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回到村里自己家的时候，那间破烂砖瓦房的家里还没有烧好饭，灶上空空如也，他又懒得动弹，所以直接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睡觉。
福元村周围十里八乡中有个村办小学，许多孩子都在那里念书，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他心里算了算时间，现在两个孩子差不多快放学了，所以岳父岳母两人现在应该是去接孩子去了。
今年的年景不好，前段时间才遭了蝗灾，现在地里也快涝了，村里今年的日子肯定难过。
花子一直都不喜欢在地里刨食，也不喜欢外出做工，他心气很高，不想慢腾腾的挣那三毛两角，总想要一步登天挣大钱。
他喜欢到镇上和几个朋友喝酒吹牛，也喜欢到县城里看那些有钱人坐桑塔纳牌的小汽车来来往往，里面还载着他这辈子都没看过的漂亮姑娘。
花子总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开上小汽车，旁边坐着白里透红的小姑娘，至于家里的那个黄脸婆，到时候给她点钱安身，去镇上离了就行。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村里人却喜欢说他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既不体贴年龄逐渐增高的长辈，也不照管嗷嗷待哺的孩子，说他是二流子。
花子可不觉得自己是二流子，倒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挺有上进心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直把挣大钱的想法放在心里。
哪个二流子有他这种想法的？
想到前几天在镇上碰到的那个人，花子就觉得心里有些激动，要真是把这件事做成了话，那这泼天的富贵也就轮到他了。
做着发大财的美梦，花子在床上睡得很香。
老爷子和葛大姐是下午四五点才回来的，身上衣服满是污泥，全身都被雨淋湿了，看起来狼狈的很。
他们俩人又是弄车，又是帮村里抢修村道，忙得热火朝天。
看到花子在家里呼呼大睡，连灶火都没烧，老爷子的气是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打得还做着美梦的花子一脸茫然的醒来。
“老爷子你打我干嘛？”
“你整天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你难道不知道村里人是怎么看你的吗？刚才我跟大家在做活时，他们还有意无意的向我提起你，哪个人不摇头？你的心是秤砣长得吗，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我又管不住，他们说他们的呗，您老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混账，简直混账！”
老爷子被这不争气的子孙气得五孔冒气，从门后提出一把扫帚就追着花子打，一点也没怜惜。
俩人在小院里你追我赶，弄得是鸡飞狗跳。
“戴兴华，你这老小子在干什么？怎么又在打花子。”
就在这时，花子的岳父岳母带着两个孩子从门外走进来，看着院里这不成体统的一幕，花子的岳父连忙开口劝住。
“亲家公你不要劝，这小子的皮是太痒了，不给他松松筋骨，这混蛋小子迟早要上天去。”
“别打了，今天是姚家大姐满八十岁大寿，晚上要在宅院里摆席，你这弄得上窜下跳的，动静这么大，岂不是让村里人看笑话么。”
听到亲家公说的话，戴兴华这才停下手来，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事，火气顿时消去不少。
至于花子本身头上就有伤，现在更是鼻青脸肿的，看上去更是狼狈。
花子的两个孩子是两兄妹，哥哥今年十五岁，妹妹十四岁，俩人对眼前一幕倒已经习以为常，脸色毫无变化，只是眼里多少透出点对这个父亲的嫌弃和失望。
毕竟无论是谁在学校里被同学说是二流子的孩子，连朋友也找不到，心理压力也会有点大。
“好了，大家都先去整理一下，等会去姚家大院里给姚大姐庆生，尤其是花子，你这几年做的那些好事你自己清楚，去给姚大姐过寿的时候，自己机灵着点，别往人家枪口上撞，姚大姐的先人可是当过大官的，家里关系硬得很，现在县里的政策又在打黑除恶，小心把你给送进去，一辈子都出不来。”
花子的岳母是个已经快要七十岁的老婆婆，名叫周惠然，和戴兴华的亲家公俩人都是江北镇华懋村的人，只是因为家里只有葛娅一个女儿，女儿嫁出去后老两口老来无所依，身体也不是很好，没人照顾，葛娅心疼老人，这才让父母搬到福元村和戴兴华一家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花子一向都知道的。”葛娅在一旁说道。
“他知道个屁，这些年要不是咱们到处给他擦屁股，这臭小子早就被判了。”戴兴华一脸怒意，但倒是没有再动手。
