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红。
云木香低头望着脚边正咕嘟冒泡的岩浆, 心下大惊,慌张倒退一步,脚下却突然一空,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向岩浆里。
“啊!”
云木香瞬间睁开眼, 浑身被汗水浸湿。
她动了动, 仿佛置身火炉中。
低头一看,儿子八爪鱼似地抱紧胳膊窝她怀里, 身后坚硬的胸膛密不透风地贴上来, 长臂拦腰把她们母子俩抱一块。
怪不得热死!
她抽出胳膊掀开厚厚的棉被。
冷空气袭来,云木香浑身一哆嗦,刚推开的被子又被盖回来, 还顺势压上来条胳膊,喘气都费劲!
“热。”
云木香哼唧一声。
周以臣在她动弹的第一时间醒过来。
手伸进被窝抱抱人,摸到一手汗,“你身上全是汗,不能掀。”
“……几点了。”
云木香刚睡醒,脑子钝钝的。
周以臣抓住床头柜上放的手表看一眼。
“六点零六。”放下, 看眼窗户, “天还没亮,再睡会。”
手收回来,顺势把儿子往角落里推推。
云木香一身汗,湿哒哒的难受。
“我要去擦擦。”
撑起身子从被窝坐起来,凉意刺激着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
黑暗中,脑子里回放周以臣那句,六点零六。
“淼淼呢!”
她这是昏迷多久。
“灯拉开。”
啪嗒一声。
灯光乍亮,云木香下意识闭上眼睛,抬手遮住光。
淼淼也被刺激到, 哼唧两声。
她趁机趴在儿子身边,伸手摸摸脑后,确定安好无损才松下一口气。
“万幸万幸。”
回神后,绷着一张小脸回头蹬向周以臣。
周以臣拉过床位的毛毯,抢先道,“我狠狠教训过金金,晚点他们母子来给你们道歉。”
云木香有点不信。
罗志云会低头?
“爸爸妈妈就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
“劝你别跟小孩子计较。”
“我们淼淼也是小孩子,比金金还小呢。”周以臣立场十分坚定。
云木香轻哼,没再不依不饶。
“幸好淼淼没事。”
周以臣揉了下鼻子。
可不算没事。
白天先是在小礼堂受惊,回来又在家门口受吓,半夜惊醒好几次。
只是他老婆低烧,自己也是迷糊的不知道而已。
周以臣把这事给瞒下来,展开印有大红花的毛毯把人给裹住,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去,忍不住把人给揽怀里。
“我老婆真好。”贴着脸颊亲了亲,“委屈你了。”
云木香歪头,对上他愧疚自责的眼睛,一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哼哼唧唧才不解释。
“你今天可要好好哄哄淼淼,他之前还跟我说特别喜欢金金这个大哥哥,昨天被金金指着鼻子骂,心里肯定很难过。”
周以臣回忆起昨晚上儿子不断向金金推荐牛牛爸爸的场景。
“淼淼别看年纪小,有心胸。”
“?”
什么玩意?
云木香盯着周以臣,这是在暗示她,继续抓着不放就是她儿子小气喽?
这什么爸爸。
云木香心疼儿子两秒,替儿子避开这个话题,
“金金那还是要提醒一下,淼淼是自家弟弟,说就说了,去外头跟别家小孩这么说话,迟早挨揍,我们大院那些子弟们可都不好惹。”她一脸我为金金好,“你找时间,跟妈妈好好说说。”
周以臣这才回神,淡淡瞥一眼小心思写在脸上的人,轻笑着说好。
“给我老婆当回炮台。”
“胡乱形容。”
云木香从他怀里挣脱开,“不睡了,瓶里还有热水吗?”
“炉子上坐着水壶,这么早肯定还没用,我去看看。”
“谢谢老公,爱你。”
“嗤。”
周以臣很快去而复返。
“好了,别耽误太久,早上冷,”
“你把我干净衣服找出来。”
云木香裹着毛毯去了隔壁,等擦洗完,摸着潮潮的头发,又洗了个头。
“咚咚。”
周以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衣服。”
木门嘎吱一声响,裂开一条缝,从里头伸出一只沾着泡沫的手。
周以臣推开门挤进去。
云木香吓一跳,看到他才松口气。
“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热水没多少你还洗头。”
“出汗了。”
云木香蹲在木盆前,撅着屁股把头发放进水盆里洗去泡沫,单薄的秋衣贴在身上,细长的腿蹬得笔直。
周以臣上前把衣服放她臀上。
云木香眯着眼,“什么东西啊。”
“衣服,别乱动,我把楼下的热水拎上来。”
“哎!你放凳子上啊。”
门嘎吱一下,冷空气吹进来,很快又关上。
“混蛋!”
