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开着,方便两个嬷嬷监禁她们俩,免得被她们俩跑掉。
柴房极大,贴墙一侧摆着柴火,另一侧摆着煤炭,空气中有细小的灰
尘在飞舞,柴房里除
了摆放柴>
煤炭,还用来关押一些受罚的丫鬟
私兵,因为位置偏
僻,所以平日里鲜少有人
来,今日得知要处
理柳惜娘和顾婉玉,更是没一个人往这边凑,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柴房内,柳惜娘和顾婉玉被双双用麻绳束缚着,狼狈的跪在地
麽嬷围绕着、烧着毒药的药炉。
柴房门口,两个嬷嬷围着药炉正在添火。
药炉被焚出袅袅白烟,在半空中飘散,两个婆子连这氤氲的水汽都不敢触碰,鼻子上都用布缠上了,生怕不小心染了毒去。这两个嬷嬷的谨慎落在柳惜娘和顾婉玉眼中,更让这对母女崩溃。
这样毒的药,看来顾老太君是真的想直接弄死她们俩。
但她们俩都不想死!
凭什么死的是她们?坏事便只是她们两个人做的吗?顾老太君不也是很享受陷害盛枝意的过程吗?分明大家都是坏人,凭什么顾老太君就能活着?兴许是她们的目光太过怨念,使人不安,其中一个嬷嬷还回过头来,抱着胳膊盯着她们俩,道:“你们俩,下了阴曹地府也别怪我,是顾老太君和顾家大爷要你们俩暴毙,冤有头债有主,下去了,你们俩跟阎王爷告他们母子俩的状!”说话间,另一个嬷嬷已经将一碗毒药舀出来,放在两只碗内,用蒲扇扇着散热,方便一会儿直接灌下去。等到这两碗药凉下来,就是她们这对母女的死期。
跪在地上的柳惜娘不断地给一旁的顾婉玉使眼色。
她们娘俩紧紧挨着,顾婉玉瞧见柳惜娘手里握了一个锋利的簪子,正将手里的麻绳一点点磨开,顾婉玉便撑起身子来,努力替柳惜娘挡着而这时候,那两碗药已经被两个嬷嬷端过来了。
一个蹲坐在柳惜娘面前,一个蹲坐在顾婉玉面前。
顾婉玉看着嬷嬷手里那碗黑乎乎的、在冬日里泛着氤氲水汽的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涌上来,竟是浑身都跟着打颤。泪水在她的眼底涌上来,那双漂亮的水杏眼中满是惊慌。
她就要这么死了吗?
她才十六,未曾嫁过人,原先的锦衣生活似乎还在眼前,怎么一转头,她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呢?这不应该是她的结局啊!
而柳惜娘面前的嬷嬷就是方才在柴门口念叨让她们冤有头债有主的那个,她蹲下身来、扯下柳惜娘口中的脏布时,还念叨着说:“也是你们俩命不好,大爷被抽了十六鞭,晕过去了,大少爷以头抢地,现在还昏着,顾府出了这么多事,定然是要有个撒气的地方的,谁弱谁先死,你们也别埋怨。”顾云亭若是醒着,可能会采取旁的些法子处理她们,不会叫她们死的那么快,但是可惜,顾云亭被十六鞭子抽晕过去了,顾府这个家门,现在是顾老太君在当。顾老太君都快恨死这对母女了!
当初顾府给了柳惜娘一条通天路,让柳惜娘一个下贱妓女进了顾府做养女,顾老太君都帮着她扯掩护,那是天大的荣耀啊!偏柳惜娘不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这层布撕扯下来!将顾府所有人的脸面撕扯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顾老太君哪里能容得下她?
