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
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姜皇后的病情即便‘好转’,亦要数日方能‘好全’。
想来他们如今还要在凤仪殿里暂住几日。
因东宫里带来的行装在大火里烧尽,江萤便遣了连翘与茯苓跟着段宏回去重新收拾。
待换洗的衣裳与贴身的物件送来时,凤仪殿的偏殿外已是华灯初上。
江萤站在铜鹤宫灯前,清点着新送来的物件。
还未理清,便听容澈命令段宏道:“去容铮的府上传信,令他明日来凤仪殿侍疾!”
江萤听他语气不善,唯恐里头出什么岔子。
遂放下手里的物件小声提醒道:“六殿下说他感染风寒,唯恐传给母后,因此不能每日前来。”
感染风寒几个字她说得轻而缓。
意在提醒容澈接风洗尘宴上的事。
那件事各有理亏。
容铮如今咬着这桩事成日称病赖在府中,便是吃准此事若是闹大,谁的面上都不会光彩。
可容澈毫不顾忌。
“接风洗尘宴已过去多久?他的风寒还未好全?”他下令道:“将孤的原话传给他——若他的风寒还未好全,孤便亲自带御医去府上给他诊治!”
段宏当即应是,转身疾步往宫门的方向去。
眼见着段宏走远。
江萤便趁着没人的时候悄声询问:“殿下请六殿下入宫有何要事?”
她也好早做准备。
可绝不能在离宫前的几日再闹出什么不得了的动静。
“孤每日守在宫中,凭何容铮不来?”容澈冷冷道:“孤成夜忙碌,他也休想在府中偷闲!”
原是看不惯六殿下闲着。
江萤忍笑。
也暂且将此事放下。
她从送来的行装里拿出换洗的衣裳:“时辰不早,臣妾先去浴房里洗沐。”
“快去快回。”容澈倒也没拦她。
江萤往前走出几步,却又在屏风前转过身来。
她的面色微红,有些欲言又止:“臣妾大抵要用些时辰。”
“殿下还请早些歇息。”
她说罢,便抱着衣裳往浴房的方向去。
昨夜里她的癸水忽至。
如今不能在浴桶里洗沐,唯有让连翘与茯苓以木瓢舀着清水浇到身上。
因此沐浴用的时辰自然要比往日里多出不少。
待她换好寝衣回到偏殿的时候,铜鹤宫灯里的红烛都燃去小半。
江萤蹑足走到榻前,方抬手撩起帏帐,手腕便被容澈握住。
他将她拉到榻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双凌厉的凤眼逼视着她:“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殿下在等臣妾吗?”江萤讶然睁眸,又摁住衣襟紧张道:“臣妾还有癸水在身上。”
“孤知道。”
容澈握住她的腰肢,眼底的烦郁之色更浓:“来得可真是及时。选在孤刚整理完军报的时候。”
“这也不是臣妾能选的。”江萤被他说得面红,便趁着他松手的空隙团进锦被里,拉高被面掩住自己大半张脸:“明日还要去母后那侍疾,殿下也早些歇息吧。”
容澈却没有睡意。
他在榻上烦躁地辗转几次,愈想愈是恼怒,索性便又握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过来:“江萤。”
江萤正是睡意昏昏,启唇的时候语声亦是朦胧:“殿下唤臣妾何事?”
容澈语调不善:“你怎么沾榻就睡?”
