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庄街,很多年都没有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东太河里捞出了一具尸体,消息传开后,周边一些庄子爱看热闹的,成群结队跑过来围观。只不过尸首已经被家里人带走了,大家都聚集在河边,传着宋庄街背后的故事。
“宋庄街这两年风水有问题啊,前阵子不是有个姑娘也跳河了,要不是被人救起来,恐怕这已经
是第二起了。
“你们还不知道嘛,昨晚死的那个是上次跳河姑娘家的婶娘,这两家子的事情比看大戏还要精彩,做人呐,还是不能太得意,前阵子向翠多风光,这才过了多久可怜人都没了。
而在宋爱民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更多。
孙向翠尸首被放在堂屋的地上,底下只铺了一张凉席,上面用白布盖住,这家当家人是宋爱民,他没先死,因此孙向翠作为女人去世了都不配放在床上。
屋内,时不时传来哀哭的声音,主要来自于孙向翠的大姐。
旁边的宋佳佳神情呆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去,院子里很吵,各路亲戚都来哀悼了,宋爱民戴着白头巾忙前忙后,后面跟着的是他十七岁的儿子宋佳建,他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最近在跟街上老木匠学手艺。
别人过来见到他问:“佳健,你妈怎么会掉到河里,是自己投河自尽,还是不小心跌入河中没爬上来啊?
宋佳健跟他爸一样,都很憨厚老实,不知道的事情就摇摇头:“家里坐吧,我爹喊你们进来吃茶。
“哎呦,这小子妈都死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他知不知道往后他可没妈撑腰了。”
亲戚暗示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虽然孙向翠对这个儿子宝贝得很,不允许别人说这说那,可谁不知道这宋佳健脑子是有些毛病。
不过孙向翠到底怎么死的?外人是十分好奇。
在他们来看,孙向翠家虽说不是十分大富大贵,在宋庄街却也过得可以,宋爱民是肉联厂工人,每个月拿固定工资,而且闺女也争气啊,要嫁给了国营厂厂长的儿子了,往后生活根本不用愁,不应该想不开投河自尽。
只有宋佳佳知道其中原因。
就在昨天下午,她还跟孙向翠大吵了一架,吵架原因是刘家宝一心要跟自己解除婚约。
宋
佳佳由开始的极力讨好,到后面也耍起小脾气,再到最后,她发现刘家宝这次居然是来认真的,他诚恳地跟她道歉,求她放过,并说给她家的那些彩礼也不要了。
宋佳佳哭着问他:“那我呢?你也不要了吗?家宝,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都不要我了,往后还有谁会要我。
刘家宝一脸悲痛难忍,诚挚地说道:“佳佳,对不起,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直到前几天我才想清楚,我对你只是妹妹般的喜欢,我真正爱的人是明月,这么多年,我总是为别人而活,这一次,我想自己勇敢一次,求你成全我们好吗?
宋佳佳气得全身麻木,她一点也不甘心,哪怕是拼着一口气,她也不想放手。
回到家中,正好见孙向翠主动喊她吃饭,原本内心就不爽的宋佳佳一股脑将怨恨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去宋明月家闹事,现在家宝不要我了,非要跟我退亲,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害我,成为我的累赘。
宋佳佳发疯一般在家里大哭大吼,她又想起上一辈子,她第一次被逼走入绝境,就是因为弟弟宋佳健要结婚,家里没钱,孙向翠就变着法求她挣一些钱回来,那时候宋佳佳还很爱这个家,珍惜父母恩情,为了钱,她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好了,从此开始走入了万劫不复的歧路。
这一辈子,她真的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再憧憬外面的世界,却还是因为母亲的一件错误,令她同样陷入困境之中。
又怎么会不恨呢。
孙向翠已经被闺女念叨好几天,心里本就一直后悔自责,前几天宋明月定亲,她都没有去街上散布风言风语,一心在家忏悔。
可她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于是换了一件衣裳后,孙向翠就自己去找了刘家宝。
没想到刘家宝见到她依旧没松口。
刘家宝本就觉得她是个粗鄙庸俗之人,见她反复说着往后让佳佳怎么办,犹如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喻作响,最后直接不留情面地说:婶子,我和佳佳真的不可能,我不爱她了所以不会娶她,这种感情你不会懂。
家宝,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退亲,你和佳佳退亲就是在逼着我死啊!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和佳佳在一起。
“婶子,你拿这个威胁不到我,我
和宋佳佳缘分已尽,对不起。”刘家宝心里还想着回去给宋明月写情书,最后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而更绝望的是,刘家宝父母一向看不上宋佳佳,孙向翠去他家说了这件事,又吃了一个闷。
回去路上,月色已高,在经过河边时,她就想不开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若是刘家宝同情佳佳没了娘,是不是就会收起了退亲的心思。