而柳惜娘口中的脏布刚被扯下来,便撕心裂肺的喊:“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是我让他养外室的吗?是我让顾乘风喜欢上顾婉玉的吗?是我的错吗?”嬷嬷压根懒得争辩,不管说什么今天这两人都是要死的,所以她不言语,只动手去掰开柳惜娘的口。柳惜娘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只掰开她的口将药灌进去便可,算不得什么难事儿,这些嬷嬷们都是粗使嬷嬷,砍柴杀猪样样都行,都是膀大腰圆的模样,胳膊上有鼓鼓的膀子肉,力量不弱于一个成年男人。而柳惜娘弱不经风,薄的像是江南里白墙黑瓦下、被雨打散的薄烟,自然挣扎不过。
那婆子一掐她下巴,她就高抬起了下巴,喘着粗气,被迫掰开了嘴。
婆子拿起毒药就往下灌,毒药顺着她的口往下灌了两口后,柳惜娘突然挣脱了束缚她的绳索,手里的银簪高高举起,在嬷嬷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中的簪子刺进了嬷嬷的眼眶!只听见“噗”的一声,鲜血喷刺而出,那嬷嬷一个音调都没发出来,只在原地停滞了两个瞬息后,转而“砰”的一声,砸在了柴房的地砖上。另一个嬷嬷当时正在给顾婉玉灌药,听见动静一扭头,就瞧见柳惜娘刚杀过一个人,一张苍白的脸上沾着鲜血,像是鬼一样盯着她看。那嬷嬷“嗷”一嗓子喊出来,起身想跑,但腿都软了,人向后一倒,竟是直接被吓晕了。
柳惜娘颤着手从原处爬起来,哆哆嗦嗦的爬到顾婉玉面前,将顾婉玉的绳子解开了。
她脸色苍白,面上还溅着血,发爱凌乱,手脚冰冷,看着似是一副魂飞出窍的样子。
顾婉玉也被吓傻了。
她娘杀/人了。
就在这时候,柳惜娘突然和她笑了一下。
笑的很勉强,努力的提起皮肉来,硬挤出来似得,她嘴角还挂着黑乎乎的药渣,一张脸又红又黑,瞧着吓人极了,但是她和顾婉玉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突然软下来,里面流淌着柔软的光,充满爱怜和愧疚的看着顾婉玉。顾婉玉突然就不怕了。
她知道,柳惜娘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她的。
“我女可怜,是娘无用。”果不其然,柳惜娘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后,将自己的大氅脱给了顾婉玉,顾婉玉的鞋在奔逃的时候掉了,现在是赤着脚的,柳惜娘便将自己的棉鞋脱下来,给顾婉玉穿上。柳惜娘最后又将婆子身上搜过一遍,将一点银子塞给顾婉玉,与顾婉玉说道:“娘被灌了几口毒药,活不下去了,又杀了人,肯定要留下来的,你跑吧,顺着墙边的狗洞爬出去,日后隐姓埋名,能去哪儿就去哪儿。顾婉玉被柳惜娘推着爬了起来,一路踉跄着出了柴房里。
柴房在整个顾府最偏僻的地方,爬过一栋墙,外面就是街巷,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没有人过来,顾婉玉是逃得掉的。顾婉玉从狗洞里爬过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柳惜娘最后一眼。
满身凌乱的女人赤着脚站在原处看着她,见她回头,就和她咧开了一个笑:“婉玉,往好处走,让自己过得好,不要为男人停留。”她当初选了顾云亭,还以为自己选了一个好男人,能给她好的一生,但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好男人?她这等出身的人,一辈子碰不上什么好男人,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女儿能碰上什么好男人,她只能告诉顾婉玉,那个男人都不要信顾婉玉含着泪看着柳惜娘。
这是她的亲娘,顾府里最卑贱的外室,她什么都不好,唯独对顾婉玉是好的,拼了一身的血肉,硬是给顾婉玉挖出来了一条通天路。她宁可一辈子都不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也想让她过得好。
只可惜,这条路走了一半断了。
所以是娘无用,不是婉玉的错。
柳惜娘脸上强挤出来的笑看着很丑,但顾婉玉却一直在看,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天,这个天底下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没有了。顾婉玉从狗洞爬出去之后,柳惜娘便一直盯着那狗洞看,狗洞的地面上还有她女儿留下来的爬痕。她不知道顾婉玉接下来还能去哪里,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疼,兴许是那些鼠药发功了。她蝇营狗苟了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她倒在地上时,看着冬日的天,渐渐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过。
柳惜娘最终死在了她最讨厌的顾府里。
而此刻,顾婉玉已经从顾府的街巷中奔逃出来了。
来顾府这段时间,她已经和众多亲人反目了,后来在生死上走了一遭,她又丢了一个娘,现在这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还能去哪儿?她还能活到哪里去?这天地间,还有她活着的地方吗?