江萤仍是困得睁不开眼来。
她卯时便要起身,辰时便要到凤仪殿里侍疾。
入夜后还总被他以各种理由折腾。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补眠的时候,自然是沾榻就睡。
但这样的话她不敢当着容澈的面说,便在困倦里信口捻了个理由:“臣妾在担心优昙婆罗花的事,因此连续好几晚都没睡好觉。”
“孤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容澈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出宫前,孤会替你解决。”
江萤此刻困得不行。
听他这般说,倒也没往心里去。
仅是轻应了声,便扯过上首的枕头,就这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此后的数日,偏殿里的光景如常。
最大的变故,便是容铮亦带着正妃暂且搬到宫中居住。
以便为皇后侍疾。
因东偏殿被焚毁,原本应当分殿而居的容铮也别无选择地居住在他们暂住的西偏殿中。
与江萤与容隐的住处近隔着两道交错的游廊。
每日晨起抑或是归来的时候,总会在廊上不期而遇。
容隐倒还好些。
但容澈却愈发烦躁。
容铮未曾入宫的时候,容澈看不惯他在府中逍遥。
容铮被迫入宫的时候,容澈却又看不惯他的行径。
近乎每次见面的时候,皆是锋芒毕露。
连带着江萤都如坐针毡。
好在他们僵持数日后,皇后的病情逐渐好转。
先是服药的次数减少。
继而渐渐也能下床走动。
直到数日后的夜晚,掌事宫女青琅过来传讯:“皇后娘娘的凤体大好,太子与太子妃可在明日的清晨离宫。”
江萤闻言终是松了口气,忙令连翘送青琅离开。
然青琅方走出偏殿,江萤回头便听容澈对段宏道:“去拿件干净的侍卫服制给孤。”
江萤讶然看向他。
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段宏比手称是。
迅速带回一套崭新的服制放在容隐的面前。
通体深蓝的衣料,唯有袖口外各有两道银纹锁边。
俨然是东宫亲卫的服制。
江萤看着衣裳很是不解:“明日便要离宫,殿下
此刻要东宫侍卫的衣裳做什么?”
“你可还记得数日前孤答应过你的事?”容澈扯开衣襟,将白日里穿的锦袍丢到榻上:“今日孤便替你处置。”
江萤微愣了愣,还来不及回想起容澈究竟答应过她什么。
容澈便已将那件侍卫服制穿在身上。
这件衣裳并不合身。
比太子素日里穿的锦袍要紧身许多,将他手臂胸膛与腹部的轮廓皆勾勒得分明。
尤其是那条蹀躞带系好后,便更显得他的腰身劲窄有力,通身的线条流畅而明晰。
与素日里锦袍玉冠时的容隐大不相同。
江萤看得脸颊微烫。
她局促地侧过脸去:“殿下换衣裳做什么?”
“你平日里不是喜欢找容隐偷欢?”容澈上前将她的脸别过来,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今日就好好偷个够。”
江萤窘迫又茫然。
还来不及发问,便被容澈握住手腕,带着她快步向外走去。
此刻更漏渐深。
殿外的夜色浓得难以化开。
容澈带着她横穿游廊,笔直地向着容铮暂居的方向靠近。
江萤的心跳变快:“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再往前便要被人看见。”
“怕什么?”容澈顺势将立在廊前的宫灯挥灭:“段宏会将多余的宫人引开。”
江萤的语声愈发焦急:“可是六殿下还在殿内。”
“就是要他看见。”容澈冷哂。
他话音落下,便陡然加快脚步。
在江萤震惊的目光里,带着她在容铮的窗前疾步而过。
偏殿里夜深人静。
踏过游廊的步履声便愈发清晰。
紊乱的心跳里,江萤隐约听见窗扇被人推开的声音。
她惊慌地侧转过脸,以眼角余光看见容铮满脸怒火地向此处看来。
似在寻找是谁扰了他的清净。
但当看见江萤的背影时,他的目光倏然顿住。
殿外夜色深浓。
容铮难以看清她的面容,但却能看清她此刻的装扮。
云鬓松绾,步摇垂垂。
银红的罗裙精致繁复,腰间系着的环佩清脆叮当。
这个时辰里,这般打扮的少女,除却太子妃外,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江萤也意识到这点,心像是要即刻就要跳出腔子。
她慌忙转回脸来,跟着容澈匆匆往前小跑。
想要快些走出容铮的视线。
但还未跑出几步,她便听见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槅扇开启声。
应当是容铮暗自跟上他们。
江萤急忙抬眼看向容澈。
用眼神询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容澈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加快步履带着她往宫门前走去。
非但如此。
他还放着笔直的
宫道不走,专走那些偏僻无人的小径。
像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不欲令旁人看见。
身后的容铮见此,愈是紧跟着不肯放。
不知不觉间,倒也先后来到佛堂跟前。
容澈带着江萤疾步入内,迅速启动屏风上的机关,同时反手便将她扯到屏风后。
示意她不许出声。
江萤抬手掩口,心惊胆战地看着槅扇的方向。
不过是瞬息。
槅扇便被推开。
容铮自外走来,第一眼便看见眼前敞开的密道。
他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近乎是毫不迟疑地便往密道里跟去。
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阶梯深处,江萤方徐徐回过神来。
她惊愕道:“殿下是想将优昙婆罗的事转嫁给六殿下?”
