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编组中,所以给了奸细可乘之机。
但是,圣旨下达下去,乾清宫人人自危,奸细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金忠把宫人全都召集起来,让他们互相举报。
虽然扯出来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锁定了几个人。
“动刑,审!就算不是奸细,恐怕也是别人安插在乾清宫里的眼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朱祁钰目光闪烁:“剩下的,立刻编组!金忠、冯孝、许感,你们亲自去办。”
三个人一起办,也是制衡。
坐在西暖阁里,朱祁钰闭着眼睛琢磨着,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时,冯孝在身边伺候着。
“几更了?”
“刚过申时。”冯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来温水和痰盂,给皇帝漱口。
“查出来了吗?”
“锁定了四个人,正在严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结果。”冯孝又取出放在食盒里的汤药,食盒里层有炭火,温着的,他小心翼翼试了水温,才端过来给皇帝。
喝了药后,朱祁钰舒了口气:“弄点吃的,别弄糕点了,粥也成。”
“奴婢亲自去弄!”冯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无毒。
朱祁钰让人把奏章搬过来。
负责搬奏章的叫刘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监,金忠挑他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学狗叫,他因为有口吃的毛病,没少被欺负,金忠挑了他来御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时候格外卖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边。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离的太监叫董祥。
刘恩不敢说话,担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厌弃。
朱祁钰拿起奏章看,问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爷!”
刘恩紧张地结巴:“奴、奴婢从小就被卖了,被干爹送进了宫、宫里,奴婢也、也、也不记得家是哪的!请、请皇爷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结巴越着急,越着急反而越结巴,却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问题,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个耳刮子。
“莫紧张,慢些说,就不结巴了。”
朱祁钰安慰他:“跟你干爹还有联络了吗?”
“谢皇爷恩典!”
刘恩把语速降慢,就听不出来结巴了:“几年前干爹死了,就没联络了。”
“看看,这样说话不就不结巴了么?”
朱祁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乾清宫没有什么大规矩,你只要永远记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够了。”
“皇爷的恩典,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刘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头。
“董祥,你是朕身边老人,多带带他。”朱祁钰嘱咐一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奏章看得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效率低下。
而且,内阁送来的奏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让朱祁钰生气的是,连赈灾用的款子都要报告,写奏章报上来,等着中枢批复,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搁了多少事,送回的时候灾情都结束了,灾民都死光了,还赈个屁灾了!最后款子还用了,用给鬼了?
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已经开始腐烂了,必须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啊。
“宣杨守陈、林鹗、刘吉、丘濬、尹直、刘珝等人到乾清宫来,朕要见他们。”
内阁不同意精简奏章,就先从翰林院开始。
这是他来大明,做的第一件实事!
“皇爷,太后宫里传话来,请您过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监董赐低声进言。
朱祁钰正在奋笔疾书,不曾分心,等他写完才应了一声。
他不会苛责宫人,只要宫人忠心办事,他就不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哪怕董赐进言的时机选的很不好,影响了他的思路,他也没生气。
“金忠?”朱祁钰下意识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爷,金公公在外面办事,奴婢请他过来?”董赐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叫董赐,是冯公公提拔奴婢到御前伺候的。”董赐跪在地上。
“起来吧,在乾清宫伺候没多大规矩,只要你对朕忠心,朕就会给你想要的。”朱祁钰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爷的,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董赐很聪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钰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丝毫不觉得疲惫,批阅奏章才是皇权,太祖时连京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惊人外,也说明他对全国的恐怖控制力。
批阅了一会,咸安宫的宫人又来催。
冯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里端了上来,等着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钰才去咸安宫。
御辇停在咸安宫门口。
咸安宫里宫人熙熙攘攘,还开火做了饭食,朱祁钰眸子一阴,寒声喝道:“清宫!”
“皇爷?”董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办!”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董赐咬着牙去清理咸安宫的闲杂人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咸安宫闹事?”
