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芒提出的这个想法后, 大家就开始讨论怎么在既有条件下，重新分布电能。
赵显栋：“多吸收太阳能，可以直接提高卫星的舱内温度, 不如, 设计将恒温所需的这一部分电能, 放到遥测系统上, 恒温系统就通过太阳的热量提供调节。”
易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做试验的时候，我们就发现, 附舱的温度比计算结果低了15度，如果多吸收太阳的热量，就可以将附舱的温度提高，那么, 完全可以把这一块的恒温系统电能挪出来, 放到遥测系统上！”
赵显栋直接拍板：“好！就这么办！要提高太阳能的吸收量，可以在卫星外壳上适当角度安装上镀金板, 这比修改系统内部要来得快。”
这时，底下的部门主任马上道：“那我们立即着手准备金属测试, 找到最合适的吸热材料。”
这次讨论会上提出并解决了几个问题，高效率地把任务安排了下去。
顾心芒回到遥测室，继续埋头攻坚，这时，易元走过来，说道：“各位同志, 今天端午节, 晚上就别加班了，回去陪陪家人。”
大伙笑道：“谢谢主任！”
易元特意走到顾心芒面前，笑道：“心芒同志, 今天提的方案很不错，值得表扬。”
顾心芒谦虚道：“都是科室里的其他同志指导的，我才能这么快上手。”
易元：“你啊，是这个科室，这一层楼，每天最早一个来的，也是最晚一个走的，学得这么猛，年轻人的劲头，就是足啊，有这样的毅力，何愁学什么不行呢？”
顾心芒挠了挠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一旁的张秋水打趣道：“我看心芒同志肯定是个单身女青年，所有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上，就连前段时间买房，也没耽误上班。”
孙佳佳接茬道：“不是吧，我记得之前听计算中心的同志说，有个俊后生，来接心芒下班的。”
顾心芒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说道：“张秋水同志结婚了都这么拼，更何况我一个新来的同志，就更得付出比你们更大的努力了。”
这个遥测室，整个空间技术研究院，专业学历比她高的多了去，就算她有现代的学识优势，但真正做试验的时候，会发生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没有足够厚的基础，是没办法迅速解决问题，而现在，祖国的科研时间紧迫，追赶国际的脚步必须加快。
时间，是最宝贵的。
端午节这天的晚上，顾心芒在新家跟外婆吃过粽子，等收拾完，洗过澡后，她倒了杯热水，站在窗台边，目光里映着对面楼的一扇窗户。
手里的杯子微微倾了下，仿佛在跟灯光，碰了个杯。
时间飞快，一转眼，九月，窗外的老树，原本抽出来的绿叶被染上了金色，风一吹，就落了满地。
外婆坐在小区楼下，惬意地打着毛线，这时，隔壁楼的银发老太喊了她一声，又到了打牌的时间。
外婆乐呵呵地跟顾心芒说起自己交了老友的事情，顾心芒就说：“那你们要一起打牌。”
外婆惊喜道：“你这么知道的咧？”
顾心芒：“多打牌，脑子越灵活，去逛个菜市场，谁算钱都算不过外婆咧！”
“好嘛！就我外孙女嘴最甜，今天是中秋节，以前你加班多晚我都不管你，今晚，你得早点回来吃饭，别让你们办公室的灯泡，都要加班陪你过节。”
顾心芒匆忙穿上鞋子，边出门边道：“知道啦！”
这天，卫星“实践1号”经过科研人员的攻关，再次出样，为了提高太阳能的吸收率，特意在卫星球体上，增加了两片由黄金打造的“耳朵”。
顾心芒和同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卫星脑袋上长出来的两只“耳朵”，欣喜道：“今天是中秋节，这颗卫星，岂不就是长得像月兔的模样么，忒应景了！”
她这一说，一旁的同事都笑了起来：“就是月兔，它要飞上月球，替我们去看嫦娥姐姐呢！”
这时，另一个同事讲道：“话说，去年，灯塔国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就坐着他们的’阿波罗11号’宇宙飞船，登陆了月球。你们说，咱国家，啥时候，也能上去那月球看一看嘛。”
话音一落，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在灯塔国能把宇航员送上月球的时候，咱们，还在为第二颗发射上天的卫星发愁。这一种与超级大国之间的遥远距离，沉沉地压在大家心头，好像怎么不要命地跑，都追不上——
“会上去的。”
忽然，人群中，一道坚定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只见一个清丽少女微笑道：“我们会有自己的月球探测工程，它的名字，就叫嫦娥。我们还会有自己的月球巡视器，它就叫玉兔！”
少女话音一落，面前的人们眼睛都亮了起来，看向她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嫦娥，玉兔！”
“对头！”这时，角落里一个川渝口音的同事大声道：“名字咱都有咯，就差把他们造出来！”
“就从这个，兔子版的’实践一号’开始！他们苏国，灯塔国，都从月球上挖土下来咯，咱们也上去挖！”