她心中忐忑:“可就这般处置,太子殿下醒来后……”
“是容铮自己心术不正。”容澈截断她的话:“若是他的心术正。在看见你与侍卫偷情的时候,就应当令金吾卫前来拿人。”
“就这般暗自跟来,能存着什么好心思?即便容隐醒来,也当答谢孤替他出手教训。”
他说罢抬手,隐在厢房里的暗卫当即现身。
将不知从哪抓来的狸奴丢进密道。
不待里头出现动静,容澈当即俯身将江萤抱起,迅速带着她往来时的路回去。
两盏茶的时辰后。
两人赶回偏殿。
江萤惊魂未定,便见容澈伸手扯下那件侍卫服饰。
他从衣箱里随意拿起件外裳丢给她:“你也赶紧换身衣裳。”
江萤回过神来。
她急忙将裙裳换下,还未来得及重新梳妆,便听见叩门声急急而起。
“皇兄。”容铮语声自外传来。
带着被骗后的咬牙切齿,以及些许不易察觉的焦躁不安。
容澈毫不意外。
他当即将江萤发间的簪子拔下,与她腰间的环佩一同丢到妆奁里。
“你知道该怎么说。”他压低语声提醒后,即刻披衣上前将槅扇打开。
“何事?”
容铮的脸色铁青。
他意识到被人算计,但此刻见到容澈,心中的愤怒又被难以言喻的快意所掩盖。
“皇兄可知道,你的太子妃正背着你与侍卫偷欢?”他刻意加重着语声,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容澈此刻的神情。
想看看他这位自幼便拥有一切,被父皇偏爱,被太傅交口称赞皇兄,在面对他的正妃与人通/奸的时候,又会是何等的反应。
容澈的脸色骤寒:“你在说些什么?”
容铮见状,顿时将那朵断开的优昙婆罗花抛在脑后。
他当即道:“我亲眼所见,皇兄的太子妃跟着一名侍卫前往母后的佛堂!”
仿佛是他的话音方落。
寝殿里便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暖橘色的烛光照在面前。
身着雪青色宫装的少女秉着红烛走到太子的身后。
她也像是匆匆自榻上起身,乌缎似的长发就这般垂落在腰后。
既未梳鬓,也未戴半点首饰。
在听到他适才的言语后,那张姝丽的小脸上满是羞愤之色:“臣妾与六殿下无仇无怨,六殿下为何要凭空误臣妾清白?”
容铮的语声霎时顿住。
他的双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我分明看见你跟着侍卫从我的寝殿前走过!”
“孤的太子妃自入夜后便在孤身旁,没有离开过半步!”容澈神情凌厉,劈手便将槅扇关上:“你怕是夜里见了鬼!”
容铮闪躲不及,险些被撞到鼻梁。
他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未能回过神来。
紧接着寝殿里的灯烛熄灭。
容澈顺手将江萤拉到榻上。
“就寝吧。”他挑了挑眉梢:“那朵花现在是他的事了。”
江萤轻轻应声。
她借着支摘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将外裳褪下。
正趿鞋想要到屏风后更换寝衣。
可还未起身,手臂却被容澈握住。
“不必多此一举。”容澈将她抱到腿上,在黑暗里注视着她:“那么多日过去,你的癸水也该来完了。”
江萤红唇微启,却又赧于作声。
容澈也不想再问。
他抬手摁住她的后颈,仰头咬上她红艳欲滴的双唇。
江萤紧张地将手抵在他的胸膛,在他汹急的吻里艰难出声道:“六殿下兴许还在……”
“少说扫兴的话。”容澈毫不迟疑地重新堵上她的嘴。
混乱间轻薄的襦裙被扯至腰间,贴身的衣物散落在脚踏。
容澈滚烫的掌心贴上她的莹白肌肤。
在她微颤的时候狠狠揉上她。
他的动作恣意,肆意揉捏的时候令她有些微的疼。
江萤的齿尖轻颤了颤,未能控制好力道,便咬在他的唇上。
腥甜味在唇齿间散开。
容澈不退反进,吻得更狠。
直到她的喘息变得紊乱,方短暂地松开她,威胁似的以指尖碾过她的红唇:“连孤都敢咬,胆子是愈发的肥了。”
江萤努力让她的语声平稳:“明日便要回东宫,殿下可否再忍忍……”
她的话未说完,容澈便将手指垂落。
江萤的脊背紧绷。
但容澈并未如何,而是当着她的面抬起指尖随意地看了眼。
上头的果然不是血迹。
他挑衅似的对江萤抬了抬眉。
江萤的脸颊倏地滚烫。
