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家俊竟然也是周家班的人, 让宋禹很开心。
还有什么是比发现新工作环境里,有一个信得过的熟人更令人高兴的呢?
原本他对家俊还持有点保留态度,如今知道他不是潶社会烂仔, 那自然就不用保留了。以后可是一起做事的好兄弟。
今晚的夜宵是家俊这个香江土著推荐的, 旺角一家大排档打边炉。老板是一对夫妻,男人一只腿有点瘸, 女人脸上有一块疤痕。
不算起眼的一家路边档口,也不在闹市区,但这会儿依旧有几桌食客, 想来是以味道取胜。
炭火小炉,鸡汤吊底,搭配马蹄山药红枣, 汤鲜肉嫩。
宋禹喝了一小碗汤,只觉浑身舒畅,笑道:“这家店味道还真不错,你经常来吃?”
家俊道:“也不是经常,偶尔和兄弟们聚餐会来。”
宋禹点头笑了笑,道:“以后我们也是兄弟了。”
家俊抬头看向他, 深灰色的眼眸暗灯下,微微跳动。
宋禹望着他的回眸,随口问:“你是混血吗?”
“你说我眼睛?”家俊摇头, 不甚在意道,“唔知哦,我同我阿爸一样,但他是孤儿没爹没妈,或许是个杂种吧。”
宋禹默默看了他一眼,想他和舅舅一起生活, 想来父母都已经不在,也就不好再多问,转而道:“你以后打算做武指?”
家俊道:“看情况吧,反正肯定是做电影这行。”
“你喜欢电影?”
“喜欢啊。”
“为什么喜欢?”
宋禹本是随口一问,不想家俊却是认真思忖片刻,回道:“因为电影有无限可能。”
宋禹抬头挑眉看向他,有点愕然。
因为这句话他实在很熟悉。
当年他获得影帝,接受采访被问为何选择做电影电影,他便回了这句话。
而原书中,男主温驰骏成为电影大亨后,被问为何选择做电影,他的答案也是这一句。
当时看到这句话,还想着作者不是参考了自己的采访。
虽然这句话并不算特别,他当年说这句,也更多是冠冕堂皇。但眼下,书中世界变成现实,又听到一个未曾在书中出现的路人甲说起这句话,难免有些惊讶。
“怎么了?”家俊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问道。
“没事。”宋禹轻笑摇头,“你说得没错,电影确实有无限可能。”
两人正说着,忽然走来几个大摇大摆的烂仔,在旁边一桌坐下,其中一个烫着钢丝头拍拍桌子道:“老板,生意唔错啊!”
那老板一瘸一拐走过来,唯唯诺诺道:“翔哥,想食点乜嘢?”
钢丝头翘起二郎腿,昂头看向他:“跛荣,今日初五了哦。”
老板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钞票,堆着一脸笑递给对方,道:“翔哥,这个月的管理费。”
钢丝头接过钞票随意数了下,道:“还差五百。”
老板愣了下道:“强哥,一千块一分不少。”
钢丝头道:“哦,先前忘咗通知,管理费涨价了,从今个月开始,每月一千五。”
老板脸色大变,急急道:“翔哥,月前才刚涨钱,怎么又涨?还一下涨五百。我们就是小本生意,你们一个月要去这么多,这不是不给我们活路么?”
钢丝头摊摊手,一脸无赖道:“唔想俾钱?咁就唔做了咯!”
老板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忽然又爆喝一声,一把从男人手中夺过刚刚的钞票,怒吼道:“我们起早贪黑养家糊口,赚的一点钱全被你们烂仔拿走。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钢丝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顿时暴起,一把将男人推到在地:“死跛子,找死吧!”
说着就要上前对人拳打脚踢。
原本在灶前忙碌的女人,看到动静立刻跑过来,将男人挡在身下,却被钢丝头一脚踹开。地上男人手脚并用爬了几步,将倒在地上的女人抱住。
钢丝头抬手招呼旁边马仔:“叼那妈!俾他们点教训。”
人撸袖子上前,地上那对夫妻吓得直哆嗦,女人双手合十连连求饶。
原本还在就餐的两桌食客,见状连单也没买便匆忙离开。
宋禹眉头蹙起,看着小老百姓被欺负的画面,心里有些难受。
他知道这时代的香江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些堂口烂仔比起十几年前已经低调很多,但仍旧随处可见。
生活成本高昂的资本社会,底层百姓获活得已经很艰难,还得受黑\社会盘剥。一个小小的大排档,辛辛苦苦一个月,生意再好,顶多也就能赚个几千块,这些堂口竟然要分去一千五,还如何叫人养家糊口?