葛娅的父亲名叫葛覃，他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沉的天色，“现在已经差不多了，都去洗洗漱漱，把身上打理干净，别去吃席的时候丢了大脸，让村里人看热闹。”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农村的夜晚其实是很黑的，但此时的姚家宅院里却灯火通明，那些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在院里搭上雨棚，牵好了白炽灯，在大院里摆上了十几桌的席面。
因为年景不好的原因，姚家婆婆也没多少积蓄，所以场面摆得虽然大，但却简单，只是在正房的大门上贴着一个红红的寿字，就代表着迈过了人生的一个重要门槛，有喜庆的意味。
席面上的菜品也简单，大部分都是田里新鲜的蔬菜瓜果，肉不过只有鸡鱼。鸡是自己养的，鱼也是村里的汉子去塘里钓的，姚家婆婆这些年来对村里人多有照顾，无论是谁家有白事，姚家婆婆都会用自己的手艺给大家免费做活。
这份人情大家都记着，所以在老人家过大寿的时候，都帮了些忙。
当花子一家人赶到姚家宅院里的时候，寿宴已经快要开始，姚婆婆坐在院里主桌上，看起来精神硕朗，正满面红光的和桌上的一些村里老人唠家常。
戴兴华转头看向花子：“我先过去和姚婆婆说话了，你小子吃席就吃席，可不要给我惹事，要是坏了婆婆的寿辰，让村里人说闲话，我不打断你的腿！”
“您老就安心去吧，我们自己找位置坐。”花子毫不在意的说道。
听到花子说的糊涂话，戴兴华神色一怒，吹胡子瞪眼睛，正要发火，结果就听到姚婆婆那桌上有熟人叫他，只能强行按压下来，往那桌走去。
“花子，我们坐旁边这桌吧，还有好几个空位置。”葛娅拉着花子和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而葛娅的父母虽然是外村人，但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所以就去跟那些熟人一桌去了。
花子这桌的大部分都是和花子同龄的人，见花子一家人坐在这桌，虽然村里人看在花子两个孩子的面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来，但也没人主动搭话。
花子自然也懒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村里人对他不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有些老实人还被他揍过，没有现场赶人就算是好的了。
寿宴在村里主事老人的大喊下，热闹烘烘的开始起来。
先是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先后给姚婆婆敬茶，然后懂事的后辈年轻人也依序上前祝福，看上去一派和谐热闹的画面。
花子从以前到现在就没主动上前给姚婆婆敬过茶，其原因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现在想到镇上那个人给他说的话，神色犹豫间，他还是端起茶杯，主动走到了主桌旁，向姚婆婆递上了自己的祝福。
“祝婆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哟，戴家小子这是懂事了，知道给长辈敬茶祝礼了？”主桌上有位老人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神色惊讶。
“老石头，怎么说话的，我家崽子虽然平时祸祸了些，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么不懂事过，老石头你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也是到处惹祸？”戴兴话虽然也是一脸疑惑，只觉得这臭小子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但现在场面话还是不能输的。
“我年轻时只是掏鸟抓鱼，打猪勾獾，顽劣是顽劣了些，可没做啥祸祸别人的事情。”老石头毫不客气的怼道。
“我不跟你说这些。”戴兴华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也没底气继续说下去。
姚家婆婆见花子来给自己敬茶，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笑着喝过茶，“国华懂事了啊，懂事就好，以后好好安下心，跟葛娅这丫头好好过日子，村里以后毕竟还是要以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主。”
姚婆婆虽然说的是场面话，但也是长辈对晚辈正常的戒语。
花子见婆婆喝完茶，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想了想后，对姚家婆婆说道：“婆婆，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您？”
“你问，只要是婆婆知道的，婆婆一定会告诉你的。”姚婆婆只当是晚辈正常讨教，毕竟花子向来有些顽劣不堪，劣迹不少，现在看来应该是懂事后，想要问些什么日常之事。
花子先是转头看了戴兴华一眼，见其眼里已经冒出不妙的意味，没等自家老爷子出口阻止，连忙语出惊人道：“就是婆婆的这件宅院，您老有没有卖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