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 倏尔,李惟俭回过神来,见得黛玉那满面的娇羞,便觉得胜却世间一切美景。
他赞道“妹妹果然好才情。”
黛玉却有自知之明,只道“我不过是摆弄文字,又如何比得过俭四哥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
李惟俭道“我那是偶然所得。”
黛玉道“可见俭四哥才情远胜于我,只是心思不在此间罢了。”
李惟俭只是笑着摇头,他哪儿来的才情?记性好倒是真的。
远处传来欢声笑语,黛玉不愿让人撞见,便抬手相邀,自山坡下来,又往凸碧山庄而去。
行走间,黛玉便问“你今儿怎么过来了?不怕大太太寻你?”
“连妹妹也听说了?”李惟俭负手而行,说道“过会子大伯母登门,我先来打个前站。”顿了顿,忽而道“听香菱说,这几日妹妹换了太医?”
黛玉哪里不知,只怕这才是李惟俭仓促进园的主因。因是感怀道“太太说王太医要告假几日,便换了鲍太医来诊治。那鲍太医方才来了一日,外祖母就瞧见了,打发了他又换做王太医来瞧。”
眼见李惟俭若有所思,黛玉便道“俭四哥无需太过挂念,我如今好多了,只是有些体虚,调理调理就能好转。”
“嗯。”李惟俭应下,说道“王太医还算稳妥……过几日我让李纹、李绮下帖子,请姊妹们一并来我家中。”
黛玉侧头,眸中星星点点,满是纳罕。
就听李惟俭说道“刚好大伯母也在,我下帖子将太医院院判王济仁请来,此人乃名医王君效侄孙,得其真传,尤擅妇人科。到时妹妹也借机好生诊治一番。”
李惟俭一片好意,黛玉心下愈发动容,只觉先前果然想差了。心中郁气渐消,便道“劳烦俭四哥了。”
“妹妹与我又何必说劳烦?”
说话间二人过了凸碧山庄,自蘅芜苑之后而过,前头便是盘道、石洞,李惟俭心下一动,偷眼打量黛玉。那黛玉似心有所感,心下怦然之余,不觉又俏脸微红。
入得山洞里,二人纷纷放缓脚步。
“妹妹。”李惟俭缓缓探出手来。
“嗯。”黛玉别过头去,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也不曾闪躲,任凭那大手紧紧牵住。
李惟俭低头看那娇颜,禁不住低声说道“螺髻凝香晓黛浓,水精鸂鶒飐轻风。”
黛玉嗔道“浑说,哪有那般好。”
“那就……青梅煮酒斗时新。”
这一句却是出自前宋晏殊之词,词牌名诉衷情,内中情形与此时倒也相类。黛玉便没反驳,只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
山洞里静谧无声,只隐隐闻得鸟兽鹤鸣。到底寄居贾府,黛玉逐渐急切起来,生怕被人撞见了。几次抬头与李惟俭对视,又说不出话来。
李惟俭见此,便道“妹妹,咱们出去吧。”
“嗯。”
二人相携而行,到得洞前方才松开手来。此时黛玉掌中,却已早早沁满了香汗。迎风一吹,手心微凉,只觉无比舒爽。
二人间隔半步而行,黛玉又雀跃起来,说道“今儿要践花神,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惟俭笑道“女孩儿家的节,我却不好凑热闹了。”
黛玉这才恍然,自己算客居,俭四哥也是客人,的确不好与姊妹们凑在一处。因是便多了许多苦恼,继而又开解道“那……待过几年我与你一道儿过就是了。”
李惟俭笑着应下,只觉自己个儿心下好似也减了几岁。
自蔷薇院出来,绕过李纨的稻香村,遥遥便见宝姐姐手持团扇左一下、右一下的扑着蝴蝶,一路朝着那滴翠亭而去。
黛玉瞧了不禁笑道“素日里宝姐姐从来都娴静内敛,不想也有这般野趣。只是好生生的蝴蝶,瞧着赏玩就是,又何必去扑它?”
李惟俭不答,隐约记起剧中情形,纳罕这会子没了红玉在,总不会再有滴翠亭诬陷了吧?
