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
众人纷纷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皆屏息凝神地愣在原地。
姜柠不解地抬头,眉尖儿轻蹙,却只字未言,看起来像是不太想与他讲话。仅是微偏了偏螓首,眼梢半眯,略染了些懒懒撒散地倦意。
她因着要去「梅园」那等子风月场儿,今儿个特地戴了檀红的流苏珠帘,隐隐半遮了面。愈发衬得美眸如水洗般明艳的亮,似是含了柔韧的秋波,就那般一眨不眨地睇视着他。
唐忱被她看得心垒软塌塌的,几近沦陷,险些溺死在这双浅泛水色的眸眼中。
“您有事?”到底是姜柠沉不住性子,见他迟迟未言语,只好率先开口,轻声问道。
唐忱原是有话想说,偏被她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正欲出口地话茬又生咽了回去。
他看起来仿佛很是不郁,漆黑的眸子深沉了下,喉结微微滚动,“这么客气?”高大修长的身子仍挡着她的道儿,接着蓦然道了句让所有人都瞠口结舌的话:
“我们不认识吗?”
他声线敷了丝丝喑哑,尾音浅绕,音色低醇,惑人勾魂的好听。
姜柠耳廓抑不住的燥,整个人都跟着顿了下,差点儿便真被勾了魂儿去。心底暗骂自己没点儿出息,深喘了口气,“认识。”
强自按下心头的悸动,她嘴角轻翘,眉眼弯了道极漂亮的弧儿,春山秋水般旖旎脩嫮。停顿了半晌,继而缓缓道出的话更让众人惊愕不已:
“只是不太熟。”
她眸中淬满了笑意,声音温温柔柔地,冷薄无情的几个字自她唇齿间出来,竟像情话,透着百转千回的柔媚。
瞧见面前少年闻言脸色紧绷,难看到了极点,姜柠心有稍稍不忍的同时,又有些痛快。
谁叫他那晚对自己又凶又吼的。
话毕,姜柠朝他略作颔首,行尽礼数,金扇红流苏耳坠随之轻磕面帘儿,伶仃作响。而后不再多言,领了净余、洗华等人径直进了梅园里去。
耳边环佩玎珰地琳琅声儿渐弱渐远,直至殆尽。
“柠姐儿……怎、怎么往梅园里去了?!”卫喆一脸不可思议的错愕样儿,嘴上都不利索起来。
若说起这梅园,可谓是京中多年以来便与那鹊枝楼不分伯仲的欢愉地儿。略有不同之处是,鹊枝楼里的姑娘皆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而梅园,则是两者皆卖的红倌人。梅园里的大当家梅掌柜,虽为媪妪,却顶十个男人般精明强势,手底下的姑娘绝非空有一副好皮囊,单拎出来个个通文达礼,熟识词赋。
因而往这梅园里头挤的,皆乃非富即贵的达官贵族,或权势富庶,这也是姜柠此番选择此处的原因。
可话又说回来,无论再怎样赘述,这梅园到底也是痴男怨女的风月场儿。堂堂宦官之女的大家闺秀跑进去,实在匪夷所思了些,也难怪卫喆会吓成那副模结巴样儿。
卫喆这厢话音未落,但见唐忱紧咬了两下牙根,冷冷攥拳,几乎不曾有半点迟疑地提步便欲跟上去。
幸而身旁的小子眼疾手快,强行一把抱住少年修瘦的窄腰,“唐、唐少唐少!冷静!别冲动、千万别冲动、那地儿咱们可去不得!”
