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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漱月垂眼, 把小竹管收回乾坤袋,表情略显失落:“你说的不是这个啊?”
“我想要更精细一些的。”沈倦往后退了半步,靠到一棵树上,玉骨折扇抵上,轻声说道。
“如何精细?”江漱月歪了歪脑袋。
沈倦:“似毒针那般, 不过扎入皮肤之后, 需要推动推柄,毒才会进入体内。”
江漱月似有些明白了, 在细碎石子铺成的小径上来回踱步,问:“你是想如扎针一般,把药汁扎入身体里?”
“没错。”沈倦点头。
“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尝试!”江漱月大为吃惊, “稍有不慎, 非伤即死!”
她所说不错,便是现代医学,也不是随便什么药都能往体内打的。
沈倦在心中一叹,暗道难道要自己亲自动手改良针管, 促进医疗界治疗手段的革新?可制器之道,实在非他擅长,还不如向雪惊醉去信一封, 把问题交给他去头疼。
他摇摇脑袋,打算辞别江漱月、回去明光峰, 却闻斜对面的某棵树上传来沙沙响动,紧接着落下一道声音:“非常抱歉,在下一直在树上睡觉, 不巧将二位的话都听了去。”
这声音里带略带困意,证明他所言不虚,说完后,此人自树上一跃而下。
沈倦打量他,模样相当俊朗,穿一身青竹色道袍,腰间挂着个不甚起眼的法器。
“便是这个,敛了我气息与呼吸声,教我躲过了风纪会的找寻。”这人执起沈倦目光多停留了一阵的物件,爽朗大笑,“在下名为丹霄,‘神岳竦丹霄,玉堂临雪岭’的丹霄。敢问阁下便是明光峰那位沈倦?”
“嗯。”
“小沈师叔,久仰大名。”丹霄拱手一礼。
这称呼让沈倦眉梢一挑,“唤我姓名便可。”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丹霄三步两步走过来,“沈兄口中的注射器,我倒有几分想法。”
“什么想法?”沈倦问。
丹霄将目光投向江漱月:“姑娘,可否将方才的小竹管予我一观。”
江漱月道声好,将小竹管重新取出、递过去。
丹霄拿着小竹管,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多时,倏然抬掌一合,开始来回搓动,并道:“小竹管可将药汁灌入谷道,却无法刺破皮肤、注入药汁,乃是太粗之缘故。如此,为何不将它变细一些?”
他使上了灵力,动作愈发迅速,在空中留下一片残影。
约莫过了三四分,他停手摊掌,原先同小指般粗细的小竹管变得细如银针,若是稍微一晃眼,只怕会忽略过去。
丹霄冲沈倦笑道:“你看,现下当是可以了。”
沈倦从他手里接过改良版的微小竹管,细致打量一番后,道:“你的做法倒是简便。”
“这样一来,只要动作谨慎些,药汁便能扎入体内了。”丹霄道。
“多谢丹霄兄。”沈倦亦弯起眼。
丹霄冲他拱手,一副谦虚模样,忽而一望天色,大惊道:“不好,下堂课要开始了!那课可不能逃。沈兄、还有这位姑娘,下次再会。”说完将腰间隐匿气息的法器一扯、一收,匆匆跑开。
“如此,你的问题解决了吗?”江漱月问。
沈倦“嗯”了声,但实际上只有竹管的问题解决了,最根本的尚且没有。
解幽灵花之毒所用到的并非龙涎,而是龙息,龙息乃是一种气息,出口即消散,这小竹管管口没有束缚,可盛药汁,却是盛不了气息。
或许可施以法术保存,但推进体内时,那阻止气息溢散之术,便会受成为阻碍。
当真麻烦。
但他没多说,询问江漱月这竹管可曾使用过。后者道并未,于是沈倦将这根微小的竹管收入袖中,正要辞别,专程往门派内送信的信鸦倏然一下窜过来,刷啦一声化作黑雾。半息后,黑雾里传出沈见空的声音:“来一趟停云峰。”
他眼皮撩了撩,表情看不出太多想法。黑雾散去后,他对江漱月道:“我走了。”
江漱月看他所朝方向乃是东,而非停云峰所在的北面,疑惑道:“诶?可你走的方向不是停云峰呀?”
“他叫我去,我就要去吗。”沈倦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江漱月:“你与沈峰主的关系,不是已经在渐渐缓和了吗?”
“缓和”二字极为微妙,沈倦觉得应当用在说疏夜与沈见空之间,而非沈见空和如今的他,不由问江漱月:“我和他的关系,有不好?”
江漱月上前几步,同他并肩,低声道:“八万说你不爱搭理他。”
沈倦心说他哪有,沈见空问话,他必回的好吗?
