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盛山郡隔着人群远远的望着她, 一双丹凤眼里迸出了喜悦的光芒。
自从顾婉玉失踪后,盛山郡就盯上了盛家姑姑,也盯上了这座茶楼, 他像是孤魂缚地一样,一圈又一圈的在茶馆这里绕。
没想到还能碰见顾婉玉。
当时茶楼在被砸, 四周都是拥挤的看客, 茶楼的小二在大喊“报官”, 这样混乱的场面里, 盛山郡只瞧见了他的婉玉。
他遍寻不到的婉玉、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婉玉,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小窗坐阶, 侧听街音,咯咯地笑着, 那么开心,眉眼间都浸润着盈盈的润光。
她穿着织花锦,婉约的襦裙裹着清瘦的肩膀, 发鬓盘成一个娇俏的奴娇鬓, 远远一瞧, 似是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是他的婉玉。
在那一刻, 盛山郡欣喜的几乎将所有都忘了, 忘了去想顾婉玉失踪多日都去了哪里,忘了去想顾婉玉为什么会出现在马车上, 他只是欣喜的奔向顾婉玉, 奔向他摘下来的那缕月光。
九天明月高悬, 天山神女凌驾, 对他来说, 顾婉玉就是他的神女。
只要神女出现,那一切的劳苦奔波都不值一提。
但是,在盛山郡想要扑过去,想要去看他的婉玉的时候,却看见那马车的窗户被人“唰、砰”的一声砸关上,随后,驾车的马夫便开始驾车狂奔。
茶楼本就身处闹市,又出了这么一遭事儿,当时茶楼四周都聚满了看热闹的路人,那马车一跑起来,盛山郡还要拨开众人去追。
等盛山郡过去时,原先停着马车的地方空荡荡的,不过几个呼吸间,那辆马车便风一样的跑掉了,只留下盛山郡一个人茫茫然的站在街头。
他的婉玉呢?
刚才那一眼,是他的幻觉吗?
——
此时,马车内。
因马车逃的过快,所以马车桌上摆放着的香炉玉盏都歪斜碰撞在一起,案两侧坐着的妙音娘子和顾婉玉只能紧紧抓着被固定的矮桌来扶稳自己的身体。
妙音娘子被马车颠的都坐不稳了,急急的问:“这是怎得了?我们跑什么!”
方才顾婉玉看了一眼窗外突然面色大变,回头就让车夫驾车快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是妙音娘子第一次在顾婉玉的身上瞧见“慌乱”二字,那张一贯静美的面容都微微扭曲起来,纤细的手指抓着矮桌,想看一眼马车外,却又不敢探头去看,瞧着竟然隐隐带着几分惧怕。
妙音娘子与顾婉玉讲话,但顾婉玉却连话都顾不上回,只声急厉色的催促马车夫“快”。
她不能被盛山郡追上!
马车奔跑过快,其外悬挂的金玉铃铛“叮叮当当”的撞在一起,落入耳内,将顾婉玉的心搅和的一团乱麻。
顾婉玉穿着那一身绫罗绸缎,呆呆地坐在逃跑的马车里,妙音娘子看着她,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顾婉玉此刻脑子里都是盛山郡追过来时的样子。
她害怕。
她跟国舅爷在一起的事情不是秘密,她还去与盛瑶光有过争执,盛枝意那么厌恶她,为了挽回盛山郡,盛枝意一定会告诉盛山郡她跟国舅爷在一起的事情。
既然盛山郡已经知道她跟国舅爷在一起了,那盛山郡就该老老实实的躲开,避让着她,这辈子都不来见她才对!
那盛山郡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他是不是想要报复她?因为她当初背叛了他,还想卖掉宅院卷钱逃离,所以他出了牢狱之后就开始寻找她。
她从不觉得自己抛下盛山郡是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天生就该为自己打算,盛山郡当时已经成了一艘随时都会沉掉的船,她跳船有错吗?
没错啊!她没做错!