偏偏他如今也只是个辛苦讨生活的小人物,想要去阻止这件事,去很清楚,自己一旦出手,就算今晚将人打跑了,可明天呢?
何况这些人背后都有堂口势力。
不是自己能惹的。
想是这样想,却忍不住朝那边看去,双手忍不住攥紧拳头。
眼见那钢丝头抬起脚,就要朝地上人踹去,只是脚还没落下,忽然被一只大手揪住后脖领,整个人被拽得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
于是那抬起的脚,只踹中一团空气。
那对夫妇吓得赶紧往后挪开了几步,哆哆嗦嗦抱在一起。
宋禹看着人高马大站在钢丝头身后的青年,不可置信地一愣。
原本还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换地儿了?
钢丝头和他两个马仔,齐齐转头看向林家俊,皆是一怔。
实在是家俊长得门板一样高,面容刀刻斧凿一般,深灰色的眼睛冷得如浮着一层碎冰,天生一副威慑力十足的模样。
加之此刻明显带着怒气,仿佛连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不过钢丝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单枪匹马,这人看着再厉害又能这样?
他用力挣扎了下,试图将脖子从对方手中挣开,却纹丝不动,只能欲盖弥彰轻咳一声,冷着脸吼道:“仆街!你做咩?”
家俊对他的怒吼不为所动,依旧将人紧紧拽着,蹙起一双浓眉,一字一句冷声道:“这家大排档从下午六点做到晚上两点,一桌十到五十不等,算平均四十,一晚上十桌,除掉成本每晚大概能赚百,除掉台风暴雨天,每月能出摊二十天已经不错,那就是两公婆一起,一个月辛辛苦苦能赚六千上下。你们什么都不做,张口就要去人家一千五血汗钱,你们混哪个堂口的,大佬是谁,这么欺负百姓,就不怕被其他堂口笑话?”
宋禹都惊呆了。
他见家俊上前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原本以为马上一场大战就要开始,没想到一向话不多的人,一口气义正言辞说了这么一长串。
这是在跟潶社会讲道理?
潶社会能讲道理?
讲真,林家俊长得比潶社会还潶社会,讲道理这件事看起来与他也实在有些违和。
而且……这家伙算账还怪好呢。
其实不仅宋禹惊了。
钢丝头也惊了。
什么情况?
他甚至一度觉得脑子嗡嗡直响,是被眼前这大只佬口中那一串数字给弄的。
他算术又不好,这么一串怎么算得过来?
但还是勉强听清了对方后面几句话,顿时有些心虚。
他确实是最近见着这档口生意相当不错,恰好手头紧,便起了歪心思,今日这五百块是他私自加的,准备落入自己腰包。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旺角是我们潮永胜的地盘,这些档口都归我们管,你混哪个字头的,跑到我们地盘撒野?”
虽然语气强硬,但被人扼住了命运的脖颈,听起来难免没什么气势。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说完便一挥手,对旁边个马仔道,“愣着做咩?还不快上!”
旁边两人也终于回神,张牙舞爪朝家俊冲上来。
犹坐在桌上的宋禹心头一震,若是之前,他可能不会多管闲事,但现在他和家俊都是周家班兄弟,哪能坐视不理,随手捞起桌上饮料瓶就准备去帮忙。
“等等!”只听家俊一声冷喝。
他声音低沉浑厚,中气之足的一声,简直让周围空气都抖了一抖。
只见此时的家俊面色冷沉如冰,眼神犀利入利刃,实在是一副神鬼勿近的模样,加之他这拔地而起的体型,轻而易举将人震慑。
两个张牙舞爪的烂仔,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向前。
宋禹也重新坐回去。
钢丝头见状顿时恼羞成怒,气得急吼吼道:“上啊!”
“你闭嘴!”家俊冷喝。
揪着对方的力度也加大几分,钢丝头的脖颈顿时被衣领勒住,一时只差喘不过起来,双手胡乱往后挥拳,拼命挣扎,可惜只打中空气。
家俊只单手轻飘飘将他双手一抓,便直接将反剪在背后。
钢丝头是个典型南方人的小身板,被家俊钳制住,跟抓个小鸡仔没什么两样。
宋禹看着这一幕,严重怀疑刚刚两人对打,对方确实放了水。
“你俾我放开!你知唔知我是谁?”钢丝头恼羞成怒大吼大叫。
家俊道:“潮永胜的大头翔是吧?你大佬勇哥知道你做这事吗?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问问他?”