云木香只好维持着姿势等人回来,动都不敢动,只好一点点擦掉眼睛周边的水。
以至于周以臣回来,她最先看到的便是小腿。
秋裤卷起一节,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的小腿。
最后楼下半瓶热水被她全部拿来冲头发,裹着毛巾洗漱出来后,回到房间她就扒着周以臣的衣服检查。
看起来最严重的,是腰侧被砸的那一片。
淤血似要破皮而出,黑紫一片。
“疼死了。”云木香手轻轻碰了碰,满脸心疼。
周以臣抓着手腕按下去,“好多了,爸昨晚上配了药。”
“嘶。”
云木香抽回手,擦过其他疤痕,怔怔看着。
周以臣放下衣服,给她套上棉衣,摘掉裹着头发的毛巾擦着水滴。
“就看着吓人。”
云木香循声抬头,瞧见张云淡风轻的脸。
“哦。”
“今天还上课吗?脚昨天也伤到,爸让我好好养着。”
“昨天伤的?”云木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就听爸的,你伤好之前不准出门。”
“……”
倒也不必那么久。
正说着,床上趴着睡的淼淼哼唧出声,撑着小胖胳膊仰起头,看到云木香泪眼汪汪地扁了扁嘴巴。
“妈妈!”
“哎,我宝贝醒了。”
云木香丢下周以臣,跪在床边把儿子拉到身边。
“我看看,多大了睡醒找不到妈妈还哭鼻子。”
“没哭。”淼淼吸吸鼻子不承认,伸手抱住人,“妈妈。”
“哎?”
“尿尿。”
“快下来!”
小棉袄套上,却发现门后空荡荡。
她问周以臣,“尿桶呢?聂昨天没拿?”
“?”
“妈妈,憋不住啦。”
“忍一忍,下楼去厕所。”
“快快!”
周以臣就看母子俩兵荒马乱地下楼。
他把毛巾挂盆架子上,跟着下楼。
东永亮睡眠浅,听到动静出门就看到周团在客厅叉腰站在厕所门口,跟门神似的。
“周团,早。”
周以臣看他一眼,整个人萎靡地挂着两个黑眼圈。
他适当提醒,“城市诱惑多,你可不要犯错误。”
“啊?”
“昨天几点回来的。”
“……八点,错过最后一班电车,我跑回来的。”
东永亮说话时,眼睛一直在上下打量。
“看什么看。”周以臣冷着脸。
“云叔说你受伤了,周团,归队时你伤要是没好,我就得被发配去拉粪,你行行好。”东永亮耷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你这几天自己玩得不挺快活。”
“……”
东永亮幽怨地看他一眼,随后双腿一拢。
“报告!我发现我不适合相亲谈对象,决定以后一生奉献给组织,我D就是我婆娘。”
噶——
厕所门被打开。
云木香催着淼淼赶紧回房间穿衣服,抬头看见昏暗客厅站着的两人。
“小亮,你起好早。”
“云老师,早,淼淼早。”
“昨天玩得开心吗?你没去学校还有点可惜。”云木香关上厕所的灯。
东永亮认真点头,“我都听说了,我昨天应该跟着一起去出一份力。”
云木香偷笑,还真实诚。
“我可不为这个。”手指着周以臣,“主要为帮他完成任务。”
“周团,你还带任务来了!”
周以臣盯着人,慢悠悠轻嗯。
东永亮恍然明白过来,脸立马红了。
“云老师,谢,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淼淼还没穿衣服。”周以臣提醒。
“哎呦!”
云木香赶紧拉着儿子回房间。
周以臣则把东永亮给踢出去晨跑。
早饭时,云木香看到客厅挂着的锦旗,从母亲那得知奖励的事情,正美着呢,院门被敲开,周以恒和罗志云领着金金过来了。
“木木。”
云木香循声看去,门口,周以恒那张脸被打得挺惨的,只能依稀辨别出这是个人。
“大哥?”