可是一想到盛山郡要来质问她,顾婉玉就觉得心口发慌,她是应对不了这样的场合的。
她无法去见盛山郡。
就算她说一千遍“我没错”,她也不敢去见盛山郡。
她可以跟盛枝意针锋相对,因为盛枝意薄待她,她可以跟盛瑶光打起来,因为盛瑶光抢走了她的一切,她可以将顾家母子堵在出京的山里打,因为这对母子也折磨过她,他们都对不起她,但是,盛山郡从来没有薄待过她,从头到尾盛山郡都在爱她。
所以她背叛他后,心底里也看不起她自己,只是平时不肯承认,又以那些话头为自己开脱,但现在一再见到盛山郡,那种对自己的厌恶和对盛山郡隐隐的愧疚夹杂在一起顶上来时,她只能跑。
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去与盛山郡在一起了,就算盛山郡依旧爱她,她也无法再与这个人演戏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都因为她的背叛而蒙上了一层丑陋的色彩,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儿,就像是一碗腐烂的羹汤,她不能再一脸欣喜的嚼着咽下去了。
顾婉玉呆呆地在马车里坐着,直到马车跑出好远好远,顾婉玉才面色苍白的喊道:“停下。”
驾车的马夫费力地遏制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她鼓起勇气,伸出冰凉的手指推开车窗。
此时马车已经跑到了一条小巷间,巷内空无一人,只有马车静静的停在此处,她推开窗望出去,就感受到北风呼到面上来时的凉意。
没有人,盛山郡没有追上来。
顾婉玉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先是茫然的看了一会让,随后又没由来的生出了几分怨恨来。
还追着我做什么呢?顾婉玉想,我都已经这样了,已经成了谁都能上的婊子了,你干嘛还要跑到我面前来?
你是想来骂我、指责我,还是想来惋惜我?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开心,因为我见到你,就会想到卑劣的自己。
看见我现在这个奴颜媚骨的模样,你又要露出来什么样的表情对我?
既然我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要跑过来追我?我们彼此就当作没有遇见,没有那一段荒唐的过去不行吗?
我现在已经是国舅爷的外室了,身边都是国舅爷的眼线,就连马车夫都是,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再与任何男人见面,你这样穷追不舍,是想害死我吗?
种种的怨怼的话语在脑海中堆积,渐渐下沉到她的心口,在她的心间滋生出恐慌和不安。
如果盛山郡继续纠缠她,被盛山郡知道她有了身孕,那就糟糕了。
旁人不知道她身孕的事,但盛山郡却知晓,毕竟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如果盛山郡对这孩子起了疑心,万一她好不容易掩藏下来的事情又被翻出来,那她就完了!
国舅爷真的会杀了她。
对死亡的恐惧泯灭掉了顾婉玉对盛山郡的最后一点愧疚,她现在提起来这个人,只觉得满心的恨。
如果盛山郡继续纠缠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婉玉?”而这时,坐在对面的妙音娘子将倾倒的杯盏重新摆正,随后看着趴在车窗口发呆的顾婉玉道:“你好些了吗?”
顾婉玉打了个颤,随后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似的,回道:“无碍,方才是盛家的人来了,我怕他们来打我,故而才这么慌,我们——我们回去吧。”
她这话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前面驾车的马车夫相信。
她知道马车夫是国舅爷的人,也知道她说的这些话会传到国舅爷的耳朵里,所有她只敢说盛家,不敢说盛山郡。
国舅爷自然不会要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养了她后,国舅爷就查过她,她也顺势跟国舅爷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自己的出身。
所以国舅爷知道她跟盛家矛盾,那她仗势欺人来打盛家姑姑的茶楼,国舅爷不会觉得诧异。
但是不能提盛山郡那些事。
因为国舅爷只知道她是被盛枝意赶出盛府去的假千金,后又被顾家抛弃,实在没办法才流落乐坊,却不知道她暗地里与顾乘风盛山郡的那些勾连——国舅爷以为她还是黄花大闺女。
提起来这件事,还是顾婉玉耍了个心眼。
她为了让国舅爷喜欢她,特意在侍寝的前半刻钟给自己塞了一个半冻的鸡血——这玩意儿在冬日里好弄,她藏在体内,恰好蒙骗过国舅爷。
这法子还是以前宅院内暗暗流传的,以前是一群姑娘们凑在一起暗地里私说的故事,说是谁家的女儿家风不严,未出阁就破了身子,不想叫婆家知道,就想出来了个歹毒法子,掐算着时间往里面塞冻上的鸡血,若是时候正好,弄到一半,鸡血便化出来,那便与处子血无异了。
这件事她连贴身丫鬟都没告诉,鸡血都是她自己藏的,也没旁人知道。
