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洞穴里没有光线,但是黑眼镜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那个身影就在前方,领着黑眼镜穿梭了交错的洞穴。
眼看两步的距离就要追上了,那个身影却突然停了下来,黑眼镜刹住脚的时候都快贴人后背去了。
“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黑眼镜退后几步,重新戴上摘下来的眼镜,打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那个身影转过身,是黑眼镜心中所料的面孔。
“是你。”黑眼镜没有半分惊讶,因为进入这里后赵覃三番五次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被解雨臣撞到了一次,道,“你故意引我过来是有事要说。”
“对。”赵覃叹着气,“陶为人想利用当家的娱神,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想请你阻止当家的。”
“他没那么轻易被人利用。”黑眼镜慢慢吐出烟雾。
“但是现在当家的很想看预测的最后结果和阻止方案,他一定会登上献祭台的。”
“你知道预测?”
“我一直跟着你们,能听见你们的对话。”
“你现在是人是鬼?”黑眼镜无聊地吞吐着烟雾,“还有一个赵覃在洞口外。”
赵覃不屑一笑:“我现在不人不鬼,知道石像林里的东西吗?我和它们无二。”
“如果你是个仿生物,你没见过他,怎么会幻化成他的模样?”
“见过,只要进入土司陵和这里的,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墓里的保护机制,一旦触发,就会产生强大逼真的幻境。但我和它们不一样,我有自己的意识,我不会害你们。”
活物机关……黑眼镜听着听着似乎想到了某种生物。
赵覃转身往前走:“跟着我,一会儿第三声钟声响起,献祭就要开始了,我们要保护当家的。”
黑眼镜听着这语气,寻思着这是不是赵覃的第二人格独立出来了,完完全全两个人。
跟上他,爬了一段距离的洞穴,赵覃身影一晃就不见了。黑眼镜向前一看,出来了,他现在在山崖的洞穴口。
洞口处有一排转经筒,前方就是一片平台,方方正正,像唱戏的四方台,只不过要大得多。
对面是陶为人的营地,只是解雨臣不在对面了。
低头往右向石梯望去,下面闪烁着灯光。
阶梯上,解雨臣穿着一身鲜艳的华服,正往上走着。
“怎么同意了?”黑眼镜不大乐意的想。
他退回洞里,等待解雨臣上来。
解雨臣刚上来走了两步,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把他拽入洞穴里。
跟随的人赶紧掏枪对着洞口,对面陶为人喊了一声:“让他们说说话。”
进入洞穴深处,手上的握力一松,解雨臣打开手机电筒,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同意去娱神,这玩意儿是要命的,解老板,你有点不理智了。”黑眼镜看他头顶团冠,一身黑红相间的袍子,有些不可置信。
“瞎子,有些事情必须要搞明白,我想知道答案,理智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必须抄近道。”解雨臣一直在压抑情绪。
黑眼镜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双手扳着他的肩膀,轻微俯身:“你很生气……小花,看着我,你是谁?”
解雨臣盯着他看很久,知道黑眼镜在给自己稳定心神,隐隐的怒气才平复下来,又变回了当初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解当家:“谢谢。”
黑眼镜是于心不忍的,但是现在他需要心狠手辣的解雨臣。
“告诉我,真有把握吗?石桥下面,都是白骨。”黑眼镜的手没有撤回,往上一抬,顺势帮他整理因大幅度动作而歪斜的团冠,“这个冠和土司陵里的一样。”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身后有你我也放心。”解雨臣往外走去,黑眼镜跟在身后,“瞎子,我需要你看着我,如果出现意外,你可以及时阻止。”
“行,看人我在行。”黑眼镜微微笑道。
走出洞穴回到平台上,陶为人的几个伙计已经抬上来一头宰好的小型牦牛,这就是献祭的替身。
黑眼镜看着那头剥掉皮的牦牛,摇摇头,很没有美感的事。
再看看解雨臣,相当养眼。
两人站在高台上,俯瞰着悬崖下面的石柱。
黑眼镜道:“刚才我看到赵覃了,他对我说让我保护好你。”
解雨臣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名字了:“土司陵他不该去的。”
不再说话,“当——”钟声响起,解雨臣感觉身心一片宁静,只是这身衣服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黑眼镜就站在转经筒前面,解雨臣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有个伙计站在转经筒旁,闭眼默默地转着转经筒。
周围的灯光全部熄灭了,死寂的黑,而黑眼镜能清楚地看见解雨臣,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
黑暗中,解雨臣以一种诡异的身姿舞动起来,步伐看起来十分沉重,一步一顿。
随后节奏快起来,像朵绽放的海棠花,腰间的铜铃响个不停。
周围的环境好像不一样了,更黑了,像是有人再次泼了一层墨,流动的黑。
解雨臣的舞动带着练家子的柔软和力量,他的每个动作,就像在不可逆转的悲壮宿命里,奋力挣扎,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挣扎出汹涌磅礴的生命力。
“呼呼——”
风声呼啸而过,十分钟的娱神舞将近尾声,黑眼镜的心悬之又悬,不好的预感越来越近。
铜铃声戛然而止,解雨臣垂着头颅、四肢,站在祭祀台上。
一股黑红的雾团席卷而来,围绕在解雨臣顶空。解雨臣继续舞动,但是就像牵线木偶,动作诡异得不连贯。
不对啊,壁画里刻画的明明是一团黑雾,这怎么会是红色的呢?黑眼镜心里想着。
只见解雨臣忽然一挥长袖,静静坐倒在地,像断了线的木偶。
是设计动作吗?黑眼镜余光一瞥,转经筒的伙计还在转那个筒子,上面是满满的经文。
等等!不对!!
