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黛抬眼看向男子,一身洗得泛白的蓝衫,身材修长纤瘦,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眉目俊秀,气质温雅,抿唇时左颊有个明显的梨涡,却又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丝活泼俏皮的感觉。
莫黛认人与寻常人有些不同,她首先是听声,长相什么的于她来讲倒显得不重要了。虽然男子的长相莫黛很陌生,但她却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晓得他正是那日卖与她野蜂蜜和羊奶炼乳的蓝衫男子。
萧笑一见弟弟萧笙惊讶地望着莫黛,似是早已认识一般,心里不安分的小火苗便噌噌燃了起来。
“咦?你,你们认识?哈,何时认识的?怎不见你们跟我说一声啊?哎呀,萧笙是男子容易害羞,他不说我倒可以理解,可是你莫大溪,”萧笑说着便以手肘捣了捣莫黛的胳膊,眼神忒么八卦邪恶,“怎么也把嘴巴闭得死紧?不厚道啊不厚道!”
“姐,你瞎说什么呢!我,我和这位姑娘并,并不算认识,只不过……”蓝衫男子说着便有些窘,若是早知这位姑娘与姐姐交好,他是断不会收那野蜂蜜和炼乳的钱的。
莫黛实在有些受不了萧笑的那副急于探出点“不良关系”的嘴脸,只冲着萧笙抱拳道:“萧公子安好,小女子莫大溪,乃是萧笑的好友,初次登门,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莫,莫姑娘安好,快,快请进!”萧笙说完,再不敢与莫黛对视,急急别开脸让到一旁。
萧笑露出一脸没趣的表情,被萧笙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头领着莫黛进了院子。
萧笑家的院子不是很大,东屋和菜园子已把小院占去了一大半,中间只铺了一条三尺来宽的青砖路供人行走。莫黛一瞅那菜园子里,葱蒜辣椒小青菜什么的皆被整齐地划分出区域,且已长出绿油油的一片来,想是菜园子的主人侍弄得好。菜园子靠近院门的一头盖了两间牲口棚,一间里头养着一只公羊以及两只小羊羔,另一间则是鸡舍,里头转悠着四只公鸡一只母鸡。
萧笑带着莫黛走过青砖路踏进堂屋。堂屋有三间,亦是隔着东西两个耳放,中间做正厅用。
莫黛随萧笑坐下不多会儿,萧笙便端来三碗奶茶,并一些小巧的甜酥饼。萧笙将奶茶和点心放下后便端着托盘去了东屋灶房不再出来。莫黛想,这第三碗怕是为那个工匠准备的。
“萧笑,那个工匠姓甚名谁?”莫黛并未端起奶茶就口而是与萧笑一样坐着等。
“他叫……咳咳……”不知怎么的,萧笑忽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别开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此时双颊已因咳嗽而涨得通红,“他叫……”
“咣当”一声,并未落闩的大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一阵风吹来,一股浓浓的酒气飘进了院子,随即便听一道明显是醉了酒的男音传来:“阿笙,你今日又做了啥好吃的?我闻着甚香,这便过来了!”说话间,一身着黑袍的男子踱进门来。
莫黛坐在堂屋正厅的正位上,恰好面朝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踹门进来的男子。此男身形高大,目测近一米九的样子,宽肩窄腰,黑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清晰可见脖颈处突出的锁骨,五官冷峻深刻,一双比常人要更为深陷的双眸,虽然此时被酒气熏蒸得有些朦胧,但莫黛却在那层朦胧下捕捉到一丝带着鹰隼一般犀利而又侵略的精光,嘴唇甚薄,许是被酒烧灼的缘故,唇色亦透着与其深刻五官甚不相称的妖艳的红。
若看身形,此男与莫黛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大部分男人不同,这个世界里的男人无论身量多高,但整体骨架却偏纤细瘦弱,透着一股子内敛的婉约气度,而此男却完全没有此种气度,倒是与现代的型男有些相似,浑身散发着放浪不羁的狂狷之气。
在莫黛看过来的同时,黑袍男子同样捕捉到了莫黛的存在,不知是不是莫黛的错觉,总觉得他嘴角边勾起的那抹浅笑有些奸坏。
“石墨哥,你怎么又喝成这样?”萧笙从东屋走出来,一把扶住眼瞅着就要朝菜园子里倒的黑袍男子,赶紧替他拉了拉衣袍领口以便遮盖住那两截完全可称之为性感的锁骨,有些嗔怪地小声道,“我姐有朋友来,你悠着点儿!莫要吓到了人家!”萧笙说着,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就朝堂屋正厅瞄去,脸颊隐隐有些红晕。
忽然的,萧笙的下巴便被黑袍男子以两指钳住,说话间便是一阵酒气喷出:“怎么,是你姐给你找来相看的?”黑袍男子邪邪地笑着,语气亦透着轻佻的意味。
萧笙一把扯掉男子的手,真的有些生气了,压低声音吼道:“石墨哥,你正经一点,如你这般,哪个女人敢娶你?”