孙向翠一辈子没识过几个字,心胸也很狭隘,她就单纯地希望自己家过得越来越好,别人家越过越差,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如她所预料得一样,第二天,刘家宝在听说孙向翠去世后,一下子就慌了。
他担心宋家找自己麻烦,到处问人知不知道孙向翠怎么跳河的。她不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刘家宝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他又觉得自己是个怀有悲悯之心的人,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爱情固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但生在这个世上,他感到了太多的身不由己。
而自己年纪轻轻又怎么能负担得起一条生命的压力。
作为准女婿,刘家宝若不来肯定落人口舌,第二天早上,他就急急匆匆冲到宋爱民家,一眼看去,满眼的人群和白布。
刘家宝哭着跪到孙向翠尸体前:婶子,是我对不起你。
旁边孙向翠大哥听到,过来问道:“刘家宝,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对不起我妹妹,她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孙向翠大哥是个农村人,常年务农,人高马大的,一拳能把刘家宝打得半死,他不敢得罪他,便被按在地上不敢说话。
宋爱民过去拉架:“他舅,你先松开,家宝没有其它意思,一家人别误会了。”
他是知道些内幕的,但不多,只晓得刘家想要悔亲,不想娶他闺女了,却并不知道孙向翠的死,是受了刘家宝的刺激。
趁着这个机会,宋爱民怯怯地问:“家宝,你这次来是以什么身份,以我家女婿还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刘家宝一抬头,见不远处的宋佳佳哭得双眼通红,内心也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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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佳终于有了些反应,见刘家宝还蹲在地上没起来,她冲过去挡在前面:舅舅,我妈妈尸骨未寒,请你不要在家里闹事了。
“真的是晦气,我妹妹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赔钱货,看到有钱男人连妈都不要了,呸!”
大舅走了后,刘家宝这才转身擦了擦宋佳佳的眼汩:佳佳,你还好吗?一点也不好,家宝,我没有妈妈了。没关系,你还有我,佳佳,对不起。
他这声对不起,既是对宋佳佳说的,也是对刚去世的孙向翠说得。
平时再大的仇恨,到了死亡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重要。
见一家都在,王玉芬手里扯着布,叹着气说:“宋爱国你和明年去老二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明月你就不别去了,你过几天要出远门。
宋明年不理解地问:“妈,平时二婶不是和你最不对付吗?”
“你这孩子,书都读哪去了,我就算和她天天吵架,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没了。平时她凶得不得了,怎么遇到事情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之前月月那样子,我也没想过去死啊。
“呸呸呸!”宋明月正在给自己编麻花辫,听到她这话赶紧站起来:妈,你可不要乱说话啊,你还有我和哥哥,任何不该有的想法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王玉芬拍拍宋明月的小辫子,亲昵地说:“妈知道,我还等着咱家月月过两年回来后给我抱孙子
呢。
抱孙子什么的不太可能,可是宋明月相信,未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孙向翠去世一事,将宋家离别的气氛稍微冲散了一点。
宋爱国到宋爱民家,宋爱民一个大男人,眼眶终于禁不住湿润起来:大哥,我媳妇儿没了。
宋家就剩他们兄弟二人,宋爱民从小就不如哥哥聪明机灵,那几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都是宋爱国想办法,到处借东西来果腹。
兄弟两人结婚后,因为孙向翠的泼辣蛮横,关系渐渐疏远了,直到宋佳佳和刘家宝好了之后,两家彻底断了来往。
现在看到宋爱国,宋爱民心里也十分难受:“那老婆子整日总想着别人不好,
没想到反倒自己先走了。
宋爱国安慰道:“你也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家里还有佳健,你为他也要打起精神来,往后心里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随时来找我,爹娘都走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大哥。
但宋爱国呆不惯这地方,尤其是见孙向翠尸首还没下地,宋佳佳和刘家宝又黏到一块儿,那宋佳佳看着悲痛欲绝,却处处靠着刘家宝,仿佛离开他就不能活一样,宋爱国看到这两人,心里别提多窝火。
宋佳健悄悄把宋爱国喊到一边,小声地和他说:大伯,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死的吗?