她不确定地看向周以臣。
这被谁打的?
周以恒扯了扯嘴角,疼得抽气。
“是我,昨天的事对不住,金金这孩子在岛上野惯了,这一两年你嫂子怀孕生孩子,放他身上的心思少了点,他动手没个轻重,幸好淼淼没事。”
周以恒话里还是稍稍求了情。
“我懂,金金还小嘛,等以后上学有老师教,开始学习尊老爱幼的道理肯定会懂事的,大哥性子这么好,金金从根上像你。”
罗志云呼吸重起来。
这是骂她根上不行!教不好孩子!
路过的云母撇撇嘴,“都十岁了还没上学呢。”
周以恒有点尴尬,“海岛上孩子少,基本要凑够一班人才会开新班。”
“那金金不是被耽误了,大哥,这样不行呀,你真不考虑考虑把金金给留下吗?我家淼淼现在才五岁,从一数到一百,两位数的加减法都会做了。”
云木香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说很普通的一件事情。
罗志云直觉她在嘲讽,可没证据。
至于把金金留下……
她好容易把儿子带大,能给家里帮忙,要留也留燚燚好嘛。
“孩子还在待在父母身边更好,以臣那是没条件,不然肯定也希望你去随军,淼淼想不想天天见到爸爸?”
被喊的淼淼回头,大声回复,“想!可以吗?”
罗志云微笑,“只要你妈妈同意就可以。”
“一大早这么多人。”云沉香下来,看到罗志云把话题给拽回来,“你是来道歉的吧。”
罗志云:……不用一直强调啊!
“昨天的事,对不起。”
“金金,赶紧的。”
“对不起,淼淼,我不该跟你打架。”
淼淼:“?”
“你没换牛牛爸爸当爸爸呀。”
周以恒震惊地看向大儿子。
淼淼真诚建议,“换不了爸爸,你要不要换个妈妈?”
罗志云愤怒地瞪一眼云木香。
云木香:……
什么呀!
她完全不知情,别一脸她教唆的表情好么。
“淼淼,别乱说,妈妈刚刚怎么跟你说的。”
淼淼无奈地放下小黄,“好吧。”
他走到金金面前,伸手小胖手,手背上五个窝窝十分明显。
“金金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撞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下次不准再骂我,不准再推我外婆,外婆年龄大了,推一下要生病的。”
金金抿着唇,看向云母,想到昨晚上奶奶找来,是她说别打孩子的。
“外婆,对不起。”他跟着淼淼喊。
罗志云皱起眉头。
云母些微有些嫌弃,“别家小孩都喊我云奶奶,你也喊我云奶奶就好,你有自己的外婆。”
罗家那老婆子她打过几次照面,才不要当那样的人。
“云奶奶。”
“行了,这孩子好好教不是挺好的,以恒啊,你心思也不能光在工作上,也关心关心孩子,男孩子有时候还是要爸爸来教,别跟一些妈妈学得小气。”
指桑骂槐的话让罗志云胸口憋闷。
在她差点忍不下去时,周以恒总算提出离开。
一出云家门,她就迫不及待地质问,“这一家子就是故意,根本不是想要我们道歉,就是想欺负人。”
周以恒摇摇头,“你说,我们要不把金金林林都留下吧。”
罗志云如雷轰顶,“你什么意思!”
“为了孩子好,晚点我和妈商量商量,你不是一直说带三个孩子累,以后只待燚燚会轻松不少。”
周以恒点点头,越想越觉得可行。
趁着清早人不多,赶紧遮着脸回家,琢磨着时机去老两口提。
罗志云浑身冰冷。
那岂不是留着俩孩子给云木香欺负!
不行,绝对不行!
……
一场道歉,像是彻底把昨天的事给揭过去。
周以臣被限制行动,他就拉着云木香一起在家里窝着,时不时就打量她一眼。
云木香最后实在受不了他一会看一眼。
又一次,她当场抓包。
“干嘛一直偷看我!”
