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聒噪。
讲台边每日更换的高考倒计时由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再由两位数变成个位数。
直到它变成“1”。
“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班主任在讲台上再三强调着高考的注意事项，“这一年大大小小的考试已经数不胜数了,对待高考不要过分紧张，把它当成一场最普通不过的考试认真对待。”
“最后,祝大家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台下掌声雷动，一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陈序翻着刚刚发下来的报考指南,脑袋朝着顾柏舟偏了偏：“舟,你大学会想要留在宁川吗？”
“你想去哪个学校就报哪个学校，不用考虑我有没有想去的城市。”顾柏舟压低了声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陈序闻言心下一暖，勾着唇角扬起了笑容。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身后的常席眯着眼,怪腔怪调地重复着顾柏舟说的这番话。
自从上次陈序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像顾柏舟解释清楚过后,原本对常席有些敌意的他在陈序的劝说下放下了心底的那一点不满，慢慢地也和常席变成了挺不错的朋友。
更何况整个班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知道他和陈序的关系已经不那么单纯了。
“你有点无聊。”顾柏舟回过头，声音有些无奈，“不过你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我考个屁。”常席嗤了一声，“七百五的总分我能考上三百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还想什么考哪个学校。”
顾柏舟：……
陈序：……
“我可能会出国。”常席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往后仰，“倒是你俩，加点儿油,别因为高考变成——”他收了声音，比划着夸张的口型，“异地恋。”
“知道知道。”陈序点点头,“那就借你吉言。”
常席：“哥的嘴开过光，你俩一定中。”
陈序和顾柏舟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边儿话音落下，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抬手拍了拍黑板：“这是你们高三的最后一天，大家依次上台，把自己的愿望和名字写在黑板上，一块儿合张影，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
或许是正值高考前夕，第一组第一排的那个同学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斟酌着在黑板中央落下了一个大学的名字。
高三生的愿望是理想的大学倒也的确不错。
她带出了这个头，后面的同学们也都一个一个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大学殿堂的名字。
班上每隔一段时间会左右换一次位置，这会儿的陈序他们在最后一组。
等到一个又一个同学上去写完理想院校，轮到陈序时，黑板已经没剩下什么空位了。
他站起身，偏过头看了一眼顾柏舟，而后走到了讲台前。
拿起不知是谁用完放在桌面上的半截粉笔，在一个
又一个院校的名字中找到空位，轻轻呼了一口气，落笔写下了自己的理想院校和名字。()
而后，顾柏舟接在他后面，走上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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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半截儿粉笔，状似是找着空位，但实际上只是在思索。
并没思索多长时间，他的手抬起，放在了陈序的名字旁边。
粉笔划出第一笔，顾柏舟的名字落在了陈序的右侧。
“噫？”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儿撑着脑袋看他，“就只留了个名字吗？”
“写不下了。”顾柏舟的声音挺淡的，“我和陈序共用一个愿望。”
班上所有人都知晓陈序和顾柏舟的关系很好很好，好到约定考一个大学也无可厚非。
但这话落在陈序耳中，倒不像是一个心愿，而像一个承诺。
是顾柏舟给他的，一个承诺。
他托着下巴弯着眼睛看着他放下粉笔走到他的身边。
“让我进去啊。”顾柏舟用没沾上粉笔的干净的指节戳了戳陈序，“怎么在发呆。”
陈序仰着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随后直起身子，将两条腿岔开，给顾柏舟留了一个进去的狭缝。
顾柏舟紧贴着他挤进了自己的位置上。
垂在腿边的手被陈序攥了攥，亲密无间。
最后一个上讲台的人是常席，他站起身，懒懒散散地撑着讲台，从粉笔盒中取出了一支崭新的，和满面白色不同的，红色粉笔。
他个子高，有一米九多，抬手很轻易地就伸到了黑板顶上。
红色的粉笔落在了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黑板上方的白墙上——
“希望所有人都能活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
“诶？”台下有人愣了愣，“不是写院校吗？”
“我听到的是写心愿。”常席耸了耸肩膀，“我的心愿是人间大爱，不局限于一个小小院校。”
他性格好，虽然是插班生但和班上大部分人都能打成一片儿。
听着他说出来的这番话，班上哄笑成一团。
在这项活动中途离开去走廊打了个电话的班主任回来时，视线落在了常席手中的红色粉笔和黑板上方白墙上的一排红粉笔留下的字迹时。
“常席——”班主任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写在黑板上，谁让你写在墙上了！！”
“那不也是黑板上吗？”常席嘿嘿一笑，“黑板的上面，黑板上。”
学生时代没做过任何出格事情，永远听话懂事的陈序和顾柏舟两个人感觉常席真的从没变过。
和最开始他刚转学过来没多久那会儿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
