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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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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并不知道, 百里之外,已经有人看上了她的县城。

她正在一间挂着灰色门帘的屋子里,对着超市里书本上的彩色图片, 干巴巴地念着上面的文字,旁边是绿竹并一群手脚灵活的小姑娘, 一个个举着手工磨出来的毛衣针, 拿着毛线比划。

天气越来越冷了, 从原本穿一件衣裳都出汗, 到现在叠几层衣裳早上起来还打喷嚏。“保暖”这个宣宁一直在关注的问题, 终于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宣宁的超市里是有衣服的,但都是品牌服装,属于看一眼价格牌都能让宣宁心痛的奢侈品。棉服毛衣的价格尤其高, 样式在这里看起来也很奇怪,她并不打算购买。

排骨的人试图在其他县城买点棉花, 但是洪水不仅波及了那一个县城, 而是附近的都被淹了个遍。开门做生意的布庄都很少, 棉花更是不好买,最有门路的掌柜也只是说尽量。

宣宁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然一场雪下来人就得倒下大半。她拿出颜色不太鲜艳的毛线,准备教大家织毛衣御寒。

书上写的文绉绉的,照片倒是清楚, 但宣宁也不敢拿出来给大家看,只好一边说一边画一边比划, 寄希望于有哪个心灵手巧的女孩能听懂并还原出来。

看着大家一个个目露茫然,宣宁想起被自己浪费了两团毛线,心有戚戚然。

遇见一样新东西,让人模仿的最好方式是演示一遍。宣宁怀着这样的想法, 自己偷偷买了一些毛线和毛衣针来试,想着等自己学会了再去教大家。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很残酷。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直到两团毛线都没逃过打成死结的命运,宣宁拽着自己快被薅秃了的头发,抱着乱七八糟的线团把自己扔在了炕上,终于选择了放弃。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广撒网捞天才的一幕。

眼看她寄予厚望的刺绣小能手——绿竹都两眼发晕,手里的毛线缠成了一团,正努力把死结解开。宣宁松了口气,终于摆脱了被毛线缠绕继而自我怀疑的阴影。

她看着绿竹,笑得像个慈祥和善的老奶奶,安慰道:“这个挺难的,一两天也够呛学会,慢慢来,不着急。”

“嗯?”年仅十岁的穗穗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举着织得稀稀拉拉全是洞,但也能看出形状的一小块针织品,试图为宣宁正名:“不难啊,宁宁姐姐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宣宁:“……”

别问,问就是扎心。

她看着满屋子的小姑娘“呼啦”一下,围在天才小朋友旁边探讨诀窍。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又有几个小姑娘突然醒悟,掌握了正确针法,几下就织出了窄窄的一条。

宣宁孤零零地站在屋子前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因为手残和大家格格不入,自觉离开了屋子,倚在墙壁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学生们还没到变声的年纪,清脆的朗诵声回荡在耳边。来往的人都放轻了动作,也有不少人完成了手里的工作,像宣宁一样站在阳光下,微微侧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孩子们学习的声音,听着听着,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

不远处的灶台上,有膀大腰粗的大娘从库房推来一车车粮食,轻轻巧巧提起其中一袋倒进盆里淘洗,准备给护卫队和学校的孩子们做午饭。

远处的空地上,江大正和护卫队员说着什么。似乎单纯用语言说不太清楚,他站起身,冲另一名队员招了招手,两人站在人群中间准备对打。江大看准时机,一个拧身就把人摔在了地上,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围观的队员激动的脸色发红,使劲拍着巴掌轰然叫好。

更远处,有伐木队拖来刚砍下的树干回来,学徒急忙拿着工具冲上去处理好,然后放在合适的地方晾晒风干,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几位木匠坐在阴凉地里,准备把木材处理成各种农具家具,偶尔抬头瞪一眼不老实的学徒,侧一侧身子,挡住视线继续干活。

木匠只有一个来自王家村,其他人都是原本城里的住户,手艺也更好一些。宣宁为了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在众人中征集了一批学徒。一方面是可以帮忙打打下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木匠。毕竟现在的木匠还是太少了,多一个人就能多干好几份活。

不过,这些人习惯了把自己的手艺藏着掖着,把学徒当苦力使,想学本事那是万万不能。

教会了徒弟,万一饿死师傅了可怎么办?