男子轻笑出声,一边斜睨向正厅内的莫黛,一边如唱歌般呢喃出一句话:“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亦不可得……”
“你说什么呢?赶紧去正厅吧,我姐找你似乎有事!”萧笙说着,见男子仍旧将重心倚在他身上不动,于是推了他一把,“正厅有我做的红豆馅儿的小酥饼,奶茶已替你倒好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可不是为了你姐,我是为了阿笙你做的红豆小酥饼!”男子一步一摇地朝正厅踱去,那走路的身形架势忒么得没个正行,而且他一路走,那视线却是一路盯着莫黛看。
莫黛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直觉别开视线看向右手旁的萧笑,却惊讶地发现她此时也是盯着那男子瞧,那眼神里的痴迷度可不是一星半点。莫黛不由地挑眉,莫非萧笑中意此男?
“萧笑,这位是?”莫黛小声问。
“……”萧笑正看得出神。
“萧笑?”莫黛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啊?哦,他就是我给你讲的那个工匠,名叫石墨,今年二十三岁,独身,平日里嗜好喝酒与美食,最喜欢我弟做的奶茶及各种小点心……”萧笑一开口便收不住,直到那名叫石墨的男子已走进正厅了,她仍然巴拉巴拉说着,石墨明显已经露出危险的笑容了,可这姑娘的目光仍然盯在人家身上拔不开。
“咳咳!”莫黛故意清嗓子提醒萧笑,她这才尴尬地收了声,冲着石墨傻傻地笑着。
“石墨,你来了!”萧笑的声音明显有些兴奋,尽管她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石墨瞥了萧笑一眼,理也未理,直接笑看向莫黛:“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那说话的语气及神态与他整个人的长相极为不相符,明明长着一张酷男脸,却愣是学人家痞子轻佻地说话,这让莫黛甚感不适应。
“小女子莫大溪,久闻石公子大名,幸会!”莫黛站起身冲石墨抱拳施礼,却不想那石墨却紧跟着上前一步,如一座山般朝她俯瞰过来,那眸光于阴影处灼灼,似于阴暗处窥伺猎物的猛兽一般透着野性的危险气息,看得莫黛极其不得劲,本能地便想朝后退一步,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直直与石墨对视,嘴角边甚至还勾起一抹淡笑。
石墨有些讶异莫黛的反应,她居然不怕他?身为男子他的身量有些偏高,体形也较一般男子巨大,再加之他又生得这般粗犷丑陋,一般少有女子不被他吓到的,当然,萧笑是个例外,只不过,他从未当她是女人过。
石墨也不由地勾起唇角,这个女娃娃有些意思,他尤其喜欢她那双眼,黑白分明,瞳仁比一般成人要大而黑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眼睛乍一看去干净纯澈,再深入看去却是幽深不见底的。
莫黛与石墨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便觉得与一个醉鬼斗鸡眼什么的忒么幼稚,于是再看着石墨的脸时便有些想笑,但又怕自己笑得太过唐突伤了人家自尊,遂转脸看向萧笑,说道:“萧笑,若是石公子答应帮我盖新房的话,我想今日便跟随他去砖窑厂看看青砖及黑瓦的行情,顺便也到石匠那里问问打磨石的价钱,还有,石公子手里有一群帮工吧,家里有地吗?农忙时节能腾出时间吗?”
忽然的,莫黛便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用两指钳住扳过去,而后她再次与石墨对视。
“莫姑娘,你不觉得与其和萧笑那个呆瓜说,倒不如与石公子本人我谈更快吗?”石墨似笑非笑地说道,但实则他心里有些生气了,好个莫大溪,别以为他没察觉到她突然想笑却又隐忍不发的神情!