所以国舅爷还以为得了她的身子,后来才会被她哄着给了外宅,给了银两和这么多奴仆伺候,并且没让她喝避子汤。
若是她不做这些手段,让国舅爷知道她是个破了身子的女人,国舅爷顶多把她当个乐坊里的玩物,偶尔过来睡睡罢了,是绝不可能给她这么多好东西的。
妙音娘子以为她只在孩子上面骗过国舅爷,其实她早就骗过一次了,这也是她死活不能让国舅爷知道她怀孕的前因。
谎言就是这样,你扯出来一个来骗人,就得一直维持这个谎言,要维持这个谎言,就要扯出来更多的谎言。
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嗖”的一下划过,她亲手做了这么多事情,一条条切断了自己的后路,把自己逼上了断崖。
顾婉玉一时疲怠极了,她苍白着脸、闭着眼倚靠在马车上,只在心底里想,希望盛山郡不要再找来了。
但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儿,她风光时候去踩别人,现下她怕了,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她,她现在即将踩下去的坑,都是她当初为了害别人,自己一铲一铲的挖下来的。
而顾婉玉在犯愁这些事儿的时候,京中旁的人的日子也在一步步的走。
——
当夜,麒麟街盛府。
盛瑶光自侯府学完武艺,满身疲累的从侯府里出来,回了麒麟街盛府。
她现在每日学武,百里夫人十分严格,把她操练的片刻不得歇息,白天出门晚上回府,每天累的胳膊肘都抬不起来,上了马车就犯困,她躺靠在马车上就想睡。
马车才刚行过片刻,外面就有丫鬟爬上马车来唤她,说是赵三公子来寻她了。
盛瑶光困倦极了,连马车都不爱下,干脆趴在马车车窗上往外看。
赵三公子确实在马车外候着她,只是他个子矮,站在马车旁边更矮了,盛瑶光凑到窗边去,还得抻长了脖子才能瞧见他。
她为了跟赵三公子说话,上半身都挂在了车窗上,像是挂在碗沿旁边的软面条似的,有气无力的问他:“什么事?”
赵三公子哑口无言的瞧着她这姿态——人家世家姑娘撩个窗都要用蝴蝶穿云手来推,偏她往这一挂,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也不知道太子喜欢她什么。
“咳。”赵三公子想起来太子今日的叮嘱,便与盛瑶光道:“盛大姑娘这些时日可有闲工夫?前些日子我的友人开了个跑马场,若是有空,盛大姑娘可以去逛一逛,到时候打马球,我请盛大姑娘坐主位。”
说话间,赵三公子冲盛瑶光得意一笑。
跑马场这种东西,对小娘子的吸引力最大了,全京城的小娘子们都爱去看热闹,看儿郎,亦或者和同行的小娘子们比比头饰比比穿戴,在这种席面上坐主位的都是京中最受欢迎的姑娘,象征着一种地位与面子,平时他都不舍得拿出来做人情。
但这回没办法,他可是在太子面前打了包票,一定能将盛瑶光邀约过去的——前些时候,盛瑶光一直在找太子,太子左推右推不肯去,现在盛瑶光不找太子了,太子反倒急得不行,三天两头跟赵三公子打探消息。
太子打探消息,也拉不下脸来直接问,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无意间提起盛瑶光,再问一问赵三:“她这些时候可有找孤?”
赵三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笑太子沉不住气,面上却一点不露,只毕恭毕敬的说:“回太子,没有。”
太子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赵三多少明白太子在男女这方面是什么脾气了——他喜欢盛瑶光,却又不肯承认,只暗戳戳的想让盛瑶光追着他跑,偏生盛瑶光这个女人不按套路出牌,急得太子抓耳挠腮又毫无办法。
身为太子殿下的伴读,日后的内阁宰相,赵三公子挺起胸脯,决定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
“听闻盛家姑娘活泼爱动,不如臣邀约盛家姑娘去跑马场打马球?”
太子殿下眼睛都亮了,却只板着脸道:“孤不爱打马球,只是陪你玩。”
赵三公子含笑点头,当夜便来找盛瑶光来了,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你放心,到时候马球赛上肯定让你大出风头。”
谁料那挂在马车窗户上瘫着的人听了两耳朵,竟然头都不抬的往回缩,蔫儿蔫儿的回:“我没空出去。”
她是真没空出去,这段时日里,百里夫人把她安排的没有一丝喘息时间,只有葵水日能歇上半日,若是她稍一松懈,百里夫人的鞭子就抽过来了。
母亲也爱抽人鞭子,但母亲不会武功,手上没力,抽着其实不疼,但百里夫人可不是,百里夫人一鞭子抽过来能把她后背抽的皮开肉绽。
她听旁人说,百里夫人以前是做女将军的,所以手底下的私兵都照着练兵的时候的标准来练,盛瑶光起了好胜心,非要跟旁的女兵比。
所以她现在对出去打马球毫无兴趣——她天天在侯府沙场上骑马,偶尔还被人当马球打,比打马球有意思多了。
赵三公子还在说:“到时候我给你摆个最大的观景台——哎?你没空出去?你现在在忙什么?你可是怕那顾婉玉又来找你麻烦?我跟你说,顾婉玉这个人我可知道一点,你要是跟我一起去打马球,我就告诉你她为什么突然发达起来了,这可是个惊天大秘密——哎!”