连仲被七八个太监伺候着,前呼后拥的走出来:“来啊,把他按住,打!敢在咸安宫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太监扑上来把董赐给按住,直接八了衣服开打。
董赐却不求饶,咬牙忍着。
“连公公,好大的威风啊!”却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连仲张嘴就要骂人,抬起头却猛地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魂儿都要吓丢了:“皇爷!皇爷开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不断磕头求饶。
心里却把董赐给骂惨了,你倒是说自己是皇爷派来的啊,咱家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太监啊?该死的董赐,把咱家害死了!
“连仲啊连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为你是老实人,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比朕还威风?”
“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宫中的主人!”
“瞧瞧这架势,前呼后拥的,带的人比朕都多!”
“怎么?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人,按着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钰万分生气,朕下的圣旨,咸安宫却带头不遵圣旨,这是在打朕的脸吗?
连个奴婢都敢践踏朕的圣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万个胆子!
“皇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借皇爷、太后娘娘的势,再也不敢了,求皇爷开恩啊!”
连仲哭嚎着求饶,叩头如捣蒜。
刘恩却一脚把他踹翻,直接按着他。他可不认识什么连仲不连仲的,他只是皇爷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监怀恩端来一把椅子,朱祁钰端坐,目光阴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连仲的身上,连仲惨叫个不停。
咸安宫的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董赐穿上裤子,爬过来跪在地上,咬着牙愣是没哭。
“让你受委屈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是个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爷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赐叩首谢恩。
董赐做事不懂规矩,若换了许感去清宫,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先跟连仲商量,听取连仲的意见,起码不会和连仲搞僵了。
不过,朱祁钰就喜欢不讲规矩的太监。
“你亲自执刑,打他!”朱祁钰冷眼盯着连仲。
这个连仲,已经连续两次犯了错误,上一次耽搁了舒良查找里库宝物,他网开一面,如今还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当朕不会罚你?
“连仲,可有不服?”朱祁钰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连仲哭嚎着回答。
“看来心有怨气啊,接着打!”
朱祁钰冰冷道:“连仲,这是你第二次犯错了,上一次你耽搁了舒良追查里库藏宝,朕对你网开一面,没处置你,也没调查你。那是朕对你的信任!可你不拿着当一回事!”
“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拦清宫,朕只打你二十杖!让你长长记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毙!没得商量!”
“连仲,别怪朕没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钰苦口婆心,就因为连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绝,兔死狐悲,让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连仲惨叫,泪如雨下。
“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让人清宫,你为何阻拦啊?”朱祁钰问他。
连仲神情无辜,说的话也很无辜:“这些都是在咸安宫伺候的人啊,若清宫,谁来伺候太后娘娘啊?”
“朕的身边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太后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朕的圣旨你没接到吗?装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钰暴怒:“清宫!”
“朕看谁敢拦着!拦者杀无赦!”
连仲哭个不停,董赐动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吴太后。
宫人拥簇着吴太后出来,看见朱祁钰打她的宫人,先是气愤,随即换上欢喜的笑容,故意不提这茬:“皇儿,快进母后的宫里来,母后叫人去做栗子糕,马上就好。”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礼,然后问她:“母后,朕的圣旨,您收到了吗?”
吴太后打了个激灵,皇帝不叫她母亲,称她为母后,又自称朕,这是要跟她翻脸啊。
“皇儿,这……”
“回答朕的问题!”朱祁钰一点面子都不给吴太后留。
两次了,问题都出在咸安宫中!
这就是他纵容吴太后的结果!
他认吴太后母亲,是圆母子之情,不是让她兴风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如火,朱祁钰不可能把时间耗在内宫里。
所以他要清宫,各宫留下有数的宫人,把宫中打造成铁桶,任何风声都传不出去。
这样,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亲的人身上!
这是爱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钰森冷的目光盯着,吴太后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为何不办?”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是……”
吴太后说不出来什么,想说软话却又说不出来,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的圣旨她凭什么要听?
本来母子间的事情,好说好商量也就罢了,为什么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皇帝要干什么?不要母子情分了吗?
她索性也生气了,直接撒泼:“皇帝把宫人都打发出去,谁来伺候哀家?这咸安宫中本身宫人就不多,哀家已经用习惯了,皇帝凭什么打发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后是不听朕的圣旨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好!是不是有人进了谗言?离间朕与你的母子关系?是他?”