“会不会觉得哪儿不舒服。”
“咒我啊。”
周以臣摇头,他只是担心,“你昨天昏迷太久,爸一直找不到原因。”
话说开,他也直白地建议,“我想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好检查检查。”
实在是云沉香是先天心脏病。
虽说不是遗传性,可万一病变,牵连后面出生的云木香呢。
不了解遗传学的周以臣深以为万事都有可能,不然好好的怎么会晕那么久。
云木香愣了愣,忽地笑出声,“没准我天仙下凡,不太适应这破人类身体,我要晨起喝露水,入夜晒星光的。”
她故意抛着媚眼,凑到他面前捧着小脸。
周以臣舔了舔后槽牙,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她小脑袋瓜。
“哎哎哎!头发乱啦。”
“清一清你脑子里的封建迷信,什么话都敢说,真以为露水干净,脏死了。”
“胡说,露水是水蒸气蒸发形成,哪里脏了,你上没上过化学课啊。”
“不提环境都是狡辩,又不是在真空环境形成的露水,那过程中沾染到的灰尘、细菌、微生物……”
“啊!你快闭嘴吧。”
云木香理着头发,瞪他一眼,只觉得浑身发痒。
“你根本不知道你今天错失了什么!”
周以臣优哉游哉地把受伤那条腿压她膝盖上,敷衍道,“我老婆来天仙也不换。”
“油腔滑调。”
云木香心情却美得冒泡,配合地捏了两下他的腿。
就两下。
实在太硬了,废手。
云木香打着哈欠,经周以臣这么一提,她默默算起来,自从他回来功课又断了。
昨儿也不全是累的。
等下午她找借口把周以臣推去陪儿子玩儿,她美名其曰要一段安静的时间看看书。
周以臣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睛,点点头。
淼淼就拉着他爸,明面上和小朋友一起蹦格子,实际是想要炫爸。
特别是有牛牛打配合,成功获得一众小伙伴张大的嘴巴。
没一会,光杆司令的他就扩充了两个班的兵,幸福到不行。
云木香这,有母亲请假能光明正大不去学校。
哄走父子俩,就拐回周家。
周母看到她回来还很诧异,心情也有些复杂。
“妈妈,家里就你自己呀。”
“以恒在房间休息,你大嫂她上午带孩子们回去见外婆。”
云木香笑着说:“大嫂真孝顺,又回去呀。”
周母抬头,“又?”
“妈妈不知道?”云木香惊讶地说:“大哥大嫂回来那天先回得娘家呀。”
周母沉下脸。
云木香理了理耳边碎发,说:“那妈妈就当我没说,我回书房找本书,上去啦。”
她小声轻哼着上楼,打开书房门。
值得一提,大哥一家好像都不爱看书,书房还保持着她上次进来的模样。
反手锁上门,掏出钥匙做贼似地打开上锁抽屉。
“完蛋,材料不够了。”
紧着已有的黄符用完,一把火全撩了,退而求其次地找出经书来看。
书中不知年月。
云木香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谁?”
“是我呀,妈妈。”
云木香打开门,低头看向淼淼,他说:“妈妈!爸爸让我来喊你,家里有阿姨来找你。”
“是你认识的阿姨吗?”
“啊,不记得啦。”
“……”
云木香封上书,重新按下锁,淼淼已经跑下楼去。
她出门,就瞧见等在门口的人。
穿着一身列宁装,整齐、垂直的头发刚好盖住双耳,背着军绿色的邮信包,低头正踢着地上的石子。
云木香露出笑容,“这是谁呀。”
屠可曼抬起头,哼笑着,“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我都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怎么不进去坐,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
屠可曼手悄悄指了指。
云木香歪头,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院子里坐着的人。
躺椅上,周以臣支着大长腿,拦住整条道。
她噗嗤笑出声,“他又不会吃人。”
屠可曼和云木香是同学。
那种,小学,中学,大学全部同班的同学。
俩人境遇也很像,都是在大学停业后,不约而同地嫁给自小的青梅竹马,还都特别讨厌对方的青梅竹马。
屠可曼认为她嫁的这人太混不吝,偶然撞见过一次周以臣打架太凶,坚定认为他未来有很大可能会家暴。
云木香认为她嫁的那人太过于虚伪,私下见过他和别的女同学一起,坚定认为他未来极大可能会出轨。
当然两人谁也劝不了谁,就默契的在见面后,不提家里事。
不过有孩子后,重心偏移,能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好多。
今天见到屠可曼来,云木香十分意外。
“找我有事?”
