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却发现他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她抬脚便踹, 已经习惯的弥真骨碌骨碌,从她脚底滚了出去。
华裳双手抱胸,扬着下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弥真的眼睛倏地一亮。
“不过, 我还要再想一想。”
弥真拍地而起, “还有什么可想的,我们可汗睿智勇猛,这个部落的首领也骁勇善战,他们都是我突厥的勇士,在这样的首领手下工作,你会一展所长的。”
“奇怪了, 你既然有心拉拢我,为什么不选择自己的部落,却非要让我投靠这个部落的首领。”
“我……我……”弥真左顾右盼,下定决心道:“好吧,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生活在都城,若是硬要算的话可汗才是首领,然而, 可汗又没有那么好说话, 所以……你在我这位兄长手下肯定能得到重用的!”
华裳摸了摸下巴, 从上到下扫视着他,“哎, 你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弥真张了张嘴, 嘟囔了一句:“你会知道的, 只要你留下来。”
“等我见到你的兄长再决定吧。”
华裳笑眯眯道:“不过, 你需要再给我准备一些东西。”
弥真目露不解。
华裳抬起手,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笑眯眯道:“既然要给自己未来的首领留下个好印象,我自然要把自己的伤痕藏一藏。”
弥真目露惊喜,“哎,你同意了?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准备,胭脂水粉是吧?”
他立刻冲出帐篷,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华裳摸了摸自己脸上化妆出来的伤口,既然没有易容的工具,那她就用谎言将这个伤口隐藏起来。
华裳整理了一下头巾,刚刚整理好,帐篷外就突然传来声咳嗽。
她低下头,柔柔弱弱道:“谁?”
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这位……咳,请问需要什么吗?”
华裳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带件衣服,还有清水,我……在草原上走了这么久……”
她声音唯唯诺诺,突厥话自她口中吐出也仿佛裹了一层糖。
外面的勇士挠了挠耳朵,心里暗自嘀咕:难道大周女子说话都这么甜,这么好听吗?
“请问,可以吗?”华裳又问了一遍。
勇士忙道:“哦哦,可以,可以,你稍等。”
脚步声迅速远离。
没过多久,他的声音便又在门口响起。
“请问我能进来吗?”
华裳:“请进。”
他掀开帘幔,把帘幔塞进帐篷门口上方的绑绳里,一转身扛起一个大浴桶走了进来。
华裳愣了一瞬,目光不由得变得奇怪起来。
高个的勇士咳嗽了一声,“我们这里通常都是去河里沐浴的,你们中原的女子或许受不了。”
他瞟了一眼她单薄的身材,“热水一会儿就烧过来。”
再看就挖掉你眼睛哟!
华裳低着头,温柔道:“多谢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高个勇士粗声粗气道:“在下勒尔。”
他“嘭”的一声将浴桶放下,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又送来了热水和一套新衣服,衣服居然还是大周的款式。
他耐心问:“你还需要什么?”
华裳低声道:“已经足够了。”
勒尔问:“需要找个女人来帮你沐浴吗?”
华裳捂着脸,怯生生道:“不必了。”
他“哦”了一声。
正在这时,弥真一头撞了进来,欢天喜地道:“我回来了!”
看到帐篷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脚步一缓,狐疑的目光扫过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勒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华裳,最后望了一眼浴桶,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板着脸,咳嗽一声,直言劝谏道:“您这样不好吧?这位毕竟是首领的女人。”
他的神情和言语都极富内涵。
弥真脸皮薄,实在遭不住了。
他的脸红的厉害,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为好。
勒尔看向纤细挺拔如同漂亮小树苗的华裳,放缓了语气道:“我劝您及早收手,不要再强迫这位姑娘了。”
弥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他空长了个大个子,不长眼睛和脑子,从哪里能看出是他强迫的她的啊!反过来,还差不多。
华裳捂着脸,轻声道:“多谢这位勇士。”
勒尔点了点头,“你既然会我们的话,显然也是抱着跟首领长相厮守的心,那您别怕,我们首领虽然冷面无私,却不是薄情之人。”
他看了一眼弥真,板着脸道:“首领自会为你做主的。”
华裳连连点头。
勒尔该说的都已经说罢,见这位还不肯出营帐,也没法子了。
他到底是突厥人,还是首领的亲眷。
华裳轻咳一声,抢过弥真手里的盒子,小声道:“多谢您送来的东西,请两位出去吧。”
勒尔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弥真。
弥真瞪大眼睛。
这才多久她就让部落里的勇士为她说话了?下迷魂计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弥真觉得自己就像是好不容易才给同伴搭好桥,同伴过了桥之后就把自己一脚揣进沟里的倒霉蛋儿。
可是打又打不过她,他还想着她能看到突厥的好,留下来呢。
弥真垂着手,出了营帐。
勒尔也跟着出来。
在帐篷外,弥真忍不住转过身,认真解释:“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勒尔一脸冷淡,“请您对首领解释。”
弥真气得要死,这些人可真是石头脑袋。
他背过身子,气呼呼地走了。
勒尔则在门口守着,听着门内传来的水流,脸色忍不住红了起来,只可惜他的肤色太深了,即便脸红也看不出来。
他忍不住在脑中回想那个中原女子纤细挺拔的身体,那个女子比突厥女人瘦弱一些,个子却很高,声音也糯糯柔柔不像草原上的女子那般清亮,可是,身上总有一种让人背脊泛凉、头皮发麻的感觉。
勒尔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能勉强按捺下看到她就想要逃跑的冲动。
若是他多想一些,便会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动物遇上天敌的危机感。
等到帐篷内的水流声停止,勒尔才停止了自己的妄想,他等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粗糙的嗓子发出柔和的声音:“请问,你收拾好了吗?”