此时,石墨的脸离莫黛相当近,是以,他一开口说话,便是一嘴酒气朝莫黛的脸上喷,莫黛的眼皮跟着就抽了抽,而后不着痕迹地挣开石墨的手指,再不着痕迹地朝萧笑身旁挪了挪位置,笑着回道:“石公子此言有理,大溪在此先多谢石公子答应帮我家盖新房!石公子有空不?不如我们现下便去砖窑厂看看如何?”
“啊,那个不急……”石墨说着,忽然就觉得自己是被莫黛给摆了一道,他何时答应帮她家盖新房了?于是反应过来的石墨老神在在地坐到桌子旁,伸手捏了一块红豆小酥饼放进嘴里嚼着,一边嚼一边说,“莫姑娘定是听了萧笑这丫头乱说,其实我不帮人盖房,手里也无帮工,我只不过是一个闲赋在家,整日喝酒吃美食的废人罢了!”
闻言,莫黛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石墨上来就跟她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能干的话,她倒是不信了,这会儿听他如此说,显然是有些赌气的意味在里头,反倒让莫黛觉得萧笑或许没有骗她。
而从始至终,萧笑的视线都一直盯着石墨看,别的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即便石墨明显的在冷淡她,也明显的表示出对莫黛更有兴趣,而她的眼里心里却只装着石墨一个。
看着眼前一脸痴情傻乐的萧笑,以及一口一个大吃红豆小酥饼,连个眼神都不屑给萧笑一个的古怪男人石墨,莫黛不禁有些感慨,这傻妞,怎么就挑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去喜欢呢?
萧笑确实没有夸大其词,她弟弟萧笙确实是个能干的出色男子,他冲泡的奶茶比莫黛冲泡得味道更好,他亲手做的红豆小酥饼亦是皮酥馅儿软,甜而不腻,丝毫不比随记点心铺的点心差,甚至是更好吃。
莫黛和萧笑各吃了一块,其余全进了石墨的肚腹,仍意犹未尽的莫黛不禁瞟了一眼石墨仍旧平坦的胃部,暗道,一大盘酥饼,外加三大碗奶茶,这人究竟吃到哪儿去了?
捕捉到莫黛眼神的石墨甚是轻佻地一撩额前刘海,顺便挑了挑眉尾,嘴角勾起一抹奸坏的笑:“怎么,莫姑娘莫不是看上本公子我了?还是看上我的身体?也是,要说能让女人酣畅淋漓还得是本公子我这样的身体才行……”
“石墨哥!”正端着另一样点心进来的萧笙忽听石墨又在胡说八道,急忙出声打断,瞪向石墨的眼神满是羞恼。
“咳,阿笙,你那么大声说话作甚,莫小姐会被你吓到的!”石墨无事人似地开始数落萧笙的不是,萧笙又羞又气,落下点心盘子转身就走。
而那个始作俑者石墨则旁若无人地拿起盘子里的金果棒嘎嘣嘎嘣地吃得欢,一边吃还一边忒么好心地对莫黛说:“莫姑娘,你千万别被阿笙吓到哦,阿笙平日里不这样的,他其实一见到女子就害羞……”
莫黛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心里补充到,别解释了,没人误会萧笙,外人只会被你石墨吓到好不好?
石墨刚才的言词实在有够大胆,压根儿就不是女尊世界中的寻常男子能够说得出口的,除非是官配场里的那些想女人想疯了急于要嫁出去的男子。不过那里的男子额上皆被刺上小指甲盖大小的梅花瓣图案,梅花是冬季才开的花,那时百花皆已凋零,是剩下来的花,意指官配场中的男子皆是剩下来的男子。
石墨显然不是官配场里出来的男子,那有没有可能与她一样是穿越人士?
“石公子,你见过这种东西吗?”莫黛从袖内拿出几张卷在一起的宣纸在石墨面前展开。
莫黛除了今早拿给铁匠王老缘的铁箱、铁桶以及阀门图解外,其实她早前还画了房屋规划图,大到布局,小到灶房内的摆设,她都有画出来。
石墨顺着莫黛的手指看向堂屋后方浴室构造图内的那个浴缸图解,视线瞬间便拔不开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得兴奋。
莫黛的心里一咯噔,莫非石墨真的也是从现代穿来的?