他随便指了一人。
“许感,杀了他!”
许感从禁卫手中接过刀来,朝着那太监走了过去。
唰的一刀,瞬间见血!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
她亲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虽然这一幕她曾经见过,但、但已经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吗?”朱祁钰又指了一个宫女。
“杀!”
噗!
一颗宫女的头颅飞上了天,她脸上还带着惊讶和不解。
那颗宫女的脑袋滚到了吴太后的脚下,她吓得后退数步,愈发惊恐。
“太后!朕问你,没听到朕的圣旨吗?”朱祁钰语气加重。
“听……”
噗!
吴太后话音未落,朱祁钰又指了一个人,许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还没死透,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又杀了,又杀了!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傻傻地看着皇帝。
而这时,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宫中的依仗。
“哀家知错了!哀家知错了!”吴太后万分惊恐。
最让她恐惧的是,皇帝下一个指的是她!
眼前这个皇帝,仿佛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人,没有感情,不认她这个母亲的……
她忘记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后叫朕什么?”朱祁钰仍不肯放过她。
“皇儿,不,陛下!”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幻想,太后的懿旨要高于皇帝的圣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后,朕是天下共主,朕的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包括你!”朱祁钰冷冷道。
“是,陛下!”
吴太后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后累了,扶太后回宫,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经过甄别后,再回咸安宫中伺候太后!”
朱祁钰语气不善:“常山伯吴岸,无功于社稷,屡进谗言于太后,离间天家骨肉,朕厌恶之,褫夺爵位,收回世券,开革一切职位,全家贬谪云南,无诏不得回京。”
猛地!
吴太后浑身一颤,吴岸是她的亲弟弟啊!是皇帝的亲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面子不说,居然褫夺了亲舅舅的一切,他要当孤家寡人吗?
可她敢说什么?
若她回头多说一句,皇帝会把咸安宫变成冷宫!她信的!
皇帝还是她的皇儿吗?
朱祁钰面容不变,心中幽幽一叹。
本来他是有心缓解和生身母亲的关系,维系亲情。奈何她实在太愚蠢了,处处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于朝局十分不利,对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测,今天这一出,说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过难关,朕再向她请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吴岸不能留了,这个舅舅一定会成为陈循打击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实在不干净,必须贬谪出去。
把外戚都贬谪出去了,他才会变的无懈可击。
唐兴、杭昱、吴岸,非但帮不了他的忙,还处处坏事,必须要广纳嫔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还有哪个宫没清理干净呢?”朱祁钰问许感。
“几个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宫。”许感小声道。
还有太妃活着?
朱祁钰记得先帝驾崩后,殉葬了十几位妃嫔,宫中还有太妃娘娘?
“回皇爷,还有几位。”许感说出几个名字。
朱祁钰没印象,因为他是先帝驾崩时才被接入宫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宫中有多少妃嫔,他登基后,也懒得管后宫,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驾崩多年,她们怎么还苟活于世?为何还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钰目光一阴:“先帝等她们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该托梦骂朕不孝了,请太妃们去伺候先帝吧。”
许感吓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们自感苟活于世,愧对先帝,内心不安,已经了此残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记录的那张,由许感吞进肚子里。
“那些伺候他们的宫人,忠肝义胆,追随太妃娘娘仙逝,给他们立个碑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许感跪下。
这时,趴在地上的连仲忽然出声:“皇爷,太后娘娘心思单纯,都是永寿宫那位撺掇的,是那个叶尚宫,跑到咸安宫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气不过,不愿意打发走宫人的!”
“永寿宫?皇太后还是不安分啊!”
朱祁钰目光一阴,看向许感:“许感,一起办了!天黑之前,还没出宫者,杀!”
“奴婢遵旨!”许感脸上露出恶笑。
朱祁钰目光落在连仲身上:“你没有第三次机会了,珍惜吧。”
“奴婢谨遵皇爷教诲,绝对没有第三次了!”连仲爬起来不断磕头。
返回乾清宫,朱祁钰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吴太后叫他去是干什么了。闹成这样,返回去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董赐,还能走吗?代朕去看看王诚……算了,晚间朕亲自去吧。”朱祁钰也惦记王诚的伤情,奈何实在抽不开身。
“替朕记着点。”朱祁钰跟董赐说。
“奴婢遵旨!”
