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的暑假大多以补课为主,两个月的假期中一个半月都在学校度过，剩下的半个月内还会留下一沓又一沓的试卷。
在老师宣布暑假正式开始放假时，陈序看着桌上堆满的各科试卷,有些说不出话。
“舟。”陈序叹了口气，将试卷按照学科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你说我一天写完这些卷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柏舟毫不犹豫：“可能性为零。”
陈序哀叹了一声，蔫蔫儿地将试卷塞进书包里：“今年的暑假比去年暑假还短，你还要去找暑期工吗？”
“嗯。”顾柏舟点了头。
“行，知道了。”陈序握着书包背带站起身,“还在之前那家咖啡店吗？”
“是啊。”顾柏舟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一块儿并肩往外走。
骄阳似火，出了开着空调的教室没两分钟,闷热感就一股脑地往上涌。
“那我暑假去你兼职的店里写试卷吧。”陈序微微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
顾柏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现在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往年的这些时候两个人约着见面或者一块儿玩时陈序都会特意等到太阳下山后。
而这次却主动提出要在大白天出门儿。
“反正咖啡店有空调。”陈序耸耸肩,“我就当监督你工作和工作后的学习了。”
顾柏舟失笑，点头应了好。
其实这话陈序说出来是有些心虚的，在学习上顾柏舟的自觉性可比他要强太多了，一般情况下都是顾柏舟监督他学习才对。
但即使有些心虚，他也摆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有他的计划。
回到家时，小猫正昂首挺胸站在茶几上朝他摇尾巴。
不对,现在也不叫小猫了，周卉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鱼丸。
陈序握着书包背带,把书包甩到沙发上之后蹲在了鱼丸面前，鱼丸迈着优雅的步伐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捞过鱼丸，让它骑在自己的肩上,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鱼丸踩着他的肩膀往座椅靠背上爬，陈序摁开了电脑开机键，登上了Q/Q。
刚一登录，小企鹅就在右下角闪啊闪闪啊闪。
鼠标挪到小企鹅上打开了对话框。
[你常大爷：如何？]
[怎么又要考试：#OK]
[你常大爷：行，那回头按计划行事]
陈序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担忧。
[怎么又要考试：别太明显啊，帮我试探一下就可以了]
[你常大爷：放心，哥们的分寸感你羡慕不来]
[你常大爷：记得请我喝奶茶]
陈序回了句好，关掉了对话框，抱起踩在椅背上进退两难的鱼丸走出了房间，懒懒散散地在家里巡逻。
周卉回到家时看见陈序脖子上围了一层毛毛还以为他上个学把脑子
上坏了。
她蹬掉高跟鞋，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把鱼丸从陈序的脖子上解救下来，坐在了沙发上：“暑假放多久啊？”
“不到二十天。”陈序叹气，“还留了——”他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十分夸张的高度，“这么多作业。”
“没法儿，马上高三了嘛。”周卉耸了耸肩膀，“忍忍吧，实在不想写就算了。”
陈序乐了：“哪有你这么当妈妈的，别人家的妈妈都恨不得让自家孩子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学习，你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跟我说实在不想写就算了。”
周卉偏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信任你嘛，而且我也不担心你的成绩，懂事小崽。”
“懂事小崽打算暑假去外面写作业。”陈序说。
周卉有些意外：“去哪儿啊？大热天的你乐意出门？”
“去舟舟兼职的那家咖啡店。”
“喔，去呗。”周卉了然地点了头。
·
顾柏舟兼职的这家咖啡店店面很宽敞，咖啡的价格不低但客流量也不小，随处可见的是对着电脑一脸凝重的成年人。
陈序背着书包走进店里时，张望着在能看见台面的地方找了个空位，放下书包拿着手机走了过去。
视线中的顾柏舟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系了一条纯黑色的围裙，看着运作中的咖啡机。