可这时江漱月又说:“昨日吃火锅,你们俩虽然坐在同一侧,但你二人之间的距离,比寻常朋友隔得远多了。”
“我和他只是师兄弟,并非朋友。”沈倦解释。
“听师兄师姐们说,沈峰主这个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面对掌门时好一些。可我感觉,他对你也是相当不错的。”江漱月表情极为认真,“昨天夜里,你都主动邀请他吃火锅了,证明你有同他改善关系的想法呀,所以还是去吧。”
沈倦敛眸。
晨风穿林过叶,扬起漆黑滚金边的袖摆,他恰站在明暗相交之处,半张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倾洒而下的日光描摹另一边,清光漾开在桃花似的眼眸眸底,幽静如长河。片刻过后,他散散漫漫道:“行吧,我先去那边一趟。”
话毕祭出云舟,改往北行。
停云峰的冷清一如既往,在半山腰的桃花仍在开,灼灼翩翩无边似海,沈倦坐在云舟上赏了会儿景,才施施然去往山颠。
风烈,殿外殿上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一个恍惚,让沈倦如回梦中。
好在沈见空及时出现,把沈倦的思绪给拉回来。
“你让我来,有什么事吗?”沈倦跳下云舟,逆风走向大殿,袖摆被风卷起,忽上忽下猎猎翻舞。
“我前些日子回了趟灵族,从族中取来不少古籍,里面或许有改善你体质的方法。”沈见空候在门口,瞬也不瞬注视朝他走来的人,“所以叫你过来一同找寻。”
沈倦的神情微有变化,眸光一转,笑开,“那还真是多谢。”
“不必言谢。”沈见空语调平平。
他看着沈见空,神色难得认真:“你为我做这么多,可需我为你做些什么?”
“不必。”
沈见空转身走向书房,沈倦跟在他后面。
话语之间,行至廊上,这里四面都有遮挡,风小了些,可沈倦背后那根系发的缎带却挂不住了,飘飘然飞旋入空中,满头乌发如瀑披散。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沈见空回首,看见这人站在他的长廊上,身后是镂雕精致的轩窗,身侧是漆色深沉的立柱与阑干,而他发如檀,肤色雪白,两眼似桃花,眉心生就一点浅红印痕,美得如同画中仙。
沈见空不错目地凝视沈倦,后者漫不经心笑起来,缓慢说道:“你这样,让人忍不住生疑。”
“你总是多疑。”沈见空道,扭头继续前行,推开书房的门,步入其间。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讲。”沈倦幽幽道,语调拖得略有些长,“你什么都不说,表情总是没有表情,让人根本猜不透在想什么。”
沈见空动作一顿,尔后走去书架前,取下一摞书、一捆竹简,放去书桌上,抬眼对沈倦说:“我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不想的人最可怕了。”沈倦没好气说着,拉了张椅子到书桌前坐下,看着面前的书问:“就这些?”
“还有那些。”他对面的人往旁侧丢了个眼神。
沈倦望过去,发现西面墙上靠着的两个书架,里头的书全换成了古卷。
“你不会是把灵族搬空了吧……”沈倦目瞪口呆,“就算你是族长,也不能这样啊。”
“我有说跟你过我是族长?”沈见空眉梢微动。
“我听师父说的。”沈倦脑子转得飞快,迅速找到借口。
沈见空不再提此事,低头翻开一本书。
流光转,漏滴声声。
沈倦看书快,可再快,也有看累看烦之时。沈见空主动提出陪他下棋。
于是棋局摆开,沈倦一边思索攻守之策,一边腹诽,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快到午时,花甲自明光峰赶来,给沈倦烧饭。
昨夜才食火锅,为避免沈倦肠胃不适,她特地做得清淡些,用番茄炖了牛腩,往里煮上几样蔬菜,然后熬了一小锅玉米羹。
沈倦在门外长廊上搭了张小桌,优哉游哉进食,沈见空仍在门内书房中翻古卷。
“师兄——”他突然唤了一声。
“你说。”书房里的人道。
沈倦望着檐外天幕,说得语重心长,“其实没必要这般费心费力,我现在这样也挺好。体质能否改善,不如随缘。”
沈见空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道:
“我的目的,不是让你早日改善体质后,开始清修苦修。”
“若有朝一日,我护不住你,师父护不住你,甚至整个御雷派都陷入危机,无法顾你,到那时你还是这般体质,恐怕非常危险。”
他的声线很平稳,听上去竟有几分悠悠之意。
沈倦说:“你话里有话。”
沈见空:“我自认为讲得分明。”
廊下的人仍旧望天,深褐色小砂锅摆在桌上,底下置一红泥小炉,腾起的白雾清清淡淡。
“原来你是未雨绸缪。”沈倦感慨。
里头传来一声翻书之响,尔后沈见空道:“总要为长远打算。”
“这还叫什么都不想?”沈倦慢吞吞哼笑。
“这与先前说,是截然不同之事。”沈见空道。
却是许久没等到廊下人的答话。
渐渐的,沈见空听见门外响起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沈倦睡着了,在山风不止不休的庭院廊下,长发飘飞衣袍起落,睡颜沉静美好。
花甲收拾完碗筷回来,见状立刻掏出一条薄毯,却见沈见空从书房里走出,弯腰伸手,极为自然地抱起沈倦。
“做自己的事去吧,傍晚再过来。”沈见空低声道。
“好。”花甲点头。
他带着沈倦踏入寝殿。
此处久无人至,门一开,清冷冷的气息立时扑面而来。
沈见空垂眸一瞥沈倦,罕见地觉得这种气息不太好,弹指在殿上燃起一根沉香,然后将床重新铺整一番,才把沈倦放上去。
这人睡得沉,抱他、搬动他根本毫无察觉,让沈见空不禁蹙眉,对沈倦再添几分忧虑。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日影逐渐偏斜,窗缝外那一线长天被夕照染色,红得犹如火烧。床上的人眼睫倏然一颤,紧接着皱起眉,手指狠狠掐进被褥,弓起背,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疼,疼痛遍布四肢百骸。
痒,刺痒游走浑身筋脉。
幽灵花的毒,竟然又发了!
在书房里翻查古卷的沈见空眼皮一跳,猝然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抗毒性好差
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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