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凭借五皇子的身份参加宴会的时候, 霍淩往往来得早也走得早, 甚至注意到他离去的人都没有几个。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身为太子殿下的霍淩参加宴会, 哪怕是参加自家外祖母的寿宴,也必须成为来得晚的存在。
当太子到达定国公府的时候,门口的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正是得到消息而陪着主人一起出来提前候着的宾客, 以及身为宴会主人家的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等人。
头戴玉冠,身穿绣着金色云纹的玄衣,容貌过人而且身姿挺拔的霍淩将姿态端起来的时候, 任谁都觉得“这个太子还不错”。
霍淩牵着柳玥走下马车,当他们拾阶而上的时候, 众人如同合奏一般的请安声也响起在他的耳畔。
“殿下万安!”
万众瞩目,因为他是太子。
慎重对待,只因为他是太子。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霍淩突然有些明白他那几个哥哥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了, 可惜比起成为人群的中心, 他宁愿沐浴在众多猫猫狗狗的视线中。
霍淩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见半点异色, 甚至越发端得住,让不少人暗地里感叹一声“好气度”。
不等亲迎的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向他行礼, 霍淩连忙扶住面前的定国公,“外祖父,您这就不对了, 我是那种人吗?”说话的间隙,霍淩还对望过来的外祖母定国公夫人挤了挤眼,而对方也也下意识的回了他一个眼神。
人都说老来俏,已经六十岁的定国公夫人,不但不耐烦穿苍青或者深灰之类的衣裙,还拥有一颗跟霍淩不相上下的“童心”。
注意到这一点的太子妃柳氏抿唇一笑,同样扶住定国公夫人,止住了对方向她行礼的动作,“外祖母,您真的要跟我们见外吗?”一声外祖母,便道尽了一切。
不等柳玥的话音落下,一身大红衣裙的定国公夫人干脆利落地直起身,“这还不是因为那个糟老头子说礼不可废。”定国公夫人说着瞪了一边的定国公一眼,直接将柳玥带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向太子妃询问在宫中的女儿日子过得怎么样的同时,还顺便埋汰几句什么都是“礼不可废”以至于自家孙子也总说什么“成何体统”的定国公。
其实距离就那么远,声音压得再低该听到的人还是能听到,就连一些距离近的客人都听到了些许尾音。被自家老妻当面拆台的定国公有些无可奈何,自觉不与女子一般见识的他轻哼一声,扭头同霍淩聊了起来。
站在定国公身后的叶晓难得没穿锦衣卫的衣服,而是一身青色锦服,头发随意的用同色发带束着,完全称得上一句玉树临风。可惜别说有贵女朝他所在的方向望一眼,就连定国公府内随侍的侍女都不敢抬头看甚至还下意识的避开视线,生怕看一眼的代价就是明白锦衣卫为什么会是锦衣卫。
注意到叶晓身边仍旧“空无一女”的霍淩,在同好久不见的外祖父聊家常的间隙,还幸灾乐祸的偷偷朝叶晓鼓了鼓脸,换来叶晓面无表情的注视,以及一边定国公世子叶之璋的无可奈何。
要相貌有相貌,要本身有本事的叶晓年近三十仍旧单身,这是他不可言说甚至不能触碰的痛,若非一身常服的他没有带绣春刀,此刻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叶之璋拍拍儿子叶晓的肩膀,未免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闹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世子叶之璋连忙温声提醒众人——尤其是提醒他那老当益壮一聊起来就话多而忘我的父亲——进府,身后的这些宾客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做装饰的花瓶。
被叶之璋暗示的定国公被打断话头,有些不高兴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随后对霍淩抬手示意,“殿下,请。”
定国公让到一边,示意霍淩先行。
被让道的霍淩没有率先迈步,而是伸手扶住定国公叶天定,与一边同样挽住定国公夫人的太子妃柳玥,四人一起并肩朝内走去。
没有向霍淩展示自己的老当益壮来借此表示不用他扶,定国公随着霍淩的动作借势往内走。他一边时不时的回答霍淩关心他们是否吃得好与睡得好的问题,在抽空问了霍淩几声宫中的叶贵妃日子过得如何的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并评估对方。
定国公府宴客的地方布置得很用心,爬满紫荆花的回廊坐落在湖水中央,将开满荷花的湖水一分两半,暗含太极八卦之意的同时也隔开了男客与女客。
两边的宴会厅,距离远得不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对面是谁——凭服侍一眼认出又是另一回事,同时也不会出现一边发生的事情另外一边看不到的情况。
走到交叉路口的霍淩同柳玥对视一眼,互相打了声招呼后,以太子妃和定国公夫人为首的女客走向右边,而以霍淩和定国公为首的男客则走向左边,两批人无声而安静的往自己该去的地方行去。
入座的时候,一路走来不动声色观察霍淩良久的叶天定,眼底难得浮现了笑意。
霍淩成为太子的那一天,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就好像他们只不过是出门上个街,就从天上掉下一个烫得不行的馅饼,他们甚至连馅饼的馅料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事情就已经成为定局。