拒绝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容澈也不再多话。
他信手扯下她的小衣,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向她索要。
江萤忍不住轻唤出声。
又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涨红了脸,急忙紧紧地咬住唇瓣。
容澈冷哼,愈是加重力道。
江萤双手紧抱着他的颈,被咬住的唇瓣也开始颤抖。
即便是同样的姿态,但他究竟是与容隐不同。
就像是烈马与良驹。
同样是日行千里,良驹的速度与马背上的起伏总是恰到好处。
而烈马的马速更快,但脾性凶狠,颠簸不休。
又快又狠,像是随时都会让她送命。
江萤很快便坚持不住。
还未百步,她便忍不住松开齿尖,颤栗着抱紧他的颈。
容澈抬首看向她的神情。
顷刻后咬上她的唇瓣,将她的语声尽数吞没。
寝殿里再度变得安静。
间或有少女轻细的呜咽声传来。
直到天光初透的时候,帏帐里云销雨霁。
江萤也昏昏沉沉地将要睡去。
还未彻底沉入梦乡,她便被太子重新唤醒:“般般。”
他清冷的语声落在耳畔:“到启程回东宫的时辰了。”
江萤隐约觉得不对。
她的困意暂且消去,不安地抬起视线,对上太子的目光。
他孤身立在榻前。
那双窄长的凤眼沉静如渊,似有名为理智与克制的冰面正在日光里分崩离析。
这片冰层之下,是往日里被反复压抑着的,被刻意掩埋住的,那些与他所受的教诲背道而驰的情绪。
江萤轻怔。
她的目光停住。
但还未深看,容隐便似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他微微垂落眼帘,再抬起目光时眼底的情绪已然淡去。
“般般。”他递手给她:“早些回东宫歇息。”
江萤面颊滚烫,唯有轻轻点头。
在短暂的歇息后,她起身更衣,到皇后的跟前辞行后,便与容隐踏上回东宫的轩车。
绣着白鹤的锦帘低垂,将轩车外的热闹声尽数隔绝。
疾落的马蹄声里,江萤身形微僵,与容隐相对而坐。
在这般密闭的空间里,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
她始终不知该如何向容隐解释。
甚至连羞耻感从何而来都难以分清。
分明是同个人,但当容隐的视线落来时,她仍旧是有被捉/奸/在/床的窘迫之感。
幸而短暂的僵持后。
容隐便淡淡垂落视线:“先睡会吧。”
他道:“待回到东宫,孤会唤你起身。”
江萤窘然应声。
她顺着他的话阖上眼帘,像是在逃避他的目光。
待江萤再度醒转的时候。
已是在寝殿的拔步牙床间。
熟悉的朱红帏帐映入眼帘。
江萤轻愣了顷刻后,便也如梦初醒般自榻上支起身来。
“连翘。”她轻碰了碰酸软的腰肢,低声唤起侍女的名字。
语声落下时,眼前的帏帐亦被挽起。
江萤抬起眼帘。
看见前来的并非连翘,而是太子容隐。
他似也方自浴房里回来,微湿的墨发拢在肩侧,鸦青的羽睫半垂,那双深邃的凤眼里难辨喜怒。
江萤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见到她的领口在睡梦中微微敞开。
几道艳丽的痕迹交错在她的肌肤间,清晰得像是在蓄意挑衅。
江萤心跳怦然,近乎是本能地将领口拢上。
她赧然看向容隐,视线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那盒白玉膏上,语声也因羞耻而变轻:“殿下是要给臣妾上药吗?”
容隐握着药盒的长指微顿。
短暂的沉默后,他垂手将药盒放在跟前的春凳上。
“等等吧。”他的语声平静,听不出半点心绪的波澜。
江萤愈发忐忑。
稍顷的犹豫后,她试探着想要自榻上起身。
可还未趿上绣鞋,容隐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江萤听见她的心跳声慌乱。
“殿下?”
容隐凤眼浓黑,修长的手指摁住领口的玉扣。
他问:“是现在,还是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