御辇进了乾清宫,张永在门口候着,见到御辇,他大礼叩拜。
“回来了?”朱祁钰语气淡淡。
“奴婢做错了事,求皇爷恕罪!”张永知道了朝堂发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张供状闹的。
“无妨。”
朱祁钰走进西暖阁,见张永没跟上来:“起来,进来吧,外面冷。”
“谢黄爷隆恩!”张永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跟进来。
“那个张斌是什么情况?”朱祁钰问。
“奴婢把军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了,刚开始张斌不招供,不知道为何,张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还以为是奴婢的手段,让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计了!”张永如实回答。
“那个张斌呢?”
“招供后,熬不住刑死了。”张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还是被暗害了?查过最近接触张斌的人了吗?”朱祁钰问。
“查到了,是锦衣卫里的,奴婢也审了他,是他给张斌传递了消息,但他只是收钱办事,线索断了。”张永欲言又止。
“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张永道:“奴婢收到圣旨缉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门达、刘敬的人,严刑拷打,咬出来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党羽,奴婢也借机接掌了一部分锦衣卫。”
“但这些罪人咬出来的,也有无辜的人,他们自知必死,就随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头大。”
“奴婢顺着线索深挖,却还是找不到王喜。”
“这个王喜,在锦衣卫里经营十余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后,他的人完全隐藏起来,奴婢也束手无策。”
“所以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钰皱眉。
这个王喜真是神通广大啊,在正统年间,就收买了艾崇高,在朕的药里下毒。
如今又操纵乾清宫眼线,救了张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时候,他来个离奇死亡。
真是一个充满奉献精神的伟大的人啊。
朱祁钰隐隐猜测,王喜和张軏有关系。
“等审出来,就知道了。”
朱祁钰戳戳眉角,如今最难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谁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锦衣卫里的人。
“给金忠传口谕,让他把怀疑的人,全都赶出锦衣卫,只要怀疑就赶出去!门达、刘敬的同党,也不要审了,他们只会越咬越多,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快刀斩乱麻!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让他快点掌控锦衣卫!”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目光闪烁:“张永,朕用你提督司礼监,是迫不得已。”
张永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皇爷让奴婢去死,奴婢都绝无二话,何况是做位极人臣的内相呢?谢皇爷给奴婢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更清楚,司礼监是个火坑,跳进去容易把自己烧死。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来:“进了司礼监,多做多看少说,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你虽是掌印太监,但未必就能说了算。”
“必要的时候,朕允许你忍让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谁欠你的,朕早晚帮你讨要回来!”
“张永,朕欠你的啊。”
张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钰拉着他,又反复嘱咐几句,才让他离开。
“诏曹吉祥来。”朱祁钰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进来跪下行礼。
让他分析分析。
“回皇爷的话,那个王喜一定是张軏的人!您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张軏,他老谋深算,是太上皇的谋主!”
曹吉祥善于抓住机会,凭借自己的见识和谋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那你说,他为何在朝堂上向朕发难?”
朱祁钰像是在考校他,其实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彻,毕竟是皇帝,得要脸。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为,这是以退为进,他和常德公主的丑事曝光,担心皇爷您对他动手。所以以退为进,尽快离京。”
“离京?”朱祁钰一愣,又中计了?
他把张軏赶出京,正中其下怀?
“皇爷,他越早离京,对您越有利。”
“英国公是勋贵里的巨头,在京营中的影响力无与伦比,而故兴定郡王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庶子张懋又名不正言不顺,其实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张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张軏行此计,一方面是担心常德公主丑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面是远离朝堂漩涡,奴婢猜测,陈首辅的要有大动作,很有可能会涉及到勋贵!”
“所以,张軏提早一步离京,远离了漩涡,保己谋身。”
朱祁钰瞳孔一缩。
是啊,今天早朝时的陈循太冷静了,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张軏像察觉到天象变化的鸟,出京躲着去了。
真是个聪明人啊!