“莫大溪!”石墨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那身形便似一座山,也不客气地叫“莫姑娘”了,直呼其名,这些分明都在预示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会是——
“你也是穿来的?”莫黛先发制人地问出口。
“啊?……”石墨被莫黛问得一怔,脸上的兴奋神色稍稍消减一些,“什么传来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着便一掌拍向莫黛的肩膀,莫黛的身体跟着一矮,痛得她抽了抽嘴角,然,石墨压根儿就不在意她痛不痛,兴奋度再次高涨,“莫大溪,你这个是留着洗澡用的没错吧?”
莫黛点头。
石墨又指向茅房的冲水蹲坑图解:“这个是撒尿拉屎用的?”
莫黛一头黑线,默默地别开脸,暗道,虽然没有说错,但请使用稍微文雅一点的用词好不好?
石墨又指着那条通向粪坑的下水道,大叫一声:“这条流通屎尿的地下密道当真是妙啊!”
莫黛已然麻木了,你说密道便密道吧,没差!
“哦?这个灶房的设想也是相当巧思啊,啧,这个是能够流出热水来的玩意儿吧!还有这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箱子是做点心用的吧!这边是用石头砌成的水槽,而这边亦是用石头砌成的四层置物架,这些倒是不稀奇……”石墨一边看着图纸一边自言自语,而后便是坐着沉思发呆。
莫黛趁着石墨消停的当口,扯了扯仍旧望着石墨发花痴的萧笑的衣袖,小声道:“萧笑,石公子的手底下究竟有没有帮工?”
“有啊,好几十个呢,有男有女,平日里他们都自己干,遇到难题才会来找石墨。武夫人家前年为儿子招上门妻主,特地又在武宅旁边圈了一些地重新盖了一座新宅,就是请的石墨手底下的那些帮工。而且,起初武夫人还不信任他们,挑三拣四的,石墨一出场,那武夫人立时就收声了……”
“莫大溪!”石墨突然出声,英挺的眉峰蹙紧成川字,“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来问本公子我吗?问萧笑那个蠢丫有何用?”
闻言,萧笑哈哈傻笑着点头:“对对,大溪,你直接问石墨吧!”
莫黛有些不悦了,直觉反驳道:“萧笑不蠢!”
“哼!”石墨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瞄了萧笑一眼,“一个除了会傻笑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女人难道不蠢?尤其还是冲着我这么个丑陋的废人傻笑,简直就蠢透了!”
原本听了前一句莫黛还气得想与石墨说道说道的,但当她听到后一句话时,压根儿就生不出气了,况且萧笑本人都不生气,她这个旁观者就更没理由生气了。不过石墨说自己是个丑陋的废人,丑陋她可以理解,他是在嫌弃自己长得太阳刚,但废人又从何说起?当然,这不是她该了解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去追根究底。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僵滞,不过下一秒那个石墨便又像无事人似的继续拿起点心朝嘴巴里塞,嘎嘣嘎嘣的,听得人心里直发怵。
半晌,石墨停止吃点心,转而笑着问莫黛:“莫大溪,我可以帮你盖新房,而且可以盖成你预想中的那样的,但是你得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石公子请说。”莫黛总觉得石墨的笑容甚是诡异。
“在你的新家里预留一间房子给本公子住,如此,本公子便帮你盖新房,工钱还会算你便宜。普通的盖房工人一日要三十文钱外加一顿午饭,我手里的帮工每日工钱是四十文外加一顿午饭,我让他们只收你三十文,午饭也不用你供,如何?”
石墨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莫黛说话,于是又问了一句:“如何?”
莫黛抬眼看向石墨,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会付房租吗?”
午时,莫黛在萧笑家用了午饭,不得不再次承认萧笙是个出色的好男子,粗劣的糙米经他手做出来就是比福满堂里的好吃,加了红辣椒和醋炝炒出来的大白菜酸辣爽口,葱花炒鸡蛋喷香入味,还有一小碟腌制的酸萝卜,酸酸咸咸的,甚是下饭。
萧笑一边朝莫黛碗里夹菜,一边赞道:“大溪,我没说错吧,我弟的手艺不比你逊色吧!”
“姐,你怎么又说上了!”萧笙有些受不了姐姐动辄便夸赞自己,更何况还是在莫大溪面前,就好似故意撮合他和莫大溪一样,姐是不是糊涂了,莫大溪不是早已成家有孩子了吗?他怎好再去掺和一脚?