宋禹默默看了那烂仔一眼,虽然个子不大,脑袋确实不小,难怪有这么个花名。
钢丝头闻言顿时泄了几分气,大吼大叫变成没底气的哼哼反诘:“你……有本事打啊?看我大佬听不听你讲?”
家俊将他丢开,从裤子口袋拿出小小的电话簿:“勇哥座机367518,呼机……”
钢丝头对自家大佬号码自然烂熟于心,听到他念出来,知道这大只佬不是吓唬自己,这是真认识自己大佬,他支支吾吾打断:“你混哪里的?有本事报上名来。”
家俊将电话簿放回口袋,冷冷看向他,一本正经回道:“我叫林家俊,不混堂口,你要找我去深水涉林记糖水铺。”
宋禹:“???”怎么还自报家门了?
钢丝头和身旁马仔则是对视一眼。
那马仔小声道:“他是不是九龙城寨那个……强哥,要不还是算了。”
钢丝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不愿,却又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家俊,虚张声势地昂起头:“行,今天就算了。”又对档口那对可怜夫妻道,“账下回再来收。”
话音还未落,便听家俊轻飘飘道:“下回也不能收,说了一千就是一千,若是让我知道你多收,我立马去跟你大佬说。你私下破坏规矩,败坏你们潮永胜名声,你说你大佬会不会饶了你?”
钢丝头气得头顶冒烟,到底是不敢反驳,想要狠狠瞪一眼对方,但对上那双深灰色冰冷的眸子,又不由自主瑟缩了下,最终带着两个马仔,灰溜溜走了。
他们人一走,那对夫妻立马上来,拉着家俊叠声道谢。
家俊给他们留了个呼机号码:“要是他们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告诉我,我去找他大佬。”
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犹坐在桌上的宋禹,松开手中的玻璃瓶,有些狐疑地望着那看着吓人,但分明很有礼貌的青年。
刚刚那几个烂仔,被家俊外表一时唬住很正常,但在他自报家门后,显然更是多了一分打心底的畏惧。
若是之前,他还能把原因归结于家俊是道上混的,但现在他知道对方不过是武行班的成员,堂口烂仔怎么会怕他?
家俊和老板夫妻说了几句,回到桌上,看了眼锅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道:“吃饱了没?”
“差唔多。”
家俊拿起筷子:“那你等我片刻,我再吃点,别浪费了。”
宋禹轻笑:“你慢慢吃。”
家俊埋头继续进食。
他虽然人高马大看着跟斯文儒雅没任何关系,但宋禹发觉他很多时候,确实挺文雅,撇去小小洁癖不提,吃东西也颇有几分慢条斯理。
他看着他片刻,问道:“你不怕刚刚那些烂仔找你麻烦?”
家俊摇头,不甚在意道:“没事,堂口都讲规矩,是他破坏规矩,若是他敢来找我麻烦,我就去找他大佬理论。”
“潶社会也可以讲道理啊?”宋禹失笑,想了想,又问,“你怎么认识他大佬的?”
虽然已知他不是道上混的,但认识这些人,只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吧。
“别胡思乱想了。”家俊抬头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拍电影,难免要跟一些堂口打交道。周家班这些事都是我处理。”
“哦。”
只见家俊眉头微微蹙了蹙,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厌烦,又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这些堂口烂仔,若不是不得已,我才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他是面瘫脸,难得出现这么确切的表情,一看就是真心厌恶。
宋禹心道,看来自己又误会了他。
人家是真良民。
而他的话,也提醒了宋禹,在这个时代,电影行业和潶社会确实剪不断理还乱,很多电影公司都被堂口把持,不少巨星都曾饱受潶社会困扰。
他想了想问:“你们拍戏,会经常遇到潶社会吗?”