自家还有子孙,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别人了,儿子孙子该靠什么立足?

不是只有他们这样想,而是大环境下,所有手艺人都这么想。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当年就是给人做了很久的学徒,挨了师傅不少打,这才学到了本事。现在做了师傅,也原样都还到了跟着自己的学徒身上。

学徒要伺候师傅。这个伺候包括早起的倒夜壶端洗脸水,一天都察言观色把师傅照顾好,到晚上给师傅端洗脚水甚至捏肩捶背,等师傅睡了他们才能歇下。

这也就算了,毕竟在这里,这些其实属于尊师重道的一部分,这个时代很多人对长辈也是这么做的。要从师傅那里学安身立命的本事,平时勤快点也都是应该的。

除此以外,师傅们的脾气一般都不太好。做活时动作稍有不对或者略微慢了,往往就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打完骂完,师傅出完气了,才会指点几句。

宣宁见过几次,捏着鼻子忍了。

王三柱也动不动挨他爹的鞋底子,她虽然对棍棒教育并不赞同,但这种观念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观念这种东西,实在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的。她也只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然后找各种机会,想办法把频率和程度慢慢降低。

在这个时代,爹娘能做的,师傅往往也能做。再加上这些木匠手底下有数,没有谁被打得太严重,宣宁也就不去管他。

但是,有手艺藏着不教,让她辛辛苦苦选出来的技术人员把时间全浪费在杂活上,她可就不能忍了。

宣宁闭了闭眼,阳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在鸦色的蝶翼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芒。

半晌,宣宁睁开眼睛,平静地往木匠们干活的墙边看了一眼,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

“考核?”

“对。”宣宁用力点了点头,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她打算弄个职业技能大赛,然后以此来评定职称,给出不同级别的待遇。

这个比赛将会公开进行,不能躲躲藏藏地偷偷完成。

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整地展露出全部的过程,虽然有些细节依然需要师傅讲解才能明白。但只要看过一遍,对那些手眼灵活急于学艺的学徒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甚至有天才在失败几次后,能还原个七八成。

不参加也是可以的,自愿原则嘛,不过职称上不去,月钱也低,再遮遮掩掩不愿意教,只知道磋磨人,出多少力拿多少钱,他愿意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让全家过得紧巴巴的,不怕家里人埋怨,那倒也无所谓。

总不会所有人都嫌钱多,总有人愿意多教的。

宣宁的法子其实有些无赖,有种逼迫着工匠们倾囊相授的意思,不过她也实在是被这些人逼出了火气。

最顶尖的手艺、最标志性的绝活留一手就算了——主要是宣宁现在也用不到——但在她急需办成的事情上拖拖拉拉使绊子,语重心长把道理掰碎了,说了几次都不听,宣宁的脾气也就上来了。

她的脾气可一向不怎么好。说不听,她就得想点别的主意了。

不过,打一下给个甜枣,毕竟名为比赛,宣宁给出的彩头也很不错。除了基本的工钱肉食,宣宁还给了第一名两个入学名额。

都知道学堂学出来肯定是能做管事的,各家都是拼了命地往里送,宣宁本来只想招些聪明孩子帮忙干活,后来也就顺其自然,让这个名额多了点别的含义。首先从护卫队选,其次从王家村选。还承诺这些孩子做得好还能往上升,将来对农庄有大贡献的人家都会有入学名额。

