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濂:“宋文成,拿了银票,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要来了。”
宋文成倒是意想不到,“什么意思?”
宋文濂:“你活了六十来年,少年时是娘养你,后来是我养你,现在我也累了,养不动了,自此刻起你我恩断义绝。”
宋文成和宋二夫人交换了个眼色。
这老东西明显也是时日不多,宅子票子铺子加一起,至少十万两。
他翻了个白眼。
“你不用这样威胁我,妹子从前也是被你这样吓唬才离家出走的,我可不会。”
“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他一甩袖子,看向苑福宁,“我娘又是自杀,不光彩,就请官府回去吧,后事我们自己处理。”
他居高临下轻蔑的看了一眼苑福宁,府衙真是没人了,叫个没用的丫头来。
苑福宁:“谁说她是自杀的?”
苑福宁冷着脸。
“她脖颈上的伤痕和你们所谓的凶器不一致,这个自杀可是存疑的。”
“既然存疑,官府就要介入。”
她扫过宋二爷,“你有意见?”
她言语间气势往下压,话音才落,容毓腰间的佩剑出鞘,寒光凛凛的晃在宋文成的脸上。
他从前仗着大哥作威作福,可现在
他还有女婿。
宋文成:“大人还要强压了我不成?小婿可是都指挥使司的大人!”
苑福宁背着手,冷哼一声,下巴一扬。
容毓反手一剪把宋文成扣在手下,抬脚一踹,押进屋里。
宋文成有点忐忑。
一面观察
苑福宁的表情,一面往门外张望,梁道润怎么还没来呢。
容毓:“别等了,就算是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来了,也进不来。”
“刑房办案,进案发现场是要拿知府手谕的。”
宋文成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有点懊恼,早知道他不进这丧气地方了,
苑福宁:“你哥哥一直养着你?”
宋文成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她倒是不问现在,只问从前。
“是。”
苑福宁:“可你们的关系似乎不亲近。”
宋文成往椅背上一靠,表情落了下来,周身萦绕着低沉和恼怒。
“宋文濂不是人,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血。”
他娘一共有三个孩子。
大哥宋文濂聪明伶俐,老二宋文成圆滑老道,小妹宋文玉最是古灵精怪。
宋文成和宋文玉是双生子,小宋文濂十岁。
小时候家里穷,所有的钱财都留给大哥读书,他看不惯,处处和大哥作对,娘为此头疼不已,还得是小妹在其中转圜。
十岁时,娘把他送到商铺做学徒。
宋文成很聪明,一点就通,三个月不到就混成了掌柜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攒了笔小钱,打算给妹子添一套最时兴的首饰。
但是大哥要参加春闱了。
娘带着他们三个,千里迢迢赶到扶州,他攒下的那点银两正好够租三个月的宅子。
宋文成分文没剩。
但大哥还是不言不语的,见了他和妹子也没句话。
小妹还是整天带着红头绳,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他心疼
,就找到书院痛骂了宋文濂一顿。
宋文成又找了个铺子做学徒,这次更苦,他吃住都要在铺面里,半月才能回一次家。
好在,半个月他就能赚二钱银子,上好的首饰买不起,一根银簪还是能的。
他挑了只最好看的,玉兰花上落了只翻飞的蝴蝶。
文玉喜欢玉兰花。
但这根簪子没送出去。
他兴冲冲的回家,娘躺在床上形如枯槁,眼泪直往脖颈子里淌。
宋文成:“宋文濂把我妹子带出去,丢了。”
苑福宁大吃一惊。
从没听说过,宋知府还有个妹子,一直以来扶州人都只以为他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多少人都指着宋文成脊梁骨骂呢。
宋文成的眼眶泛红,眨都没眨就扑漱漱的往下掉眼泪。
他猛一擦鼻子。
往后一歪,怅然的抬起头看向窗外。
宋文濂站在那。
宋文成的表情骤然阴森,对苑福宁说,“你们都说他是个好官,我告诉你,他这是踩在自己家人的骨头爬上爬呢。”
“妹妹失踪之后,他半点悲伤都没有,我三番五次去报官,他甚至还加以阻拦”
宋文濂垂着拐杖,“好了!”
他站在门口,垂垂老矣像秋日破败的落叶,摇着头。
“你不要提不相干的事情。”
“妹子丢了,我也不愿意看到,官府不是没帮忙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何必还执着?”
他身后露出个小脑袋,是韩子应。
韩子应从他身后钻进去,伏在苑福宁的耳边说了什么
。
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上身的衣裳褪到肘弯间,后背上有两处相近的淤青。
拇指盖大小。
似乎是衣物上的首饰留痕。
仵作对苑福宁道,“大人,老太太身上从上到下我都细细检查过,除了颈间,就是背后这两处。”
他撩开老夫人的头发,颈间有一道微红,两条伤痕交叠,一条略宽是白绫留下的,一条略窄是麻绳的,从前到后。
仵作,“老太天是被麻绳勒死的。”
苑福宁转过头看向房梁。
容毓的轻功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三两步攀上房顶,那梁只一路无尘。
老太太是没了直觉才被挂上去的。
她都没有挣扎过。
苑福宁和容毓模拟了几遍,最大的可能就是老夫人坐在榻上,歹人趁其不备从后套上绳索。
为了最大力度将人勒死,就用膝盖抵住后背,双手则往后拽。
苑福宁突然想起宋文濂。
他拄着拐杖,穿着长袍,但靴面上却有两只珍珠。
容毓:“儿子杀亲娘,这天底下,倒反天罡的人不少。”
苑福宁没传宋文濂,反而是背着手进了他的屋子。
这房间很简单,一张四方小桌,黄杨木的床榻上摆着一床单薄被褥,衣柜半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宋文濂坐在塌边,拄着头闭眼休息。
他换鞋了。
苑福宁坐在他对面,“老大人在想什么呢?”
宋文濂被她吓了一跳。
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惊慌,下意识的脚往后躲,身子往后缩,但只有那一瞬
。
苑福宁:“老大人的脚是怎么回事?”
宋文濂摸了摸膝盖,“老毛病了。”
他咽着口水,不知道苑福宁来所为何事,但也不敢茫然的问。
苑福宁坐在桌前,平和的看向他,“这么多年,你心里可怨恨老夫人?”
宋文濂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