莫黛正吃着饭,萧笑忽然夹来一大坨菜放她碗里,惊得她差点没呛得喷出来。
“萧笑,莫大溪有手不用你夹!”石墨突然将萧笑夹给莫黛的那一大坨菜都夹进自己的碗里,萧笑愣了愣,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诡异地红了脸,紧接着又夹了一筷菜给石墨,这回石墨却是直接将碗端开不客气地吼道,“我自己有手,你不嫌费事,我还嫌你口水脏呢!”
萧笑只好委屈地夹进自己碗里,小声嘀咕道:“刚才不是也吃了……”
“刚才是刚才,现下本公子不愿吃了!”石墨不悦地瞪了萧笑一眼,萧笑只能眼巴巴地受着。
莫黛讶异地看向石墨,莫非他看出她有洁癖?真够敏锐的!
吃罢饭,石墨便带着莫黛和萧笑去了离流岗镇不远的青石村,那里有一个烧青砖黑瓦的砖窑。石墨与砖窑的人甚是相熟,他以专业的眼光,很快便挑了一批青砖、黑瓦,预定了数量,然后由莫黛付银子。莫黛本以为自己三十多两银子能够盖起房子,却不想,仅这些青砖黑瓦便花了她三十两银子,她当时曾黑暗地想,石墨不会是和砖窑的人合起伙来坑她银子吧?再怎么说这些青砖和黑瓦也忒贵了些。
石墨自然不知莫黛的想法,挑完了青砖黑瓦,又带着莫黛去挑做大梁用的木头,花了莫黛三两银子,等到他们来到售卖打磨石的场地时,莫黛的钱袋里只剩下几百文钱了。
石墨买东西相当大手笔,挑好打磨石,谈好价钱,嘴巴一努便是让莫黛掏钱,但这回莫黛却掏不出了,打磨石可比青砖贵多了,照她之前的预想图,整个前院以及所有房间都是要铺上打磨石的,如此算下来,没有五十两银子压根儿就来不了。
莫黛攥着干瘪的钱袋,忽然凄凉地想起前世奶奶的一句话:“人轻易不会死,除非是人自寻死路!”
莫黛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与那石匠老板娘说道:“不好意思,我今日出门有些急,钱没带够,我明日再来付成不成?”
“成成成,当然成!这价钱老身也算你便宜些,依姑娘要的数量,姑娘给老身四十八两银子便成了,姑娘几时要老身送石头都成!”那石匠多少年来也没见着有人如此大手笔地购买这么多数量的打磨石,早乐疯了,想着苍天保佑,今年终于能够过个好年了。
回去的路上,石墨斜着眼睛看向莫黛:“莫大溪,你是钱没带够,还是压根儿就钱不够?”
莫黛默了半晌,憋出一句:“钱不够。”
萧笑本想着要帮一帮莫黛,但一想到自己口袋里也就几百文钱,若是开口向萧笙要,那也忒没用了。于是也只能默着。
石墨也默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低吼道:“钱不够你还敢大手笔地盖成那样?”
莫黛不说话,她当然晓得自己这回是在找死,但若让她缩减成本盖普通的房子,她绝对接受不了,现下就回福满堂找掌柜的预支银钱吧。
“我那儿有,你要吗?”石墨似是经过强烈的内心斗争之后才说出口,一说出口又立时改口道,“哈,算了,当我没说过吧,反正你们女人也不稀罕花我这种丑男人的钱……”
“你有多少?”莫黛问。
石墨抽了抽嘴角:“……你要多少?”
莫黛一听,土豪啊,这男人!