除了村里出来的王木匠,其他人家里都有孩子,却都没能上学。他们做活的地方离学堂也不算太远,天天眼巴巴看着。尤其一早一晚孩子们上学放学的时候,手里的活都得停一会,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恨不能把书包拽下来换成自家孩子,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除此以外,宣宁还立下了新规矩。她拐弯抹角地询问过后,给每级职称定下了技能要求,定下了月钱和“教导补贴”,还定下了必要要带的学徒数目。三年后不能出师,那就要重新评判师傅的水平,还会扣一部分补贴。但如果能顺利出师,出师越早给的奖金越高,最少能拿一个月工资,早一个月就多一个月的。徒弟升职称师傅也能得到奖金。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宣宁看着写得满当当的纸张,再看看旁边列出来的工资表,想想未来大家为了挣到更多的小钱钱,拼命干活的间隙居然还想尽一切办法教徒弟的感人画面,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我真聪明,真慷慨,”宣宁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真是个难得的好老板。”

随后又有些痛心疾首。

她当年怎么就想不开,跑去学舞蹈了呢?

想想都替商界心疼。

计划书写好就可以扔出去,让别人干……让别人负责了。宣宁叫来排骨,正想让他推荐个合适的人选,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还没到饭点,大家都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附近还有个学堂,一向安安静静的,这声音着实有些反常。

宣宁停住话头,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好几个人同时说话,声音着实有些嘈杂,她只能勉勉强强听出其中一个浑厚的大嗓门是孙远,另一个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是王三柱。说了什么实在听不清楚,只是似乎有股火-药味。

排骨也正侧耳细听,听了一会,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回事?”

这方面本来就是排骨负责的,他确实有所发现,原本只是想再观察几天,等把情况掌握个七七-八八再跟宣宁说,现在事发突然,干脆提前把猜想说出来。

“是护卫队,那几群人最近正别苗头呢。”排骨撩起帘子,果然,外面正针锋相对的是两群人,一方以孙远为首,另一方以王三柱打头,他俩身边各有几名护卫队员,各个喊得脸红脖子粗。

旁边还有几个穿着护卫队衣服的在拉架,慢慢腾腾,用的力气也不大,就差把敷衍写在脸上。反倒是灶台上的大娘们着急忙慌,锅里的饭都顾不上,生怕孩子们打起来。

宣宁也看出来了,一方是当初被掳走练兵的难民,另一伙是王家村出来的护卫队员,拉架的是其他县城过来的、后加入的成员。

护卫队训练总得有些声响,老压着声音既不方便,也影响士气,所以他们的训练场和学堂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这么多队员居然全挤在了学堂附近——或者说她旁边,然后起了这么一场争执,要说不是故意的,宣宁第一个不信。

果然,她刚往帘子那边凑近一点,孙远微微偏了偏头,然后更“真情实感”、“怒气冲冲”地和王三柱吵架。嘴上喊还不算,手上指天画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虽然孙远刚才很快就反应过来,把头及时偏回去了,可一直在注意他的宣宁自然没有错过。

何况,他还有几个猪队友。

宣宁无视一个个自以为隐蔽其实很明显的眼神,靠在墙上看戏,丝毫没有出去管一管的意思。

孙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微妙地顿了一下,王三柱误以为是自己的能耐,声音又高了两个度。其他县城的人拉架依然有种重在参与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大娘拍打着激动起来的王三柱,急得嗓子都喊哑了,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擦。

宣宁:“……”

村风淳朴是真的。

人老实也是真的。

就是衬得另外两伙人格外欠收拾。

宣宁没有说话,排骨也没有动,只是暗暗记下今天闹事的人。

看着看着,宣宁发现不对了,闹事的和拉架的不仅注意着她这边,也在注意着另一个方向。

宣宁扫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颇有闲心地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小口温水,润润嗓子等着看下一场。

“呼啦”。

布帘子被一把掀开,末尾快速划破空气发出声响,清晰地穿入一部分人的耳朵里。

王三柱丝毫没意识到突然凝滞的气氛,依然愤愤不平:“队里没偏谁也没少了谁,哪一锅饼子也都有大的也有小的,都是敞开肚子吃到饱,先给哪队送饭又有什么关系?”

