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轻响,是烛花炸开的声音。
因未有剪烛,这本就暗淡的烛火便摇摆着消减,现下已是只余一颗黄豆大小了,室内便也迅速灰暗,只能朦朦胧胧地瞧见人影物影,再辨不得其他。
谢不为感受着腰上的温热,在此昏暗环境下,无端想起了萧照临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免有些心跳加速。
但他理智尚在,又刚意识到萧照临对他的暧昧好感,且还与萧照临达成了不必伏低做小的“约定”,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尽量顺着萧照临、哄着萧照临了。
不过,与萧照临硬来也是不行,还得“智取”才能脱身。
他便先握上了萧照临搂住他的手臂,似是妥协道:“殿下这样,我倒是不好躺回去了。”
萧照临闻言虽有犹疑,但还是渐渐松了手。
谢不为看准了萧照临收回手的时机,才半踏上了锦履鞋便冲往了门边,再一把推开了门。虽外头漆黑一片,但他还是坚定地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在此过程中,谢不为原想着萧照临或许会再次叫住他,也或许会发怒呵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直到他走远,都不曾再听见萧照临的声音。
但这点异样也不曾让他再有多想,毕竟,好容易下班了,谁还会在乎领导的心情?
只是当他几乎是摸黑回到偏殿后,他才注意到手中的耳坠并没有还给萧照临,本想着明日或是之后寻个机会将耳坠还回去。
但又直觉未必能如愿,且不免要与萧照临论起今夜发生的事,又尴尬又麻烦,不如就当替萧照临保管,等萧照临日后后悔了,再还给萧照临也不迟。
这般想着,今夜的“波澜起伏”才算消停。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之后,萧照临就半坐在床榻上一直凝目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双黑眸比夜色更沉,但面色却是淡漠,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直到蜡烛彻底燃尽,就像是黑夜如涨潮将他一点点蚕食,又终于彻底吞没之后,萧照临才勉强半靠着床案睡去。
可他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迷蒙之间,似有红裳于他眼前闪过,再一瞬,他好似见到了一张他怀念已久的面庞。
云鬓凤钗,螓首蛾眉,双瞳剪水,两靥点着翠羽珍珠花钿,正回首对着他展颐一笑,而她面上的花钿也因此闪烁。
倏然间,在她身后蔓出了层层染染的垂丝海棠,与她身上的红裳相交映,又有点点金光洒落其身,仿佛身处阳光下、花林间,启唇轻声唤他——阿奴。
他张口欲应,双唇却似被封缄,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发出半点声响。他便又尝试向她奔去,可她的身影却在不断地退远,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根本不能缩近哪怕一点。
最后,当他精疲力尽地停下之时,她再是弯眉一笑,那靥上的花钿又是一明,可这次,却很快灭了。
他心下一坠,努力睁眼去寻,可四周却只余空茫,再不见伊人身影。
急切、失望、忧虑、孤独......种种负面情绪便如涌起的潮水,朝他劈头盖下,并将他完全淹没,窒息感不断折磨着他。
可他却在此时终于可以出声。
“母后。”
一刹那,所有情绪皆烟消云散,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落下,将他惊醒。
他这才发现,他早已坐得四肢麻木,也如同当真是经历了一次长途的奔走追逐,身心俱疲。
他干脆披袍下榻,走到了窗边,举目淡望。
窗外有朝阳初升,可却暗红如残阳,又有乱云逐霞,莺鸦啼嘶。
他便这般望了良久,待到朝日终于悬于山林之上,他混沌的灵台才有稍许清明,却只觉怅然若失。
*
谢不为这一觉甚是安稳,一直睡到了太阳高照,才悠悠转醒。
而他才出动静,便有东宫内侍入内侍候他洗漱更衣,再呈上了早膳,见他用完之后,才准备退下。
但谢不为却叫住了那内侍,言语略有迟疑,但还是问道:“殿下可曾起了?”
那内侍恭敬答道:“寅时便起了。”
谢不为估摸着现下已经有巳时了,便问:“那殿下现在在做什么?”
内侍略有停顿,才道:“殿下起后不久便去了凌光阁自省。”
这凌光阁便是藏有魏朝历代皇帝、皇后御容图之处。萧照临此来皇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自省思过,去往凌光阁思过倒也不奇怪。
但......他略有疑惑,他不也是来皇陵思过的吗?怎么没人唤他一道过去?