黑眼镜忽然意识到,苯教的符号是反的,转经筒的顺序也是反的,转动的方向,是逆时针。
但是,这个伙计,把转经筒转反了!
强烈的不安感鼓动着,黑眼镜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很不舒服的感觉——出事了。
“别转了!”黑眼镜一脚踢翻转经筒,吓得伙计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
黑眼镜再转头看向解雨臣,视线才离开一两秒,解雨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平台边缘,呆呆地站着——那架势,是要跳下去!
黑眼镜根本不敢惊动他,连忙叫伙计把牦牛从侧边丢下去,然后自己一点一点的从后靠近解雨臣。
他屏住呼吸,心却狂跳不止,仿佛悬在平台边缘的是他自己的心。
就在他快要接近解雨臣时,解雨臣就那么不留余地跳下去了。
黑眼镜本能地一个飞扑,及时抓住解雨臣的手,解雨臣就吊在悬崖上,他低垂着头,头冠已经掉入悬崖了。
“咔啦”一声,黑眼镜的右肩脱臼了。
“解雨臣!”黑眼镜牢牢抓着他,剧痛侵蚀着他的大脑,迫使他放手,“解雨臣!清醒一点!”
这一喊,黑眼镜感受到了解雨臣反馈给自己的力量,他在抓着自己——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本来都万无一失的,但是转经筒的失误,将红雾引过来了,肯定是那红雾影响了解雨臣的心智。
“来帮忙!”黑眼镜龇牙咧嘴冲后面喊道。
这时候他注意到解雨臣脚下又有一片黑雾,这才是真正的古神,古神被召唤过来了,此刻盘绕在解雨臣脚下,等待食物的降临。
喊了一声没有人帮忙,黑眼镜猜到了怎么回事,这他妈出事了过河拆桥呢!
陶为人恶心的声音响起:“黑爷,放手吧,我们召来了克神,古神生气了,他不死我们都得死。这样,出去我给你一千万,五千万,五千万够不够?”
“妈的!”黑眼镜根本说不了太多话,一说话泄气就抓不住解雨臣,只能对自私自利,把别人当牺牲品的陶为人啐一口。
但是解雨臣给他的反馈越来越少,手上的力量减弱了。
“花儿……别松手……”黑眼镜奋力把他往上拉,但是解雨臣重得不同寻常,比灌了铅还要重。
“嘭——”一声枪响,黑眼镜右手肩头鲜血喷溅,刚提起来解雨臣一点,手就立马打滑了。
“呃!”黑眼镜怒喝一声,两手发抖,抓着解雨臣不放,他只能靠脚勾着石台上的凸起,但是坚持不了多久。
肩头的血流个不停,他知道再这样下去,陶为人会命人打坏他的左肩。
不过,他根本不能松手,他必须撑到海云他们过来援助。
“放手吧黑爷,不然你会受更多伤的。”
“别松手……”这一刻,解雨臣已经松掉了所有的力量,黑眼镜都跟着下沉了不少,“求你了花儿……别……”
黑眼镜心里祈祷着,他从抓着解雨臣的手臂滑到手掌,感受手里的接触面积越来越少,黑眼镜脑袋都空了一下。
一瞬间,两人紧握的手像是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毫无预兆。
“小花!!”黑眼镜头皮发麻,双手甚至在空中捞了两下。
他眼睁睁的,看着解雨臣从自己眼前掉下去,准备跟着跳下去时,却被人一把拉住脚动不了。
黑眼镜张开的手掌紧紧蜷起来,直到被人拉上来,他就反腿给了来人一脚。
那人被这强大的力量踢到身后的山崖上,还没滑下来,黑眼镜就闪到他眼前左手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不救人!”
那个转转经筒的伙计上来想要搬开黑眼镜,却被一脚踢到洞穴里去,捂着肚子忌惮地看着黑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