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栀走过来的时候,听见那个杂役不卑不亢地反驳男人的话:“我没有。”
随着柳栀越走越近,肥胖男人的表现欲膨胀了:“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啊?你见过小偷告诉主人家自己偷了东西的吗??”
杂役背对着柳栀,看不见柳栀来了,他只能听见一道清脆好听但有些愠怒的声音:“他得罪你了吗?”
杂役有些惊诧的转过头去,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柳栀的目光。
少女唇红齿白,初夏的早晨有些凉意,她额前的碎发被微微吹动着,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杂役有些无措,故作平常的别过头去,殊不知柳栀已经完全呆住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少年身形瘦削,营养极度不良,发质不太好,有些干枯成结,瘦的几乎脱相,袖口挽起了一小节,露出因常年劳作而结实的小臂,骨节明显,手指修长。
可是他的眼睛很漂亮。
她永远不会忘记左丘羡之的脸。
不管现在的他相较于前世因为营养不良脱相成了什么样子。
左丘羡之是可恨的,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好看最俊美的。
现在身为杂役的他根本看不出半分俊美,只有被羞辱的狼狈和手足无措。
“小师姐,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恨呐,同寝舍的人都讨厌他不跟他住,听说还骚扰女修……”
“他得罪你了吗?”柳栀忽的转过头看着喋喋不休的男人,“你说了这么多,他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男人有些傻眼,没想到柳栀会帮这小杂役说话,不应该啊。
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柳栀给众人的形象一直是温婉漂亮、天真可爱的,曾经她也真的是这样,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之后,她才发现,礼仪什么的都是狗屁!或许明天她就会死去,所以不必再纠结礼仪,想说的脏话……现在就说!
“那你大早上噼里啪啦说一通其实都是在放屁对吧?!”
男人彻底傻眼了。
以前的小师姐不是这样的啊!
左丘羡之有些讶异地偷偷抬头看了柳栀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她……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柳栀皱着眉,质问道:“你很闲吗?看来外门的训练任务太少了,我回去就和父亲说加大训练量。”
“别别别。”男人苦比了,每天他都累的要死,再加,他还活不活了,“我怎么会真的和左丘弟弟生气呢?我逗他玩的。训练量够够的了!”
真的够,非常够!
肥胖男人说完话,几乎是飞也一般的逃走了。
她合该很恨左丘羡之的,明明他那么坏,杀了很多人,可是看着他瘦削的身形和凹陷的面颊,她做不到恶言相向。
“他骂你,你不知道还口吗?”柳栀气不打一处来。
左丘羡之很平静的回答她:“骂我的人很多,每个我都要还口吗?”
柳栀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一时间无语凝噎。
两人相对而立,好半晌,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最后,左丘羡之默默拎起木桶离开去了洗衣房。
神意门的有些弟子训练太累不想清洗衣物的时候,就会让别人洗,自己再付给那人相应的报酬,左丘羡之应该就是用这种方式维持生计。
鬼使神差的,柳栀竟然抬腿往左丘羡之寝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反正他现在在洗衣房洗衣服,她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对吧?
真到了地方,柳栀傻眼了。
桌子被人一脚踹到,上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撒了一地——虽然左丘羡之的家当很少。
衣柜的门大开,里面的衣服物件全部被翻乱,干净的衣服被无情的丢到地上。
“麻烦让让。”
突然出现的声音冷不丁吓了柳栀一跳,她下意识回头看,才发现竟然是左丘羡之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话一说出口,柳栀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啊?这样显得她很心虚。
左丘羡之却没有多想,只是淡淡的说:“东西忘了拿。”
柳栀眼睁睁的看着他绕过自己走进去取了一袋皂荚,地上凌乱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捡,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柳栀眨了眨眼睛,左丘羡之不会以为……这些是她干的吧?
不是她啊,她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要不要解释一下呢?柳栀纠结着。
许久,柳栀终于决定要和他解释一下,一码归一码。
正准备说,却发现左丘羡之早就走了。
算了,说不说的有什么要紧?她不是已经决定好要杀了他吗?
