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桌边的男人嘴角含笑, 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护, 他低声道:“弟弟, 你该知道为兄看重什么,不要骗你的兄长。”
罗护背对着男人,垂眸看着华裳, 神情藏在阴影中。
华裳抬头看他。
他抬手,指腹蹭在她眼下的嫣红一点, 胭脂点出的痣淡了些。
罗护出神地望着指腹上的红痕, 一把攥紧, 他沉下脸,暴戾又凶狠, 神情似是厌她, 又似贪图她,最终却化作了深深地自厌。
他猛地转过身, 绷紧下颌,声音冰冷道:“我会开这种玩笑?”
男人的视线在他脸上搜寻了一阵, 异色眼眸流转光华, 他浅笑, 眸光愈盛。
“弟弟,我了解的性子,就怕……”
他的手指虚握, 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望着华裳笑而不语。
罗护冷冰冰道:“等孩子生下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对比罗护的尖锐性格, 男人脾气好的像是被溪水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鹅卵石。
他捏着桌子上的几张纸, 淡淡道:“既然有了身孕就让她好好歇着吧,对了……”
他头未抬,恍若无意提道:“把你从城中救出来的时候,不是顺手抓了一个大周的官员吗?你在大周潜伏这么多年,你可认得那人是谁?”
华裳强力按捺住自己不适宜的举动,顶着他诡异的视线,慢慢看向罗护,露出些许的挣扎,就像是爱上敌人的普通女子一般。
罗护冷淡道:“我知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男人莞尔一笑,饶有兴致地将尾指的宝石戒指抵到下唇轻轻蹭了蹭。
“是谁?”
他像是没有看到罗护的不合作,笑着追问。
罗护抿紧唇,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猛地转过身,按着华裳的肩膀,低声怒道:“这些不适合她听,我们一会儿再说。”
他说着,就推着华裳往外走。
华裳作出无力模样,抱住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前行。
男人在罗护身后发出一阵笑声。
他道:“弟弟,既然她已经孕育了你的子嗣,自然就不是外人了。”
“或者,你刚刚说她怀孕,只是用来骗你兄长的借口。”
罗护僵在原地,握着她肩膀的手指慢慢缩紧。
男人温柔问:“弟弟,你是在骗我,还是决定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呢?”
华裳的手指缩在衣袖中,有些泛凉。
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他只用几句话就将罗护推到了如此难堪的地步。
罗护想来已经认出她是同帐的容拂晓,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来到此处,但为了避免她受到伤害,他还是顺应了她的谎言,甚至编造了一个更加大的谎言来圆她是他情人的谎言。
这个男人怀疑罗护的话,将她和突厥的计划分别放在秤杆的两侧,逼得罗护自己抉择,到底哪个轻,哪个重。
华裳觉得罗护掩护自己是一时昏了头,他不可能为了她弃突厥。所以,她还是需要自救。
华裳半眯起眼睛。
这个男人能将部落首领的罗护逼到如此地步,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初次见面,突厥的狼王可汗,阿史那叶嘉。
华裳弓着身子,整个人缀在罗护的胳膊上,手掌捂着肚子,眉头紧蹙,小声喘息,似乎忍不住身体上的疼痛。
罗护一惊,立刻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你怎么了!”惊慌失措的焦急彻底打破了他脸上的冷漠。
华裳抬起手,握住他的胳膊,盯着他,轻声道:“肚子……肚子好疼……”
罗护怔悚。
华裳伸开双臂,缠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处,喘息声更大,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
“好难受,我好难受……”
他虽然是好心,但她为了大周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让他推翻自己之前的谎言。即便她下一刻就要暴露,她也要死死拉着他,让他与自己的兄长产生嫌隙。
“这……这……怎么会?怎么会难受?”他手足无措地环着她的身体,把她的体重都负担在自己身上。
他眼神空茫,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又飞快地移走。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肚子,又颤抖地停住了。
明明容拂晓是个男人啊,总不会真的怀孕,真的出什么事情吧?
罗护的心剧烈地颤抖着,他脑袋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他小心护着她的肚子,茫然无措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眉眼含笑的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罗护的眼中流露出渴求的神情,他才无奈道:“弟弟,你女人的事情还需要来问我吗?”
他的视线落在华裳的小腹处,唇抿了一下,仿佛对于脱离自己掌控事物而感到不满。
他淡淡道:“她肚子痛,怕是腹中胎儿出了什么问题,你快将她放在这儿,去叫巫医来。”
罗护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他眼睛一亮,立刻应了一声。
他打横将华裳抱了起来,小心地将她放在一旁的地毯上。
华裳捂着肚子,侧过身子蜷缩着,却与一旁蜷缩的小羔羊撞了视线。
嗨,没想到咱们两个成难兄难弟了。
华裳无声地打了个招呼,鼻尖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像是青草野花发出的。
她没有在意,运功逼着自己的脸色苍白,留下汗水。
罗护哪里还敢耽搁,他仰头道:“你帮我看一下。”
说着,罗护就一头朝门外扑去。
帐篷内就剩下两人一羊了。
华裳目光一闪。
好机会!