眼见黛玉抬眼瞧过来,李惟俭便道“妹妹如何看薛妹妹?”
“宝姐姐吗?”黛玉思量着,心下颇不以为然。只道“太过内敛,失于率真。”
李惟俭嗤的一声笑了,这话就差点明宝姐姐虚伪了。
是了,这会子黛玉与宝钗还不曾和解,又因着有了自己,黛玉再不是孤苦无依,可不就对宝钗敬而远之?
李惟俭心知黛玉心思柔软,但使旁人对她一丁点的好儿,她都记在心里。也是因此方才一点点坠进宝钗与薛姨妈的迷魂阵里。
暗忖亲眼所见、亲耳听闻,总好过言传身教,也不知滴翠亭里有没有人,李惟俭悄然扯了下黛玉衣袖,笑道“难得薛妹妹恣意,咱们不妨做一回小人,远远偷窥了。”
黛玉掩口而笑,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说道“你不说我也是这般想的。”
当下二人藏身缀锦楼后,隔着缀锦楼瞥见宝钗一路到得滴翠亭近前。见其忽而驻足,好似在细听什么。
李惟俭愈发玩味,这可真是……你在偷听,偷听的人在偷窥你。
黛玉与李惟俭对视一眼,又不解地朝那边厢观量。又过须臾,眼见宝钗抽身要走,忽而那滴翠亭推开窗来,露出司棋与绣橘身形,宝姐姐作势奔来,笑问“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
黛玉悚然而惊,不知宝钗为何忽而提及自己个儿。她本就聪慧,略略思忖,便气得俏脸发白。
垂下的左手忽而被一温暖大手握住,黛玉抬头,就见李惟俭温和道“画虎画皮难画骨。”
“嗯。”黛玉应下,乜斜那边厢一眼道“我倒要瞧瞧她是怎么说的。”
二人当即往蜂腰桥而去,恰此时宝钗遮掩过去,扭身便走。那团扇半遮了面孔,却依旧能瞧见其眼中的笑意。
忽而面色一凝,就见李惟俭与黛玉自蜂腰桥相携而来。
停步,黛玉纳罕道“这却奇了,宝姐姐何时瞧见我弄水儿了?莫不是瞧见鬼了不成?”
宝钗一时讷讷,面上却噙着笑意,团扇半遮了面孔,朝着李惟俭屈身一福“俭四哥。”
李惟俭只笑着略略颔首,没应承,不想给宝钗转圜之机。那宝钗却也机变,团扇落下,便笑着说道“就方才远远瞧着有人弄水,许是我瞧错了?不过也算错也错招,可不就逮住了林妹妹?众姊妹聚在一处,独少了伱,我便请命闹了林妹妹来呢。”
说着,又看向李惟俭“俭四哥也一道耍顽耍顽?”
李惟俭正要出言,遥遥就听得凤姐招呼“哟,原来你们都躲在这儿呢。”
说话间洒下一片笑声,王熙凤与平儿快步而来。到得近前就道“我才进园子,二姑娘、四姑娘都道派去寻人,却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返。没奈何,又撺掇着我来寻。却不想,敢情你们都躲在这儿说笑呢。”
顿了顿,又看向李惟俭“俭兄弟来了?”
“二嫂子,我方才过来。”
王熙凤就道“惜丫头急得什么也似,快过去吧。”
黛玉不好再追究,心下愈发厌嫌宝钗。方才那话哄鬼也似,谁能信了?她与李惟俭一道来的,沿途可不曾瞧见什么姑娘、丫鬟,料想方才宝钗为脱身,定拿了她来作筏子。
宝钗面上不见异色,上来扯了黛玉便走“快走,我这肉包子再不回,说不得被作践成什么呢。”
两女当先而行,平儿知趣追了过去,于是李惟俭便与王熙凤缀后而行。
王熙凤就道“大太太这几日心气可不好,俭兄弟想好如何说了?”
李惟俭道“料想这会子大伯母就登门了。”
梁恭人登门,自有其与贾母言说,邢夫人再不满又能如何?