“那我可也要过去?”谢不为朝那内侍问道。
内侍摇了摇头,“殿下有过吩咐,谢公子只需在偏殿歇息即可。”
说着,便有另一个内侍从外而入,手上托着的便是他的补药和右腕伤药。
谢不为大约体会到了萧照临的好意,虽说皇陵之内必有皇帝耳目,但萧照临既然敢直接吩咐内侍教他好好歇息,那就代表如此做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便也安心领了萧照临的这份好意,刚好他也不太想再与萧照临有过多的私下接触,只当自己来走个过场或是带薪休假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谢不为在喝完药也让内侍替他换完药之后,便又躺了回去——反正皇陵之内不得随意走动,倒不如再继续蒙头睡觉。
其间睡不着的时候也让东宫内侍替他找来一些打发时间的杂书,这般悠哉悠哉,一晃眼,天色便已渐昏。
在他用完晚膳又准备躺回床榻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张叔来寻他。
张叔一脸焦急,“谢公子,能不能劳烦您替奴入凌光阁照看殿下?”
谢不为有些不解,“发生何事了?”
张叔一暗叹,稍稍按下了心下慌乱,与谢不为解释道:“殿下入凌光阁自省,按例得减衣减食跪上一整天,且我等奴仆并不能靠近凌光阁,更别说入内伺候。
可再怎么减食,这
一碗清粥也是要用的,但殿下清晨时候便说自己没胃口,只喝了一口水就去了凌光阁。()
奴便只好盼着殿下饿了之后自己会出阁用膳,但一直到了现在,都不见殿下出来用膳,奴实在担心殿下,却又不得入凌光阁,只得过来打扰谢公子,劳烦谢公子过去劝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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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说着,老眼尽湿,拿了衣袖擦了擦,“这人怎么能一天都不吃不喝呢,殿下如何受得住。”
谢不为更是疑惑,这萧照临昨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今日竟闹起了“绝食”。
虽然听张叔这么说着,情况确实很紧急,但谢不为并不情愿过去。
一则是因萧照临此番所为定是出于他的本心,按照萧照临的性子,旁人就算去劝了,多半也是无用,不如就等着萧照临自己出来;
二则,他现下对萧照临是准备能避则避,且好容易不用哄着领导了,他干嘛上赶着过去加班,况且又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倒也没那么糊涂,就当他没这个金刚钻,自然不会揽这个瓷器活。
张叔见谢不为没有当即应下,而是蹙眉思量,其实也就明白了谢不为的意思,他不免心生凉意,觉得谢不为实在有些薄情,但奈何现下恐怕只有谢不为一人能劝得动萧照临,便也只好再次恳求。
可这次,谢不为却是直接拒绝了,“我人微言轻,恐怕不能影响殿下分毫,且殿下向来身体康健,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叔面容一僵,再是长长一叹,“奴叨扰谢公子了。”便就此离去。
谢不为知道张叔定然是在心里怪罪他了,若是无昨夜之事,他定然是乐意去试一试的,可在经历昨夜之后,他实在不想让萧照临再有错觉的可能,这般冷处理才是现如今最好的选择。
谢不为说服了自己,也压下了心中小小的不安,便又准备入睡。可大约在夜半之时,张叔又再一次过来找他。
这次,张叔是直接向他跪下,惊得他立马起身想要搀扶起张叔,却抵不住张叔执意如此。
“已是亥时了,殿下还是没有出阁,又听守卫说,阁内是半点动静也无,奴实在无法了,才来再次叨扰谢公子。”
语顿,又想对着谢不为磕头,却被谢不为及时拦住,便也就势紧紧抓住了谢不为的手,“奴就跟您说实话了吧,殿下对您心意深厚,只有您才有可能说动殿下。”
他见谢不为仍是沉默,便再道:“若是先前殿下有做了让谢公子觉得不快的事,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殿下绝对不会对您有任何的恶意,只是他有时确实不知该如何对您好,毕竟您是他第一个心悦之人。”
谢不为并不意外张叔会知晓萧照临对他的好感,其实他今日也曾回想过他与萧照临之间相处的种种。
当身处局外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很明显就能知道萧照临对他确实不仅仅是另眼相看那么简单,也难怪孟聿秋会两次三番在他面前提到萧照临,想必孟聿秋多少也是察觉到了吧。
他心下莫名一酸,可孟聿秋却没有与他明说,怕也是不想他为难。
所以,他既不愿、也不想、更不能接受萧照临的心意。
张叔跪望谢不为许久,还是等不到谢不为的答复,老泪纵横而下,便想再出言恳求。
今夜偏殿内的烛火明亮,想来是东宫内侍特意更换的,而床榻上的锦褥也不像是皇陵原本就有的,倒和东宫内的差不多,也应该是萧照临或是张叔安排的。
包括今日所食的精细三膳,还有随叫随取的杂书、顽具,以及偏殿内专门伺候他的两个内侍,都不应该出现在皇陵偏殿中,更不应该是为他准备。
就在张叔挣开谢不为搀扶的手将要叩首之际,谢不为终是轻轻一叹。
“我会去劝说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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