宋爱国问:你知道原因?
他对这个侄子相当好,要不是近日两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他肯定送礼都要给这侄子找份工作的,因此宋佳健也十分信任他。
“被我姐姐和家宝哥气死的,我姐姐经常吵我妈妈,那天我从师傅家回来,听到妈妈说去找家宝哥,后面她就没回来了。
宋爱国看着那两人又抱在一起哭,觉得宋佳健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到底没有证据,他管不上,便建议宋佳健告诉他爸,问问具体情况。
宋佳健摇摇头:“告诉爸爸没有用,他也希望妈妈早点死。”“佳健啊,你一个小孩子可不能乱说话。”
宋佳健不再说话了,他在家本就是个透明存在,众人各忙各的,几乎无暇顾及到他。
不过农村里的自杀,本就是被家长里短议论一段时间,渐渐成为被遗忘的八卦,不管背后真相是什么,他们既不会找派出所,也不会把家丑闹大。
两天后,孙向翠要埋下地了,宋爱国作为老大,一家子理应都去送她最后一程。
宋爱民一家走在最前面,这次刘家宝完全是按照女婿身份做事的,跟宋佳健一左一右将孙向翠遗照捧着。
当棺材入土后,众人都要过来磕头,宋明月才不愿意给孙向翠磕头,哥哥宋明年拉她站到旁边等着,小声地说道:“我也不想给她磕,月月,我们就站在这里。”
刘家宝瞧着宋明月,那种平静的心境又掀起了阵阵涟漪。
可整个过程中,宋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刘家宝更加难受,而一旁的宋佳佳看着,心中也十分不高兴。
宋明月冷冷地看着
两人在自己面前表演,她真觉得宋佳佳脑子坏了,不要说刘家宝是个优柔寡断的渣男,就算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经历母亲去世这种事,这人就应该永远被拉入黑名单。
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俩奇葩也算凑到了一起,往后日子过得肯定是鸡飞狗跳。
知道宋明月过几天要去随军后,她舅妈特意做了一桌子饭邀请他们一家去聚聚,等晚上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
她刚躺下,上次那熟悉的三声敲窗户声又响了起来。
宋明月烦得不行,她打开门,晦气地骂道:“刘家宝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忘记了吗?谁让你又来敲窗户的。
“月月,是不是最后一次了,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刘家宝语气中满含不舍,以后就算我想来敲窗户,是不是也敲不到了?
宋明月:.…
她快要被他这种假深情的语气恶心透了,反刺道:“你要是真的忘不了我,就一辈子记得,记住你辜负了一个好的女生,所以你是个垃圾,最好日日都不得安宁。
月月,你就这么恨我吗?都要走了,连一句再见都不想跟我说吗?