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高峰的时间，店里不算很忙，另一位员工这会儿正在洗杯子，陈序站在前台索性没有开口，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顾柏舟的背影。
直到顾柏舟端着咖啡转过身时才看见眼前这个穿着浅蓝色T恤的少年。
“嗨！”陈序歪了歪头，朝着顾柏舟挥手。
顾柏舟原本没有什么表情，但在看见陈序的那一刻就弯着眼睛笑了：“怎么挑这么热的时间点来？”
“不想早起。”陈序耸了耸肩膀，“你先忙，我在这等你。”
顾柏舟应了声好，拿过托盘将手中的咖啡给客人端了过去。
陈序的视线追随着他，顾柏舟被台面遮住的下半身是很显腿长的西裤，系了围裙带的腰被勾勒出弧度。
腰细腿长，真帅啊。
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陈序刚露出欣赏的表情，顾柏舟就拿着空托盘转身走向了他。
陈序收回视线，站得笔直。
“怎么一脸心虚的样子？”顾柏舟走进吧台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不会嘴上说着过来写作业，实际上只带了漫画过来吧？”
“怎么可能——”陈序说，“虽然也确实带了，不过劳逸结合嘛，我在家也不会一个劲儿写作业的。”
顾柏舟但笑不语，直到余光看见有人推开玻璃门找了个空位放下手中的东西时，顾柏舟才轻轻敲了敲桌子：“喝什么？”
“拿铁吧。”陈序草草看了两眼菜单，又抬眼看向了顾柏舟，“给拉个花呗？”
“我拉花不好看。”顾柏舟有些迟
疑，“要么我让同事给你拉一个？”
“别，不好看也你来。”陈序的眼底满是笑意，“你随便弄。”
而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一旁的蛋糕柜中：“再点两个蛋糕吧，巧克力和抹茶的，我坐在——”他转过身，指向了自己放着书包的位置，“那里。”
话音落下，他干净利落地掏出手机扫了码结账。
“我不吃。”顾柏舟轻轻皱了皱眉。
“付完了。”陈序将手机屏幕的付款成功展示给他看，“打小票吧小顾。”
顾柏舟无奈地看着他。
“快点儿的吧我早上没吃饭呢饿死了。”陈序收回手机，“我先坐过去了，东西都在那儿呢。”
说完，他转过身一溜烟儿地跑到了位置上坐了下来。
拿过书包，陈序从里面翻出了两套卷子、两支笔、一本漫画、一块儿平板和一个手机。
虽然看上去并不太像是来学习的，但他还是把平板手机漫画推到了一旁，拿起笔摊开了卷子。
刚落笔写了几个字儿，腰细腿长的小顾端着他的两个蛋糕和咖啡走到了他的桌边。
那份拿铁的拉花确实挺简洁，一颗白花花的小爱心勾了个小尾巴。
陈序想着顾柏舟一脸正经地给他拉小爱心的样子，蓦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顾柏舟问。
“没什么。”陈序摇摇头，拿过小叉子插了一小块抹茶蛋糕递在了顾柏舟的唇边，“张嘴——”
顾柏舟敛着眸，抿掉了那一块儿小蛋糕后，拍了拍他的头：“我先去工作。”
“嗯嗯你去吧。”陈序点头。
目送着顾柏舟回到工作台，陈序掏出手机对着那杯拉花拿铁拍了张照，而后十分自然地将刚写了几个字儿的卷子叠起来，掏出耳机打开平板，边吃蛋糕边看动漫。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午休时间时顾柏舟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摘下了他的半边耳机：“看你半天了，一个字没写啊。”
左耳是动漫的声音，右耳是顾柏舟的声音，陈序反应了好一会儿，猛地将平板合上：“……我看忘了。”
顾柏舟无奈地看着他，陈序傻笑着将抹茶蛋糕的叉子递给了顾柏舟：“喏，吃点儿。”
气也气不起来，也没什么好气的，顾柏舟接过叉子，将那块儿抹茶蛋糕拖在了自己面前，慢吞吞地吃着。
“下次不用给我准备。”顾柏舟说，“我早上吃过早饭了的。”
陈序“嗯嗯嗯嗯”敷衍着点头，心说你说不吃就不吃吗，我买了你就得吃。
蛋糕吃完后，顾柏舟将餐具收走，从店内的杂物间翻出自己的包走到了陈序身边：“中午想吃什么？”
“不想吃什么。”陈序诚实道，“咖啡有点抑制食欲，吃个蛋糕就已经撑了。”
“那写作业吧。”
陈序：……
“好吧。”
一张很小的小圆桌，两个人并肩坐着，胳膊抵着胳
膊，卷子贴着卷子。
一连好几天，陈序雷打不动每天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点两份蛋糕一份咖啡，看会儿动漫写会儿作业，就连店里其他的店员都开始眼熟顾柏舟这个暑期工的好朋友。
“你俩关系真好啊，我姐们儿都做不到天天来这里陪我。”闲暇时，另一个店员姐姐看着奋笔疾书的陈序，胳膊肘推了推顾柏舟，“男朋友吧？”
“啊？”顾柏舟明显怔了，他被这三个字儿吓了一大跳，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
“喔。”店员姐姐的语气听上去没太相信。
此时距离顾柏舟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又干完了一张试卷的陈序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你常大爷：哥们要来咯]