赵三公子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根挂在窗口的面条“嗖”一下缩回去了,似乎是躺倒在了马车里。
驾车的车夫立刻驾车而去,徒留赵三公子一人在原地瞪眼。
不是,哎?
你真不去啊!
赵三公子拿盛瑶光没辙,盛瑶光与京中寻常姑娘便不太一样,寻常的一些东西好像勾不起她的行去。
但是赵三公子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让太子殿下失望,他只能再追上去问盛瑶光为何不去。
他这般执着,盛瑶光只好再趴在窗口,做一根软面条与他回话。
这一来二去便问出来了,盛瑶光不出去是因为现下在侯府随着百里夫人练功夫呢,实在是出不去。
京中人为了给自己孩子谋前途,确实会给孩子提前找门路,比如去找诗间泰斗拜师,去找武夫将领学武,盛枝意给盛瑶光找百里夫人练功也确实是条门路。
日后说不准盛瑶光也能进金吾卫去当个女官呢。
赵三公子只得绞尽脑汁,道:“那若是百里夫人没空教导你,你就有空出来玩了吗?”
盛瑶光趴在马车车窗上,没什么骨头似的“嗯”了一声。
赵三公子一拍手,道:“说定了,那天百里夫人在宫中值守,我便约你出来玩,你应了我,可不能不来啊!”
盛瑶光困得要死,打着哈欠又“嗯”了一声。
赵三公子这才肯走。
他走的时候,还听见盛瑶光的两个小丫鬟在马车后面跟着,偷偷瞧着他、又挤眉弄眼的咬耳朵:“赵三公子这般殷勤,该不会是——我们姑娘了吧?”
赵三公子正离去的步伐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倒,随后怒视那俩小丫鬟——别胡说啊!要掉脑袋的!
那俩丫鬟被他一瞪,也赶忙垂下头去,跟在马车后面跑了。
而赵三公子则揣着满肚子的算计,踩着一路回了赵府。
大奉京城明月高悬,照着顾婉玉回国舅爷院里的马车,照着盛山郡游荡的身影,照着盛瑶光马车的远去,也照着赵三公子离去的步伐。
今夜的大奉可热闹了。
其上几个人如此,旁的人也各有各的滋味儿。
——
大理寺内,燕惊尘跟大理寺卿一起查案。
——
麒麟街盛府内,盛右相跟手底下的人一起琢磨着怎么反击太子太傅李琦,报这江南诬陷之仇。
——
白虎街内,盛家姑姑今日刚得知自己的茶楼被顾婉玉砸了,顿时气的直锤胸口,琢磨着明日去跟盛枝意告状,这个小浪蹄子必须得收拾了。
——
康平街内,盛枝意早早熄灯歇息了,浑然不知有人在念叨她。
——
京郊小村庄内,赵姨娘带着两个儿子,在一处农庄里落了脚跟,盛枝意暗地里让人给了他们一百两,还供那两个儿子读书写字,旁的不说,她倒是不必担忧旁人再欺辱他们了,就算齐家上门来找,也有人来护着。
赵姨娘心里知道盛枝意没有想为难她,虽说她现在落到了庄子里做绣娘,不再是锦衣玉食的夫人,但是却比在赵府过的自在快活多了,她又觉得自己像是个人了,所以晚上睡觉前都要给盛枝意上三柱香。
——
李府内,李夫人正气的摔杯掷盏。
她的儿媳妇跟她的十七叔子偷欢,还是她亲手下的药,这事儿闹得难看,今日她的儿媳妇跟十七叔子一起被逐出门,她面上也无光,恨得牙根痒痒!
这便罢了,更可恨的是她的儿子,完全不懂她的良苦用心,竟然因为下药一事,跟她离了心,当夜就出了府,至今都不曾回来!
怎么就这么不顺!
她气闷的捶打了两下胸口,满含怨怒的睁眼到天明。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
京中各人百态,或怒或喜,或忧或虑,共同拼出了一个大奉。
但这都跟盛瑶光没关系啦,她在侯府□□练,人都快练傻了,外头的什么风声她半点不知道,连顾婉玉都没在去管,每天都重复打人和被打这个过程——她多数都是被打的。
在这地狱一样的折磨里持续了半个月后,突然有一日,侯府里传来消息,百里青要在宫中给太子守夜,一连守三天!