王熙凤便不再多问,转而道“宫里传了信儿来,说大姑娘有喜了。”
话是这般说着,王熙凤却蹙眉不已。
如今王熙凤虽与大老爷、大太太不合,可终究当自己是大房一脉,心下对那王夫人警惕不已。若大姑娘元春果然诞下龙子,母凭子贵升了贵妃,只怕二房又要压过大房一头了。
李惟俭略略顿足,思量着说道“这怕不是好事啊。”
王熙凤扭头看向李惟俭,就听其说道“十几年前旧事历历在目,贤德妃若无子嗣,自可超然物外。可若有子嗣傍身,难免陷入宫闱之斗。如今荣府势衰,哪里比得上吴贵妃家中?若贤德妃落败,只怕会牵连贾家啊。”
“这——”王熙凤到底缺了见识,不知这内中凶险,闻言顿时忧虑不已。
李惟俭却暗忖,政和帝睚眦必报,又怎会让元春诞下龙子?只怕这内中必有波折。
因是又道“不过是害喜,能不能坐下还不好说,二嫂子不用太过担心。”
王熙凤应下,却心中郁郁。好半晌,眼见前头迎春、惜春与黛玉、宝钗聚在一处,她便转而道“太太前几日给林妹妹调换了太医,我私下与老太太说了一嘴,不过一日就调换了回来。”
李惟俭顿时侧身拱手“多谢二嫂子了。”
王熙凤笑着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值当什么?俭兄弟与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眼看到得大观园正门前,便见一婆子匆匆而来,瞥见王熙凤与李惟俭,紧忙到了近前回道“四爷、二奶奶,前头来报,说是梁恭人到访。”
李惟俭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王熙凤笑着说“还想着偷懒一会子,这下是没的偷懒了。”
当下二人出得大观园,在仪门迎了梁氏,随即同邢夫人、王夫人、梁氏一道去往荣庆堂。
不片刻,荣庆堂里满是欢声笑语。
贾母与梁氏只管说笑,邢夫人发作不得,只得按捺住性子。
说过家常,贾母忽而问道“前几日俭哥儿小聘了?”
梁氏笑道“老夫人说的是,都是俭哥儿恩师定下的,又千里迢迢送信到了金陵,我与俭哥儿他大伯都没异议,这回瞧过了大姑娘,干脆就定了下来。”
这话堵得贾母不能发作,可贾母原本就没想过发作。只见贾母颔首感叹着道“湘云是我瞧着长起来的,性子爽利率真,虽说好似自卖自夸,可老婆子还得赞一句,湘云是个好孩子。”
梁氏笑着附和道“我也与俭哥儿说过,可算是得了好姻缘呢。”
贾母转头看向李惟俭,心下五味杂陈,说道“湘云你也见过,性子直了些,往后多担待些。”
李惟俭拱手道“老太太言重了,于晚辈看来直爽些倒好,夫妻间若藏了心思,难免渐行渐远。有什么话说开了,反倒更好些。”
贾母笑道“早前我还思量着,总要给湘云寻一门好亲事,不想有福之人不用求,竟应在了俭哥儿身上。”顿了顿,看向大丫鬟鸳鸯,鸳鸯紧忙手捧一锦盒上前。
贾母接过,打开来,露出内中一物,随即招手“俭哥儿你来。”
李惟俭起身上前,离得近了方才瞧清楚内中之物。略略思量,心下顿时动容,不想贾母竟将此物给了他!