[你常大爷：等会我和我铁子一起过去]
[怎么又要考试：1111]
陈序放下笔，深呼了一口气。
他已经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自己对顾柏舟产生的变质的友谊。
但自己接受是自己接受，顾柏舟怎么想他并不得而知。
虽然某个红娘说顾柏舟看他的眼神不清白，但有的事情总是要亲身体会的。
心跳不由得加速，陈序的余光看向了正在工作的顾柏舟。
你会喜欢我吗？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常席和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大高个儿一块儿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常席本身就很高，他身旁的这个哥们儿更是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俩人一进门就像巨人似的，陈序想忽视都很难。
“哟？”常席一副“怎么这么巧”的表情，揽着他哥们儿走到了陈序桌边，“陈序，好巧。”
他的声音没有很小，起码站在收银台后的顾柏舟听了个一清二楚，并且朝他投去了视线。
“好巧。”陈序抬起眼点点头，也装出了一副有些震惊的表情。
“你先跟我同学聊会儿？我去点单。”常席从旁边的空位上拉了一把椅子，摁着他哥们儿的肩膀让他坐在了陈序的对面，“喝什么？”
“随便呗。”他哥们儿耸了耸肩。
常席点点头，握着手机走向了点单台。
陈序和这哥们儿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我服了。”这哥们儿双手交叠在陈序的桌面上，将下巴枕了上去，“席子跟我说他的业务已经发展到了需要演员的程度。”
陈序挠了挠头。
“他真的是热衷这项事业。”这哥们儿说，“我还在跟他说要么大学也别读了反正考也考不上，在宁川找个地儿开相亲角继续发光发热得了。”
这人说话很有趣，陈序没忍住笑出了声。
“说起来——”这哥们儿的余光看向了顾柏舟，“你这预备对象，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友善了。”
陈序闻言，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顾柏舟。
如他所言。
“席子口中的我是听他提起你然后对你产生
了浓厚兴趣的gay佬。”他说，“虽然我对你没兴趣，不是gay佬，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但要么还是装一下？”
边说着，他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润喉糖：“手。”
陈序轻轻舔了舔唇，有些迟疑地摊开了手。
比润喉糖先落在手心中的是顾柏舟温热的掌心。
陈序被他牵着手拉起来，走到了咖啡店门口。
电光火石见陈序环顾了一圈儿，幸好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仅有的几个人也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儿，并没有人将视线投到他们这一桌。
“陈序。”顾柏舟蹙着眉，声音不似平常那么温和。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无论看上去再怎么成熟也没办法完全隐匿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现在的顾柏舟比他所料想的反应要大得多。
“怎、怎么了？”陈序有点想笑，但使劲憋住了，蔫儿坏。
“他跟你说什么话了？”顾柏舟问。
他怕常席跟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在逗他玩儿，毕竟常席这个人本身就没个正形儿。
“他说他，”陈序有些迟疑地开口，“喜欢我？”
这话说出来是真的虚啊。
“他是男人。”顾柏舟皱着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我知道啊。”陈序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了？”
“你也喜欢他？”
“怎么可能？”陈序完全没想到顾柏舟会问这么一句，“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那你还接他给你的糖？”
“那我还总是吃你喂到我嘴里的东西呢，你怎么不说我喜欢你？”
话音一落，两个人仿佛被一个透明的屏障所隔绝，身旁的任何声音动静全部消散了。
顾柏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没藏好流露出的心思。