而曹吉祥还欲言又止。
“说出来。”朱祁钰很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奴婢认为,张軏着急离京还有一层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诛九族的大事,所以用这些事来遮挡皇爷的视线……”曹吉祥不敢说了。
内承运库的银子!
连给太上皇提供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摊开来说,唯独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触动心弦的大案特案!
“传旨卢忠,组建缇骑后,去查内承运库的银子,从张軏入手!”
朱祁钰看了眼曹吉祥,留着他朕算对了。
倘若兴安没自杀,该多好。
可惜了,如此聪明人不为朕所用。
“皇爷,审出结果了!”冯孝匆匆进来。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着听听。”
这话听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爷欢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为参与叛乱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惨状,他真的不寒而栗。
同时他也清楚,皇爷留着他,是让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汉歼去咬汉歼,没毛病。
冯孝瞥了他一眼,满脸不满,而曹吉祥不敢放肆,毕竟冯孝是皇爷跟前的红人,他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下腰。
“传递消息的是司设监的太监,叫潘展,以前给皇爷撑过华盖,近两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宫里伺候。”
朱祁钰瞳孔微缩:“这个潘展,朕有印象,夺门那天,他也跟着朕,对不对?”
“皇爷好记性,皇爷杀朱焕,他被吓晕了。幸好他没继续跟着皇爷,否则可就不堪设想。”
果然,这宫里还有反装忠,必须要搞连坐制度,贯彻到底。
以后不止乾清宫搞,整个内宫都要搞!
“他怎么说?”
“潘展招供了,是他给王喜通风报信的,您在乾清宫里一举一动,也是他传出宫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买通朕身边的太监?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头上栽,让朕查无可查。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还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说!”
“说!”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关于贤、贤妃娘娘……”
猛地,朱祁钰站起来:“把他拖进来!朕亲自问他!”
贤妃的死,和这个潘展有关系?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冯孝趴伏着身体,不敢抬头。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潘展被拖了进来。
他还能喘气。
“潘展,是你毒害的贤妃?”朱祁钰声音森寒如冰,贤妃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后宫里,有人能随意戕害皇帝、嫔妃,让他极为不安。
“回皇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潘展连跪下都做不到了,浑身血淋淋的,每一块好肉了。
“告诉朕实话!”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秦尚服?
是吴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她为什么要毒杀贤妃呢?
“你为何知道?”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不止帮王喜办事,也,也帮其他人办事……”
原来是双料间谍!
“去传秦尚服!”
刚才朱祁钰差点错杀了她,幸好没杀,原来毒害贤妃的真凶,和她有关系啊!
“秦尚服为何要杀贤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卖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这么说,他不是间谍,只是个消息掮客。
“你倒卖过多少消息啊?”朱祁钰坐回软塌上。
“没有几次……”
“说实话!”朱祁钰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记不清了!”潘展呜呜痛哭。
朱祁钰登时就怒了:“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倒卖消息来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么罪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倒卖消息,没想到那么多啊!奴婢只是贪财,只是贪财啊……”潘展哭嚎着。
“无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钰目光如刀:“拖出去,凌迟!和他有关系的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奴婢这就去办!”冯孝爬起来,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杀一轮,乾清宫不知道能剩下几个了。
原本以为乾清宫的太监,和他共赴生死,应该可以信得过,结果还有潘展等四人。
后面还会不会又?
朱祁钰有点杀魔障了。
等宫人退出去,他颓然坐在软垫上,长叹口气:“必须要有儿子了,没有儿子,这种情况就永远也杜绝不了。”
“现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为朕没儿子,他们的权势无法延续下去。”
“但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就能保证他们世代荣华富贵,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二五仔了。”
“这该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调理好啊!”
朱祁钰心焦。
这时,秦尚服被带来进来。
她是他们母子入宫时,先帝亲自挑选的宫娥,所以吴太后一直引为心腹,从未怀疑过她。
“知道朕为何唤你来吗?”朱祁钰声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满脸坦然:“皇爷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给贤妃娘娘开的药,所以来问询奴婢吧。”
“你倒是诚实,说吧,为何害死贤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惊,直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绝对没有害过贤妃娘娘啊!”