“恩,我得到个消息,有好几所大学已经恢复上课,还会在年后实行推荐制。”
见云木香双眼迷茫,就详细解释道,“据说是为了定点培养人才,由基层推荐名额,从工农兵中挑选人才,前年清北不是做过试点,年后会宣布全国大范围进行。”
“你想竞争这个名额,重新上大学?”
“不是为这个大学名额,是为学校。”屠可曼激动道,“推荐而来的大学生在哪儿上课,决定哪所学校恢复,去年清北招收十三万人,等全国范围实施,我们这招收的学生只会多不会少,重点的几所学校已经确定恢复上课,我们努努力,没准有可能让音乐大学也恢复任课,木木,恢复任课的大学,之前停课的同学们都将允许重新回到学校完成学业!”
“真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云木香这么好运,能通过关系拿到毕业证的。
云木香欣喜若狂,“那太好了。”
“我已经联系上许多同学,大家打算为学校出一份力,你愿意加入吗?”
“当然……”
“现实点。”周以臣突然出现,给兴奋的两人泼上一盆冷水,“距离你们停课已经过去七年,七年时间大多数的人肯定已经结婚生子,拥有工作,谁会放弃好好的工作,回学校重新读书。”
屠可曼抿起唇,十分不认可,“相信这样的人有很多!你不喜欢读书,不代表别人不喜欢。”
周以臣撩起眼皮,屠可曼吓得缩到云木香身后,“你跟他说。”
云木香也不爽周以臣的语气。
“想不想是别人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就算他们不回来读书,学校恢复任课也是件好事情。”
周以臣见她真生气,点点头慢悠悠地离开。
屠可曼看着他的背影松下一口气,“吓死人,我突然觉得周以臣进部队挺好的,上前线站在那,肯定板着脸就能吓死敌军。”
“哎哎哎,过分了啊,不准这么说我爱人。”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屠可曼打开笔记本,“那我登记下你的名字啦,初步确定帮忙的人后,我们会安排一天时间见面聊,到时候你可记得千万要来。”
云木香凑过去看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名。
“好多人呀。”
“就是!大家一致觉得学校有很大可能恢复任课,都很积极。”屠可曼停下笔,“你最近忙不忙?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访剩下的同学,争取多拉些人进来。”
“我恐怕没时间。”
云木香算着,“学校里我现在带着十几个班,难得周以臣回来,空闲时间我想陪陪他和儿子,马上进入腊月,娘家婆家又有好多亲戚要走动,要备礼,你也知道啦,我哥哥不能出门,娘家的亲自就需要我出面,抱歉啦。”
“成家就是麻烦,两边这关系那关系我也心累,不过我比你幸福些,这些事情不用我操心。”
她爱人是老小,娘家上面也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走关系轮不到她。
“行吧,你有这个心就好,等学校恢复上课,我们又能成同学,没准还能一起送了孩子再去上学。”
“?”
云木香眼底闪过诧异,动了动唇要说什么,屠可曼已经摆摆手着急赶去下一家。
她前脚走,后脚周以臣就拎着两袋大白兔奶糖回来。
云木香下意识皱眉,“你怎么买这么多糖呀,被淼淼看到肯定要吃,不吃也要换出去,吃多了蛀牙怎么办。”
“你不是许了学生们送糖。”周以臣手指勾着网兜晃了晃。
云木香立马变脸,“你怎么这么好呀,还贴心地帮我买回来。”
“哼。”
周以臣笑了笑,没见到屠可曼,问道,“你还真信那人的话?”
“人家有名有姓,什么那人那人呀。”
云木香抬起手,拒绝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闭嘴哦,你有什么想法不要告诉我。”
用屠可曼的一句话总结:这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根本不懂音乐。
她胡搅蛮缠地岔开话题,
“你怎么又出去,脚还没好又走路,说话全当耳旁风,你是不是想造反呀。”
云木香把人给推回院子里,重新按在椅子上坐下。
“爸可说了,你伤得是骨头,要好好养!”
“……”
回来的东永亮偷偷叫好!