陈序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让两个人都进退两难。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完了。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陈序感觉自己有点缺氧。
他本来没想说这种话的，他只是想试探试探顾柏舟对此的态度和对他的重视度，仅此而已。
这要怎么圆场啊……
陈序敛下眼眸，脑瓜子飞快地转动。
说我开玩笑的？
说你别当真啊？
说你不会真信了吧？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陈序进退维谷。
顾柏舟的声音变得很小：“别喜欢他。”
一个与问句毫不相干的回答也是回答。
陈序看着他，而后一点一点扬起笑容：“那是当然。”
两个人一前一后重新走进店里，常席鸠占鹊巢坐在陈序的位置上翻着他的试卷，听见开门声儿，和他哥们儿一块儿看了过去。
“超额完成任务了啊？”常席光是看着这俩人的表情就明了
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陈序，两杯榛果拿铁打包，你请客。()”
顾柏舟：？
等会跟你说。()”陈序推了推顾柏舟的腰，小声道，“你给他俩做吧我去付钱。”
顾柏舟：？？
这俩人一人端着一杯咖啡离开咖啡店后，也到了顾柏舟下班的时间。
他拿过自己的包，站在桌前看着陈序收拾堆满了的桌子。
“陈序。”
“哎呀等会跟你解释。”虽然顾柏舟现在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但陈序心情还挺好的，“请你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别打岔。”顾柏舟将他的试卷叠好塞进他的包里，“怎么回事？”
“吃火锅吧，虽然有点热，但我突然想吃火锅了。”
“陈序。”
“我喊常席过来的。”陈序将书包拉链拉上，走到了顾柏舟的身边，亲昵地推了一下他的腰，“先出去，我好饿。”
顾柏舟无声地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动作，被他推了出去。
天空是粉橘色的，微风掺着不知名的花香。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想搞清楚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所以我去问常席有没有什么办法。”陈序偏过头，澄澈的眼睛看着顾柏舟，“关于你的。”
顾柏舟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但他不能确定。
“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我吗？”
陈序挑了挑眉：“那我问了？”
顾柏舟沉默了。
“不好问啊，问了你也不会说。”陈序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应该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顾柏舟只是作为自己的朋友担心他误入歧途，那么之前的那一番对话根本不会成立。
也更不会有他那一声细若蚊蚋的“别喜欢他”。
陈序勾着唇角，快步走到顾柏舟的面前，一百八十度转身与他面对面站定：“舟舟。”
顾柏舟错开视线，没做回答。
“吃饭去了啊我饿死了。”陈序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腕迎着风往前跑，“快点儿的吧。”
·
和开学一块儿到来的是学校一百五十周年校庆的通知。
一百五十周年是大日子，大到即使是高三也会在这一天停课参加庆典。
学校上上下下，从老师到学生，全都喜气洋洋的。
“可惜不给高三生报节目，不然我高低要上台表演一手我高超的钢琴技术。”常席的声音里满是可惜。
“难道不是高超的牵红线技术吗？”陈序小声问。
“高超什么啊？”常席白了他一眼，“我都做到这地步了，你和顾柏舟这根线我还没牵起来，你俩简直是来砸场子的。”
陈序：。
顾柏舟：。
从那天开始，陈序和顾柏舟的相处方式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暑假期间陈序还是会背着包去咖啡店写卷子看动漫，开学过后两个人依旧是
() 干什么都凑在一起的无可比拟的好朋友。
但谁也没有再提及那天的事情，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着急。
唯一着急的只有得知这俩关系依旧没有更进一步的常席。
这俩人，默不作声砸人招牌。
“都搬椅子下楼，咱们班在主席台正下方，别走错了啊——()”班主任话音落下，欢呼声一片接着一片。
学校的主席台连夜布置成了庆祝校庆的样式，主席台下方还搭了一个简易舞台，除了需要备战高考的高三生和连校庆都免了的复读生，其他年级都有排练节目。
不用上课的喜悦心情还没维持两个小时就已经被高照的艳阳晒化了。