宋明月越想越生气,凭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听他聒噪的表白,她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个是你欠宋明月的。
而后,她又在左侧扇了一个:这个是宋佳佳欠宋明月的,你一并帮她还了。
刘家宝被扇了两巴掌,却丝毫没有动,眼睛里的热泪快要溢出来:“月月,如果打我能让你开心,你就多打几下吧。
可惜宋明月还来不及发挥第三个巴掌,宋明年听到声音,突然从后面跑了过来,一脚就将刘家宝踢倒到地下,将宋明月保护好:“刘家宝,你还敢来我家,下次你要再敢来,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宋明年平日里脾气相当好,要不是真的被气到,他几乎不会跟人动手,但这个刘家宝,一次又一次突破他的底线。
他心里还挺害怕,担心宋明月没有将这人彻底忘记:“月月,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种人的鬼话一句都不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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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宋明年摸了摸宋明月的头顶,“怎么好像长高了一些,往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你,哥哥就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了,月月,要靠你自己走了。
“哥,你别说得那么煽情啊。”宋明月涌上一阵很难过的伤感。“快些去睡吧,把爸妈吵醒他们又该睡不着。”
另一头,刘家宝失魂落魄地从宋家离开,月色透明,一阵微风吹拂,白杨树发出“沙沙”声音,他静寂地走在小路上,突然有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在路转口处,刘家宝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走近一看,还是个熟悉的人,正是宋佳佳的弟弟宋佳健。
佳健,大晚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家宝哥,我在等你。”你等我干嘛?是不是你姐姐让你跟踪我的。
宋佳健一步步慢慢朝他靠近:“不是,我是为我娘讨一个公道,家宝哥,我娘是被你害死的吧,她就去找你后才跳河的,他们都不知道,但我都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娘。
他明显是有所准备,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身后面的铁锤。
趁着刘家宝不注意,一铁锤朝着他的头上敲起,等他反应过来后,已经来不及了,宋佳健有得就是牛力气。
还是路边不远处有人家听到外面呼救的声音,壮着胆打着电筒过来,才看到倒在血泊刘家宝。
好在送到平城医院及时,刘家宝的命险些保住了,不过脑子被撞得太厉害,醒来后,人就变傻了,谁都不认识,见人只会乐呵呵地傻笑,连吃饭穿衣服这种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宋佳佳是个现实的人,在刘家宝刚送到抢救室时,她还哭着跟刘家父母保证,出现任何情况都会站在家宝身边,如今见他吃饭还要喂,宋佳佳顿时打了退堂鼓,心里隐隐约约想要退亲。
可刘家父母也不是吃素的,儿子这种情况,肯定需要找个媳妇照顾着,他们一边拿出刘家宝给宋佳佳花钱的证据单,一边威胁宋家,要是敢退亲就把宋家健送到监狱,这才让宋佳佳不情不愿嫁给了刘家宝,成了伺候他的专职保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宋明年在信中告诉宋明月的。
在刘家宝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宋明月已经跟着陈澈去了陌城,在离平城要有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
原本她是打算自
己做火车找陈澈汇合,不过王玉芬不放心,让陈澈先到自己家里一趟,带着宋明月一起走。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王玉芬一遍遍数着给闺女带过去的东西,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排解心里的难受。
临走前。
陈澈又问了宋明月一遍:“现在不想去可以不去,你不想嫁人,咱们可以先向组织打结婚报告,你住在家里同样是自由的。
宋明月冷静地摇摇头,经历这么多事情,她也算明白了,宋庄街是个是非之地,虽说这里有她很喜欢的家人,可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整日陷于这些鸡毛蒜皮事情当中。
外面世界那么精彩,她要去感受一下,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王玉芬没送她去火车站,看着火车从自己身边穿过的场景她实在受不了,只是准备了一个小包,里面放了好几种干粮:“从这里乘火车到陌城要两天一夜,路上饿了就吃些这些。”
好的,妈,等我到了地方,我就给我哥写信,告诉你们我的情况,不必为我担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
王玉芬眼泪快要流干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想哭,她拿出一个包裹着的手帕,“这里面是娘给你
的嫁妆钱,你收好了,到那边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不要省,没有钱了,写信告诉你哥,我们给你寄过去。
妈,这些钱你放好吧,我身上有钱,再说那边都是吃公家饭,没有花钱的地方。
“快收着,出门在外,钱一定要带够。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去火车站吧,娘就不送你了。”
宋明月深深地抱了一下王玉芬,她还蛮感恩的,感恩有这样一位好母亲,所以即使这里她处处不习惯,但生活在宋家,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阵温暖。
去火车站的一路上,宋爱国一言不发,一直到火车开的前一刻,他才郑重地问道:“陈澈,我把闺女交给你了,下次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她完整地交给我好吗?
陈澈:好。伯父,请您放心。
嗯,我这辈子最相信解放军了,月月,再见啊。月月,到了地方一定要给哥写信,遇到困难也写信告诉哥。
br />宋明月坐在火车上,看着父亲和哥哥的身影越来越小,看着平城从她面前渐渐成为倒影,直至完全不见。
她的另外一种生活要开始了,相信下一次再与平城相见时,她一定是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火车开得很慢,一路上吵吵闹闹,宋明月坐在靠窗的地方,陈澈坐在她的旁边,一直护着她。
不知何时,宋明月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外面天彻底黑了,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陈澈也睡着了,不过他睡觉都姿势跟别人不一样,只是眼睛闭着,人依旧坐得笔直,面容平静,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宋明月担心吵到他,轻手轻脚地去拿王玉芬准备的干粮,一碰到小包时,看到旁边小桌板上,放了吃的。
有茶叶蛋、玉米和杂粮包,陈澈还是醒了过来,他声音沙哑,有种刚睡醒的慵懒:“刚刚经过站点,外面有卖吃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都买了一些。
你吃过了吗?
