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全靠铺子生存。
纨绔为容毓的话一惊,再不敢多嘴狡辩,跪行着爬到苑福宁面前,不住的搓着手,眼底都泛了红。
“苑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目光短浅,我一时糊涂说了胡话,求苑先生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苑福宁挪了半步避开他的跪。
她神色漠然。
“你确实目光短浅。”
“天底下的女子要都能光明正大开开心心的去书院里念书,早就没你们这种废物儿的事了。”
她背着手,“朽木不可雕也,走吧。”
纨绔不敢说什么,周围的人更不敢。
他反复观察着容毓的神情,直到四爷摆摆手也说了一声滚。
纨绔跟得了特赦似的,连滚带爬的走了。
他熄了火,周围人也都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生怕下一个就被容毓点到头上。
等人走远了,容毓才侧目看向木冬。
“告诉林春,把徐家卖布的铺子收了。”
木冬应了。
韩子应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走还是留。
福宁看着他,“往后要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不必顾及同窗之情,一拳头打出去就安生了,再不济就来找我。”
韩子应连忙躬身,“多谢先生。”
韩子应也就十二三岁,身量尚未抽条,整个人都圆润润的。
苑福宁:“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韩子应:“是,舍妹子米,刚满六岁。”
苑福宁:“六岁,该送书院了。”
韩子应搓着手。
挤出两分苦笑,“爹娘临死前也是这样说的。
”
大冬天的,他只有一件书院发的青衿,内衬似乎很单薄,脚上的靴子外皮已经破了。
容毓在怀里掏了半天。
取了张银票。
递到韩子应手里。
“买些好吃的。”
银票出来时伴随着轻微的玉器碰撞声。
苑福宁转头看去,是那片玉璜,挂在他胸前。
那小小的玉璜还在不停旋转,偶尔撞上衣裳的配饰,又有碰撞声。
她的目光实在太热,容毓低头才发现东西掉出来。
登时耳后根滚热。
匆匆忙忙捞起玉璜塞进怀里。
韩子应展开银票,竟是一百两。
“先生,我不能拿。”
苑福宁把他的手往回一推,“拿着吧,容四爷给的,放心大胆拿,往后出息了请他吃顿饭就成。”
韩子应小脸红扑扑的,嘴巴一憋,眼睛红了。
“多谢先生,我一定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回来报答先生,报答四爷。”
容毓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
熬过苦日子就是甜了。
送走韩子应,他和苑福宁慢慢往铺子的方向走,容毓总觉得怀里有一块热热的。
那个玉璜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硌着他。
他窥着苑福宁。
竟被她发现了。
苑福宁:“你老看我干什么?”
容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转过头。
“我没有。”
苑福宁:“那物件儿,你天天随身带着?”
容毓捂着胸口,手掌下就是玉璜微微硬的硌感。
他轻轻嗯了一声。
苑福宁:“怎么会挂在胸口呢。”
容毓:“
衣裳里缝了几个内扣,掉不出来。”
路口微微有风,容毓还没到及冠的年纪,长发披在脑后被吹了起来。
苑福宁竟有几分看进去了。
他微微偏头,阳光斜照的光影在他的脸颊上浮动,下颚的轮廓竟像一笔勾勒出来似的,流畅又利落。
容毓似乎又长大了些。
初见的稚气和圆润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形。
等再长大些,估摸他也是个皮薄肉紧的。
苑福宁:“你今年,十五岁?”
容毓:“是。”
苑福宁:“什么时候的生辰?”
容毓微微停滞。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在俞家的时候,苑福宁说初见便是生日。
容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没过过生日。”
苑福宁了然了,她琢磨着,“可这一年又一年,总得有个日子做标记了才好熬过去。”
容毓:“不若就十月初十吧。”
苑福宁侧目看他。
半晌她才道,“好,我替你记着了,明儿的生辰我帮你张罗。”
容毓选的这家铺子,位置很巧妙,正对着书院的侧门。
书院里是备考秋闱的学子。
背后是千里迢迢赶来扶州的各地学子住处。
周围都是些书铺,没有竞争对手。
铺子很大,纵深有个五十步,横着也有二十步,摆了几个空柜台架子。
后门打开有个小院儿。
院里一株梅树。
走过花园再过一道门便是宅子。
容毓将地契递到她手里。
苑福宁:“送我的?”
容毓:“咱们是盟友,
这份见面礼其实送晚了,苑姑娘不要生气。”
苑福宁低头看了看地契,这书院旁边的三进宅子,又带了个临街铺面,只怕要一千两才能买下来。
她收了。
“就当是我的分成。”
她本就是容毓的盟友,这房子拿的也是心安理得。
见她把房契揣起来了,容毓才露了笑意。
他托人选了好久,千挑万选才看上这。
“我请了人准备重新打理一遍,估摸年后就能用了,这地方原来是卖笔墨纸砚的,姑娘可以想想,你卖些什么。”
苑福宁背着手,在屋里一圈圈的转。
“这铺子,从前我师兄喜欢的紧,现在竟成我的了!”
她笑着,眉目倩兮,小梨涡又出来了。
容毓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她,嘴角也弯了起来。
这一千五百两,花的值。
按察使司大牢——
大牢盖在城郊,半嵌入地下,牢房上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口。
但比刑房的要好些。
至少能见阳光。
虽然是夕阳。
赵节缩成一团,窝在阳光里,合着眼睛,贪恋这太阳落山前最后的温暖。
他怎么就落到今天这副田地了呢。
厚重的落锁声突然传来。
他懒得起来。
踢踢踏踏的脚步慢慢进了,狱卒拿长剑敲了敲栏杆。
“起来,你女婿送饭了。”
赵节睁开眼睛,恍然间见容祁带着严实的帷帽,跟在狱卒身后。
攥着松木食盒。
等狱卒开了门,又悄悄塞了二两银子给狱卒。
狱卒:“一炷香啊。”
小女婿点头哈
腰的把他送走。
容祁并没有和他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把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
头一道菜就是红烧飞龙。
空气里都是香气。
赵节揉了揉眼睛,一股脑的站起来,他饿极了,筷子都还不及拿,手抓着就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