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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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这条法例从设立以来,就几乎没有被真正运用执行过。”苏木一穿着线,试图把手上的皮子拉出虎口的线来，一边评价道：“界定模糊,经不起辩护，性质微妙,名存实亡。”
“既然不被执行,那这条法律还有什么意义？”高陆发出疑问,“那你又怎么会判成功了？还进了迪罗特尔？”
“这么说吧，第四条律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它的意义所在了。”苏木一垂着眼睛,唇角勾起有些一个冷诮的弧度,“至于我为什么进来——”
“一,我的辩护律师不是我自己请的。二,他们判我顶撞法官、态度恶劣拒绝合作,决定剥夺我的上诉权。三,我的庭审规定上不属于面相公众公开范畴。”
苏木一说到这儿，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起来，“然后我的最终罪名以违反联邦最高法第四条和半数陪审通过的合理怀疑违反联邦最高法第三条判了，当庭发往迪罗特尔。”
高陆：“？？？？”
“啊？怎么还扯到第三条了？”
苏木一没有答这个问题，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她觉得特别滑稽的事，越笑越厉害。
“哈哈哈哈！”她笑得满头红发颤动。
高陆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完全不能将目光从她大笑的脸上移开。
苏木一自己笑了一阵，望着高陆,眼角眉梢犹带波光，这时她的眼睛里闪着种高陆从未见过的狡黠的、恶作剧般的神气：“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态度恶劣吗？”
她这样子看起来鲜活得要命，眉飞色舞，一点不像安静时那样的美丽玩偶式的精致了。
高陆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有点呆呆地摇头。
“扑哧。”苏木一开口前没忍住又自个儿乐起来，“因为我……哈哈，说法官的脑子有问题。”
高陆：“…………”
高陆噎住、一言难尽的表情让苏木一笑得更厉害了。
笑完，苏木一低眉继续缝手套，过了会儿说了句：“我不喜欢外系人。”
从高陆的表情来看，他大概从头到尾也没怎么懂。不过他沉吟半晌，咂咂嘴道：“我也不喜欢外系人。”
苏木一看他一眼，哦了一声：“为什么？”
“红月到处都是外系人，连我们那个小镇子里都有，奇形怪状的完全分不清楚。”高陆努力回忆，“而且我感觉，他们大多数不很友好……？”
苏木一淡淡地道：“高陆，你知道吗？银河系二十一颗星球中，只有最初那七颗，居住的半数以上是人类。”
“哦……这样。”高陆怔怔地望着她映照在火光里的的侧脸，“银河系？”
苏木一长睫低垂：“银河，是在和平条约第一条附加条签订并生效之前，人类所在的第237号星系自古以来的名称。”
“237……哦，我们。陌罕，是陌罕啊。”高陆安静了几秒，想了想道：“我觉得银河好听一点。”
苏木一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觉得。”
火堆燃尽，苏木一收拾好东西，便和高陆一起钻进了挖好的冰洞里。
风雪都被挡在了洞外，寒冷的夜晚慢慢过去。
“嘶。”高陆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懒腰，手指在冰洞壁上碰了一下，当即被冰得浑身一颤。
“没柴了，”苏木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起来喝点水就走吧。”
高陆应了一声，翻身爬出冰洞。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两人离开了这片雪坡。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苏木一是滑下去的，而高陆差不多是摔下去的。
雪坡下面又是一片树林，准确的说，是一片长满树林的山谷。
这里的温度比起山顶要温和一些了，但仍然没有超过零下十度。
苏木一一个灵活的侧滚从一方小雪堤上下来，进入了这片山谷树林中。
高陆跟在她后面，嘴里一边牙关打颤一边嘟囔着：“我恨雪，坡，木板，摔跤……”
在这片林子里，苏木一找到了一种浆果灌木，玫红色的小浆果一串串地生在树上，从枝叶间满缀的白雪中探出来，吃在嘴里冰凉微涩。
两人循着河流走了一段，在天将黑时停了下来，休息过夜。
这里的树林里已经能明显地看到动物活动的迹象了。苏木一发现了形似鹿蹄的脚印，下了绳套，而高陆用他的兽爪长矛扎下来了路边树上的一只白色的大鸟。
火堆边，高陆在给他的鸟拔毛，打算把它烤了。苏木一煮了一水壶盖的雪，准备加入浆果和针叶做份汤……或者说果茶。
茶足饭饱，高陆照例翘着脚烤火，苏木一继续做手套。
有的人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处境，总能找到点自己的乐子。
比如高陆。
他这会儿正把之前拔下来的羽毛一根根地投进火里烧着玩，玩着玩着忽然看向对面的苏木一，眼珠子转了转，猛地开嗓：“美丽的姑娘哟～”
苏木一：“……”
苏木一思绪被打断，抬眸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见她不搭理自己，高陆反而起劲，下一句唱得更大声了：“你的眼睛像月亮哟脸蛋像月下绽放的花～”
“啊呜呜～美丽的姑娘眼睛像月亮哟脸蛋像月下绽放的花～”
“啪！”
苏木一手腕一扬，把手中的东西精准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别吵。”她道，“试试。”
高陆“嗷”地痛呼一声，闻言一把抓住，打开来看，眼睛一亮：“你做好了？厉害哦！”