宋明月将蛋敲碎,放在桌板上滚了一圈,剥开蛋壳后,把茶叶蛋一分为二,另外一半递给他,自己那半一口气吞下,嘴巴里鼓鼓囊囊,用眼神示意他接过去。
见宋明月似乎喜欢吃茶叶蛋,陈澈摇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宋明月看着旁边没有另外袋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吃,她强行将鸡蛋塞到他嘴里,噎了噎喉咙:“快吃吧,味道还不错。”
随后宋明月又把玉米和杂粮包都分成两份,自己安静地吃了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久的火车,等到第二天,宋明月就觉得浑身酸痛,还真的遭罪。
没想到火车开到半路上,突然出了点故障,列车员喊着让大家休息三四个小时后再走,对车子进行检查,这在这个时候算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车内一下子沸腾了,不少人都拥挤着要下去,他们行李比较多,宋明月望着前方,跃跃欲试想要站起来:“咱们轮流下去休息,我休一个半小时,过会儿来换你。”
“我跟你一起去,这边你不熟悉。”陈澈将行李全都背到身上,那么多行李,她看着就头大,他
却背得很自然,仿佛只是带了一个小背包。
他自始至终站在她的前面,用身体帮她挡着
拥挤的人群。
呼吸到新鲜空气,宋明月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火车外面,一派热闹,知道这边有火车停下,不远处的小摊贩们都奔涌过来。
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其中最多的是卖席子,因为火车随时会开,大家不能走远,附近又没地方坐,买个席子可以躺下休息会儿。
陈澈让她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他手里又拿了一堆东西回来,有席子,还有各种小零食,他像变魔法一样,从红色塑料袋内,竟然拿了一只雪糕,绿豆口味的。
宋明月一阵欣喜,人在烦躁不安时,吃个雪糕最能压压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感叹道:“陈澈同志,你人真好!”
陈澈没回复她,耳朵却悄悄染上了一层红晕,独自把席子铺好:“累了就坐着休息会儿吧。”
“咱们这样,像不像来郊游的。”身边三三两两都结成了队伍,不过像他们这么大方,又是买席子,又是买雪糕零食的并不多。
要是陈澈一个人的话,他或许根本不会下车,可旁边跟着宋明月,一天之前,她还兴致恹恹地舍不得离开家,此刻陈澈只想把所有的最好的,都捧在她面前。
宋明月睡着了,也不能怪她,外面风和丽日,连气温都刚刚好,又经历一夜颠簸,人犯困很容易的。
她没意识地靠在陈澈肩膀上,呼吸均匀,令陈澈动都不敢动。
旁边一对小夫妻看到了,年轻的妻子揪了一把丈夫手臂上的肉,羡慕道:“你学学人家啊,长这么好看还这么疼爱妻子,我不过就让你做点事情,你都一点不情愿。
陈澈想,他们是夫妻吗?名义上也算的,一切发生的都有些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结婚,但很奇怪,此刻坐在这里,听着耳边的声音,他内心有一些些满足。
等宋明月醒过来时,正好要到了上车的时间,“你怎么不喊醒我啊?万一迟到了咱俩就要沦落到此地了。
陈澈答:“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动,你睡醒了吗?”“睡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你是不是没睡啊?”