看着舞台上跳舞的初二生，陈序闭上眼，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舟。()”他歪了歪身子，胳膊推了推顾柏舟，“溜？”
顾柏舟对校庆的节目并没什么兴趣，与其让他坐在太阳下看学弟学妹们唱歌跳舞还不如让他回教室写写卷子。
“溜哪儿去啊？”顾柏舟低声问。
“回教室吧，这里好热。”陈序凑过去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猫着腰绕过人群走向了教学楼。
从入学到现在，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教学楼这么空旷安静的样子，踩着台阶上楼说话都好似带着回声。
“本来我还挺开心的，但凡咱们班的位置在那个树底下我都不至于溜走。”陈序叹了口气，“讲台正下方！什么遮光的都没有！”
顾柏舟偏过头笑了笑。
“笑什么，本来就很晒。”陈序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开了自家教室的大门。
这一拉开，陈序人傻了。
“我忘了操场上的椅子是我们自己搬下去的了。”陈序看着只有桌子没有椅子的光秃秃一片儿，有些无语，“这回来了坐哪儿啊？”
顾柏舟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坐桌上吧。”
除了坐桌上也没有别的地儿能坐了。
陈序叹了口气，走到讲台拿过空调遥控打开了空调，又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耀目的阳光被遮住，陈序抬起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重重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陈序手比脑子快，拉着顾柏舟蹲在了桌子下面。
“怎——”
顾柏舟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序急急忙忙地捂住了他的嘴。
“啧，哪个班的出门空调也不关？”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滴”一声响，空调被关上。
“咔哒”一声响，教室大门落了锁。
蹲在桌子底下的陈序和顾柏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一个赛一个的错愕。
一阵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钻进来，蓝色的窗帘布在教室中飘荡。
艳阳从窗帘的怀里钻出来，照在桌子上，也透过缝隙照在蹲在桌子下方的捂着顾柏舟嘴唇的
() 陈序的手上。
陈序松开手，那道从桌缝中钻入的光不偏不倚地照亮了顾柏舟的唇。
“舟啊。”
“嗯？”顾柏舟抬眼看他。
“咱俩为什么要躲啊？”陈序有些纳闷。
“逃了校庆吧。”顾柏舟一本正经地解释，“毕竟这种大型活动不让留在教室里也很正常，运动会不是也会抓偷偷溜走的人吗？”
“好没意思的理由。”陈序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没有规则图案。
“嗯？”顾柏舟有些不解。
陈序低下头，侧脸贴着自己的胳膊，偏着头看向顾柏舟：“高三了。”
“啊？”顾柏舟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再不早恋的话，年龄就不允许了。”陈序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就好像在说什么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
他抬起那只在地上乱涂乱画的手，揽上了顾柏舟的后颈。
两张并排的课桌下，交织的呼吸与跃动的心跳交织成隐秘。
·
国庆七天假被压缩成三天。
陈序对此很不满。
但并没有任何办法，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罢了。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陈序如是说，“睁眼还是满桌的试卷。”
“那怎么办？”陈平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你约小舟出门逛会儿？最近湖边不是有什么什么音乐喷泉吗？”
“高三诶。”陈序有些心动，但也有些迟疑。
“高三怎么了？高三晚上散步看喷泉犯天条了？”陈平疑惑，“吃完饭逛一会儿还能把学的忘干净不成？”
陈序觉得自家老爸说得十分有道理。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背对着陈平给顾柏舟发消息。
[怎么又要考试：出去约会吗？]
自从两个人毫无征兆地踩着年岁的尾巴迈入早恋的步伐一直到现在，每天不是上学就是写作业的，一点也没有早恋的那种感觉。