顾婉玉游魂一样在街头行走,瓷白静美的面上一片死寂,冬日的人群在街巷中喧闹而过,路边有卖糖葫芦的街贩,一阵阵吆喝声在四周飘过,她行过其中,踉跄找不到归途。盛山郡带着亲兵行到此街巷间时,远远便瞧见了这一幕。
面色苍白的姑娘失魂落魄的行在道路上,不知是受了什么欺负,一副心神皆断的模样,叫他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口无端的生痛。他拧着眉站在原处看。
他是知道顾婉玉是谁的一
一那一日捡到顾婉玉的耳饰后,他暗地里查过,便知道这人竟然是他没有血缘的侄女。
他是读过书的人,纵然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君子,但也做不出罔顾人伦的事情,更何况,她还养在顾府里,所以纵然他心有野火,亦不敢越过雷池一步但是很快,顾府里就出了事,姐姐休弃了顾云亭,那时,盛山郡就又动了心思。
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如同江南烟雨一般清润的姑娘,每个夜间,他都会梦到她那圆润小巧的耳垂。后来,听说顾府被姐姐砸了门之后,他就隐隐知道要出事,他不敢耽搁,连忙叫了多年老仆来,仗着在盛府内有些关系,仔细问出了事发的所有原因。原来是顾婉玉和顾乘风要杀掉盛瑶光,这才激起了盛枝意的怒火。
但是他想,这件事想来跟顾婉玉是没什么关系的,盛瑶光死了,能进官场做官的是顾乘风,顾婉玉应当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人。但是他姐姐这个人他是了解的,盛枝意可不管谁是无辜人,只要牵扯上了,就都得死,盛枝意在顾府不说斩草除根,也一定是祸害够了才会走,盛枝意那般厌恶顾婉玉,能有顾婉玉什么好果子吃?他心里担忧,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径,骑着马便来了顾府。
他到顾府附近其实已经很久了,但是他无法叩门一一顾府和盛府之间已经闹成了这样,他自然不可能走进去跟顾府的人说,我对你们家姑娘有意思,把人许配给我吧。所以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在顾府附近绕圈。
许是老天爷都在帮他,竟然让他看见了在街头游荡的顾婉玉。
那时正是冬日,外京的街巷间正混乱着。
外京并非是内京,许多管束并不严格,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京,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绅士贵族,都可以在外京行过。顾婉玉行走在其中,不知道被多少人暗地里打量,可偏生顾婉玉无知无觉。
这样不行,京中蛇龙混杂,还是有很多坏人的,特别是在面对顾婉玉这样柔弱不堪一击的女子的时候。果然,不到片刻功夫,便有一个绸衣男子从道路一旁走来,直直的奔着顾婉玉撞了过来。
他本意是想从顾婉玉身上偷走点东西,金簪也好,玉器也好,兜里的钱也好,什么都行,不挑剔,撞一下赔个礼,直接绕开跑掉就是了,等这个姑娘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几条街了。但顾婉玉当时已经神情恍惚了,被这样一撞,竟是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撞她的小偷惊了一瞬,在立刻离开和扶起她之间犹豫了一息,还未曾来得及低下头,突然被人从后面咣的打了一拳,直接被打趴下扑到了地上,正“哎呦”一声,扑到顾婉玉的身旁。顾婉玉怔怔的看着地上撞了自己的人,随后又突然察觉到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昂起头来看,就看到了盛山郡的脸。顾婉玉根本不记得盛山郡了。
在她年幼时,盛山郡便去了边疆,待到盛山郡回来时,她又深陷在了顾府各种宅斗中,每时每刻都在算计或者被算计,一颗心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早就忘了之前在盛瑶光及笄宴上时,她扮作丫鬟不小心撞过的男人了。她瞧见这位公子威风凛凛、锦衣华服,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开罪不起的人。
她早已经不是什么顾府二姑娘了,她现在的身份根本回不去那个圈子,她已经变成了烂泥一样的人了。所以她在见到盛山郡的时候,惶恐的站起来想要赔礼。
不管对方想做什么,赔礼就对了。
但是在她站起来的一瞬,一股昏意直顶上她的头颅,她眼前一黑,竟是直直的砸了下去!