家俊点头:“收保护费的,勒索钱财的,强迫合作的,都遇到过。”说着抬头看向他,“你不用怕啦,一般的堂口不会找周家班麻烦,毕竟我们武行打起架来比普通烂仔可强多了。”
宋禹笑:“嗯,兄弟们这么多,没什么好怕的。”
家俊又想到什么似的,蹙起眉头,认真道:“对了,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功夫好,但进了周家班,就不要惹事。合同上也写了,严禁打架斗殴。”
宋禹想到那天在北海街十九号,阿龙几个和田家班的人打架的场景,感觉武师们应该也没少打架。
他正想着,只听家俊又道:“要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是可以反抗的。不过……”他微微一顿,“我个人还是觉得应该先讲道理,或者找警察。”
宋禹:“……”
他默默看着对面的青年。
讲真,这真不是一张讲道理的脸。
当然,他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相识一个多月,他对林家俊的认知,已经有过几次偏差。
毕竟,人家还负责周家班的文职工作呢。
思及此,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家俊正喝着汤,听到他的笑声,撩起眼皮看过来,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宋禹只笑着摊摊手:“来来来,继续吃,这么多别浪费了。”
家俊低头慢条斯理喝口汤,片刻后,头也不抬冷不丁道:“不要以貌取人。”
宋禹:“……”
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
*
成功加入周家班,宋禹第二天便去钢牙旺店里,给他报告好消息感谢他,又叫来阿龙虾仔几个,请他们吃了一顿大餐。
几人已经去别的剧组开工,倒是不愁活干。
天后,《火烧红莲寺》举行开机仪式。
在快节奏的电影时代,开机仪式很简单,就是烧香拜神,请各路记者拍照写点新闻,整个剧组再一起吃顿开机饭。
仪式地点选了一家中等酒楼。
家俊一早就去周家班准备,宋禹自然没能和他一起。
他到酒楼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到了不少。
他一个武师,手里没剧本,还不知剧情。不过作为一个电影学院的科班生,他对《火烧红莲寺》这部影响深远的电影并不陌生。
这部戏改编自民国时期平江不肖生的武侠原著《江湖奇侠传》,一经上映便大火,此后又连续拍摄了十八集,剧情也脱离了原著,越发天马行空。
此后几十年,港台两地都陆续翻拍过,剧情虽各有不同,但大致都围绕着正派侠士大斗奸\淫捋掠的红莲寺恶僧。
他这两日跟看过剧本的家俊打听过,周成忠翻拍的这版,剧情只在原版上略为改动,一来是致敬经典,二来是回归更简单的剧情,将重点放在精彩的打戏。
故事很很简单,讲的是侠士陆小青在红莲寺借宿,发现这座寺庙关押着不少妙龄少女,而他发现寺庙秘密的事,也被寺庙邪僧知客发现。知客欲杀他灭口,幸得侠客柳迟所救,两人逃走,遇到前来调查红莲寺的官差和侠女红姑,几人折回暗中调查,遇上寺庙主持常德庆,开启一场大战,最终四人打败常德庆,官兵也及时赶到将红莲色包围,解救出被关押的少女。
钟鸣生扮演男主陆小青,武功高强的红莲寺主持常德庆则由周爷亲自上阵,女主红姑是徐氏新人玉女陈玉珍。
其他角色宋禹还不清楚。
不过这是周家班制作的电影,除了上面指定的男女主角,剩下自然是能用自己人就用自己人。
宋禹到了酒楼里,正要去找熟人,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他还没去主动打招呼,钟鸣生笑着开口:“阿禹,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宋禹笑道:“其实也才一周没见,生哥。”
钟鸣生好笑地点点头:“也是,听说你加入周家班了?”
“你怎么知道?”
“我马上就要拍爷的戏,你又是我替身怎可能不知道?”
宋禹笑:“是啊,旺哥拜托米哥给爷推荐的我,没想到爷当真收了我,只能说运气不错。”
钟鸣生道:“这可不是运气,能入爷青眼,绝对是凭你真本事。”
宋禹但笑不语。
与此同时,周成忠领着几个周家班兄弟走了进来,钟鸣生和宋禹摆摆手,走上去和人打招呼。
他与周成忠是今天开机仪式的主角,也是接下来剧组最重要的两位人物,自然有很多话要寒暄。
宋禹作为打酱油的小角色,无事可做,准备去找个角落去待着,忽然又看到一个挺有排场的年轻人走进来。
之所以有排场,是因为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周家班练功服的武师,像是他的跟班。
“阿爸!”年轻人走到周成忠身旁大喇喇打招呼。
周成忠先是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对钟鸣生道:“阿生,这是我儿子阿洛,你仲未见过吧?”