“听说灯塔国快挖了四百千克的月壤了！”
顾心芒：“放心，等我们有了玉兔车，咱们也能自己挖！”
“对头！咱们还能看看，那月球的土，到底能不能种菜！”
川渝同志一说，实验室里的大伙都笑出了声。
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就高涨了起来，看着“实践1号”那两只长起来的金属耳朵，就像看玉兔一样，愈发爱惜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中秋节的这一晚，在科研人员眼里看到的月亮，又大又圆。
研究院里的工作，是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看着枯燥至极，但顾心芒想到，郁西川曾经说过的话：
“科研，本就是追逐真理的浪漫之旅。”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难得真理，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真理的路上，闻着花香。
转眼间，京市入冬，下起了第一场雪。
顾心芒转响了郁西川给她的飞机音乐盒，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但是，外婆却和郁家爷爷奶奶，玩得投缘。
她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机缘巧合吧。
“心芒姐姐！”
这时，小区门口有人朝自己喊了一声。
顾心芒抬头，就见郁杜若远远朝自己招手。
她笑着回应她，视线一扫，却看到了温思远。
此时，他手里正提着礼物，朝她笑道：“元旦了，新年快乐啊。”
顾心芒看了眼郁杜若，才朝他说道：“顾希梦呢？”
“你想她？”
温思远反问。
顾心芒只是想提醒郁杜若罢了。
“好久没听她的消息了。”
“噢，她下乡了。”
顾心芒瞳孔一睁：“什么？”
温思远像在说一件平常事的语气一般，“听我爸爸说，希梦因为顾叔叔拿钱给你买房的事，很是介怀，导致跟家里吵了架，情绪不好，一气之下就想要离家出走了。”
顾心芒：？？？
“那……你们没拦着？”
温思远：“顾叔叔就说，正好，让她下乡锻炼一下，才知道什么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顾心芒：“？？？等下，我爸，不是很疼顾希梦的嘛？他怎么？”
温思远了然地笑了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心芒，跟你比起来，顾希梦，也不过是个养女罢了。真正能成为他骄傲的，也只能是你。”
顾心芒皱了皱眉：“我是我，跟他无关。”
说罢，走出小区大门，温思远叫住她：“我送你去上班吧。”
顾心芒摇了摇头，看向郁杜若：“杜若，麻烦你带他去我家看看外婆。”
温思远这个男人，也是够腹黑的，顾心芒下乡，他不说一起去，居然能当个通透人，在旁边看戏。
不过，说实话，温思远却是从来没伤害过原主，反而是帮助过她的人。
或许，从他知道顾希梦把顾心芒给家里的信藏起来后，就无法对这个女孩，保持以往的信任和喜欢了吧。
理性比感性更强大的男人，往往是一段关系里的主导者，让弱者产生崇拜与依赖。
想到这，顾心芒回头看向小区大门，就见温思远还站在那里，看到她的目光时，朝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顾心芒收回视线，轻叹了声，难怪，原主会爱上他。
——
在研究院的工作，不分周末，也不分节假日，只要你敢来上班，后勤大爷就敢给你开灯。
一个比一个狠。
而这天，比过年更好的消息是，“实践1号”经过刻苦攻关，终于要出厂了。
发射时间定在三月份，发射场地，还是醴泉卫星发射中心。
赵显栋在会上公布的时候，大家都兴奋得摩拳擦掌！
“时间紧，任务重，眼看就要农历新年了，不过，就算是大年三十，卫星它在天上转，咱们也得跟着转！今年的农历新年，咱们就在醴泉，跟卫星和火箭过！”
他话音一落，在座的人都纷纷鼓起了掌，没人会有怨言，对这些航天科研人员来说，卫星成功发射的那一天，就是过年。
几天后，顾心芒踏上了开往西北醴泉的火车，奔赴卫星发射场。
而在出发前，他们这一趟部队，都写了保证书，放弃与家人的团聚，请愿去几千里之外，天寒地冻的塞外戈壁。
货车在崎岖连绵的雪地上行进，饶是顾心芒戴着手套，都觉得寒冷，忽然，天边开始飘落下雪花，她正探头去看，车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指挥员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车轮陷坑里了！”
他这一喊，顾心芒他们也跟着下车，减轻重量。
这时，有战士拿起铲子，在刨车轮四周的雪堆，天上的雪越下越猛，而车一停，雪就覆了上来。
更糟糕的是，还不止一辆车陷进了雪坑。
顾心芒跑去找了根树枝，半蹲着在车轮边刨雪，战士在大雪中扯着嗓子喊：“找人到后面推车，驾驶员把货车开起来！”
他这一喊，就有人一手撑着车尾，一手往前使劲，再利用发动机，尝试将货车从坑里带出来。
顾心芒还奋力地刨雪，稍一怠慢，落下的雪就会把坑重新埋了起来。