最终,莫黛向石墨借了一百两银子,这才又回转头将打磨石订下。现下盖房子的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整地和挖土了。
石墨的动作也相当之快,当日便将他手里的那群帮工找齐,统共三十人,男多女少,个个皆随身携带着各种工具,浩浩荡荡地跟在莫黛的身后朝莫家村走去。
莫大溪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帮工,还是从镇上来的,村里人都被轰动了,很多人便走出家门站在路口朝莫大溪家看,纷纷议论着莫大溪家出啥事了。
那三十人在盖房期间是要就地安营扎寨住下来的,他们不但随身带了帐篷等物,还带了粮食和锅碗瓢盆。以往找他们干活的主家通常只管一餐午饭,早饭和晚饭便要他们自己张罗,而这回据说主家连午饭也不供应了,而且他们老大石墨也应承了,他们便只能自己解决吃食。
然莫黛这边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了,虽然石墨说可以不管饭,但她怕自己不让那帮人吃饱的话,那帮人便不会好好给她干活。好在她现下借了石墨一百两银子,买了打磨石后还剩五十二两,石墨估摸着一个半月差不多就可以建成房子,是以去掉他们的工钱三十六两,还剩下16两银子,这些钱足够平日里的零头花销了。
莫黛到镇上买了各三百斤的白米白面,又买了几十颗大白菜,两筐萝卜,并一百斤猪肉,油盐等必需品又多买了一些,然后让米粮店的老板娘派了辆马车拉回家。
石墨手里的帮工动作相当快,只一日时间便将地整好了。原本的破房子烂院墙什么的统统推倒,荒地上的灌木野草什么的统统放火烧了一阵,烧不完的便用镰刀铁铲等工具全部铲除。待杂物清除干净后,一部分帮工去云姆山脚下运土,而另一部分帮工则用运来的土将地填埋平整,完了再用石磙来回地碾压,夯实。
看着原本乱七八糟的地方只一日便大变了样,莫黛晓得这些帮工是上了心在干活,于是将心比心,她也不能亏待人家。每日上半天她仍然到福满堂继续写话本子,下半天便飞奔回家给那些帮工做饭,莫无云和莫无风负责端茶倒水并跟着做些零活,许韶林和大着肚子的莫无轻则专门看管孩子,以免他们好奇跑到工地上玩,万一出个好歹什么的谁也赔不起。
莫大溪家的灶房被推倒了,莫黛现下只能借用莫桂花家的灶房,索性不顾莫桂花的反对,将他们一家大小的饭食也给包了。莫桂花心里过意不去,硬是带着三个相公跟着石墨手底下的那群帮工忙上忙下。莫桂花倒也是个能人,没多久也便上了手,还甚得石墨赏识,有心拉拢她进入他的建筑队,莫桂花自然万分欢喜地答应了。
地整完的翌日,负责送青砖的牛车队便浩浩荡荡地驶进了莫家村。这规模太过壮大,莫家村几十年也难得见一次,是以全村老小全都跑来围观,不住声地咂舌暗叹,自然有人艳羡有人嫉妒,说什么的都有。
莫阿春见到了,一肚子邪气,一嗓子将自家大人孩子吼了回去,警告他们不许与莫大溪家的人往来说话。
莫阿兰则眯眼看着那拉青砖的牛车队,心里亦是一阵阵地冒火,莫大溪,你能耐,不但将肉要了回去,还让老娘倒贴了几十文钱,现如今又在村里如此大手笔地招摇显摆,哼,也不怕阴沟里翻船,死无全尸!
族长莫金花也被那拉青砖的牛车队给震住了,心想,这转性后的莫大溪还真有些本事,居然真的开始动工了。只是这么多人工,这么多青砖,她得要花多少银钱啊?
为此莫金花还暗里找莫黛问话了,莫黛当时便一脸愧赧地说是跟福满堂掌柜的借的。莫金花当时便板着脸问:“跟福满堂掌柜的借的?你一个小工能有那么大脸,一次能借这么多?”
莫黛便直言道自己在福满堂会说点书,深得掌柜的赏识。莫金花将莫黛来来回回打量个遍,把莫黛盯得心里直发毛,忽而便被她一掌拍在肩膀上:“哈哈哈哈,好丫头,婶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好本事呢!会说书好哇,会说书的都是能人哇!”说着又心思一拐,“那下回谁家有红白喜事,你丫头便跟着婶去说一场呗,放心,银钱不会少了你的!”
莫黛心里一怔,暗道,莫金花也是个老狐狸啊!让她在人家的红白喜事上说书,老天,先不说那得用多大的嗓门说了,便是说了,那工钱能有在福满堂里多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婶,你瞧我这嗓子,到现下还有些哑呢,我不适合说书,是以现下我已经不说了。若是婶家的哥哥弟弟们出嫁了,我倒是可以去给婶免费说一场,至于其他人家的红白喜事,我就不逞能了!”莫黛笑得甚是实诚。
莫金花看了她良久,虽然莫大溪拒绝她让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人家丫头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更何况她还答应替她儿子们的喜事免费说一场呢!想至此,莫金花也便释怀了,再次拍了拍莫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也罢,现下婶知你是个能干的了,日后莫要再混了!”
“哎,大溪一定谨记您的话!”