便见贾母自锦盒里抄起一金麒麟来,捧在掌中道“这金麒麟分作雌雄一对,另一只自小挂在湘云身上,如今你二人定下姻缘,老婆子却不好再留在身边,干脆就赠与俭哥儿,也望着你们二人白头到老。”
李惟俭心下感念,接过金麒麟,郑重朝着贾母拱手“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多谢老太太了。”
贾母释然一笑,摆手道“不过是個物件儿,讨个口彩,不当什么。”
李惟俭回返座位自是不提,贾母心下却苦恼不已。早前夏太监来过一遭,只道大姑娘派下银子来,请家中去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
贾母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如何不知元春之意?顿时就唬了一跳!方才害喜就要打平安醮,料想必是胎儿不稳。正要过后寻王熙凤张罗,忽而心思一动,想着早前史鼐便传话,说过几日要送湘云来。
贾母便有心借这金麒麟,将薛家母女赶出府去。怎料李惟俭忽然将小聘送去了保龄侯府,其与湘云姻缘已定,这却不好再用此计了。
那俭哥儿是个心思伶俐的,事后未必能赶走薛家,只怕还要惹得俭哥儿生出间隙来。
因是方才听闻梁氏与李惟俭登门造访,贾母这才干脆顺水推舟,将这金麒麟转送李惟俭。
梁氏略奉承了贾母几句,继而提及归期。
贾母纳罕道“怎地也不多留些时日?”
梁氏便苦笑道“外子身子骨欠佳,每逢寒暑都要小病一场。眼见端午将近,我这心中挂念的紧。俭哥儿这头大事已定,再留下去也是添麻烦。再者,也不瞒老太太,这京师太过燥热,我啊,可是真真儿受不得呢。”
贾母不禁笑着颔首道“可说是呢。不瞒你说,老婆子在京师几十年,如今还是不习惯这干热,心里头啊,做梦都想着回金陵呢。”
又说过好半晌话,贾母又要留饭,梁氏便道“今儿可是芒种,且让姑娘、媳妇们高乐高乐,我可不好讨人嫌,这边厢就先回去了。老夫人得空,也往隔壁走走,咱们也多说说话。”
贾母应下,挽留一番,随即打发邢夫人、王夫人相送。一路上那邢夫人欲言又止,直到仪门前方道“俭哥儿回头得空,也往东院来一趟,大老爷想与你说说话儿呢。”
李惟俭笑道“大太太回大老爷,就说过几日我一定登门。”
说罢与大伯母梁氏一并乘车回返,路上梁氏就道“老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此番俭哥儿须得承情。”
“是。”李惟俭应下。
梁氏又道“她在时还好,若不在了……你姐姐那婆婆,还有那邢夫人,都不像是能守住家业的——”
李惟俭便道“大伯母放心,不拘如何,我总能保住大姐姐周全。”
梁氏颔首,再没说旁的。
回返伯府,梁氏自去寻刘氏,妯娌两个说话去了。余下众女,也嬉笑着往会芳园里办了饯花会。李惟俭想着自己若去了,姬妾等与两个堂妹只怕要拘谨,便干脆躲进书房里翻看闲书。
这边厢暂且不提,且说一墙之隔的大观园里。
祭过花神,众人便寻了竹林下消暑。
芙蓉簟铺下,众姊妹席坐其间,手中团扇扇动,霎时间香风阵阵。
众人正以诗词为乐,宝玉眼见莺莺燕燕环绕,不觉便痴了,因念道“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李纨、宝钗、黛玉、迎春并惜春听了,都觉不妥。尤其是探春,只觉好似不该请宝玉来。
所谓儿大避母,宝玉又早知了人事儿,再这般厮混在一处,莫说是宝玉,只怕众姊妹名声又会受拖累。
黛玉心下尤其厌嫌,不由得挪动身形,悄然躲到李纨之后。
惜春因着年岁还小,有些似懂非懂,眼见无人接茬,又见宝玉满脸的汗珠,便笑道“宝二哥真会自夸,你那汗珠子哪里就香了?”
宝玉浑不在意一笑,扯了腰间大红汗巾子胡乱擦拭,还不等回话,宝姐姐见那汗巾子新奇,便问道“哪里得来的?这汗巾子倒是瞧着新奇。”
宝玉不由得得意卖弄道“此物本是茜香国女国王进贡来的,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四妹妹,我这汗可不就是香汗?”