盛瑶光便放了三日的假!
她开开心心的回府里大睡了一日,第二天赵公子就来邀约她,说要带她去打马球。
这件事儿她早就应下过,既然人家来问了,那她也不能推辞,所以放假的最后一日,盛瑶光就随着赵三公子去了赵三公子友人名下的跑马场去玩儿了。
那一日好生热闹,京中半个贵女圈的姑娘们都来了,其中也包括言一小公子。
言一嘴上说自己不想来,其实来之前在宫里不知道唤了多少套衣服,最终选了一套雅兰色的圆领武夫袍,最适合打马球。
他到马球场的时候,想着马上要见到盛瑶光了,身后的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太子殿下很高兴。
结果到了打马球的时候,太子殿下又不高兴了,因为盛瑶光太厉害了——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武夫对交领骑马装,瞧着精神极了,一双丹凤眼勾的人挪不开眼,与她娘当初一模一样的风姿,她身边绕了一圈男人陪她玩儿,太子殿下根本挤不进去!
更可恨的是,盛瑶光根本没看过言一一次,她甚至都没有传球给言一!
言一气得要死,下了马就去跟赵三发脾气:“她为什么不传球给我?她边儿上为什么绕着一群人?孤不要玩了!”
赵三心好累,每次马屁都拍在马腿上。
哎...都是为了九族啊。
“殿下莫急,马球打不过,我们一会儿弄点别的。”观景台下,赵三哄着太子殿下道:“一会儿盛瑶光下台了,我们便去这附近吃酒,这附近的围猎烤肉极为好吃,盛瑶光定会喜欢的。”
言一又强压着那点不满,沉着一张脸继续看草坪上的盛瑶光。
盛瑶光今天玩儿的开心极了。
她从未觉得打马球这么简单,她的手脚似乎比所有人都灵活,轻轻松松就能一直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身边围着的男人太多了,还总是跟她喋喋不休的说话,很烦。
痛痛快快的赢下最后一场球,盛瑶光动作恣意潇洒的扯着马缰往、驾马往马场边缘走。
言一在心底里反复劝了自己很久,最后嘟囔着“我只是替赵三过来迎你”,然后心安理得的上前,想去为盛瑶光牵马。
那时已是午后申时,正是一日光艳时,她迎着光转身,一张瓷白的圆面正对上观景台上诸多姑娘们的眼。
雌雄莫辨的少年郎打马而来,抬眸一笑间满是风流,刚才还讨论那个少年好看的观景台上突然鸦雀无声。
比起来那群臭烘烘的男人,盛瑶光这样的女郎君反而更让她们着迷。
不知是那个姑娘第一个反应过来,竟对着盛瑶光抛了个手绢,盛瑶光一把捞起来,随后对那姑娘挑眉一笑。
她那双眉眼生得好,凌厉中又带着几分风情,少年朝气几乎直扑人面,她一笑,竟让台上大半姑娘羞红了面。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张张手绢抛过来,几乎要将盛瑶光淹没了,随后便有姑娘扑上来,要为盛瑶光牵马。
盛瑶光前脚刚下来,后脚就被女人包在了最里面,一群姑娘扑上来,竟活生生将言一和赵三挤开,将盛瑶光拖拽着走了!
徒留两个男人在原地。
赵三目瞪口呆,一旁的言一愣了片刻后,愤而喊道:“这群女人要做什么?是孤!是孤先过来迎她的!”
打不过那群骑马的男人就罢了,凭什么又上来一帮女人抢人!
言一喊:“是孤先来的啊!”
赵三想,完咯,九族不保咯。
——
盛瑶光被一群美人儿簇拥着在跑马场的膳堂吃了一顿饭,吃完又去逛了玉石街,临走前,盛瑶光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那都不重要啦,有什么比跟一群美人儿去逛玉石街更舒坦的呢?
所以等太子殿下和赵三公子追出来的时候,她们人影儿都走没了。
太子被气的发抖,咬着牙道:“她竟都不等孤,孤再也不信你了。”
赵三公子眼前发黑。
她不等你,你去找她麻烦啊,跟我又有何干啊?怎么每次她惹你生气你都要来欺负我啊?呜呜呜权臣未成而半路崩殂!九族啊!爹啊!娘啊!儿子真的努力了啊!
——
当时盛瑶光跟一群姐妹去玩,太子殿下生闷气、赵三公子仰天长啸,而与此同时,盛山郡也找到了国舅爷的私宅前。
盛山郡打算潜伏进去,找到顾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