她现在就可以立即将这位突厥可汗弄死。
她的手摸上了袖子里的匕首。
然而,就在她要行动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
华裳瞪大眼睛。
背后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动不了了?”
是你搞的鬼!
男人笑道:“不必担心,这只是我给某些宵小之徒设下的陷阱而已,你既然是弟弟的情人,我自然不会对你怎样,除非……”
华裳努力挣扎着,却发现身上又软又麻,手脚简直不像自己的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陷阱……是方才清甜的香味!
华裳瞪着一动不动的羊羔,怪不得它从方才到现在都没怎么动过,原来不是因为身体孱弱,而是因为吸入了这些药吗?
可恶!
她真是大意了。
也对,能被人称作狼王可汗,能收服草原上无数部落的男人那里是易于之辈,他绝无面相看上去那般无害。
她张开嘴,故作柔弱道:“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男人笑了起来,“我这可不是害你,正相反,我这是在保护你,毕竟,我并不习惯不熟悉的活人站在我的面前。”
华裳:“你……”
“姑娘休要动怒,你还是多想想腹中的胎儿为好,当然,前提是真有这么一块肉。”
脚步声慢慢接近。
华裳发出一般女子此时应要发出的惊恐声,“你,你要做什么!你快走开!”
她的舌头也开始发麻了。
“怕我吗?”
他语气无奈:“为什么要怕我,我们之前不是还聊得很愉快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一双皂靴。
男人蹲下身子,探出手,手指抵在她的下巴处,又朝下滑去,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抚摸了一下。
华裳眼皮一跳。
他在确认她有没有喉结。
确认她是女子后,男人笑了起来。
“也许你们大周的女子没有这种传统,但在我们突厥这里,父亲的妻室可以由儿子继承,弟弟的情人自然也可以遗留给兄长。”
他的手太凉了,她被他触摸到的地方生出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男人抬起她的下颌,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低声道:“你知道吗?这双眼睛我只在大周的战神华裳那里看过,你是第二个,难道你们大周就出奇女子吗?”
他抿紧唇,把淡色的唇抿出一道鲜红的细纹。
“还好,大周有华裳,我们突厥现在有了你。”
他笑容温软,一双眼眸,蓝的如同湖水中的宝石,绿的如同沾着露水的翡翠。他的眼睛与罗护的眼睛还是不同的,他异色的更加纯粹,而非罗护在光下的双眸一同呈现出似湖水般的蓝绿色。
他的眼神更加变化多端,神秘莫测,就像是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虽然一直笑着,却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阿史那叶嘉端详她的神色片刻,又将视线放在她的肚子上,明明他没伸手,她却觉得他的温度已经贴上了她的小腹。
“这里最好有点东西,否则……”他噙着暖意十足的笑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我最恨骗我的人了。”
华裳又不是被吓大的,跟他交过手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心底里满不在乎地轻哼,面上却一片骇然。
“好了,别怕,我又不是坏人。”他盈盈一笑,整个人如同珍贵的宝石一般。
“快来!”帘子猛地被人掀开,罗护揪着一个穿的古里古怪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华裳虽然能听得懂突厥话,但有些老人说的突厥话带着许多古词句,她听着有些费力。
罗护也没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拖到华裳面前。
罗护小心翼翼去抱她,突然察觉到什么,他瞪了自己的兄长一眼,怒道:“她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下药!”
叶嘉微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护重重哼了一声,对着巫医小吼:“你快着点!”
巫医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罗护骂了一句什么,叶嘉警告道:“别对神明不敬。”
罗护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刀。
那巫医立刻睁开眼,将鹰爪似的干瘦五指探向她的手腕。
这……
华裳连忙看向罗护,罗护递给她一个“别怕”的眼神。
她立刻安心下来。
巫医把了一下她的脉,又看了看她的眼底和舌头。
华裳不知道这怀孕跟眼睛和舌头有什么关系。
做完这些后,巫医嘟嘟囔囔几句,对着罗护道:“恭喜首领。”
华裳露出些微喜色,痴痴地看着罗护,眼角的余光却扫向一旁的叶嘉。
只见他盯着巫医,微微蹙眉,似乎有所疑问。
华裳心里咯噔一下,此人生性多疑,居然连他弟弟和巫医依次作证,都骗不过他。
不能让他再看下去了,巫医已经开始慌了。
华裳立刻开口,柔柔地唤着罗护:“一无……”
“嗯?”叶嘉含笑,“这名字不是你在大周所用吗?”
罗护握紧华裳的手指,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给他的兄长,他轻声道:“她喜欢这个名字。”
叶嘉:“没想到你这头猛兽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绳子。”
罗护将华裳抱起,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热,像是凝视着难得的宝贝。
他沉声道:“兄长若是喜欢,尽可再去找一个。”
叶嘉摸了摸自己的宝石尾戒,笑眯眯道:“你这样说,可是忘记了同我当初的约定?”
他盯着华裳的肚子,眼中的笑意终于真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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