宋明月以为他是要看好行李,殊不知是她自己一直枕着别人肩膀,别说睡觉了,这两个小时,他坐着动都没动。
“我不太困,不用睡觉。”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站起来把行李收拾好。
在
踏出第一步时,陈澈身体有些僵硬,宋明月还问怎么了,陈澈示意她没事:“可能做太久了,刚站起来不习惯。
“那咱们慢一点,你不是说还有二十分钟,不着急,我来拿些东西。”“没关系,走吧。”
再坐到火车上,宋明月舒服多了,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一路上,闪过最多的便是白杨树,此刻城
乡还没发展起来,因此农村都长得差不多。
在睡觉前,宋明月叮嘱道:“下一站再有卖东西的,帮我买茶叶蛋和玉米就行,杂粮包你喜欢就买,我不爱吃哈。
“好。”
就这么一路颠簸,中途还换了一次车,到第三天下午时,目的地陌城终于要到了。
几十年后,宋明月去过那边,发展得很繁华,但她有听说过,改革开放之前的陌城很穷,就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城,是抓紧改革浪潮才慢慢变好。
还有大佬调侃过,身在八九十年代的陌城,连头猪都能富起来,真的是遍地是黄金。宋明月对这话存疑,却也让她对陌城更加好奇,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站是大站,快要到的时候,火车上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车外不再是渺无人烟,视野中渐渐开始出现房子和行人,又坐了一天,宋明月早就想再站起来活动。
她问陈澈:“过会儿咱们是直接去家属院吗?”嗯。火车站应该会有人来接应。宋明月:“你有来过这里吧?”
岂止是来过,这边研究院刚建好时,陈澈还来待过大半年,后面也经常到这边干活,基本一来就会待上半个月以上。
所以对于这个地方,陈澈非常熟悉。
他们下了火车,宋明月就看到四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洋溢着热情笑容从出口处跑了过来。
营长,营长。
四人对着陈澈敬了一个礼,不怕社死地在火车站大声喊道:“欢迎营长归队。”
陈澈对着他们相当严肃,神色一丝不苟,四人接过他的行李,眼睛一直在偷偷瞄着旁边的宋明月,又迫于陈澈的压力,不敢问太多。
终于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问:这位就是嫂子吧。“嫂子好啊。”
宋明月微笑着跟他们招呼:“你们
好啊,我叫宋明月。”
四人见陈澈没有说话,这才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嫂子,我叫王兵。嫂子,我叫钱远翔。“我叫王海博。”
“我叫沈盛,我们都是营长的兵。”嫂子,你都不知道,大伙儿对你可好奇了,你跟大家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宋明月也奇怪地问:“你们觉得我应该什么样子?”
看陈澈一脸肃穆,他们以为能跟他们营长生活在一起的,一定也是个大冰块,不然谁能受得了他们营长那冷脾气。
可是嫂子看起来很漂亮,性格看起来也很好,一直对他们微笑,简直就是他们营长的对立面,大家更好奇了,漂亮嫂子怎么会受得了陈营长的。
大院在偏远一些的地方,离这边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汽车内很热闹。
他们七嘴八舌跟宋明月介绍陌城的现状,哪边是市区,哪边是村落,哪边有好玩的地方,每到一处,都会介绍得很详细。
宋明月问:“你们都是陌城的人吗?”
不是不是,我们这里没有陌城人,我们都是炮兵研究所调过来的,待得时间长了,对这块也了解。
嫂子,你是哪里人啊?我是平城的,你们可能没听过。
王兵抢着回答:“我知道,和营长家在一个省份,嫂子,你和咱营长是相亲认识的吗?”
这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胆子大呢,在营长面前居然敢问这话,平常他们要问起来,总被陈澈以一句不要随便讨论私生活结束。
宋明月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危险,她还挺喜欢这几个军人,“是的啊,我俩是娃娃亲。”
什么?你和营长是娃娃亲啊?对啊,这很奇怪吗?
娃娃亲不奇怪,可娃娃亲和他们大冰山的营长挂在一起就很奇怪了。
但这次破天荒的,他们聊了一路,陈澈居然一句话都没阻止。
到了院内,宋明月发现这家属院居然是在一座海岛上面,环境看着还不错,门口有专门人把守,过了就是一条不太平坦的小路,两边分
散了院子。
汽车停到其中靠后面的院子停下,这应该就是陈澈非到的房子,四人好心地提醒:“嫂子,这里面大多数不是跟我们一个研究院的,也不怎么友好,要是他们不搭理你,你也不要主动跟他们说话哈。
这里面这么复杂吗?
倒也不是复杂,可他们终归是外地人,一时想融进去有点儿困难,而且之前有人想给陈澈介绍对象,都被他义正辞严拒绝了,现在他带了个对象回来,之前帮他介绍的人心里应该会有芥蒂。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