大抵是卫喆真用尽了力道,唐忱竟真被他拖住了脚步,“先松开。”他冷淡瞥了眼自己腰际的手臂,淡声命令道。
卫喆吞咽了两下口水,边嘱咐他“冷静”,边仍有些不太放心地撒开了手。
“为何去不得?”唐忱没什么情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长指掸了掸腰间锦缎的褶皱,寡淡如斯。
“军令里挂着呢唐少,那、那些风月场地,咱们——”
“就是因为风月场地,才多是非。”唐忱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话,语速平缓,轻吞慢吐道:“本将军现在怀疑里边儿的人不安分,须亲自察验,这梅园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卫喆抹了把脸上直淌的冷汗,颤颤巍巍地小声答复:“去、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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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儿姑娘,头前儿你遣来的人应该有带话回去,你我之间,并无甚生意可做,还是莫要耽误工夫。”梅掌柜随手合上浣月递过来的簿子,“长香琳琅的高枝儿也不是人人都想攀的,请回吧。”
虽说是她始终是笑脸相迎,可话里拒人千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柠对她的这番态度好像并不意外,不慌不忙地拎了簿子,长指重又将其摊了开在红木几案上,“生意,不过都是谈出来的。梅掌柜若仔细瞧了我开出的条件,说不准会觉得这生意可以试试。”
梅园往年初冬时节,都会办一场“香笙宴”,届时此宴会云集京中不计其数的权贵,梅掌柜手底下的红倌人定要使尽法子去表现,若运气好,讨得欢心,使哪位大爷豪掷千金万银都不在话下。
姜柠便是打了这香笙宴的主意,想给这些红倌人们提供当日所穿用的绫罗绸缎。
她勾了盈盈笑意在唇畔,浅淡地望着面前这位同自己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深意笑道:“何况在您面前,长香琳琅算甚劳什子高枝,我这不是正弯着腰,请您上来摘果儿呢么。”
话落,姜柠纤长指尖儿轻伸,将簿子缓缓推回到她面前,目光笃定,音色并不大,却字字有力。
竟让梅掌柜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款款落座于对面的姑娘。
姜柠今日着了一袭月牙白的鎏金盘扣立领大袖衫,外罩赤红锦缎绣金线芥子重明鸟披风,暄衬着身量纤瘦姣姣,摇曳曼妙。弱柳莹莹的纤腰挂了串儿并蒂青铃,随之颦笑举动而浅伴细微的叮铃声儿,当啷作响。
灼艳红妆愈发显出她的容色皙白,剔透丰腻,眉梢儿细长,眼尾上挑了几分妖冶。挺俏尖巧的鼻骨上挂着流苏面帘儿,红唇若隐还现,不经意间散了诱惑出来,偏又是天然去雕饰的软媚风情。
在看透这份美艳之外,梅掌柜更瞧出了她眸眼中的那股子倔,倒与她年轻时候的风姿颇有几分相像。
“我能盈润多少?”梅掌柜素来不喜兜圈绕弯,单刀直入地道出自己最关心的点。
姜柠笑了,索性主动合扣了几案上的簿子,“既然您这样直爽,那我也开了窗说句敞亮话。”她长指轻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道:“价格我就跟您挑明了摆在这儿,除去园子里些个姐儿们穿用的衣裳物件儿以外,这头上戴的腰上挂的一应给您配全活儿了,钱,我一个铜子儿都不会多要。”
梅掌柜顾自摆弄着手里的帕子,瞧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未有何反应。姜柠倒也不急恼,继而红唇启阖,不轻不重地扔了几个字出来:
“东西我先做出来,您后给钱。”
那梅掌柜原是心不在焉地,听闻这话,不免微讶,“你可知我这园子里有多少姑娘?就不怕你兴师动众地一股脑儿赶出来,我却一件不要?”
而后哼笑一声,语重心长般教育道:“这经商之道,可不是凭一时冲动就能赚了银子的,我瞧你年纪尚轻,还是劝你稳稳当当儿的,莫要莽撞了去。”
“梅掌柜无须担心,东西我能赶制出来,就一定能卖出去。”姜柠看上去丝毫不见慌乱,微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而且我相信,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您不会不要,至于盈润点,”
她香肩轻耸了下,抿唇娇笑,“只要园子里的姐儿们会讨巧儿,这笔买卖,我保管您赚得比我多。”
那媪妪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心里不禁有几分意外,暗道这姑娘看着满面春风,眉柔声细的温软模样,可也是个不省油的狠茬。
末了,她摇头一笑,扯了案上的簿子在手里,出声问道:“何时量尺?”