他甚至在心里头决定,以后周团再不听话,就找云老师。
于是,周以臣彻底被看住。
两边妈轮流炖骨头汤,以形补形,以至于八块腹肌都在变浅。
云木香恢复上班的头天晚上,摸了摸不甚明显的小腹,默默收回手。
“老公,要不我明天和妈妈商量一下吧,以后让你少吃点。”
“……”
是嫌弃吧。
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嫌弃。
当即恼羞成怒把人给压倒,狠狠收拾一番,换个姿势继续练腹肌。
……
元旦之后,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云木香恢复上课那天,来到学校就发现操场在动工。
有老师笑呵呵地告诉她,“校长申请那批改建操场的资金下来了,已经联系上橡胶厂,要搞塑胶跑道,听说更耐用耐磨。”
“怎么连小树林都给砍了。”
“说是和隔壁初中公用,挡在中间的小树林就多余,打算一起铲平。”
两片操场连一块儿,可真是大手笔。
云木香趴在窗户上,不可避免地看到小礼堂。房子已经扒掉一半。
“小礼堂跟着一起建吗?”
“好像是这样说的,因为操场合并,两边校长还合计,小礼堂边上的老教师一起拆了,把小礼堂扩容成两千人的。”
云木香抱着军用水壶,抿了口热水。
“挺好挺好。”
感受着办公室的低温度,想起吴老师说的炉子,“还没买呀。”
“不买啦,马上就要放寒假,等开学之后天气就暖和,大家觉得炉子用不了多久。”
“也对。”
“云老师,还没恭喜你,元旦那天可立了大功,这两次开会校长没少夸你,看样你明年评比有望涨工资。”
“借你吉言,涨工资了我请你吃糖。”
“你最近没来上课,雷红梅的事听说了吗?她被学校开除啦。”
云木香挑眉,恍然想起来,她好像是个临时工。
“她婆婆该气死了。”
“可不,连着闹了两天,要把名额换给家里其他人,学校顶着压力还没决定,她突然不闹了。”
“恩?”
“吡吡,看谁来了。”
办公室瞬间安静。
云木香转过身,看到门口穿戴整齐的雷红梅,蜡黄的脸上扬着笑容。
“她怎么还有脸笑出来的,差点害死好几个人啊。”
“也不能这么说,小礼堂塌陷和她没关系,不然怎么能只是开除。”
议论声雷红云充耳不闻,只高兴地堵在云木香面前,故意做作地挽了下头发。
“云老师,我是来谢谢你的。”
“?”
云木香一脸雾水。
雷红梅得意地笑,“之前我在学校遇见一位同志,他告诉我,申请随军除了到级别外,还可以用年资,我爱人恰好入伍十五年,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可以去随军了。”
“……”
办公室的人,神色都有点奇怪。
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出来雷红梅是来炫耀的。
谁不知道,就为随军资格,之前几乎红着眼看云老师。
有气氛组出声,“恭喜恭喜,一家团圆是好事。”
“谢谢,我也期待着。”雷红梅瞟一眼云木香,“云老师,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好心人是你爱人,他可真是个好人,你替我谢谢他。”
“……”
云木香再度无语,却又很神奇地能控制住面部表情。
她现在是又惊喜又可惜。
“真的吗?能帮到你就好啦,也幸好我儿子没事,不然你……你那样,别人不说你你自己肯定就要内疚死,差点害了好人的孩子呀,多怄人。”
直球打掉了雷红梅脸上的笑。
云木香拍拍她的胳膊,“安心啦,我原谅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粗心了些。”
雷红梅最烦云木香这么娇娇软软的说话,好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大好人。
她没恶心到云木香,反倒是被恶心个够呛。
察觉到四周暗笑的眼神,当场甩着辫子离开。
“她怎么好意思来的。”
“你们也够坏的呀,那么笑人家,谁能受得住。”
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都有话说。
等下课铃被敲响,云木香把包包准备好,打算利用课间时间把大白兔分给同学们。
没等走出办公室,捂着肚子的周老师气冲冲回来。
她想起周老师怀孕,下意识闪开。
出办公室才好奇,“周老师怎么了?”
“她呀,今年的优秀老师泡汤啦,这几天还被人撬走不少课,也是周老师最近分心到家里,前天的公开课上出了纰漏。”
云木香轻啧,辛辛苦苦一年,年底总结表现丢印象分,可太糟糕了。
“其实她都怀孕了,轻松点对大人小孩都好。”
“什么?她怀孕了!”
