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澄宇见气氛闹得有些尴尬,忙给三个长辈赔礼,这个姑父反倒更硬气了,“小宇,这祠堂不光有你爸爸,还有我们的亲人,既然你执意要带外人进去,那不好意思,我们只有把门锁上了”,说完就回头招呼一个小年轻去锁门。
“诶”,以往白澄宇都是和方文玉一起回来,老家的人态度热情,几乎可以用敲锣打鼓来形容,可这次却截然不同,将两人拦在门外,别说拿椅子递温水,话里话外都是倚老卖老的做派。
温室长大的他根本摸不着头脑,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方文玉。
赵祯祯甩了一个眼神,和他走到一边,“不用打了,你妈就是让你来看人性的。”
“什么意思?”
“这白家风水不行,你看,眼前的路都修到门口了,这个村子还没拆迁,恐怕以后也就是个新农村改造了事。
外贸公司说白了是你爹走后,方总一手发展起来的,和你爹也没多大关系,这些年,你妈妈对这个村子的人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她让我来,就是想了断前缘,所以才让你看看,世界真实的样子。”
“人在高处时,自然是看不清的,你可以尝试着从你妈妈的肩膀上下来,仔细看看。”
这种事情赵祯祯深有体会,安南国还强盛时,八国来贺,称臣献礼,落败后,别说百姓,连妃嫔帝姬都被充为奴隶,她虽然侥幸逃过,别苑的日子何尝不同?万般尊贵化作嘲讽,最后身边的人背叛的背叛,逃走的逃走,唯有邵枭留在身边。
人性,本是如此。
白澄宇好像有些看懂了,天真俊朗的脸有些委屈巴巴,“那我们先回老宅再说吧。”
白澄宇的爷爷奶奶早已不在,留下来的房子就在祠堂西北方,方文玉修缮过,也拜托了村里的人代为打理,他们每次回来都会小住一天。
远远地,就听见有妇女说笑的声音,两人走近才发现,声音是从老宅里传出,太阳伞下的户外沙发上靠着四五个人,院子里挂着的衣服被子,地上晒着粮食,房门也大开着。
一个妇女发现了两人,嗑着瓜子眯起眼睛看,忽然一扔瓜磕站起来,“哎哟,小宇回来了?”
“王婶子,叔婆,你们怎么在这儿?”
几人顿了一下,王婶子赶快上前来,“这不最近收了粮嘛,瞅着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小宇你别介意啊。”
本来长时间不回来住,借出来嗮嗮东西也无伤大雅,但是脚下的地砖好像拖动过什么硬物,已经花掉,院子里也都是四散的灰尘和谷物,农村气息十足,沙发明显变旧,最夸张的是一眼望去,屋里还放了不少东西,俨然就像个杂货房。
“这…婶子,你们这样,我今天怕是没地方休息了。”
“没关系没关系,去婶子家住不就得了?你叔婆家也可以啊,还能少了你吃住?话又说回来啊,小宇,以往你们回来前,都要让你大叔公把这屋子修缮修缮,收拾一下,你这突然回来,也不打个招呼。”
王婶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话锋一转反倒数落起白澄宇的不是来,白澄宇还傻呵呵的说,“这样啊,修缮要几天,下次我回来提前和大叔公说。”
“哎哟,那就得两个月了。”
“这么久?”
“当然啦,这掀砖起瓦的,你以为是容易的?”王婶子顺势就用手指敲打手掌,数落起不易来,“屋里的东西要全搬出来收拾吧?楼上楼下的地板和墙面都要翻新吧?这地砖不得换新的?那沙发啊家具啥的也要换啊,还得从城里买呢,你叔公他们不容易啊,每次你们回来前,都得辛苦一趟。”
眼看王婶子口水翻飞,后头一个年纪稍大的扯了扯她,“就你话多,这不都应该的吗?文玉照拂咱们那么多。”
“哎呀,大叔婆,做了事情要让晚辈知道,以后才好孝敬你啊。”
赵祯祯觉得好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房子她们都是当自己家的用,方文玉每年要带白澄宇回来,舟车劳顿,想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想得罪人,就婉转的表示让叔公修缮,一栋每年都要翻新的老宅,工期两个月,怕是住一晚要花酒店几十倍的价钱。
“算了,小宇,这里长时间不住人,怕是也不方便,我们连夜回去就是。”
白澄宇想了想,王婶子和叔婆家他肯定也住不惯,就点了点头。
“哎哟,那多累啊,得,婶子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你看,站多会儿了,来,坐,坐,这是小宇女朋友吧?哎哟,真漂亮,你说是吧,他大叔婆?”
“是啊,真俊,过来坐吧,我去给你们端点水来。”
大家陪着笑脸就渐渐撤去,白澄宇从回来到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懵,白爸走得早,方文玉把儿子如珠如宝的养大,他大概从来不需要耍心眼,占便宜,所以才生得这般明媚,可是人,总要长大的。
赵祯祯也没有安慰他,毕竟这点打击在成人的世界根本不算什么,四周转了转,又上楼看了看,回来说,“这老宅挺好,一会儿就在这儿做法吧,不过你得想个说辞,尽量不要让人来打扰。”
白澄宇正愁不知道怎么进祠堂,一听这话,愁绪散了不少,“这儿也行?好,我去跟他们说想单独待会儿,让他们别过来。”
做了一会儿准备,两人在二楼的次卧搭了祭台,因为这个房间有白爸生活过的气息,还有他的遗像。按照赵祯祯掐算的时辰,白澄宇锁了院子里的大门,然后站在一旁配合。
赵祯祯要了白澄宇一滴血,滴在稻草扎成的小人上,用黄纸包裹起来,上面写着白爸名字白学明,和他的祭辰,将其贡于遗像前,又拿出一个招魂幡交给白澄宇,让他站在房间的阴角,等他站定后,拿出数十根白烛,在脚下围成一圈点燃,并且叮嘱他,看见什么都不能出来。
‘轰隆隆’
白澄宇刚点头答应,不知道为何,刚还亮堂的屋外,这会阴沉了下来,还有闷雷涌动。
这栋老宅以前是破旧的平层农房,后来白爸结婚后,拿了些钱修成了两层小楼,为了节约钱,房子的草图都还是他自己学着画的,所以光线方面没有考虑周到,这间次卧相对有些背光,窗户也有些窄。那时候他和方文玉时常回来,就住在次卧。
赵祯祯拿出火盆,将黄纸点燃,天气干燥,火苗蹭蹭往上冒,有些灼烫她的皮肤,突然就很想抱怨邵枭,这些粗活儿平时都是他干的,现在还要本帝姬纡尊降贵亲自烧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澄宇脚下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赵祯祯终于汗流浃背的停下来,火盆里的纸灰差不多烧了半盆。
每一步都必须按照规划的时间进行,赵祯祯去拿火盆倒灰,没有想到那盆烫得很,‘嘶’,手指被烫得立刻就红了。
白澄宇关切的问,“烫到了吗?用冷水冲一下。”
“时间不够了”,赵祯祯顺手操起一根剩下的白烛,就挑起火盆倒扣过去,纸灰像是长了翅膀,全都飞了起来,赵祯祯捂着口鼻狂咳起来,天知道她遭了多大的罪。
难受是难受,手上不能停,赵祯祯快速的用桃木剑在灰堆里写出一串符咒,然后掐念法诀,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白澄宇站在光束中间莫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