陈平这么随口一提，陈序这么随便一听，倒也觉得音乐喷泉不失是个好的早恋约会地点。
[舟舟：你卷子写完了吗？]
[怎么又要考试：……]
[怎么又要考试：我求求你放过我]
[怎么又要考试：就问你去不去吧]
[舟舟：我去找你]
[怎么又要考试：嘿嘿，好]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陈序看见顾柏舟发来的那一句[我到了]，雀跃地冲出了家门，。
走出单元门，陈序抬头一眼就望见顾柏舟在对自己招手。
陈序他小跑过去：“久等啦！”
“没等多久。”顾柏舟侧过身看着他，“你想去哪儿……约会？”
这个词儿于他而言实在陌生，但也的确期待，话语中似乎都含着不易察觉的笑。
“我爸说这几天湖边有音乐喷泉。”陈
序说，“估计是什么国庆特辑吧？你想去吗？”
“想的。”
对音乐喷泉没什么兴趣，但对和陈序约会这件事情不可能没有兴趣。
黄昏已过，夜色渐渐拉下帷幕。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雨，这会儿又正好是傍晚，晚风带着些凉意，是很舒适的温度。两人也不着急赶时间，慢悠悠地朝着小区大门口走。
国庆这抠抠搜搜的三天假对于高中生来说，也实在是难得的闲暇了。
经过小区某处，陈序脚步停了一下。
这里是给住户们提供的休闲区域，空旷的小广场经常有孩子们奔跑玩耍，还有健身器材之类的设施，常有老人聚集在一起聊天。
“怎么了吗？”顾柏舟问道。
“那好像是我那一栋楼的小孩儿，我之前在电梯里碰到过好几次。”
陈序目光停留在花坛边蹲着的某个小女孩身上，抬起脚步领着顾柏舟过去。小女孩似乎在发呆，待两人径直走近也没发现，直到陈序抬起胳膊在她面前挥挥手。
“淼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呢？”
小女孩瞬间回过神来，他抬头对着陈序眨巴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后才认出来眼前的人，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
“嗯。”陈序点点头，环顾四周没见到她家大人在附近，询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出差了。妈妈刚才有事要出门，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太无聊了就跑下来玩，忘拿钥匙回不去了。”淼淼对陈序解释说。
“啊，那你快给妈妈打个电话。”
说着，陈序翻出手机递给她。
“我刚才用奶奶的手机给妈妈打过电话了。”淼淼指了指不远处某个同小区的老奶奶，又撅起嘴巴叹了口气：“妈妈说她堵车，在电话里骂我乱跑。”
这会儿处于晚间高峰期，又正值十一假期，堵车是常有的事。
见淼淼实在很郁闷又很无聊的样子，陈序想了想，对她说：“我和这个哥哥陪你玩一会儿，等你妈妈回来怎么样？”
小姑娘眼睛瞬间亮起，从花坛边站起身。
“好呀！”
说完，淼淼兴高采烈地牵起陈序的手正要拉着他走，旁边的顾柏舟拦在陈序前面，细心提醒了一声：“陈序，先给她妈妈打个电话比较好，不然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孩子会着急。”
陈序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哦对！”
随即陈序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淼淼让他给妈妈通电话。
陈序家是一梯一户，他又是个早出晚归的高中生，和同一个楼层的住户并没有什么交情，淼淼拿着他的手机，手指在空中比划：“就是那个，那个我们总是在电梯里碰见的那个，你说成绩很好让我向他学习的那个哥哥——”
陈序听着这个形容有些心虚。
“哥哥，我妈妈让你接电话。”淼淼把手机递给了陈序。
他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向淼淼的妈
妈报出了自己父母的名字后，电话那端的人放松地笑了一声：“实在是麻烦你了，孩子一个人在家楼下我也着急。”
“您别急，我带她在附近走走，等您回来了我就把她带回来。”陈序说。
和大人商量好，陈序牵起淼淼的手朝小区大门走。
两人左手边是绿化带，右手边是小区的主干道，偶尔会有私家车行驶，于是顾柏舟自然而然绕到最后边，让小女孩走在两人中间保证她的安全。
偏偏此时不远处的前方正好有一家三口正在散步，小朋友走在爸爸妈妈的中间，手里牵着一只纯白的比熊，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美好和睦的场景。
陈序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顾柏舟，在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捕捉之后又很快闪躲了。
避开目光后陈序感觉自己有点儿愣。
明明是他大言不惭问顾柏舟要不要出来约会，这会儿反倒还害羞上了。