顾婉玉昏倒的瞬间,盛山郡抬手便去抱她。
小姑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张脸苍白的几乎没了血色,身上脏兮兮的,鞋履还不合脚,身量瞧着比原先还要清瘦几分,腰肢不足一握,轻的像是一江南的一缕烟雨,随时都要消散在凌冽的北风中。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心底里甚至还开始埋怨姐姐。
上辈子的人做的那些事情,与顾婉玉有什么关系呢?要报复,也该报复到上辈子的那些人的身上,顾婉玉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不曾嫁人的姑娘,又怎么能担的起这命运压下来的重山呢?他垂眸间,将顾婉玉抱起,没有管地上那个狼狈爬起来逃走的偷儿,而是抱着顾婉玉直接飞身上马,回了他在京中的私宅内。他现在在兵部任职,要常去兵场练兵,兵场距离麒麟街太远,来回往返起码两个时辰,遇到夏日暴雨冬日大雪也不好行路,所以在兵场附近,他赁了一处宅院。此处宅院并不大,不过一个二进院子而已,但养一个顾婉玉正好。
一
等顾婉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初初醒来时,都分不清今夕何夕,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屋内灰蒙蒙一片,屋内烧着地龙,窗户半开通风,屋外能窥见一轮皎月。她--
之前的记忆洪水一般的涌上头颅。
顾府,下药,亲母反杀,狗洞,逃跑,路上被人撞,然后一
记忆中最后浮现的,是那个男人放大的脸,她昏倒的时候,似乎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顾婉玉心里一惊,正坐起身来,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这道声音低沉浑厚,显然是个男子,顾婉玉惊讶的看过去,又听见一声火折子吹响的声音。
一点火光在不远处亮起,将昏暗的房间点明,澄澈温暖的光点燃了蜡烛,同时也让顾婉玉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个弱冠过半的青年,眉眼端正,轮廓英朗,一双丹凤眼凌厉极了,身上穿着一身武夫短打,因为桌子处于暗处,她一时竟没瞧见。“你,你是谁一一”顾婉玉惊慌的坐起来,她全然不认识他的脸了。
盛山郡坐在案后,定定地望着她的身影,道:“我姓盛,是盛枝意的弟弟。
就这一句话,让顾婉玉惊慌的后缩。
盛枝意的弟弟,她是听说过的,只是已经多年未见了,以前还要叫一声“舅父”,但是现在,彼此都闹成这个地步了,想来是不必叫了。盛枝意的弟弟,将她接过来,又是要做什么?
顾婉玉看盛山郡的时候,盛山郡也在看她。
白白嫩嫩的姑娘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一张面上满是慌乱,窗外的月光泄在她的面上,让盛山郡想起了一首诗。浮水光华锦,月映梨花洁。
他喉结上下一动,只觉得一股欲念翻滚。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丢下一句“好生休息,顾府的人找不到你,我姐姐也不知道你在这里”,然后便起身,从厢房内离开了。厢房内的顾婉玉似乎有点不明白,怔怔的瞧着盛山郡离开的背影,一脸茫然。
他一一是什么意思呢?
一
盛山郡离了厢房后,便有手下来给他汇报近况。
“顾府情况不大好,说是顾乘风被救醒了,但是人傻了,只会傻乎乎的笑,顾云亭虽然还活着,但是十六鞭也伤的不轻,起不来身。”“顾老太君今日命人将两具尸首抬到乱葬岗去扔了,属下去看过,是柳惜娘和一位嬷嬷。
“而且,昨日顾云亭挨了打,今日就没去上朝,公事也耽误了,再加上顾云亭之前的一些乱事,引人生厌,上头便下了旨,直接将他给贬官了,贬出京城,到漠北偏远地方,做个六品地方允判,没什么实权,怕是日后日子不好过。”这么多消息汇总而来,盛山郡拧着眉来听,脑子里却总是闪过方才顾婉玉的面。
顾府人经此一事,怕是要直接离京了,日后再也回不来,如此对顾婉玉来说也是好事,她可以留下来。日后给顾婉玉改名换姓,安一个良家姑娘的身份,便没人知道她是谁了。
“好。”盛山郡点头,道:“照看好里面的姑娘。”
一
盛山郡留下顾婉玉的事情被他隐瞒的很好,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被姐姐知道,所以他甚至没有动用麒麟街大盛府的老奴,而是用了自己身边的将领属下。没人知道他将顾婉玉藏起来了。
顾府人也确实如他所想,根本顾不上找顾婉玉,京中调遣的命令一下来,顾云亭喷出了一口血,跟跄着接了官旨,然后在一日雪时,灰溜溜的带着哭天喊地的老娘和傻兮兮的儿子离开了京城。顾云亭带着自己老娘离开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孤苦伶仃,他昔日的同窗好友们都没有来送他,最后的情面都不肯做,他的老娘一路哭一路嚎,几乎要哭瞎一双眼,甚至哭到了最火,顾老太君还拉着顾云亭的胳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问:“若是我去与盛枝意赔礼,你的官还能不能回来了?”顾云亭惨笑着摇头,让他母亲上马了。
