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很多血。
白露被一片血红刺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疼得厉害。心里害怕,然而却控制不住脚下,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一步步走向浴室。
抬脚迈过防水门槛,足底便有了水弥漫上脚背的触感。同时,撞入眼球的是歪头面色青白躺在浴缸中的少女。
说是少女,她鹳骨突出,脸颊深陷,眼底一片青黑,整张脸即便是毫无生机地安然躺在那里,也依旧能看出不应该属于她的沧桑。
仿佛在她失去生命前,就已经有什么提前夺去了少女的生机。
白露意识有些昏沉沉,眼睛一阵阵泛黑,眼前的一切都隔着一层层黑色薄纱,看得见,却看不清。
本能地恐惧死人,可身后却有一股力量迫使着她靠近,靠近,不断靠近......
终于,黑纱被拨开,浴缸中漂浮在水中的少女面孔清晰展现在她眼前。
白露晃了下神,陡然浑身一冷,眼睛寸寸瞠圆,只因她终于想起来这张带着陌生感的面孔属于谁了。
“楚蓝天——!”白露惊呼,猛然倒抽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是满心的恐惧与心悸,让她用力地喘着气。
仓皇地转眼环顾四周。
窗帘只拉了薄薄的白色钩花纱帘,窗外微薄的光晕透进来,缓缓映亮瞳孔,将房间里的一切模糊勾勒出来。
“呜......”小兽般微弱的呻/吟被耳朵捕捉到,白露后知后觉看向旁边,才发现睡梦中的楚蓝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
泛白的唇,发青的脸,蓦然间就与刚才噩梦里那张脸重合上了。
白露心头猛然一跳,一时间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急的,心慌气短胸口发闷,下意识地跑下床去找楚宴。
楚宴晚上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yushuGU.
当然,也或许是他不敢有这样的习惯,睡觉时还十分警觉。
所以白露脚下踩着棉花似的推门而入时,陷在深度睡眠中的楚宴立马惊醒。来不及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楚宴就被白露脸上的泪给震住了。
在他心目中已经与“蛮横、可怕、战斗力强”等词汇融为一体的妻子此时面容苍白眼神惊惧,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是如同珍珠那般大颗大颗地滚下透明的泪珠来。
只见对方全副信任依赖地望着他,颤抖着声音向他求救:“我们、我们女儿,她好像很疼,怎么办?”
在危急情况下,时人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越危急时头脑越清醒,一种是危急关头大脑直接停摆。
曾经白露也能向前者靠拢,可惜很不幸的是,有人宠了一辈子,在噩梦与现实的双重冲击下,白露现在脑子都是懵的,一时竟问出这种清醒状态下恨不得扇自己耳瓜子的蠢问题。
不过现在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楚宴搞明白情况后也是面色一凝,连忙掀被下床跟白露一起去了侧卧。
这时候楚蓝天已经痛醒过来,看见从小就不亲近的父母一起围拢在自己床边担忧地看着自己,一时心酸,原本想要强行忍耐着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
白露看得难受,侧身坐过去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也说不清自己对楚蓝天这个小姑娘是怎样的心情。
说是愧疚,自然是有一点的,却不多,毕竟她生性冷淡,外热内冷,最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在她看来,楚蓝天是原白露的女儿,又不是她的。
可说不放在心上,刚在噩梦里看见小姑娘生机全无地泡在浴缸里,按照上个世界的经验,白露知道这个噩梦肯定就是这个世界原本该有的走向。
所以是原白露忽视家庭抛弃孩子,小姑娘又在学校遭到欺负,又经历一些其他的,最后走上了割腕自杀的下场么?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没了,亲眼看见的刺激震撼是苍白文字无法描述的。
“走,先把她送去医院!”之前在白露面前怂成虾球的楚宴此时果断拍板,也顾不上别的,当即就安抚地摸了摸女儿脑袋,而后一俯身把女儿打横抱了起来,又回头提醒白露:“给糯糯带上件外套鞋袜。”
白露“嗯”了一声,乖乖去衣帽间拿了东西,又随意给自己搭了件外套在手臂间,然后就脚步匆匆追着已经下楼的楚宴去了车库。
在车上,楚宴在前面开车,白露在后面半抱着楚蓝天轻声细语地安抚,前面的楚宴也时不时问一句哪里痛,痛感如何等等症状,好方便一会儿医生询问时提供信息。
这一刻,车里的这对夫妻仿佛全天下最普通平凡的一对父母,一颗心都挂落在他们共同孕育的女儿身上。
痛得呼气都难捱的楚蓝天不合时宜地感到一丝幸福。
好在这会儿是半夜,路上车辆很少,楚宴当初发家后买的别墅也以实用为主,没一味追求什么山顶别墅,周围的生活配套设施都很齐全,离家不远就有家一甲医院。
“病人姓名。”
“楚蓝天。”
“出生年月日。”
白露一愣,扭头看楚宴。
楚宴报了一串日期数字。
“初步看来,小姑娘是急性阑尾炎,看了下,也没有发现化脓现象,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啊,两位别太紧张,先输液,看看情况,如果缓解了那就用药......”
