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阳虎登场了。凭一己之力把“三桓”整得人仰马翻,差点被他翻了盘,从邑宰跃升为宗主,事实证明,这样的人,除了有蓬勃的野心,还有超强的才智勇气。
“铁之战”时,他献计迷惑郑国,在气势上压制对方。赵鞅受伤下火线后,又是他和卫公子蒯聩、邮无恤等人并肩作战,英勇顽强,终于克郑取胜。
今日,他翻出《周易》,为晋国是否出兵卜筮。一番操作之后,得到“泰”卦变“需”卦。
阳虎解释道:“宋国正是得天护佑万事顺遂之时,不能与他为敌。宋国的开国之君微子启,是商朝帝乙的长子。帝乙的妹妹即微子启的姑姑嫁到郑国,所以宋国和郑国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两国成百年之好,乃是福祉。于我国而言,却不能得到任何吉应福气,所以,不干涉为妙。”
无论龟占还是《周易》占筮,结果都一样。除非对齐国用兵赵鞅无奈,只得接受事实,乖乖坐山观虎斗。
“反正郑国对我国也是三心二意,借宋国之手给他们个教训也不错。”听完姑布子卿的解释,赵毋恤有些幸灾乐祸。
“此话不假。郑国素来多变,算起来,宋国才是我国的忠实拥护者,与之敌对必会大失人心。让郑国吃点苦头,以免他们再轻动兵戈。”说完,姑布子卿冲赵毋恤笑了笑。
“你们师徒倒是挺默契,都在宋国有亲戚还是有仇人在郑国?”赵鞅已坐回竹墩,调侃二人道。
“是在晋国有妻室家小。”姑布子卿笑着说道,“若是被派上战场,刀剑无眼,伤着了怎么办?”
“幸好当日解卦预测的不包括你,否则,本将军怀疑你为了逃避战事,不惜歪曲卦象。”
“关乎国家大事,岂敢儿戏?”姑布子卿赶紧严肃作答。
“可是”赵毋恤歪着头,提出疑问,“卦象说,对齐作战有利,我国是不是要借机伐齐?”
“齐景公组织反晋同盟,扶持士氏、中行氏公然与我国为敌,照理是应该给他们教训的。不过——”说着,赵鞅冷笑一声,继续道:“不必我国出手,内外交困已经够他们受了。”
“内部不是已经稳定了吗?”赵毋恤问道。据他所知,齐国的新君已经上任两年多,齐国并无新的内斗纷争。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实则未必。”姑布子卿说道:“为了迎娶鲁国季孙氏之女一事,出兵占领鲁国城邑,不仅如此,还邀请吴国共同伐鲁。为了一名女子,兴师动众,身为一国之君,实为失德。”
“只因几句酒后闲谈便诛杀国家大臣,乃是滥用君权。篡位在先,功尚未立,威却加诸人臣他国,失义失仪。”赵鞅对齐悼公的所为十分不以为然,尤其是身为鲍氏家族宗主的鲍牧被杀,赵鞅更是不谅解。
想当初,若非鲍牧顺承,齐悼公这个位置还不一定能坐得住。齐景公有许多儿子,换谁都一样,未必是他。所以,在赵鞅看来,齐悼公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不足为君。
“娶妻一事就惹得朝野非议,内部离心不远矣。”姑布子卿也是摇头。
能够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虽说是傀儡,好歹也身在君位。若能积德行善,体恤百姓,善待朝臣,说不定还能力挽公室的颓势,重振姜氏的往日雄风。谁知一朝在君位,只想用公权谋取私利,沉醉于追逐女色,真是个鼠目寸光的贪婪之徒。
如果说之前一怒为红颜是为了证明他信守承诺,不因为夺得君位就嫌弃对方出身低的话,之后美人在怀,又把占领鲁国的两城归还,那就只能说明,他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罢了。
一次举动就昭告天下,他的诸多不合时宜,难堪大任。
“作为旁观者,我们都作如是观,想来齐国朝野对这位新君也是不以为然居多吧。”赵鞅补充道。
“若是内部分崩离析势所难免,‘外困’又指何事?”赵毋恤又问。
他还没有入朝为官,除了整个绛都城已经传得街头巷尾皆知的事情之外,其余政事外务,只有师傅告诉他,他才知道。这些事情,姑布子卿并没有和他提过,所以他一无所知。
“刚才为师已经说了,齐国为了逼鲁国履行盟约,邀请吴国一道伐鲁。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说着,姑布子卿饶有兴趣的看向赵毋恤。
果真不出赵毋恤所料,身为师傅,姑布子卿不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进展,而是会穿插问题,逼他思考。
“难道齐国和吴国一道伐鲁?”想了想,赵毋恤摇摇头,他似乎记得,齐国和鲁国已经达成和解,并没有挥刀动枪。他埋头又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难不成齐鲁结盟,得罪了吴王?吴王要借机伐齐?”
姑布子卿和赵鞅相视一笑。
“啊?难道被我猜中了?他们已经交兵?”赵毋恤笑得很灿烂。
“应该差不多了吧。”赵鞅轻声说道。
今年春天,志得意满的齐悼公忽然想起,曾经跟吴国约好,共同加兵鲁国。既然已经齐鲁和好,赶紧派人出使吴国,传话给吴王,“事情已解决,就不劳烦贵国出兵了。”
此时的吴王夫差,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光时刻,刚与鲁国结盟,正想北上。谁知一转眼,鲁国跟齐国甜蜜如昔,他却被晾在一旁。吴国早已以强者自居,对自己所设目标乃是跟晋、齐平起平坐的大国,岂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于是,吴王托齐国使者替他给齐侯带句话,大意是,“上次已经接到贵国的命令,如今却说取消行动。寡人不知该听从哪个,前后反复,真是无所适从。为了澄清真相,寡人决意提兵前往贵国,问个究竟。”
好蛮横的回复!把入侵他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实在令人佩服!跟寻常人家发现哪里有异响,拿着手电筒去查看动静似的。兴兵侵略,说得跟聊家常般接地气,不愧是霸气侧漏的未来“霸主”。
这份表面和谐骨子里火药味十足的挑战宣言,很快送达齐国。还在为新宠着迷的齐悼公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的这位丑闻缠身的美人的得来,代价实在太过昂贵。
两国以上的交流发生在年初,眼看将近年末,仍按兵不动。并非吴国临阵怯场,而是手上有事情在做,没腾出手来。
把吴国绊住手脚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陈国的归属。
晋、楚争强,郑、宋遭殃,吴、楚争霸,陈、蔡受罪。蔡国的问题已经暂时解决,追随吴国,迁至州来。剩下就是陈国。
三年前,吴国讨伐陈国,因其归附楚国。陈国向楚国求救,楚国驻兵城父,吴军撤兵。不料楚昭王病倒军中,楚国只得秘密撤军。楚昭王病重,死在半途,楚国只得急忙回国治丧。
楚军走后不久,吴国卷土重来。因有国丧在身,楚军无心应付,陈国只得又倒向吴国的怀抱。
如今,楚国新君大位已稳,于是又兴兵伐陈,逼其跟楚国结盟。陈国有难,吴国不得不前去求援,这才把北上会齐之事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