莫金花又瞄了一眼热火朝天的施工场地:“你这丫头也真大胆,借着银子来盖房,还盖得这么大!唉,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细水长流才行,得悠着点儿啊!”说着又看了莫黛一眼,这一眼可谓是意味深长了。
“哎,大溪明白,您放心吧!”
莫黛的心里有些突突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树大招风,自己日后怕是会遭村里人红眼,盗贼什么的怕是也会对她家虎视眈眈。嗯,决定了,待房子盖好后务必要多养几只护院犬,对了,院墙上也务必整点尖锐的东西防贼,她这就去与石墨说说看。
这日午后,石墨瞅着莫黛在灶房里忙上忙下,忍不住便讥讽道:“女人家当如莫桂花那般出大力干活,谁会像你一样窝在灶房里忙吃的?本公子真替你感到羞耻!”
莫黛挑了挑眉,夹起一个萝卜素丸子塞石墨嘴里,虽未说话,但那意思甚是明显——“吃也堵不住你这张臭嘴”。
石墨皱眉不悦,正欲发火,却忽然觉得那萝卜素丸子吃起来的味道甚好,表皮酥脆喷香,内里柔软鲜嫩,当真是愈嚼愈香。石墨闭上眼,躺在莫桂花家院子里的躺椅上,大爷似地享受着,吃完一个萝卜素丸子还冲着灶房里的莫黛大声道:“再来一个!”
莫黛拿着木勺的手不禁抖了抖,并不搭理他。没见过哪个工头子像他这般嚣张的,来时不仅将自己的躺椅背来了,这每日里除了两遍视察帮工们的进度外,其余时间便是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装死,等到饭好了,他的精神倒是比谁都高涨。
石墨见莫黛故意忽视他,心里不悦,遂凉凉地来一句:“忘恩负义的女人!”
莫黛依旧不搭理,始终本着,小人就像快熄灭的炭火,你动它,它便着,晾着自然就熄了。而窝在灶房柳条篮内的丸牛可不淡定了,哼哼着朝莫黛抱怨道:这个丑陋的大块头男人居然效仿老子的说词,你是不是得管管了?
莫黛淡淡地瞥了一脸愤恨的丸牛一眼:劝你最近一个多月都要老实低调点,你没见那石墨初次见到你时的眼神吗?
丸牛忽然便回想起那日石墨乍见自己与两个小的玩耍时朝它投来的炽热目光,那分明是在看美食的目光,于是粉红的小身体不由地便抖了抖,赶紧将自己缩进柳条篮的稻草内躲着,哼哼道:老子觉得这个丑男人甚是危险,待房子盖好后赶紧让他滚蛋!
莫黛看着丸牛不时发抖的小身体,有些好笑:他打算住咱家的一间房。
丸牛差点没当场飙泪: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莫黛:他会出房租。
丸牛:那也不行!
莫黛:这是他替咱家盖房的条件。
丸牛抬起头,瞪着一双盈满泪雾的大眼:果然奸诈!老子讨厌这个丑男人!
等到房子的地基打好后,帮工们砌砖垒墙的速度甚快,十来日后所有的房屋已经到了上大梁的阶段。当然,莫黛也尽量让他们吃得好些,每顿都有肉,虽然大多是混着大白菜或是萝卜炒的,但味道比他们以往吃得都好。而且隔几日还能吃上肥而不腻的酱色红烧肉配白米饭,又或者是喷香酥脆的萝卜素丸子配碎肉粥,还有漂着一层油花酸辣够味的蛋花汤配着劲道十足的烙饼,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当又一波牛车队拉着黑瓦,打磨石,以及木头浩浩荡荡地驶进莫家村时,全村老小再次不嫌烦地出来围观,而小孩子就更是高兴了,因为上大梁时,会放鞭炮,分点心给围观的小孩子吃。
这日申时,正当莫黛忙着将刚炸好的一陶盆金果棒端出灶房,准备待大梁上好,鞭炮齐鸣时分发给围观的小孩子吃时,忽听院外传来一男人的哭骂声,夹杂其中的还有孩子悲戚的哭声。
莫黛下意识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许韶林和两个小的,心里有些不安,赶紧将陶盆放在西屋桌上打算出去看看情况。而这时却忽然见莫桂花一脸怒容地冲进院内,一把抄起堂屋门口靠着的擀面杖又冲了出去。
莫黛有些惊讶,莫桂花这架势分明是要去找人干仗的吧?遂也赶紧跟着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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