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秉持一颗仁义之心,子路的治理才干还有明察秋毫的过人能力加持。
孔子这样评价这位学生,“片言可折狱者,其由也与。”意思是,单凭一面之词就能分辨善恶是非决断讼狱的,只有子路。并非子路有阴阳眼,能看穿谎言直指真相。而是他襟怀坦荡,心眼正直,所以能洞悉是非,分辨忠奸,不被假相伪装蒙蔽驱使。
或许,只有大智大勇者,才能不为欲望左右,不被魔鬼妖怪迷惑,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他们心中的明镜,仿佛开封府包拯眉心的月亮,总能及时现身,指点迷津,拨开迷雾。
子路一生,忠义仁勇,随性而行却未误入歧途,信守师道却不固执迂腐。他用性命回报孔悝的知遇之恩,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他的义无反顾不仅仅是被儒家思想的“舍生取义”所鼓舞,跟他性格的关联更大。
他是一把直来直往的剑,尽管步入暮年仍光芒四射绚丽夺目,完全不逊血气方刚的当年。他的身上自带侠义之气,心怀为知己死的志向,渴望在生命中书写浓墨重彩的篇章。他是一位刚烈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他积极付诸行动,而非受挫则折,这个大约是他跟他的恩师最大的共通点。
所以,尽管他的身上有许多孔子不赞赏的特质——比如粗野好武,不拘小节,不像传统意义的儒者之类,却不妨碍他们是感情深厚的师徒。
即使衣衫褴褛仍然面不改色跟身着皮裘的士大夫并肩而立,毫无羞愧自卑,这就是子路。
六十三岁仍毅然决然为知音赴死,死前仍恪守师傅教导,从容整理衣冠。子路的身上有少年人的稚气,这种气质跟他的年龄完全不匹配,却意外的散发出迷人瑰丽的光彩。或许,这正是我们刻意追求却苦苦得不到的气质——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哪怕容颜老去,纵然沟壑纵横脸庞,仍有一颗喷薄跳动的心,为爱而言,为爱而行,无怨无悔,无问西东。
两千年前的一位古人做到了,他的名字被记载在史书上,却很少有人挖掘他身上具备的品质的现代意义。我读到了,深受感动,引为榜样。
孔子曾经预言,子路“不得其死然”,可说是一语成谶。子路遇害后,孔子再不吃肉酱,害怕睹物思人。颜回是孔子最为赏识器重的弟子,子路跟颜回不同,他不是贫病交加的修道者苦行僧,但是他一定是孔子心底最耀眼的一道光。
他把所学尽可能的运用到为政日常,去实践去测试去纠错。他闻过则喜,闻善则行。孔子失意的大半生中,子路一定是他难得的骄傲之一。因为他的存在证明,只要努力实践,这个世界可以变得更好,哪怕是一点点。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们抱怨这个社会道德水平低下,仿佛自己能置身事外与己无关。非也,如果我们的抱怨是事实,我们每个人都要为此付上一份责任。我们共同构成这个社会的土壤,若是每个人都不乱扔垃圾,不在公开场合喧哗,我们的环境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就不是梦。
随着年龄的增长,再看到不文明现象,我不再指责“某些人素质太低”。我会打电话给物业,请他跟在楼道放垃圾的人沟通,劝阻他的不文明行业。当然,前提是我从不把垃圾摆放在门口。
面对不文明,教到他文明。与其谩骂,不如付诸行动纠正。因为默认也是一种姑息,虽然跟施暴者相比,过错甚微,仍是在助长邪曲。如果这个世界上的路都被邪恶之人占据了,文明人岂不是无路可走?
这个世界需要多几个子路,才会变得更文明开放进步。这是我读到子路被杀的感慨,或许有点多,却都发自肺腑。虽不能成为他,却心向往之。
子路的故事讲完了,围绕这场内乱,还有一个貌似颇为浪漫的爱情故事等着收尾。
蒯聩成为卫国国君后,实践了自己的承诺。浑良夫由见不得光的姘夫被破格提拔为大夫,社会地位是火箭式的攀升。
孔悝做了几小时的人质,转眼间就成为蒯聩上位的最大功臣。大位已定,蒯聩对外甥是极尽安抚拉笼,赏赐丰厚,目的是想借助孔悝的势力在卫国站稳脚跟。除此之外,对愿意听命于他的大夫也是多有馈赠封赏。
当上卫侯不到一年,蒯聩多疑暴虐反复无常的性格就暴露无遗。已经逃往鲁国的卫出公在卫国执政时勤政待民,行事宽和,很得人心,君臣上下也十分齐心。相反,蒯聩却倒行逆施,引得众人不满,议论纷纷。
得知许多前朝遗老心怀怨恨,蒯聩想把他们全部驱逐。老臣们也知道这位新君不信任他们,无奈人心不齐,没能形成统一行动,只得暂时作罢。君臣猜忌的种子,由此埋下。
在这样的气氛笼罩之下,身为外甥的孔悝也深感不安,日日自危。果真不出所料,某次与蒯聩宴饮过后,孔悝被蒯聩驱赶,只得匆忙带上母亲连夜出奔宋国。
以孔悝的身份地位、与蒯聩的关系、有大功于新君仍然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这位新君的人品器量何等狭窄,可见一斑。
当上国君后,蒯聩想方设法让周天子承认了自己的合法地位。在立储问题上,他很快拍板定案——待他百年之后将国君之位传给公子疾。
肆意妄为的蒯聩百顺仍有一逆——卫出公逃亡的时候,把证明国君身份的信物带走了。为此,蒯聩深以为憾,总感觉自己的国君之位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已经身居大夫的浑良夫向蒯聩献计。他请蒯聩放话出去,说是将来君位还会还给逃亡鲁国的卫出公,劝其带国宝器物归国。拿到信物后,是兑现诺言还是马上反悔继续让公子疾做太子,蒯聩自行处置。
没曾想,这番密谋被太子疾安放在蒯聩身边的耳目听到,很快就回报给太子疾。太子疾一听,如临大敌。卫出公是他的哥哥,在卫国执政十二年。若非父亲蒯聩选择突袭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大位根本不可能易主。哥哥的威望,父亲和自己都难以匹敌。若是他归来,大位肯定不属于自己了。
权重利弊之下,太子疾立马带人劫持蒯聩,强迫父亲歃血盟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命其为太子的决定。为了防止有人再进谗言,他还要求父亲下令处死浑良夫。
蒯聩摇头,对太子疾说,当初为了入国为君,曾经答应过赦免浑良夫三次。太子疾一想,马上出了个馊主意——先找浑良夫的三条死罪,然后一一赦免,第四次再把他杀掉。刀架在脖子上,蒯聩不得不从。很快,做着荣华富贵梦的浑良夫被处死。
孔姬流亡他国,情夫身首异处,这对苦命鸳鸯最终没有等来厮守终身的大团圆。若要追究原因,乃是咎由自取。一个企图阴谋夺位的人,会是什么善茬?把这样的人引回来,无疑是引狼入室。
蒯聩所为,把“恩将仇报”演绎得淋漓尽致。父逼子让位,子又逼父必须立自己为太子,亲情在权力面前再次败北。
浑良夫虽身披大夫外衣,出身僮仆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阅历手腕支撑他的地位野心。太子疾已被立为太子,你还来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主意,太子怎能容你?何人为太子,根本与你无关,传国宝器在何处,位子坐得安心与否,也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招来杀身之祸。
欲带王冠,必承其重。财富权力都需要承载能力,若是无力负荷,还是见好就收,否则定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