……
姜柠于华殿里挑了个边角的位置,静品香茗,百无聊赖地赏着台上靡靡之音,等着浣月、洗华等人去□□里给那些姐儿们量身回来。
近几日忙络铺子里的大小事,又顾着张罗这梅园一单,加上噩梦缠扰,姜柠几乎未曾睡过几回安稳觉。由着这殿里暖熏熏的,耳际琴音袅袅弦绝,悠悠绕梁,难免让她生了困乏。
净余替她身后垫了个软靠。只见她倦懒地一手支额,懒散散地长腿交叠,慵怠泛绕,眯了眸子稍作浅寐。
“哟~这是哪儿来的娇俏小人儿,藏掖了这角落惹哥哥生怜。”正当姜柠昏昏欲睡之际,徒然一声油腻的男音惊扰了她,语调里满腔的猥.琐不显而露。
姜柠娥眉浅皱,显然是被这声油腔滑调的惊醒了,困意全无,却更染疲乏之态。
净余眼力劲儿足,瞬即将身子挡了姜柠前面,一脸警戒:“您做什么!”虽心里狠啐了几口,但她谨记着自家小姐的嘱咐,仍秉着好教养厉声提醒道。
奈何净余的小身量儿又如何能将后边儿的春光遮挡完全,那七尺壮汉直被姜柠那副慵懒窈媚的丰盈娇姿给吸溜了眼,饶是珠帘半遮面,也抵不住那眼角眉梢的风情楚楚,更掩不住如浸润着春水的美人骨儿。
相比之下,倒反衬得台上的姐儿们似悬梁小丑,搔首弄姿,故作妩媚。
“滚边儿去!”壮汉嫌站了跟前儿的净余太过碍眼,伸手一把厌恶地将其扯拽了开。这男人手上没轻没重地,力道之大竟让净余脚下一个趔趄,眼瞅着便要朝那丹漆梁柱上一头怼过去。
到底是姜柠反应极快,下意识探了纤臂旋即揽住那丫头的小腰,随后泠泠起身,直接将净余护了身后。
这一下壮汉彻底直了眼,耳畔波荡着女子盈盈细腰上的青铃声响,玎玲撩拨着那汉子的心都失了智。
“天下竟有这般美艳绝尘的小娘子,今儿个哥哥我可算是来着了。瞧瞧,光喝茶有甚子乐趣,来跟哥哥走,哥哥我定带你享便这世间极乐。”壮汉贪婪地盯视着姜柠,连着往前走了数步。
就在忍不住朝她伸了魔爪之时,姜柠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面前一阵冷风飕过,紧随而下地是那壮汉滔天恶嚎的惨叫声。,以及台上一众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
那壮汉身子如破布一般直飞撞出数丈之远,再定睛时,但见唐忱倏然现身,身后还跟了卫喆等一干铁骨将士。
因着这会儿子不过晌午,梅园里并无客人,大殿之内格外空旷辽荡,阒然无声。
壮汉匍匐在地,狠吐了口淤血出来,将要张口骂人之际,却在蓦然瞧清那道挺拔精健的身姿时,大惊失色,吓得就快尿了出来。
唐忱本就是携了不痛快来的,此刻面色愈显青黑,眸里一片冰寒。只见他冷冷咬牙,步伐极缓慢,落地有声地朝那壮汉走过去。
壮汉见这情势,压根没那脑子回旋过来,他无力地狂咽血水,感觉少年战神所走的每一步,都像辗在自己身上凌迟一般。
人之将死,总归是要挣扎两下。趴了地上的壮汉硬撑着爬站起来,猛喘着粗气,斗着胆子牙齿打颤:
“想、想不到堂堂少将军,却也有这青天白日逛窑子的癖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