高考当天，一大早街边就拉起了禁止鸣笛的横幅和警戒线，路边几乎有所的出租车上都有着“免费接送高考考生”的贴纸，每个考场的门口也都有发放矿泉水和文具的爱心人士。
陈序坐在车后座上，陈平在前面开车，周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虽然家
() 里一直秉承的都是孩子开心最重要的教育理念，但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自家的儿子要高考了，陈平和周卉还是被感染了，特意一块儿请了假送陈序去考场。
“别太紧张啊序序。”周卉拿了瓶水，拧开了盖子递给陈序，“好好考，咱们尽人事就行。”
“你和小舟这段时间复习爸妈都看在眼里。”陈平也说，“不要给自己压力，正常考，考一门丢一门，咱不去回想自己考得到底怎么样，努力过了就可以。”
“知道啦。”陈序接过周卉递给他的拿瓶水喝了两口，“放心吧。”
“可放心你了。”周卉笑了笑，“再检查一下，身份证准考证都带了没？”
虽然出门前已经检查过好多次了，但陈序依旧听话地将手中那放了证件和文具的文件袋打开翻看了一圈。
“带了带了。”
“那就行。”周卉点头，“考完上午的中午就不回家了，妈妈带你在外面定个包间吃个饭，吃完就在包间里午睡一会儿，省了路上来来回回的时间，多休息休息。”
“我记得你说过小舟跟你一个考点吧？”陈平问，“这两天中午带着他跟咱一块儿，省得在外面的小店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序连连点头应好。
车缓缓停在考点附近，陈序拿着文件袋下了车，顶着大太阳走向了考点门口。
穿着夏季校服的顾柏舟低着头站在门口，脖子后面微微有些凸起的那块儿骨头勾勒出绝佳的线条。
陈序眨了眨眼，握紧了手中的文件袋朝着他小跑。
阳光掠过树影洒下一片婆娑，小跑时带动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舟舟！”陈序笑着跳到他的面前。
树影在陈序的白皙的脸上绘成一副山水图，顾柏舟抬眼看他，撞入盛满了情愫的一双眼中。
“到了啊。”顾柏舟笑了笑，“东西带齐了吗，有没有什么漏了的？”
“你怎么跟我妈妈问的一样？”陈序好笑道，“带齐了带齐了，已经检查很多遍了。”
“那走吧，去考场。”顾柏舟碰了碰他的手臂。
“嗯好。”陈序点头，“对了，我妈妈说中午让我带着你一块儿吃饭，他们定了个包间，吃完咱俩可以午休。”
顾柏舟从周卉那里承接了的不仅仅有善意，还有缺失多年的母爱。
他神色温柔地点头：“好，谢谢伯母了。”
两个人虽然在一个考点，但并不在一个考场，甚至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互相鼓励完分道扬镳各自走向自己的考场后，陈序深呼了一口气，迈入了那个将要决定他未来四年归属的教室。
窗外是蝉鸣声，室内是唰唰落笔声。
陈序坐得挺直，在卷子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答案。
陈平和周卉定的包厢就在陈序的考点附近，酒店式餐厅，餐桌和卧室由一扇屏风分开。
“你们俩吃完洗个手洗个脸然后去卧室里睡一会儿。”周
卉说()，这餐厅包厢很多都被提前预定出去了⑾()_[(()，都是高考生家长订的，我们也只订到了一个，就一张床，委屈你们两个挤一挤，好歹比在学校里睡得舒服。”
“不委屈不委屈。”陈序放下筷子，“那你和爸爸呢？”
“我俩出去逛逛，一点半的时候回来喊你们起床去考试。”周卉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安心睡。”
“谢谢伯母。”顾柏舟看向周卉，眼底的感谢几乎满溢。
“有什么好谢的。”周卉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睡会儿吧，养足精神。”
说完，周卉拉上了窗帘，带着陈平离开了包间。
床挺大的，但躺上去的陈序还是不自觉地滚到了顾柏舟的身边，他揽住顾柏舟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舟舟，午安。”
“午安，陈序。”
闭上眼，陷入柔软梦境的陈序不知道的是，顾柏舟很轻地偷偷亲了他一下。
·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序懒懒散散地将那些证件文具全都收好，起身伸了个懒腰时，看见了出现在他考场门口，撑着门框喘着气儿的顾柏舟。
“不是在学校门口见吗？”陈序抓着文件袋，一边走一边拉上拉链，快步走到了顾柏舟的身边，“怎么跑过来了？”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凑在一块儿对答案的声音，有和好友商讨这个漫长的暑假要去哪里玩的声音，有哀嚎自己试卷没写完一定考不上心仪学校的。
也有顾柏舟从另一栋教学楼跑过来，没喘匀的气声。
“就是想见你。”顾柏舟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想见你了。”
陈序眨了眨眼，抬手握住了顾柏舟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
“我让我爸妈今天这场考完不用来接我了。”陈序握着他的手腕，以好朋友的姿态自然地开口道，“我说我可能要跟同学出去玩，毕竟高考已经结束了。”
顾柏舟低低地“嗯”了一声。
“陪我出去玩儿吗？”陈序偏过头，看向顾柏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小顾同学。”
顾柏舟很轻地舔了一下唇，偏过头，陈序蓬松的头发轻触他的脸颊，泛起了一层痒意。
他们在人来人往中，以最最普通的朋友的姿态对视。
“玩儿，想去哪儿都陪你去玩儿。”
陈序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一手握着文件袋，另一只握着顾柏舟手腕的手缓缓下滑，钻入了他的掌心。
牵着手，陈序突然拉着顾柏舟迎着风朝着校外跑去。
跑动着的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也可能是跑进的小树林里枝繁茂盛的绿叶遮盖住了盛日。
“我觉得我考得不错。”
“我应该考得挺好的。”
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入耳。
而后一同带上浅浅的笑意，和对方对视。
“早恋期结束了。”陈序说，“接下来的阶段是——”
“热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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