不可能的,盛枝意那个脾气,只会更用力的踩他们,心软这两个字,就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他们得赶紧走了,这京城再也没有他们容身之处。
而他的儿子,就傻兮兮的坐在马车里,一直对着一个地方傻笑。
离开京城时,顾云亭站在马车前,满脸绝望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城墙,想,他怎么就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早知有今日,他就不去受那柳惜娘的诱引了!早知有今日,他就好好跟盛枝意在一起了!早知有今日,他是绝不可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换掉的!他悔不当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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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亭被赶出京城的那一日,盛枝意得了信儿,但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盛瑶光偷偷溜出去,瞧着他们离了京,好好出了一口恶气。至于顾婉玉一
一仿佛就像是一滴水消失在了海洋里,谁都寻不到她去哪儿。
而盛枝意当时也确实顾不上顾婉玉的事,因为她出去与李夫人出去喝茶听戏了。
她为了父亲的事,在不断的刻意靠近李夫人,假账她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等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放到李府内比较偏僻隐秘的位置去。以前她与李夫人玩的少,对李府的事情知道的也少,现下熟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李夫人的公公是太子太傅,在李府中说一不二,若一定要说哪里不好,便是妻妾太多。
李家老大人足有七个妾,生下来的儿女也多,足足分了五房,人丁兴旺极了,三代同堂,那么多孩子,李家老大人有时候估计都记不起来谁是谁。李夫人嫁的是大房嫡长子、国子监祭酒李大人,若要排序,该唤一声李大夫人,司管家之权,但下头一帮妯娌,上头还有个婆母,日子过的是水深火热,人越多,事儿越多,一天的时间,府里面能飞八百个心眼儿,转的人头都跟着痛。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面上瞧着花团锦簇的,但是其下的委屈也便只有自己能知晓。
盛枝意与她交往的次数多了,李夫人便邀约她过几日去参宴。
“我那儿子到了成婚的时候了。”李夫人道:“回头你来,我给你安排个好位置。
正瞌睡着呢来了枕头,正想怎么进人家府门,人家来邀约了,盛枝意自然满口应下,还道:“我领我女儿一道儿去开开眼。只是盛枝意没想到,她去了,暗地里盯着她的齐云天也闻着她的味儿,一道儿跟着去了。
这几日间,齐云天没少给盛枝意递拜贴,但盛枝意一直琢磨着要接近李夫
,每日费尽心思的拉着李夫人出来游玩,连自家的女儿都顾不上多看,哪里有时间去跟齐云天玩儿呢?所以齐云天被晾了一日又一日。
齐云天被晾烦了,又得知盛枝意要去李夫人的宴,自然想方设法的跟着去。
齐云天去了,一直盯着他的燕惊尘也就得了信儿。
彼时,北典府司千户衙房内,燕惊尘正在其内办公。
衙房宽阔,一进门便是一处书案,一身飞鱼服的燕惊尘正坐在案后看书,他面上还戴着那个银质面具,腰缠百宝袋,身披麒麟甲,瞧着威风凛凛,不怒自威,飞鱼服上银丝类蟒彰显着他的身份一言一公子失踪的事情处理好、在休过半日假后,他便收到了宫内的封赏,直接拔升了他为千户。
京中现下不过只有三个千户,算他一个,四个,在京城内已经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新秀,更何况,他还简在帝心,跟宫里搭上了关系。短短几个月内,从校尉到千户,简直是踏云梯而升。
升了千户,手底下的人便也更多,更机灵,每日都有专门的校尉来给燕惊尘回票消息,不管是盛枝意还是盛瑶光、顾云亭还是齐云天,燕惊尘都能了解上些许。“启票大人。”站在案前的校尉将得来的消息全都讲过-
-遍后
,头都不敢抬,只等着燕惊尘的吩咐。
燕惊尘坐在案后,一张面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直到片刻后,他才“嗯”了一声,道:“下去吧。”
待到校尉离开后,燕惊尘独自一人在案后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唤了人来。
“弄一张李府的请帖。”
盛枝意去了,他便觉得心里痒,齐云天去了,他便觉得拳头痒。
浑身都痒,痒到他必须做点什么,跟着一道儿去才行。
日如白驹飞鸾,很快,便滑到了李府办婚宴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