有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把挥开,眼睛压根没从孙远脸上移开,声音还透着股委屈:“既然按队号顺序来你不满意,那就倒着发,或者先发你们的,你又说什么‘这样不行,这样委屈了你们的队员’。我们没觉得这点事有什么好委屈的,就觉得你,你……”

事儿多,还挺绿茶的。

宣宁默默补充了一句,转头看向正向这群人走来的江大。

他穿着护卫队同款制服,黑色的布料包裹着大长腿,往上是被同色腰带勒紧的窄腰,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几张纸。他脸色严肃,行走带风,直直地冲着人群走过去,气质和这身黑色制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宣宁突然想起,当初设计这身衣服的时候,就是以第一次见江大时,对方身上穿着的短打为模板。第一件做出来,也是江大先试穿,然后给出建议继续修改,尽可能兼顾实用性和美观性。就效果而言相当不错,大家穿上都显得很有精神,一整排挺直腰板站好队出现的时候,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移不开眼。

外面,王三柱终于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江大,他一张嘴想要告状,江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同样不带感情的视线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队员。

江大越来越近,王三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巴,下意识挺直腰背,站起了军姿,还不忘跟前边的人标齐。

他身后,一个个队员快速找到站位,排成三列,整齐站好,严肃而安静地等待命令。

“哒,哒。”

最后两步落地,江大站在队列前,身姿挺拔。平静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上午的训练任务完成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原本针锋相对的气势都不见了,一个个心虚地两眼放空,试图逃避回答。

“嗯。上午任务量翻倍,队长三倍。再有下次,这身衣服也不用了。”

护卫队的训练绝不轻松,何况临近午饭的点,很明显这顿饭和他们没有关系了。队员们听口令列队回训练场,一个个蔫头蔫脑的,江大又点了两个,加了项练队列的任务,众人才振作起来,按着标准姿势往回走。

目送他们离开,江大才转过身,走进屋子。

“虽然当初把人打散了,安排到各个队里,但是大家离得近,也不可能让他们不联系,彼此之间交流机会也不少,慢慢的又开始抱团了。”

“都是闲得,训练还是轻了。”

护卫队待遇是好,可平时也累。排骨忙,只是图新鲜去看过几次,什么障碍跑蛙跳俯卧撑。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还暗自嘲笑吃这么多做动作还这么慢,结果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偷偷跳了几下,第二天那个酸爽……

他在心里帮无辜的护卫队员们上了根香,乖巧闭嘴。

宣宁则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几个视频,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排骨默默往一边挪了两步。

“我倒是有个想法。”

“巧了,我也有个想法。”

江大把手里的纸放在桌上,摊开铺平,最后几行字墨迹还没干,显然是刚写好的。

江大和宣宁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内部矛盾往往在外部的压力下更容易摆平,护卫队训练了这么久,一直在训练场上打转,偶尔执勤站岗,也就是站着,从来没出去过,也没遇到过什么事情。他们打算把人派出去练练兵。

排骨的人之前送过来一条消息,在附近藏了个山寨,里面有一小股山匪,人数不多,不到百人,平时靠打劫来往商队为生,实力也一般,正适合当做护卫队的第一块磨刀石。

经历过战斗的队伍和没经历过的差别很大,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大家一直在训练,没有实战过,以后遇见了敌人也会出现慌乱的情况,不如提前适应适应。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排骨的人加紧探查消息,江大则进一步完善计划。护卫队的人依然在无忧无虑的训练,并不知道有份大礼正等着他们。

*

几十里外,也有一小支队伍在向那座山寨靠近。

山寨的人照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支队伍正在山间拼命躲藏,一心想避过身后的追兵,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山寨。

打头的侯文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手一挥,打死了一只总往他脸上撞的虫子,仰头看着树上的人。

不止是他,一群人都在警惕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过了一会,树上那个小个子青年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用力朝下面挥了挥。

“呼。”侯文乐松了口气,终于放开了一直拿着的兵器,只是还放在身侧,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头,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咱要走那条道的?”

话音刚落,刚刚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的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侯文乐也低下了头。

还能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他们其中有奸细。

他现在精疲力尽了,离得远,还人人带伤,已经来不及赶回去报信了,希望邢将军能及时发现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六千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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