周家洛,周成忠周爷的小儿子,二十五岁,入行五六年,在父亲指导的电影里,担任过不少角色,但比起他做演员的知名度,显然周爷儿子的名气更大一些。
周家洛相貌平平,不算丑,但辨识度实在不高,是很典型的路人甲模样,而且是那种不讨喜的路人甲。
不然以周家班的资源,要捧红自己儿子,不是难事。
此时的周家洛堆着一脸笑,朝钟鸣生伸出双手,热情道:“阿生,合作愉快!”
钟鸣生也客气道:“洛少,合作愉快。”
寒暄完毕,周成忠将儿子打发,自己继续和钟鸣生聊。而周家洛则是当自己老大一样,对一众武师颐指气使吩咐做事。
角落的宋禹皱了皱眉头,正想着不知周家洛在戏中扮演什么角色,又有重要人士走进来。正是这部戏的女主红姑扮演者陈玉珍。
宋禹对陈玉珍这个名字其实不算陌生,因为也是原书中角色,温驰骏娱乐帝国中重要的女明星,还和导演富商有过感情纠葛。
话说回来,原书恩怨情仇不少,但好像情爱纠葛始终只在配角间发生,倒是温驰骏这个主角,好像跟个没感情的机器一样,一心搞事业,身处这一行,美女环绕,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如今的陈玉珍刚双十年华,留着一头黑长发,戴波点海绵发箍,穿着及膝碎花裙,是个标准青春玉女的长相,身旁跟着一个女助手,大约还入行不久,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的模样。
就在这时,原本在指挥武师的周家洛,笑嘻嘻跑到陈玉珍跟前:“陈小姐你好。”
陈玉珍看出他对自己伸出的手,秀眉微微蹙了蹙。
周家洛又赶紧自报家门:“我是扮演柳迟的周家洛。”
宋禹听到他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柳迟是这部翻的男二号,而且是正派侠士。据家俊给自己转述的剧情,这部翻拍戏里,柳迟和红姑还有爱情戏。
没错,男主没有爱情戏,有爱情戏的是男二。
他一开始还想着为什么会有这个剧情,看到这场景,心中了然。
人人都道周爷专业严苛,但看来一旦涉及私心,也会不讲原则。
他对这部翻拍戏愈发不太乐观。
尤其是看着周家洛对陈玉珍过于轻浮和露骨的殷勤,他就更觉得这部戏命运堪忧。
陈玉珍不过双十年华,涉世未深,显然对周家洛的殷勤没什么戒备之心,她笑着伸出手:“原来是洛少,请多关照!”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宋禹拉回神。
宋禹抬头看向家俊,笑道:“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家俊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抽出一叠红包和一沓五元钞票:“你帮忙包利是,待会好发给记者。”
这任务着实有点简单,宋禹笑着接过红包和钞票:“行,交给我,你去忙。”
他拿起一张钞票便往红包里塞。
家俊原本是要去忙,瞥到他的动作,眉头蹙了蹙,抽过他手里这只红包,把里面的五元钱拿出,整齐对折好重新塞进去:“像这样包。”
宋禹道:“……”
包红包也要这么讲究?
似乎是不放心,家俊站在旁边,盯着他将一张钱折好塞进红包,才转身离去。
宋禹看着他没入嘈杂人群中的高大身影,好笑地摇摇头。
唔,这风格,确实是做文职工作的。
虽然觉得没必要,宋禹还是按着对方示范,一张张将红包包好。
做完之后,他找到家俊忙碌的身影交给他。
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今天这场开机仪式,基本上是家俊在打理,周家班的武师们,似乎也都听从他的吩咐安排。
他在剧组职位是导演助理,按他年龄,是个实打实的小助理,但做事却雷厉风行井井有条。
烧香拜神,主创人员发言,接受记者采访,然后拍照互动,做完这一切,便各自入座,准备开饭。
开机饭很丰盛,最显然的便是桌子中央绑着红绸带的烤乳猪。
宋禹这桌全是武师,除了之前拍戏就认识的阿龙几个,还有前几日和他交手的阿秋阿冬。都是粗枝大叶的莽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很是爽快。
宋禹来了这么久,也已经习惯与这些武师们的相处方式,虽然粗鄙,但坦荡爽朗,比从前名利场上假惺惺的上流人士自在多了。
酒过巡,他离席去了洗手间。
进去时洗手间空无一人,从隔间出来盥洗池前却多了个人,叼着烟吞云吐雾,正是是周家洛和他两个跟班。
宋禹彬彬有礼跟人打招呼:“洛少。”
周家洛抬手将烟从唇上拿下,重重吐了一口烟圈,挑起眉头,从烟雾中朝他看过来,那目光明显带着一点不怀好意,他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武师?