这么想着，陈序开始假装无事发生刻意地左顾右盼，试图营造出一种正在看风景的忙碌模样，理不直气也壮。
淼淼还在上小学，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级，有大哥哥带着玩自然欢喜不已，走路都忍不住蹦蹦跳跳，好奇地瞅着顾柏舟看了好几次之后开口问陈序。
“之前好像没有就见过这个哥哥，他是谁呀？”
“应该也见过的。”陈序说，“不过你可能不记得。”
陈序低头看了一眼淼淼，随后在这样的语境中被迫抬眼和顾柏舟对上视线，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介绍却诡异地卡壳了一下，他总不能对一个小女孩说这是我的早恋对象，我男朋友吧？
微顿过后才开口：“是我同学。”
话音落下，顾柏舟眉尾微妙地动了一下。
陈序瞬间意识到这个词有些不合实际的疏远，于是假装无一地将眼神转移到前方的道路，清了清嗓子改口：“是我……朋友。”
对于一个七岁小女孩来说，这俩词根本没区别。
淼淼单纯地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转向顾柏舟和他打招呼：“哥哥好。”
顾柏舟温柔弯了下嘴角：“淼淼你好。”
陈序家不远处有一个公园，走出小区门口遥遥相望还能看到公园内闪烁着幻彩灯光的摩天轮。
但还在上小学的淼淼身高差的有些多，陈序和顾柏舟一步能顶她两步，俩人总需要刻意控制步伐才不至于让小姑娘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样一来，三人走得时快时慢难免都有些辛苦。
走到一半顾柏舟实在忍不住，低头对小姑娘说道：“淼淼你累吗？”
时不时要跑两下的淼淼都有点大喘气了，但想去玩儿的心更浓烈，生怕自己喊累就要被遣返回小区楼下那个花坛边蹲着等妈妈，用力摇晃着小辫子：“不累！一点都不累！”
这点小心眼自然瞒不过另外两个人。
顾柏舟忍不住笑了笑，和陈序对视一眼之后转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我背
你。”
话音落后()，淼淼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如同看到了天神下凡一样充满崇拜?()?[()，她屈膝一蹦跳到顾柏舟背上：“谢谢哥哥！累了就告诉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顾柏舟站起身，轻松地将他往上掂了一下：“这点路还是背得动的。”
“好耶！出发！”淼淼举手向前握拳。
背着小女孩的姿势难以避免的挤压到顾柏舟的口袋，隐约传来纸盒被挤压的声音，淼淼留意到这个声音，低头“诶”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陈序也转过头看他。
“被发现了。”顾柏舟假意流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随后微抬了下胳膊对着陈序露出口袋：“你拿出来吧。”
陈序伸手摸他口袋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百醇饼干。
“草莓味的！”淼淼看了包装开心的喊了一声。
陈序握着饼干，没忍住弯着眼睛笑。
仅这么一丝小小的心意，他的心弦却仿佛被什么用力拨动了一下，悠扬的回音在心间萦绕许久。
陈序拆开包装，将第一根塞进自己嘴里，随后大大方方把剩下的全都给了淼淼，对顾柏舟说：“我刚吃完饭不饿，不过我们小顾这么有心，我吃撑了也得吃一根。”
顾柏舟好笑地看他：“吃撑了倒也不必强迫自己继续吃。”
陈序才不理他，咔滋一下咬断了手中的饼干。
把饼干拿到手里的淼淼也没有先给自己吃，而是无比乖巧地先送到顾柏舟嘴边，提醒他：“哥哥。”
顾柏舟并不是很偏好这类甜口的小零食。
不过他没有拒绝小女孩的好意，张嘴咬住饼干。
淼淼显然经常吃，拿起饼干轻车熟路地塞进嘴里，用牙齿一段段咬断往嘴巴里推。
正在此时，顾柏舟听见耳边快门声一响。
他转过头，看到陈序笑着将手机收回兜里。
“你们像大仓鼠和小仓鼠。”
顾柏舟腾不出手拿开嘴里的饼干，被咬住的饼干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晃了晃，他的眸中带着笑意，眼神示意要看看刚才那张照片。
陈序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顾柏舟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小女孩，又将视线投到了陈序的脸上。
“淼淼给我一根饼干。”陈序重新打开相机举起来。
淼淼十分上道地往他的嘴里也塞了一根百醇，顾柏舟微微歪头，凑他近了些。
趴在顾柏舟背上的小姑娘立刻配合着扬起满面笑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咔嚓”声响起，照片被定格。
过了马路，俩人带着淼淼走进了公园里。