“1、2、3，起！”
杂乱的人声中，她恍惚听见了一抹熟悉的声线，猛地一抬起头，就看见车尾处，正站着一道高瘦身影，双手用力地撑起了货车。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他，那人仿佛也察觉到她直直眼神，垂眸一望，一时间，相顾无言。
好像跨越了漫长的世纪，忽然，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冰了一下。
旋即，顾心芒低头，继续用力刨起了车轮边的积雪。
另一头，货车终于启动了发动机，众人齐心协力，把车子从坑里拉了出来。
顾心芒长吁了口气，侧身回望，那道熟悉的身影，也高高地站在那里。
她张了张嘴，却感觉眼眶有些肿，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手搭在手臂上，说道：“快上车。”
车门“砰”地一关，顾心芒扒在车边，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拉远。
一旁的同志说道：“还好有基地的同志过来帮忙，不然咱们得耽误多久啊！”
顾心芒惊愕道：“他们是基地的同志？”
“是啊！怎么了？”
听到这话，顾心芒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不自觉笑了笑。
一到醴泉发射基地，科研人员马不停蹄地开始对接工作，按计划对卫星和火箭进行测试。
顾心芒有了之前发射卫星的经验，这次就免了很多熟悉流程，反而让主任安排，由她带着其他同志参与检验。
等到对火箭进行模拟飞行试验时，顾心芒再次看见了郁西川。
他就站在自己身后，顾心芒低着头，在表格上填起数据结果，身旁的同事问她一些问题，她就低声解释给他们听。
一侧眸，刚才还站着的人，就不见了。
突然，实验室里响起了一阵警报声，众人大惊：“怎么回事？！”
顾心芒赶紧走到控制台，扫了一眼，就听旁边的火箭组说道：“控制系统计算装置，关机指令突然出现了异常！”
她猛一抬头，就看到火箭旁边的高架上，走动着一道身影。
不一会儿，火箭组的人都纷纷上架检查箭身，这一番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查明了原因。
“是由于程序配电器，转动产生电火花造成的异常。”
郁西川给赵显栋组长汇报道：“我们正在排查故障，另外，还发现，连接陀螺加速表的工艺电缆过长，可能也会造成隐患，赵组长，是否也一并处理？”
赵显栋点了点头：“很好，辛苦你们了，等故障排除后，我们再开一个分析总结会，卫星和火箭的技术人员一起，针对一个故障举一反三，像这回试验这样，通过一个问题，找出其他隐患，把各个系统的不安全因素全部消灭。”
这时，易元主任也道：“没错，我们的遥感系统是第一次上天，赵组长，我看，为了确保卫星发射时跟踪测量的准确性，在模拟飞行试验时，要与地面测控设备进行匹配，全国各区的观测站一起，进行校正飞行。”
赵显栋：“这个好！易元，遥测系统是你们团队负责的，那就拜托了！”
经过试验后，整个基地的火箭组和卫星组再次陷入了陀螺转的忙碌，顾心芒在遥测室忙起来，有时候是白天开门，有时候是晚上开门。
总之，不分昼夜。
只是，这天，她刚打开平房的大门，一时间，让眼前的景象惊住。
这时，旁边的同事惊喜道：“咦！这里，怎么会有雪人！”
顾心芒又惊又疑地走上前，在看到那雪人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时，愣了愣。
猛地转身，往另一处科研室跑了过去。
“诶！心芒！你去哪儿啊！”
身后同事喊了她一声，却让雪风给掩去了。
她瞪瞪瞪地跑到火箭组，进门直接问道：“郁西川同志呢？”
“好像是去了食堂吧？”
“谢谢！”
说罢，她带上门，又一阵风似地跑向了食堂。
目光四下寻了个遍，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正疑惑之际，打饭窗口前，有人敲了敲玻璃。
顾心芒侧眸一看，就见窗口内，让人推出了一碗面，上面，铺了几个可爱的饺子。
她愕然地抬眸，有道高瘦的男子身影，此刻围着围裙，双手撑在桌边，看向她时，眉眼笑了笑。
是这天寒地冻的塞外，所没有的暖意，是这厨房的热气，所熏出来的温柔。
顾心芒眼眶有些湿润，手里还捏着从雪人身上摘下来的围巾，问他：“你干什么啊？”
隔着玻璃，他说道：“顾心芒，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生日快乐。”
女孩的瞳孔睁睁，十八岁生日……
他竟然，还记得！
窗口前，顾心芒双手捧着那碗热热的面，就像，捧着一个女孩十八岁的幸福。
她感动地不想抬头让他瞧见，只嗡声道：“谢谢你。”
郁西川从食堂后厨里出来，接过了她手里的面，道：“太烫了，我帮你端到桌上。”
顾心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后脑勺，郁西川还是那个郁西川，看模样来者不善，但只要他对一个人好，那就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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