因为这个意外,本以为可以颐养天年的定国公不得不开始考量叶家的退路、叶家对待霍淩该用的态度、评估霍淩的本事……然而在经常是个摆设的书房静坐一天,他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叶天定是霍淩的外祖父之余,他还是皇帝的臣子,是叶家的家主。
霍淩到底够不够格当太子,成为太子的霍淩最后又是否能够顺利登上帝位,这中间涉及的种种容不得他仔细思索,然而叶天定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那个小时候跟他耍赖皮被揍哭后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家伙最后真的能够成为天下之主。
但是这一刻——
看着将别人的试探挡回去不说,还堵得对方哑口无言的霍淩,思及叶晓曾跟他说过的霍淩在盐池县的表现,叶天定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期待一下霍淩的未来——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他认为不够格也改变不了对方已经是太子的事实。
后面才是真正的理由,但让叶天定实实在在放心的是霍淩此刻除了成熟些,和以往其实没多大变化的态度,以及叶晓对“殿下是最棒的”这一点的坚持。
血脉的牵扯中掺杂着利益的关系可能很稳固,也可能很脆弱,但在霍淩还是霍淩的情况下,叶家便还是叶家。
想到对“他虽然是太子,但霍淩还是霍淩”这一点坚定不移的嫡长孙,叶天定忍不住看了一眼除了霍淩都没人敢跟他搭话的叶晓。
瞧瞧那完全不在意的自顾自喝茶的样子,再看看他那先将霍淩当霍淩其次才是太子的态度,叶天定忍不住摇摇头,侧头同身边的儿子叶之璋耳语道,“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未来能走多远。”真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变,可惜谁都无法保证未来的事情。
叶之璋微笑,很清楚自家父亲一闲起来就喜欢瞎想的习惯,仿佛没察觉叶天成话中担忧的叶之璋半点不为所动,“您多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定国公世子的表情平静,声音更平静,但叶天成却不这样觉得。
“怎么?”叶天成挑眉,不高兴的情绪迅速上了脸,说翻脸就翻脸绝不含糊,“老子是你可以取笑的人吗?”暴脾气的叶天成可不会在乎有没有外人在,大有叶之璋敢点头他就敢教对方做人道理之意。
目光一动的叶之璋余光扫到一边相谈甚欢的叶晓和霍淩,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家父亲威胁,他保持微笑,就连语调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父亲,您说笑了,儿子怎么敢?”
对方的反应太平淡,平淡得叶天成感觉自己一拳头打进了棉花。
看着叶之璋这不温不火的样子就生气,叶天成忍不住翻个白眼,“如果不是你和我有七成像,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我儿子了,看着柔柔弱弱的就算了还像只讨厌的狐狸。”哪怕看着柔弱的叶之璋一打五都不在话下,但谁知道一派正气的他会生出个表里不一的糟心儿子,叶天成想想就觉得生气,“真是的,一个二个的越长大越不好玩。”也就霍淩还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可惜现在人家已经是太子殿下,有些事情他就不能做了。
懒得搭理儿子和孙子绝不承认是每次都说不过的叶天成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去另一桌找他的老朋友们,从那些脑子不灵活常常被他坑得反过来感谢的同龄人身上找寻安慰。
至于年纪小他不少的儿子和小他很多的孙子,同龄人就该跟同龄人交流,他这个老人家就不瞎掺和了。
霍淩一心一意的同叶晓抱怨着皇帝陛下越来越不好忽悠,都没注意到定国公叶天成的离开,说到激动之处,他忍不住扯住叶晓的袖子,要对方给他评理,“叶晓,你说我母妃是不是很坑?”说道叶贵妃干出来的糟心事,霍淩忍不住一拍桌子,“……我可是她亲儿子,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抱怨着皇帝陛下却要叶晓就叶贵妃的行为评理,霍淩半点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习惯了对方跳跃思维的叶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叶晓并没有与霍淩同仇敌忾,说些“叶贵妃真过分”之类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话,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目光专注的看着霍凌,一边喝茶一边当对方最忠实的聆听者。
无论是反问还是疑问,亦或者是让他评理的要求,叶晓都选择了沉默,而霍淩实际上也不需要他给予任何回答。
说要让叶晓评理,但霍淩其实问完就问完了,紧接着就抱怨起别的事情。
“刚刚那个人也真奇怪,想抱我的大腿就抱我的大腿,非要拐弯抹角,都不嫌累的吗?”话说多了不免有些口干,霍淩抬手端起放在面前的杯盏,结果茶盖还没有打开,手肘就被过来上茶点却路过他的时候突然脚一崴的侍女撞到。
猝不及防之下,霍淩手中的茶直接被撞翻——幸好不烫,只是别说喝到能够让他解渴的茶,袖子全湿了的霍淩若非起身起得快而且也躲得快,崴了一脚的侍女就正正的落到他怀中,他差点就被占了便宜。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