“哥哥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淼淼手中举着一根饼干，像挥舞着荧光棒一样摇头晃脑。
顾柏舟应了声好，把她从自己的背上放了下来，陈序搭了一把手，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用指尖轻轻勾了勾顾柏舟的手心。
顾柏舟短暂地攥了一下
() 他的指尖，很快又放开。
离公园入口不远处有一个被栏杆围起来的套圈，陈序一手牵着淼淼，一手指着套圈的位置，看向身旁的两个人：“玩不玩？”
“玩！”淼淼点头点到辫子都飞了起来。
公园套圈儿，十五块钱五个圈儿，脑袋刚和栏杆齐平的淼淼将陈序递给他的套圈还给了他：“哥哥你套吧，我还没有这个围栏高呢。”
她的声音不小，围在周围的人群有不少听着小孩童言无忌的话语笑出了声。
陈序也笑了，但他还是从套圈中拿了一个递给淼淼：“那你玩一个，我和哥哥一人玩两个，怎么样？”
到底是小孩子，淼淼脸上的纠结完全藏匿不住。
瞧着她这个样子，陈序索性直接把套圈儿塞进了她的手里。
套圈这项活动在陈序眼里，运气远大于技术。
至少在他两个套圈全都落空时他是这么想的。
顾柏舟也并没有什么套圈儿经验，竹制的圈儿扔进去，瞧着似乎套中了什么，但落地一弹，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没围栏高的淼淼一根套圈儿扔出去，原本什么也没套着，但圈儿在地上弹了两下，稳稳当当地圈住了一个游着鱼的玻璃鱼缸。
“厉害啊淼淼！”陈序毫不吝啬地夸赞。
顾柏舟也笑着点头：“淼淼真厉害。”
从套圈儿摊贩手中接过鱼缸的淼淼神气极了，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抱着她的小鱼缸走路都稳了不少。
带着她在公园逛了将近二十分钟，淼淼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淼淼，你妈妈到家了。”陈序蹲下身平视着她，“我们现在要回去了。”
“好！”淼淼点头，“谢谢哥哥们今天陪我玩！”
“不客气。”
带着淼淼原路返回，淼淼妈妈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他们。
“实在是谢谢你们。”淼淼妈妈满怀着谢意看向陈序和顾柏舟，“淼淼，跟哥哥们道谢了没有？”
“道谢了！”淼淼点头。
“哪儿来的金鱼啊？”淼淼妈妈的视线落在了淼淼的怀里，“你怎么能让哥哥们给你买东西？？”
她瞪大了眼睛，而后带着歉意看向陈序：“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儿，这条小鱼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陈序连忙摆手，“我们在公园套圈儿呢，这条鱼是她自己套着的。”
“那也不行啊。”淼淼妈妈的表情十分为难，“要么我还是把这条鱼送到你家去。”
“真的没关系，我们没法养。”陈序笑道，“我家有猫呢，一不留神鱼就要死于非命了。淼淼自己套着的就让淼淼养着吧，就当是见面礼了，也没正式认识过，每次都是电梯里碰见。”
淼淼妈妈这才作罢。
“那我们就先走了。”陈序朝着她挥了挥手，又蹲下身对着淼淼挥手，“淼淼拜拜。”
“哥哥们拜拜！”
转过身，陈序偏头看向一旁的顾柏舟。
顾柏舟也正含着笑看他。
陈序歪着脑袋凑到顾柏舟的耳边轻声道：“还约会吗？”
“约吧。”顾柏舟也小声回应。
有音乐喷泉的那个湖里这边并不近，两个人一块儿上了地铁坐了好几站才到。
音乐喷泉已经开始了，湖边被围的水泄不通。
湖中心的喷泉染上流光溢彩，也的确好看。
“好多人。”陈序咂舌，“这就是十一的力量吗？”
顾柏舟但笑不语。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为了防止和身旁的人走散，他可以正大光明牵着陈序的手。
两个人站在人最外层，沿着湖边围栏慢慢悠悠逛着。
风吹过时似乎还带着些点点水星。
“哥哥。”陈序蓦地开口。
顾柏舟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他。
“我走不动了，哥哥可以背我吗？”陈序眨了眨眼，矫揉做作地开口。
“学小姑娘啊？”顾柏舟在原处站定，很快就蹲下了身，“上来吧。”
陈序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往上一跃，两条腿夹着他的腰，稳当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恰逢此时，湖中心的喷泉上亮起了一颗粉色的爱心，小尾巴勾出了一个角。
“像你做的咖啡拉花。”陈序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舟舟。”
顾柏舟微微抬头看他：“嗯？”
陈序低下头，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人群中无人发现的这个吻和小爱心一同被定格。！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