惜春吐了吐舌头,做了怪脸算作回应。
就听宝玉又道“至于来历,本是圣人赏给北静王的,王爷又给了琪官,你们猜怎么着?前日薛大哥叫我吃酒,赶巧便结识了琪官。我与他一见如故,干脆便换了汗巾子。”
这话一出,除去惜春,余者无不面色怪异。早前宝玉便与秦钟说不清道不明的,如今又来了个琪官。不问自知,宝玉这般性子,只喜往好看的女儿家身边凑,错非那琪官生得俊秀,宝玉又怎会与其‘一见如故’?
当下黛玉团扇遮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迎春闷头不语;探春欲言又止;李纨干脆置若罔闻;王熙凤却浑不在意,毕竟贾琏素日里没少拿清秀小厮出火。
倒是宝姐姐心下恶寒,眉头微蹙,强忍着心下厌嫌方才舒展开了。
正冷场时,有婆子来寻,说是老太太寻二奶奶商议事情。王熙凤紧忙起身离去。
李纨又念及贾兰今日休沐,无人看顾着怕是又要疯玩,因是也起身告辞而去。
这二人一走,黛玉便没了遮掩,只得凑到迎春身旁,半掩了身形。
宝玉得意洋洋说了一通,眼见众人并不接茬,扭头看向黛玉,却见其举目远眺,心下不爽之余,又见宝钗看将过来。
宝玉心中一动,扯着汗巾子道“宝姐姐若是得意,我送你可好。”
宝钗顿时心下一凛,忙道“我可不好夺人所好,宝兄弟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
宝玉却不知,其身后袭人瞪视了其几眼,心下正窝着火气。
此时就听惜春道“你们可知花神有几位?”
宝玉舒展没了扇坠的折扇,卖弄道“这花神,原本只一位。《月令广义》谓女夷,主春夏长养之神,即花神也。
其后历经变迁,又将史上五位女子一并列为花神。其一为芙蓉花神貂蝉,其二为水仙花神甄宓,其三是莲花花神西施,其四是山茶花神王昭君,最后为杏花花神杨玉环。”
说着,心下一动,折扇环指五女道“诶?一二三四五,正好,岂不正好应上了?”
惜春笑问“宝二哥既这般说了,那谁是西施,谁又是貂蝉?”
宝玉收拢折扇思量道“这西施,自然便是林妹妹了。”
宝钗笑道“林妹妹素有西子捧心之美,这倒是恰如其分。”
黛玉暗暗翻了个白眼,那西施先被献于夫差,又随范蠡泛舟五湖隐居,哪里就像她了?她又不是玩物……不过范蠡为财神,俭四哥如今便以财神为名。黛玉念及此处,不由得想着往后也与俭四哥泛舟五湖隐居。因是只道这话对了一半,便没出言驳斥。
眼见黛玉没言语,宝玉愈发得意,摇动折扇看向迎春道“二姐姐娴静内秀,我看理应应在水仙花神之位。”
贾家女子读书都不多,迎春只知甄宓后来为后,喜道“宝兄弟谬赞了。”
她却哪里知晓,甄宓本已嫁做人妇,其后才被曹丕抢了去?
此时惜春追问道“那我呢?”
“四妹妹年弱,来日必当是出水芙蓉。”
“哈?原来我是貂蝉?”惜春有些不开心。
宝玉笑道“不过是类比品貌,四妹妹何必多心?”
探春这会子便问“宝二哥,那我是王昭君还是杨贵妃啊?”
宝玉道“三妹妹品格坚毅,理当是皓月。”
王昭君小字皓月,探春听了只略略颔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宝玉最后看向宝钗,宝姐姐心道不好,正要出言阻止,宝玉就道“宝姐姐体丰怯热,可不就是应在杨妃上?”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也无怪宝钗大怒,这五者,貂蝉、王昭君为公义,西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甄宓是身不由己,唯独杨玉环名声不好。
且唐朝以胖为美,此时风气却偏向纤细的,闺阁女子被人当面说‘体丰’,换了谁不怒?
二者叠在一处,这才让宝姐姐大怒不已。
正待此时,小丫鬟靛儿行将过来,笑道“莺儿姐姐说我那扇子在姑娘处,好姑娘,快赏还我罢!”