许久,屋内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好、好了,麻烦您了。”
勒尔一迈进屋内就被带着脂粉香气的水汽喷了一脸,他整个人像是被这些香粉吹飞,身体四肢都软绵起来。
他透过乳白色的水蒸气,望着规规矩矩跪坐在地毯上,垂着头用布巾绞着青丝的女子,水滴凝在她的刘海儿上,又摇摇晃晃地滴落,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她细长的双手举着白色的布巾,慢悠悠地抬起头。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汪了水,像是刚出生的小羊羔,湿漉漉的毛还黏在皮囊上。
勒尔大力扭开头,喘着粗气道:“我,我这就去倒水。”
他大力抬起浴捅,杠上肩头,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的下盘突然不稳,一个踉跄,洒出一些水来。
“抱歉,我等会儿就来收拾!”
说罢,他就抬着浴桶里的水匆匆奔了出去。
华裳看着掀动的幕帘,勾了勾嘴角。
若是突厥的勇士都是这种软脚虾,那大周攻占这里便是指日可待了。
她在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举起了梳妆盒里的镜子,她用药水洗去了脸上的伤痕,又用粉盖了一层,最后,用胭脂抹上一些浅浅的痕迹,像是掩盖后的伤痕,也像是醉酒后的酡红。
她想了想,又用极细的笔沾了沾胭脂,在右眼的正下方点了一颗痣,像是哭出的泪痕,平白多添了一份风流之态。
华裳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现在这张脸既不像华裳,又不像容拂晓,才呼出一口气。
她不擅长化妆,这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做的最好的了。
谁能想到啊,如今打仗的将军还要必备化妆技能了。
她刚放下镜子又发愁起自己的头发。
她拽了两下,却怎么也弄不出大周女子的发髻。
她想了想,干脆编了一条大辫子,反正突厥女子也有不少人顶着类似的发饰,她这也不算突兀。只是大周富丽的衣衫配上一条简单的辫子,颇有些头轻脚重的感觉。
华裳叹了口气,若是军师在这里定然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她在帐篷内找了找,勉强找到一条纱巾罩在了头顶。
就在她弄好一切后,姗姗来迟的勒尔又在帘外询问了一声,得到允许后,才慢吞吞走了进来。
他肩膀上扛着一张卷起来的毯子,一进来就低头做事,很快便为她换了一张地毯,将沾湿的地毯卷了卷,放在一旁。
他按着那卷毯子,迟疑地看了华裳一眼。
华裳立刻警觉。
她扬起脸,学着坊间那些女人的模样,捏着纱巾,怯生生道:“勇士大人似乎面有忧色,有我帮得上忙的吗?”
勒尔吓了一跳,他忙道:“别,千万别叫我大人。”
华裳捏着纱巾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朝他盈盈一笑,柔声道:“那……勒尔。”
他像是被威胁到的猛兽一般,一高蹿到了帐篷边缘,死死盯着她。
华裳眨了眨眼睛,“对,对不起,是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勒尔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望着他,神情不解。
勒尔轻咳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盯着帐篷角落,淡淡道:“你……我刚刚收到通知说有贵人会来,你别随意走动,冲撞了人就不好了。”
贵人?
能被他如此重视的只有部落首领,或者所有部落首领的那个头儿了吧?
华裳眸中荡开一层光,她笑道:“当然,我是不会给大家惹麻烦的。”
才怪。
不惹麻烦,她还来这里做什么?
“请问,首领什么日子才能回来呢?”
勒尔摇了摇头,“可汗信任首领,总是有任务给首领,首领常常出门,我们也不知道首领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又安抚道:“你也别着急,若是首领回来,我会通知你的。”
华裳应了一声,眼眸亮的很。
勒尔大力转过身,出了帐篷。
华裳没有管他,她跳起来,小幅度地蹦跶几下,伸展一下身子,准备晚上去偷偷看一看,来的究竟是什么贵人。
如果只是普通首领也就罢了,留着放长线钓大鱼。
可若是她走了大运,撞上突厥的那位狼王可汗,那她要是不做些什么,可真就对不起自己在边关与他敌对这么多年的岁月了。
华裳跃跃欲试,可是等她低头一看自己富丽拖沓的衣服,瞬间就泄气了。
这种衣服看上去好看,却根本不适合做事情。
她想要弄一套突厥女人的衣服,尤其是骑在马上的那种便与行动的衣服。
华裳掀开帐篷帘,探头看了看,却奇怪的发现帐篷外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捏着纱巾迈出了帐篷,朝着帐篷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然而,这里的帐篷实在太过相似,她走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似乎不小心迷了路。
华裳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咩——”一道又嗲又绵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循声找去,却发现一只窝在帐篷后的小羔羊。
那只像是一朵云的羔羊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身下还有血迹。
华裳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它的腿受伤了。
可怜的小东西。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照顾它。
她刚想走,背后的方向却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似乎有武力在身,若不是她武功高强,可能很难能听到这细微的声响。
她敢肯定,来人的武力甚至高于那两位突厥勇士。
这是谁?他要来做什么?
华裳担心自己暴露,更担心自己大计未成。
她脑筋儿一转,盯着面前受伤的小羊羔,心道,你我该说是有缘啊。
她摘下纱巾,绑在羊羔的腿上,止住它的血。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慌不忙地俯下身,将这只沉甸甸的羊羔抱了起来。
她数着他的脚步,计算着他的距离。
在他靠近到快要对她出手的时候,迅速抱着羊羔起身,故作无意地转身,与背后之人四目相对。
明亮的阳光顺着白色的帐篷顶滑落,落进他的眼中。
似浅蓝,似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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