“你不知道!她没说?”云木香突然意识到不好,身后就传来怒吼,“原来是你!”
回头,周老师双眼染燃着怒火瞪向她。
“小人,亏我以为你心是好的。”
周老师转身就走,留给云木香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
云木香皱起眉头,“她发什么疯。”
“周老师觉得公开课失误是被人害的,最近一直在找罪魁祸首。”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最近请假啊。”
“我悄悄和你说哦,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保证,你快说。”
“周老师的最低分理由,是她身体不好,我之前还奇怪这算什么理由,经你这么一说,肯定是有人把她怀孕的事情捅了出去,现在周老师怀疑是你。”
“……她是不是觉得我们关系很好!”
这句抱怨逗笑了说话的老师,拍拍她胳膊,捂着嘴走了。
云木香的郁闷,直到看见同学们,特别是收到糖的那一刻。
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小脸,足够弥补她内心刚刚受到的创伤。
只是这伤口复发有点快。
出门就被吴老师给堵在楼梯间。
吴老师脸色不太好,眼瞎一片铁青,“总算让我抓到你了,赶紧把你的课接回去啊。”
云木香回头看看,最后指着自己,“和我说?”
“对啊!你请假,小学音乐课全是我上,我一个人恨不能分成两半来,一半去上一个班!”
“嗯……那你为什么不两个班合一起上?”
“……”
吴老师语塞,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该死的在发光。
是啊,她为什么没想到!
不对!
“教室哪里有那么大!”
“外面啊,操场在修,前广场不也可以。”
吴老师垂下头,更生气了。
云木香看她傻傻地站在那,喊了两声。
“干嘛呀!知道你聪明好了吧。”
“哦,我不是要说这个。”云木香微笑。
吴老师想,云老师还是一位好老师,不会落井下石。
“就是想提醒你,我们打赌的事情你输了,一三五年级,你看你更喜欢哪两个年级,选好后我们好去教导主任那里报备。”
“!!!”
前面都是错觉,这就是个没底线的女人!
她都这么惨了。
“你怎么忍心的,我一个人上四个年级的音乐课,四个啊!”
“不忍心啊,所以我已经把独门秘法传授给你,要知道以前靠这个办法,我可是连带五个年级的音乐课。”
吴老师气出闪烁的泪光。
云木香:“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安心安心,这学期就剩一个月啦,很快就过去。”
正憋不住想嚎的吴老师咬着手卷,发现一个月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愿赌服输!”
“加油。”
云木香顺着楼梯下去,心情重新灿烂。
又多出好多时间陪老公孩子啦。
“啊,对了。”
云木香转身叫住吴老师,“我记得吴老师之前说过,大学考上音乐学院,正好赶上停课,最后靠推荐重新成为工农兵大学生,是吗?”
吴老师心虚到目光闪躲,“干嘛!查我户口呀。”
“没,只是最近学校有事需要同学们帮忙,吴老师你也是其中一员,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加入。”
“什么啊,你说得迷迷糊糊。”
云木香耐着性子认真科普一遍,她觉得以吴老师的性格,一定会参加,并且尽最大的努力。
这样她给学校拉来一员大将,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下一秒——
“我不要。”
“???”
云木香没想到,“为什么?”
“我毕业了啊,干嘛还要重新去上大学。”
“……”
“这种听起来就不现实,不可能会实现的行动,根本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云老师,你不会蠢到答应了吧。”
“……”
虽然没答应,但云木香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被吴老师说蠢。
大为震撼。
吴老师难得看到云木香这副模样,转过身得意地双手抱胸。
一瞬间,两人位置转换,变成她居高临下看着云木香。
“首先,身为一名已经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可以告诉你,我们上课的内容更多以实践为主,因为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学到最多的知识,快速回报社会。”
“音乐什么,那是腐蚀人民思想的毒草,就该被腰斩。”
“就凭被恢复的学校允许那些没毕业的往届生会复课这一条,从根子上音乐学院就绝了恢复的希望。”
云木香听懂了吴老师的理论。
她的课在最后一节。
上完直接放学,离开学校时,脑子还乱乱的,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却想着想着就偏到学校的事情上。
回到家,她想到上次周以臣的添堵。
抓住他问,“你为什么不看好可曼。”
“因为你们学校没竞争力。”,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