“奴婢承认,是奴婢偷偷给贤妃娘娘开的乌香,因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数次加大了乌香的剂量。”
“但从未害过贤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问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给贤妃娘娘开药的,而且皇爷,奴婢是太后的人,是您的人,怎么会陷害贤妃娘娘呢?”
“还在狡辩?潘展呢?让他们两个对质!”朱祁钰不信她的鬼话。
秦尚服丝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对质,但请皇爷去哄一哄太后,回宫后太后一直在哭,请皇爷顾念母子亲情……”
“够了!说你的事!”
朱祁钰大怒:“你以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乌香之毒,使贤妃惨死,朕就看不出来了?”
“你不怕和潘展对质,又依仗着太后的势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对你用刑,朕记得你宫外尚有老母活着,这些年朕对你仁至义尽,赐你多少宝物,保你家族兴隆!如今你背弃于朕,朕就要拿回来赏赐你家的东西!”
“来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进宫中来,由她亲手斩杀!”
“啊?”秦尚服惊呼一声。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爷,您是明君,如何随心杀人?您证明不了奴婢谋害了贤妃娘娘,却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是逼着奴婢承认吗?皇爷,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关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个奴婢讲证据吗?”
朱祁钰还真拿秦尚服没办法。
她是太后宫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应该不是奸细,偏偏她是毒害贤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干净利落,朱祁钰就耍无赖。
“去办!”朱祁钰懒得废话。
秦尚服气得浑身哆嗦,方才皇帝在咸安宫大开杀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了。
本想回宫就自尽,却不想回宫后太后哭闹个不停,大骂皇帝,她正安慰着,就被宣进西暖阁,她就知道完了。
“皇爷,您让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额点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赏奴婢一个全尸,皇爷,奴婢求您了!”
看着她,朱祁钰长叹口气:
“秦尚服,你照顾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可贤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这根刺,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秦尚服,你告诉朕实话,朕可以不罚你,也可以就此揭过,当再也没发生过。”
“朕很清楚,贤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只是要一个真相。”
“说出来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却紧紧闭上眼睛,叩首不说话。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宫女吧?”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入皇宫时,是你领着朕与太后进的乾清宫。”
“这些年你做事勤勉,无数次劝谏太后,没让太后酿成大错,这里面都是你的功劳,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来,朕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的,因为你不会杀贤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这件事和太后有关系吧?”
朱祁钰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软塌上,手攥着剑,距离秦尚服很远。
“说吧。”
“求皇爷赐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说。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朕吧,贤妃究竟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让太后派你动手的?太后是担心朕去见贤妃,贤妃告诉朕吗?”
“皇爷别逼奴婢了!”
啪!
朱祁钰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说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驴,别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诏进宫,让你挨个杀!朕没跟你开玩笑!秦尚服!”
“贤妃娘娘偷听到了太后的秘密!”
秦尚服满脸绝望,终于咬牙说出来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派人告诉奴婢,奴婢给她送了乌香过去。”
“服用后,她疼痛缓解,身体也舒服了。”
“她以为奴婢给她调制乌香,是太后娘娘怜悯她。”
“所以她非要亲自向太后娘娘道谢,奴婢拗不过她,便陪她回到咸安宫。”
“恰逢圣母皇太后派徐宾来请太后娘娘去仁寿宫坐坐!”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您一清二楚。”
“但徐宾逼着太后娘娘,还威胁娘娘。”
“恰好贤妃娘娘也在咸安宫中。”
“所以,贤妃娘娘就听到了秘密!”
朱祁钰一愣,他其实一直都没想通,那晚吴太后为什么会出现在仁寿宫中?
这么多年了,一向桀骜不驯的吴太后,为什么如此惧怕孙太后呢?
她在怕什么呢?
显然跟这个秘密有关系!
贤妃也因为这个秘密,才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儿子不能知道母亲的往事,偏偏朱祁钰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孙太后拿捏吴太后半辈子!
甚至,也因为这个秘密,逼得太后去她的儿媳!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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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