他喜滋滋地拿着往手上戴，刚刚好。厚实的兽皮将冻得发疼的五指温柔包裹，五指不是隔开的，只用细绳拉出了分界。
“啪！”
苏木一把另一只也给他扔了过去，还是照脸砸。
高陆鼓起眼睛，怒：“我没有吵了！”
苏木一眼睛里带着点笑意，道：“预防。”
她的目光在高陆受伤的那只胳膊上划过。
前几天苏木一每天都有检查他的伤口恢复情况，还不错，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仅没有恶化、竟然在慢慢痊愈。
不得不说，这人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得惊人……耐摔耐打还耐寒，恢复能力也不错。
今夜的雪格外的大，两人准备早一点休息。
高陆先爬进去，苏木一在外面收拾东西。
忽地，苏木一伸向水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她嗓音压得低低的。
“什么？”里面刚趴下的高陆凝神片刻，“……狼嚎？”
“不，不是。”苏木一摇头，她对声音有种天然的敏感，更熟悉狼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地又听了一会儿，下了最终判断：“是狗。”
话音未落，苏木一便迅速地一脚踹起积雪，掩灭了地上的火堆，开始躬身收捡物品。
绳子，水壶……能捡的捡，来不及捡的埋了。
高陆也迅速从棚子里滚身出来，然后回身将棚一脚踹塌，将上面的棍子树枝拿在手里，投标枪般向四周远远抛出去。
两人都明白狗的声音此时此刻代表着什么。
“跑吗，往哪儿？”高陆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爬树。”苏木一道。
他们有狗。苏木一很清楚，黑灯瞎火大雪夜，自己和高陆根本跑不了多远。
“床垫——”高陆下意识回身去拿东西。
“来不及了。埋了。”
高陆抓着床垫犹豫片刻，像之前抛木棍那样把它远远扔了出去，只把那张兽皮用嘴叼着，一跃向树上爬去。
见高陆上去了，苏木一手里握着几根枝树枝，倒退着扫去自己和他的足迹，一直退至旁边的树下，三两下蹿上去，伏身在黑漆漆的枝叶间。
一系列动作说起来多，实际上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
两分钟不到，狗叫声清晰起来，夹杂着隐隐的对话声传来。
“……莫蒂，老兄，不是我说，你这只狗到底是个什么年代的产品了，怎么就只会叫个不停？”
“就是啊，距离、时间，什么都没有！折腾哥几个好几天了也就算了，有必要半夜还非得叫我们出来吗？”
“这么大的风和雪，哪里测定得了多精准？哼，我倒是有新型的，星检申请不过不让带啊！”
“找找找，这么多天，你倒是说谁见到了个影儿？”
“还不让开车，存心找累受。”
“哼，我看你这懒蛋干脆找几条狗拖着你，哈，狗拉雪橇？”
“大半夜的，你要在树林里开车？你以为你配着卫星导航呢，疯了吧。”
“这只能怪德里——”
“好了，吉姆、张赫，还有你，你们三个少嚷嚷两句，谁也不想多折腾，咱们去看一趟，看一趟就回去睡觉，也有个交待。”
雪花落在苏木一的发间和脸上，融成冰凉的水雾，片刻后又结回薄薄的白色寒霜。
远远的，能看见四点圆而亮的光点慢慢地靠近过来，以及圆点前方一对冒着红光的双瞳——机械犬。
“汪汪汪！发现目标踪迹。”机械犬奔过来，准确地停在两人藏身的树下，狂吠起来。
“就是这儿？”第一个走过来的人道，将手里的大灯提着晃来晃去，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啊。”
“莫蒂，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吉姆，张赫，周围看看。”后面一人熟练地安排道。
一共四个人，穿着厚实的防寒服、雪地靴，戴着头盔和面罩。看身形都是状年男性，全都配枪，还有一只机械犬。
“汪汪汪！发现目标踪迹。”机械犬仍在叫个不停。
暴风雪严重干扰了它的嗅觉系统，一时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出苏木一两人的位置。
下面的四人已经动了起来。
那名名叫莫蒂的男人蹲下身查看片刻，忽然道：“京，我们恐怕找到了。”
“什么？”旁边摆弄着通讯器的男人闻言快步走到他身旁，“有发现吗？”
“这里生过火，看，这个灰。”莫蒂道，“上面的雪还很新，像是人埋的，时间距离绝对不长。”
“干得不错！”男人有些兴奋，“这么说我们搞到了？大功一件啊兄弟！”
蹲着的莫蒂也很高兴：“把他们两叫回来吗？”
苏木一静静等待着，等那两个被指派去“周围看看”的人走得稍微远一些。
“我先跟上面汇报，马上汇报，这回……”
男人压抑着狂喜语气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呼啸的风声中在这一刻夹杂进了一道另外的响动——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蹲着查探雪层的莫蒂就被树上忽然跳下来的人重重砸在了头上。
眼看着这人走到离自己下方两米不到的位置时，高陆觉得能干了，身体动得甚至比脑子先一步。
被他砸倒的这名名叫莫蒂的男人连声都没能发出来就倒下去了。
另一人反应很快，拔枪的动作也很利落，但不幸的是，伏身在侧的苏木一比他早准备那么一秒。
粒子枪精准地从他的后颈穿过，这要感谢先走一步的蒂姆放在地上的大灯。
机械犬一边朝高陆扑过去，一边发出尖利的示警吠声。
高陆一脚踢向它的嘴，用棍子挥打它。
苏木一跳蹿下来，抬手一枪打掉了它的脑袋。
失去神经控制系统的机械犬倒了下去。
“藏好！”她把脚边尸体手中的枪捡起来，转身爬回树上。
高陆有样学样，把脚下被自己砸断脖子的倒霉蛋的枪摸了，左右看了看，往地上一趴滚到了树干后面。
两具尸体颈边的通讯麦里传来话音：
“——京？什么情况？你们在吗？”
“——莫蒂？”
却是先前那两人听到动静了。
没有收到回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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