单人病房里,楚蓝天已经输着液睡着了。
白露双手环胸站靠在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前,楚宴坐在床尾靠墙的沙发上。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白露回过神来,查看了一下小姑娘的情况,液还有大半瓶,人也睡得挺安稳的,刚才送来就医的路上隐隐的发热也顺利降下去了。
按灭了房间里的灯,白露冲看过来的楚宴使了个眼色。楚宴迟疑地望了望病床上的女儿,慢一拍地起身跟在了白露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里间,来到病房外面的小客厅。
白露也没坐,习惯性地在思考的时候轻轻原地踱步。她没坐,安全感有点欠缺的楚宴也不敢坐,就悄悄往门口方向靠了靠,佯装是在看门口对面窗外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楚宴都开始有点犯困了,白露才终于开口,却是很冷静地问他:“楚宴,你对我们这段婚姻有什么看法?”
之前一味拒绝任务,不过是白露对前一世的留恋,这次噩梦再来,白露也明白抗拒是幼稚的无用的。人,要么活着,要么死去。
白露想着,自己应当是想活的。
所以要活,就不能逃避现实。
先不管楚宴是不是陈寻的轮回转世,只说对方是自己这次的补偿对象,白露认为自己就有必要先处理好彼此间这段畸形的婚姻。
楚宴被问得一愣,而后就是一个寒战将冷意传遍全身,他眼底带出些许警惕,高大的身躯也微微绷起,眼角余光扫到房门,心下稍安,果断地没有一丝犹豫地仿佛在朗诵标准答案一般答到:“我没看法!”
看他那怂样儿,白露无语,双手放下刚要上前跟人好好说道说道,就见楚宴跟受惊的小老鼠一样整个人往后贴到了墙上。
白露:“......”
你他妈?!YushuGu.
按着额角头疼地叹了口气,白露尽量克制着脾气解释:“以前我对你做出的那些伤害,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可以吗?楚宴,无论是男对女还是女对男,家/暴都是违/法的,我绝对不会再做出那种事了。”
楚宴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就是没忍住透露出一个狐疑的情绪,仿佛在说:你睡觉前还打过我,你看我信不信你。
白露发现这个人真是很难沟通。
不过转念一想,想到楚宴在遇到原白露后连狗血家庭伦理剧编剧都不敢写的一系列遭遇,白露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暂且体谅对方啦。
为了不吓到这只惊弓之鸟,白露往后退,坐进了角落的单人沙发里,以松懈的身体语言让楚宴相信她现在真地不会突然暴起打人。
果然,看见她坐下,楚宴紧绷的身躯也稍稍放松,也没有恨不得把自己糊进墙里了。
白露等了一会儿,用温软的语气继续说:“人都是会成长的,今晚我做了个噩梦,梦见糯糯出事了,突然就想开了很多执念。楚宴,以前我是对你有执念,但是我突然发现其实你也就那样,跟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比你更优秀的男人。”比如陈寻。
被贬低,楚宴也不在乎,而是皱着眉头纠结一个问题。
不过他没敢说出来。
白露就看不得他那纠结的怂样儿,暗自咬牙微笑着温柔地询问:“楚宴,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宴迟疑。
白露微笑。
楚宴:“你对我的不是执念,你是想找个帮你打工的。”
说白了,就是想找个ATM机,还是大额度随取随用的那种。
白露的微笑在脸上顿住,楚宴双手揣进裤兜,脚往病房门口的方向横挪了小半步。
“真好奇你在公司也是这么说话的吗?”白露收起微笑,不再用那种肉麻的软绵绵声音跟这人说话。
呵呵,他配吗?他不配!
“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你当初会选择跟我结婚?就算刚开始是因为孩子,那十四年了,你难道从来没想过离婚?”
现代社会了,只要打定主意非要离婚,还能有离不掉的?
白露不信。
楚宴见她再三提及“离婚”这个词语,也明白她是认真的了,顿时困惑地将眉头拧成个疙瘩:“你想离婚?”
白露故意顺着他的理解点头:“是啊,难道你不想?”
楚宴面色凝重起来,“为什么?是我给的钱不够多吗?”
白露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你对这个家是什么想法,明明我们可以说没有感情,也没有必须在一起的理由。”
楚宴越发疑惑:“我们是夫妻,我们有糯糯,这两个理由难道还不够?”
两个人都看着彼此,眼神里都带着茫然与困惑,仿佛都在为自己搞不懂对方脑袋里想的什么而苦恼着。
半晌,白露才打破这种古怪的对视:“所以就算我们分房睡,我们争吵打架,你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楚宴也隐隐带出点气性来,第一次在白露面前表现出硬气的一面:“结婚的时候我们宣誓了,既有封建迷信上的约束,又有法律条文上的约束,更有社会道德上的约束,结婚了就要一辈子走下去。”
许久之后,白露喃喃般感慨:“真就绝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