人之托,来此地见你!”张捕头说罢,看了一眼依旧人来人往的送子观,皱眉道:“我已经派人去城南调来了一百兵卒,接下来该当如何?”
陆正安低着头,恭敬道:“官爷难为正安了,我不过一个孩童儿,怎知该当如何?官爷既然兵发送子观,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张捕头听罢陆正安的回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上下打量陆正安,面上浮现了一丝怒色,沉声道:“你们戏耍本捕头吗?托你在此等我的那人是谁?是否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陆正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抬头看了一眼张捕头,又赶紧低下头去,恭敬回道:“官爷莫要动怒,正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人只是让我在此地等候官爷,嘱咐我见到官爷之后,只需跟在官爷身旁即可!”
“嗯?”张捕头疑惑的嗯了一声,再看陆正安,面上的怒意消退了一些,问道:“他让你见到我之后,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却是如此,其他并未多言,只说到时候,官爷便明了一切了!”
陆正安轻声解释,他没有说谎,讲的都是实话。
张捕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正安,沉声道:“今日我们在城北古树下,有没有见过面?”
陆正安摇了摇头,答道:“正安今日第一次与官爷见面!”
“不对,那顺来茶馆呢?你是否在那里说了一段书,并且售卖熏香,得了不少银钱!”
陆正安再次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今日中午正安一直都在家中,并未去顺来茶馆,官爷说的这些,我并未做过!”
张捕头脑子一片浆糊,他正思索,忽听得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回头一瞧,好家伙,一百兵卒铁甲铮铮已然来到了送子观外。
“头儿,我们到了!”
两名捕快翻身下马,走到了张捕头的身旁。
他们马不停蹄,半点时间不敢耽误,从城南调兵过来。
“很好!”
张捕头从两人手中接过官印,将之提在手里,看了一眼天色,他下令了:“速速将送子观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一百兵卒闻言说是,纷纷开始行动,小跑着来到了送子观外,抽出军刀,将整个送子观围的水泄不通。
这般动作,吓到了不少香客,张捕头带着二三十名捕快,堵在送子观的门口,里面的人一个也不放走。
“头儿,这里还有不少百姓!”
有捕快提醒,张捕头冷笑一声,道:“那就将他们全部聚在院中,也让他们听一听看一看这送子观的恶行!”
陆正安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但他看过一眼张捕头后,便将嘴巴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说了。
“陆公子担心,这么多百姓在这里,一旦刀兵相撞,会伤害道这些人对吧!”
张捕头看出了陆正安的意思,直言说了出来,陆正安回道:“一切都听官爷的!”
张捕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提着官印站在观门外,朝着里面观望。
送子观不大,但也不算小,占地约有五六亩,一道正门,往里便是前院,中间是一座宏伟的大殿,左右还有两座稍微小一些的大殿,再往后便是后院,有一排客房,还有经阁,总之中规中矩。
此时观中,嘈杂非凡,乾列县衙突然发兵送子观,将之围了起来,前来许愿拜求的百姓慌了神,他们不明所以,从观中竞相奔逃,但是全被兵卒又逼近了观中。
一时,哭声喊声震天。
有几个香童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从观中迎了出来,来到了张捕头的身边,六个香童,年岁不大,最大的一个约莫有三十多岁,最小的一个的十五六岁。
“官爷这是为何啊,送子观乃清净无为之地,可不敢轻易动刀兵!”
张捕头看了几人一眼,回道:“有人前去县衙禀告,说送子观藏污纳垢,乃淫邪汇聚之地,故此,我特来查看!”
“荒谬,是谁在恶语中伤我们?难道就不怕送子娘娘怪罪吗?”
六名香童对视一眼,气的脸色铁青。
张捕头闻言,冷笑两声,回道:“此言差矣,我们既然接到了禀告,必然是要前来查看的!”
“至于你口中所说的送子娘娘,她要怪罪,尽可怪罪县衙!”
“几位头前带路吧!”说罢这话,张捕头见眼前的六名香童站着不动,不由得面色沉了下来,喝道:“你们听好,大齐境内,一切庙宇观庄皆有仙齐主敕令册封,你们若是胆敢阻拦,休怪本捕头不给众位情面,一纸飞书到了京都庙堂,届时来的便是天师府和玉阙宫的能人了!”
此言一出,六名香童瑟瑟发抖,他们深知天师府和玉阙宫的厉害,不敢再阻拦,闪身让出一条道路,陪着张捕头等人进了送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