还是等明天吧,今天宗门很忙,没空杀他。
嗯,明天。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左丘羡之洗好了衣服送到了雇主手中,拿到了佣金之后,去饭堂买了几个白面馒头,回了自己的寝舍。
门已经被关好了,但是没有上锁,柳栀不知道何时走的。
左丘羡之推开门的一瞬间,身形猛的定住了。
他的东西并没有躺在地上,而是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上,虽然东西的摆放方式并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惯。
被踹翻的桌椅也安然无恙,地上干干净净。
鬼使神差的,左丘羡之拉开了衣柜的门,他的衣服都被叠的整整齐齐。
他沉默了。
本来专门留了时间来整理房间的,现在不用了。
神意门对于试炼大会的计划是上午确定参赛名单,下午进行试炼,如果人数太多,就分两轮,明天再进行加试。
师兄负责招收新弟子的事宜,师姐则负责宗门内弟子的考试资格验证,宗门入口处已经排起了两条长队,只是今年报名神意门的新弟子非常之多,一眼望过去,队伍比宗门弟子的队伍长了不少。
师姐卓青霜眼尖,一眼就望见了柳栀,唤她道:“师妹,快过来帮忙。”
师姐叫她,不能不去。
听见卓青霜唤柳栀的声音,百忙之中的谢无思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很快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只是他抽空问了一句柳栀的功课:“长仪诀练的怎么样了?”
长仪诀是师兄谢无思传授给她的功法。
“还行,除了最后一式,其余的都参悟了。”说到这,柳栀不由得卖弄道,“师兄说不准会在今天的考试里输给我呢。”
“练的这么快?”谢无思有些惊诧于柳栀的进步,但也知道她于修炼一途的天赋,只要她肯努力修炼,日后绝对是修真界一大能士。
殊不知,除了最后一式,长仪诀的其他部分柳栀上一世就参悟了。
最后一式名为“意”,柳栀练习了很多遍,一直都没有学会,以至于长仪诀一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她的修为也因此止步不前。
这套功法本是谢家绝学,但隶属有情道,师兄修习的是逍遥道,便把这本功法送给了她。
柳栀虽然答应要帮谢无思和卓青霜的忙,却始终心不在焉的,中间出错很多次。
“怎么了这是?魂游天外的。”卓青霜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柳栀。
柳栀皱着眉,拧巴道:“我……有一个朋友,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卓青霜很给面子接道:“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个男的,他很可恶,杀了很多人,你会不会杀了他?”
“当然会啊。”卓青霜无所谓道,“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吗?”
“可是他很可怜,身边的人都欺负他。”
“那这个问题更好解决了。”卓青霜挑了挑眉。
“啊?”柳栀不解。
谢无思就在她们不远处,将她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朵,冷不丁道:“在你说‘可是’二字的时候,你心中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
卓青霜虽然没说话,却眼眸含笑地重重点了点头。
“你那朋友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朋友。”卓青霜忽然凑过来。
“我昨天刚认识的。”柳栀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随即起身飞一样地溜了。
“哎。”卓青霜无力地冲着她背影喊叫,“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小丫头早就跑没影了。
一路上,柳栀都在考虑一种可能性——她最后的目的,是阻止左丘羡之做出灭世之举,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杀了他吧?
也不知道那个把她送过来的老头什么时候醒,他说不准会知道些什么。
左丘羡之之所以能灭世,是因为他的实力太过于强大,别说是中原,就是全天下,也没有敌手。
没人可以阻止他,自然就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左丘羡之只是一个羽翼未丰的杂役,手无缚鸡之力,或许……不让他接触修炼一途也是一种办法呢?
报名的时机在今天早上,她一直都没有看见左丘羡之的身影,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来报名。
难道是她记错了?左丘羡之后来确实是神意门的弟子,难道他不是通过试炼大会进入神意门的?
“你知道我这钱袋子有多珍贵吗?!这可是云锦,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想什么来什么。
眼前那个身形高挑瘦削的杂役不是左丘羡之又是谁呢?
柳栀站在左丘羡之的侧后方,这个位置,左丘羡之是不会知道背后有人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哈哈哈哈哈哈。”那个男人还在不断羞辱着左丘羡之,嘲笑他,“杂役的儿子当然也只能做杂役了!你还记得你爹长什么样吗?不记得吧,你都没见过他吧??哦,我忘了,你爹在我家偷东西让我爹下令给打死了哈哈哈哈哈。”
这人也太过分了,柳栀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都觉得生气非常,左丘羡之居然还能不予理会,只想着绕过那个富家子弟离开,对方却始终不依不饶。
“你娘当初也只是我家的一个丫鬟而已,要不是你那个爹喝醉了之后管不住下半身,哪儿来的你啊??”
柳栀看不下去,随手捡了一颗尖锐的石子,指尖一弹,瞬间就打入了富家子弟的腿弯处。
这种草包最是华而不实,吃痛了就破口大骂,“谁啊?!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居然敢暗算小爷!”
柳栀上前走了几步,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拼爹谁不会。
富家子弟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栀无意间瞥见了富家子弟腰带上挂的牌子——那是每一个拥有考试资格的人都会发放的身份牌。
“还不是我神意门的弟子呢,就敢对神意门的人呼来喝去了?!叶少爷好大的谱啊,你这样的人,我神意门可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