宝钗指她道“你要仔细!我和你玩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她们去。”
靛儿面上一变,骇然道恼,赶忙跑了。
黛玉这会子虽不想替宝玉解围,却也不想尬在此处,因是便道“这暑气渐升,连我也遭受不住,我看咱们不如散了吧?”
“林姐姐说的是。”探春当即附和,扯着惜春起身道“四妹妹随我来,我昨儿又编了个好顽的。”
二姑娘迎春也起身道“昨儿那棋局还封着,宝姑娘可别想着抵赖。”
宝钗面色缓和下来,笑道“二姐姐就不容我赢一回?罢罢罢,今儿就随了你的心。”
当下几个姑娘纷纷起身,各自散去,只把宝玉留在原地发怔。宝玉此时方才后知后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只得起身讪讪往园外而去。
因着暑热,他便去了绮霰斋。心下正思量着回头如何道恼,却听袭人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
宝玉听说,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
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知道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
宝玉本就懊恼,当即便要发作起来,抬眼却见袭人红了眼圈儿,正暗自垂泪。顿时那升腾而起的火气又散了,叹息一声,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今日不曾看黄历,合该自己个儿今日触霉头?
……………………………………………………
这边厢暂且不表,且说缀锦楼。
二姑娘迎春与宝钗下过一场,宝钗心下存了怒气,因是棋风顿时狠厉起来。荣国府四个姑娘,丫鬟都占了琴棋书画之名。
迎春虽有司棋,实则二姑娘棋艺不过寻常。宝钗这一变了路数,顿时杀得二姑娘溃不成军。
待宝钗缓过神来,二姑娘业已投子认输。二人又略略说过一会子话,宝钗旋即起身离去。
她这一走,绣橘过来收拾棋枰,禁不住便与迎春道“姑娘,往后……还是少跟宝姑娘往来吧。”
迎春纳罕道“这是为何?”
绣橘便将方才滴翠亭宝钗构陷黛玉之事说将出来,说罢蹙眉道“亏得林姑娘与俭四爷后脚就来了,不然真真儿让宝姑娘糊弄了去!”
此时司棋端着湃过了的瓜果而来,闻言便道“林姑娘不过是客居,守着本分,从来都守着自己房里,又何曾管过旁的闲事儿?姑娘再想想,宝姑娘来之前,家中可有人说林姑娘小性的?”
迎春仔细思量,半晌才恍然“是宝姑娘传的闲话?”
司棋便冷哼道“她要扮好人,哪里会说?可那同喜、同贵,还有那莺儿背后可没少说嘴。”
“这——”
绣橘接嘴道“司棋姐姐,今儿宝姑娘偷听了去,来日会不会传得到处都是?”
司棋冷笑道“她哪里敢?若没撞见林姑娘与俭四爷,说不得就传出去了。如今撞破了,再传出去,我便是拼着被撵出府也要与她闹个没脸!”
迎春骇了一跳,赶忙便要劝说。往常她这个庶出的姑娘,生父不管,继母不爱,连贾母都想不起来,周遭的婆子、丫鬟更是时常欺负到她头上。自打遇见李惟俭,又得司棋百般为其出头,日子方才好转了。
也是因此,明知李惟俭所说极为渺茫,二姑娘为着那一丁点的可能也愿意坚信不疑。
“司棋,你可不好跟她闹。”好不容易有个尽心尽力对她好的,她又怎能不知好赖?
眼见迎春情真意切,司棋略略动容,叹息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姑娘不用太过在意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秦桧尚且有三个朋友。司棋与迎春朝夕相处,虽说初衷并不单纯,可长久下来,难免生出情谊来。
二人正待再说什么,忽有丫鬟来回,说“姑娘,二奶奶请姑娘去前头说事儿呢。”
迎春心下纳罕,紧张地看向司棋。司棋噗嗤一声笑了,道“姑娘莫怕,若宝姑娘果然告了状,只怕早有婆子来拿我了。”
迎春一琢磨也是,这才赧然放下心来,起身换过衣裳,领着司棋、绣橘往前头去了。
到得荣庆堂里方知,原是定下了五月初一去清虚观打醮,这会子叫了众人来问谁去谁不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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