宋雨点头:“嗯,我叫阿禹,洛少,日后多多关照。”
周家洛低低笑了声,戏谑道:“我阿爸说要找个小生模样的人,我看他是找了个乸型吧?”[乸型:类似娘炮的意思]
旁边两人配合地笑出声。
这恶意的调侃让宋禹嘴角微微下扬,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此刻周家洛挡在盥洗室前,显然没有挪开身子的打算,自己准备洗手就有点不方便了。
周家洛笑完,将夹着烟的手,伸向盥洗池,掸了掸烟灰,又慢悠悠道:“我们周家班,除了我阿爸,谁说了算?知道吧?”
宋禹顺着他的话笑回:“当然是洛少了。”
这个回答果然让周家洛很满意,他笑着点头:“嗯,不错,算你还有点眼力。”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以后呢我就是你老大,明白吗?”
宋禹点头:“明白的,洛少。”
周家洛觑眼看他:“细佬该做些乜,知道吗?”
宋禹道:“嗯,洛少要我做事尽管吩咐。”
周天落满意地点头,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左脚上。
宋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不着痕迹地蹙起。
对方穿着一双系带皮鞋,此时左脚鞋带微微松开。
果不其然,周家洛指了指自己的鞋,笑道:“来,细佬仔帮我把鞋带系好。”
宋禹如今人在周家班屋檐下,自然不打算得罪这位少班主,但他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这种略带屈辱的事,他一时还不过了心里这关。
周爷外界风评似乎一直不错,也不知怎么养出这么个王八羔子。
见他愣在原地,旁边一个武师上前推了他肩膀一把,道:“洛少叫你做事呢,没听见?”
一个王八羔子身后,通常跟着混蛋帮手。
宋禹被推了这一下,心里有些来气,但也不想自己刚加入周家班就跟人起冲突,何况是因为这种小事。
他抿抿唇,正想着要怎么糊弄过去,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屋内几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门口赫然站着人高马大的林家俊。
家俊一双浓眉微微蹙起,朝里面打量一眼,面无表情淡声开口:“洛哥,契爷搵你。”
周家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最终还是将烟灭掉,也没再管鞋带的事,带着两个武师,越过林家俊走了出去。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走上前将水龙头打开洗手。
家俊看了看他,迈步走进来,随手将门关上,淡声开口:“刚刚洛少是不是在为难你?”
宋禹不甚在意地撇撇嘴:“还好,就是让我给他系鞋带。”
家俊蹙了蹙眉头道:“他这个人就这样,你离他远点,别放在心上。”
宋禹想问这样是怎样,但答案显而易见,于是笑问:“一起拍戏还能离多远?”
家俊道:“他怕爷,你只要在爷看不到时,离他远就行。”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或者有什么事叫我。”
宋甩甩手上的水,好奇地看向他,笑问:“怎么?难不成他还能听你的?”
不说周家洛是周家班少班主,就是在年龄上,周家洛也要长几岁。
家俊一本正经回道:“因为我可以去给爷告状。”
宋禹愣了下,忍不住轻笑出声。因为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孩子气,不过转念一想,林家俊本来也才二十岁,说是个大男孩也不为过。
不过,那次面试和今天的开机仪式,他也都看到了,周成忠显然很信任自己这个义子,他的告状大致是有用的。
他点点头笑道:“好,我有事叫你。”
其实宋禹对周家洛并未放在心上,原书中周家班还有人提及,但周家洛的名字,却是从来未出现过,显然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他无非是稍稍注意点,不要得罪对方就行,在周家班解散前,自己能安然在周家班度过。
思及此,他跟着林家俊出了门。
外面已经差不多散席,媒体记者都已经离开,演员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也已不在,估计是先去了片场。只剩周家班的人还在。周成忠不知在和儿子说什么,但看得出来是在训斥,脸色低沉,似乎是很不悦。
周家洛老老实实“洗耳恭听”,确实如家俊说的儿子怕爹。
训完儿子后,周成忠站起身,冷声道:“走,去片场。从今天开始到杀青,谁要是给我惹事影响拍摄,别怪我不客气。”
众武师齐齐高声回道:“爷,收到!”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