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是否已经死了?</p>
我看未必,它应该还活着。</p>
可我看那道符纸已经将它拍的支离破碎了。</p>
支离破碎不代表死了,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支离破碎,简直一团糟的,但是它们依旧活着。</p>
“谁,是谁在说话?”</p>
方隐起身,她的声音混合着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回响,在乱石堆里来回碰撞,像是一个个的喇叭,互相共鸣着。</p>
又问了一遍之后,方隐已确认,周边没人,只有她只身一个。</p>
尹秀四人不知道已落到了哪里去,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被巨石泥土掩埋着,看不见踪迹。</p>
嗤!</p>
拿出一块萤石,方隐小心翼翼地在这乱石堆中走了起来。</p>
这里几乎已变成大石头和不是很大的石头的聚合,顶上的石头摇摇欲坠,每一块都可以叫方隐头破血流,或者砸断她的脚指。</p>
但还好,这里似乎没有完全堵死,大石头之间层层叠叠,形成了一条条可容一人侧身通过,抑或者蹲下经过的路径。</p>
方隐拿着萤石走了一会儿,便隐约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偶尔短促,偶尔绵长。</p>
“谁?尹秀?罗维?还是讨人厌的马小玉?”</p>
“都不是,是拙悟。”</p>
那声音从后方传来,方隐难免感觉鸡皮疙瘩直冒,然后她转过身,朝声音发出的方位走去。</p>
果然是拙悟,此时他正躺在乱石堆里,动弹不得,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渍。</p>
方隐拿出匕首,看了他一眼,“这是杀我的时候,还未变干的血?”</p>
拙悟苦笑着摇头,“那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早干了,至于这点血迹,是刚才被石头砸的。”</p>
他对于方隐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也来不及惊讶,因为这时候他已受了伤,就算有心,也绝不可能再杀方隐一次。</p>
被石头砸到的似乎不止他的额头,此时拙悟的脚也被一块石头紧紧压着,这便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原因。</p>
“你怎么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应该在总坛,或者别的地方。”</p>
“没有什么总坛了,”拙悟脸色苍白,“都死完了,不管是之前那批炼气士,还是大内高手抑或者白莲教,全都死光光了。”</p>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方隐再次问道。</p>
拙悟笑了两声,有些凄凉,“我是跟在老母后头来的。”</p>
“哦?”方隐露出同情的眼神,“所以你都看见了。”</p>
“一清二楚,一清二楚啊。”</p>
拙悟点头道:“原来我被老母编织的幻梦骗了这样久,像是傻子,又像是骗子,被耍的团团转。”</p>
“但起码你知道了真相,不是吗?”</p>
方隐看着他,“你比死掉的那些炼气士,你比他们要幸运的多,因为你知道了真相。”</p>
“知道真相便是幸运吗?”</p>
拙悟还是笑着,“你知道吗?那些炼气士,也就是我的同志们,一个个,他们在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怨言。</p>
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机缘,以为自己是为了老母升仙而死的,在老母升天的那一刻,他们这些死掉的人也会随着老母一同升天,变成神仙。</p>
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样的真实性,所以他们虽然死了,但每个人都义无反顾,他们不觉得死亡便是结束了,而是另一种开始。</p>
所以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笑容死去的,他们是心甘情愿,而非被逼迫,或者觉得死的冤枉的。”</p>
“我明白了。”</p>
方隐也笑了起来,哈哈大笑。</p>
拙悟呆呆看着方隐,终于也被她带动着,笑出了声,两人像两个投机的疯子,只是哈哈大笑,回声在这地底的岩洞之中回响,重叠着。</p>
“所以!”</p>
方隐还是止不住笑,“相比之下,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p>
因为在知道真相之前,你还没死。</p>
而在了解了真相之后,你却还活着!</p>
别人的死是幸福的,你的生还却只剩下悲剧,没错吧拙悟!”</p>
“对,你说的都对。”</p>
拙悟扬起脖子,“来吧,向我报仇,你说过,你是有仇必报的。”</p>
“那我就不客气了?”</p>
方隐将手里的匕首转了一圈,像是小孩把玩着木头做成的玩具。</p>
然后她冷哼一声,将刀子插入石头的缝隙中,猛地一撬,匕首弯折,压着拙悟腿的石头也骨碌碌滚到一边。</p>
“为什么?”拙悟问道。</p>
“因为没必要了,不管是杀了你,还是继续跟你争斗,都没什么必要了。”</p>
方隐又拿出一瓶药粉,也不问拙悟的意思,而是自顾自洒在他的额头上。</p>
“之前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是因为我要寻找昆仑,而你,你要帮助老母找到昆仑。</p>
但眼下局势变了,你肯定已不再相信老母,所以你也不会变成我的敌人。</p>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战斗的必要了,或者说,我们有了合作的空间。”</p>
“合作?”</p>
拙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将灰尘统统拍落。</p>
“合作什么?”</p>
“当然是干掉老母了!”</p>
“干掉老母,只凭我们两个?”</p>
“当然不是,”方隐冲他俏皮地眨眨眼睛,“还有尹秀他们,眼下他们才是老母的死敌,而我呢,算是添头。”</p>
“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是无关的虫子了?”拙悟苦笑道。</p>
“虽然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但很可能,在老母那里,它就是这样看的。”</p>
“你不用再次提醒我,这是自嘲而已。”</p>
拙悟起身,用力拍拍身上的灰尘,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驱赶走。</p>
然后他才抬起头,“所谓自嘲,就是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可以,别人要是开我的玩笑,我可就要一拳打爆他的眼镜了。”</p>
“那你打吧,”方隐将脸凑过去,吐出一阵香气,“我虽没有戴眼镜,可也足以叫你解气了。”</p>
“你这个疯女人。”</p>
拙悟退开一步,问道:“说吧,你到底是要合作什么?干掉老母只是你的目标,不是你的目的。”</p>
“你在跟我咬文嚼字?”</p>
方隐笑笑,“眼下看来,老母已经挡住我们的寻仙路了,不杀了它,便不可能看见昆仑的门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