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让出生的时候,宋文濂刚进知府,手头没钱,身边没人,爹爹不管,娘亲不爱,她就像个蒲草似的,在劲风中长大了。
长时间得不到家人疼爱的孩子很容易被外面的小恩小惠拐走。
十八岁时,她认识了一个术士,一来二去,就定了终身。
不巧的是,宋文濂给她相了一门亲。
是杨舒。
宋舒让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几乎是被捆着送上花轿的。
她没见过杨舒。
也不是那起脾气细软能迎合人的。
婚后半年,她就和那术士私奔出逃,但结果并不好,两人被双双抓了回来,术士被宋文濂痛打五十大板,从此杳无音讯。
宋舒让被困在杨舒的后宅里。
不过半个月就上吊自尽了。
苑福宁不解,“她是以宋家女子的身份出嫁了,为什么扶州却很少有人传?”
容毓:“她可不是以宋文濂之女的身份嫁过去的。”
“而是宋文濂的侄女。”
也就是说,她借用了宋文成的身份。
容毓:“宋文濂是极聪明的,他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宋文成生性风流洒脱,多一个女儿少一个女儿都无所谓,他可不一样。”
苑福宁缓了半晌才接受这件事,胸口闷闷的出了一口浊气。
“宋文濂竟是这样的人。”
容毓:“宋舒让死了之后,宋家并没有人去收尸,逃过婚,杨家觉得晦气,就派人卷了席子扔到门外的乱葬岗里去,现在只怕尸骨无存。”
苑福宁:“那个术士
是谁?”
容毓半晌没有回答她。
那个术士,是一眼看出他就是季思问的秦先生。
当年死里逃生之后,他改名换姓仍旧留在了扶州,据他所知,是至今未娶。
容毓:“你想见,我可以带你见见。”
苑福宁沉吟了半晌。
她不知道宋文濂一心求死的背后到底是什么,现在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停的乱撞。
苑福宁:“另外两个女儿呢?”
容毓一耸肩。
“所谓的大女儿叫宋舒合,六年前被嫁给了一个写话本子的穷书生,叫什么我忘了。”
“这么多年,她和家里几乎不走动,我的人常在她夫家附近做生意,不怎么看到她出门的。”
“还有个小女儿,六年前失踪了。”
苑福宁捕捉到院里的关键信息,“那个小女儿,宋文濂说的可是夭折,不是失踪。”
容毓一滞。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今天中午木冬跟他汇报的时候,确实认定了人是失踪,户房里写的应该也是失踪。
“她这个小女儿很喜欢你。”
苑福宁指着自己,“我?”
容毓点头。
“你中举之后,这个小女儿叫宋舒意,她就以你为榜样,也想中个举人,但宋文濂是个古板的,他不就是不同意,听说连女子的胳膊都给打折了。”
苑福宁咂舌。
“转年的元宵节,她宋舒意带着丫鬟琼枝出门逛花灯,再也没回来过。”
苑福宁:“丫鬟呢?”
容毓:“丫鬟被发现冻死在路边了。”
苑福宁:
“没报官?”
容毓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他只有两个女儿了,这最小的没了他一点也不伤心,甚至还劝当时的刑房经承不要急。”
“他给的理由是宋舒意从小就是活泼爱玩的,应该是去哪个地方躲逍遥了。”
“亲爹都这样说,刑房自然没有理由再往下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滚热的肘子上来了。
容毓点了两只。
香喷喷的肘子往桌子前一放,苑福宁的馋虫登时被勾起来了,肘子最好吃的就是整个,抱着骨头啃才够味道。
容毓帮她打了一碗上好的糙米饭,肘子汤一盖,再加点小青菜点缀。
苑福宁一口吃了大半碗米饭才抬起头。
肘子倒是只动了两口。
容毓拄着脑袋看她。
她吃东西的时候喜欢把嘴塞得满满的,吃到满意的就摇头晃脑的,要是往桌下一瞟,连小脚都是晃悠打着节奏的。
真好。
他也吃了两口肘子,其实容毓不大喜欢吃肉。
太多的肉会让他的味觉麻木,这对一个酿酒师来说,是最恐怖的事情。
但这个肘子确实好吃。
他转头看了看店面,柜台里站了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应该是掌柜的。
苑福宁一向是眼睛大肚子小,她能点上一桌满汉全席,然后挨个吃几口就再吃不下了。
剩下的她一个不落全带回家。
能吃个好几天。
她摸着滚圆的肚子,靠在椅子上,寻思了半天,“宋家的事,还是得往下查,我觉得他院里那株
树就奇怪。”
“这么冷的天,哪会那么绿呢?”
容毓不知道该不该说。
苑福宁一扬下巴,“说。”
容毓:“咱们家酒楼为了供上吃用养了不少家畜,若有是死的就埋在地里,来年春天,埋东西的那一块长得最好。”
苑福宁摸肚子的手一顿。
然后缓缓得打圈。
那也就是说...
好在刑房还能控制宋家。
隔天就是宋老夫人出殡,她躺在十年前就打好的棺椁里,面色苍白,双手合十放在腹前,眼睛还是似闭不闭。
宋文濂要来看看老太太,苑福宁想了想,准了。
叫他来,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他是长子,按照规矩要跪在第一排,只是手腕脚腕都带着沉重的镣铐,他根本跪不下去。
只能抬起头,看向苑福宁。
苑福宁:“解开。”
容毓照着做,他就站在宋文濂身后。
宋文濂只在监牢里呆了五天,五天就让他的头发胡子近乎全白,跪在母亲的棺椁前,他似乎更苍老了几分,腰背弯的更厉害,像个可怜虾米。
接下来便是孝子摔盆。
他颤颤巍巍的,举不起来沉重的瓷盆,还是宋文成帮他一起端了,才摔好。
宋文濂似乎心不在焉,也似乎在谋划什么。
三叩九拜送别母亲,他在抬头的时候,久久的凝望棺椁。
突然间,他猛地冲向棺材。
容毓赶在第一个,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腰间,人横着飞了出去。
他想撞死。
门都没有。
宋文濂老了,被他这一
脚踹的肋骨都要断了,挣扎了半晌也没能坐起来。
容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宋老大人怎么了?此地没有泥水,为何脚滑?”
宋文濂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眼睛径直的掠过容毓,看向那株翠绿的松树。
他颤颤巍巍抬手,“砍了这棵树。”
“它不吉利,是它克死了我娘,是它害我胆战心惊,是它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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