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毕竟是世俗界,没多少修仙之人,就是单释归在生前的剑修身份,都是好不容易脱离那个欺压他的大宅,拜师于修真门派的。
所以遇上化为厉鬼的单释归,普通人自然没多少反抗之力,而单释归死前又是修真之人,平常的道士僧人也难以与之对抗,不巧又没有别的强大修真者经过,这一家人死得确实冤枉。
按理来说,单释归离开童年的家以后,就是身在修真界了,即使死了,也没道理祸害到世俗界来。
可惜生前的单释归还远没有现在那么狠,虽然拜到了修真门派,离开时却并没能将往常欺凌他的人斩草除根。
当时离开已经很不容易,回去实在是很有风险,而这就成了日后他枉死的祸根。
作为剑修的时候,单释归在修道一途上没有太大天赋,因此不过是个平凡弟子,当那些所谓亲人以其兄弟命不久矣为理由找上师门要求他回去时,他也没多少反对的话语权。
那些人找上的是门派里管事的,平日里单释归性格又偏内向,没什么好友,也就没有人了解真实情况,只要他反对,就成了一个不忠不义之人,以后未必能再继续留在门派里。
原本考虑到他现在已是迈入修仙之道,即使回去也不同以往,有何阴谋诡计,也绝不至于到太过糟糕的境地,便没怎么推脱,还是同意了。
可惜他还是小看了那家人。
所谓兄弟命不久矣的理由倒并非虚假,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找到修真门派上去,费了这么大的劲,来找单释归也理所当然不是小事。
说来那兄弟会命不久矣完全是自作自受,借着家里背景不错,就仗势欺人,谁知却碰上了一个狠角色,不得不靠有直系血缘的亲人之血才能解毒。
那下毒的人狠就狠在,不仅下了最痛苦的毒,还将能解毒的人都一同杀了个干净,可惜不知道还有单释归的存在。
鉴于死的都是平时就各种压榨百姓的家伙,歹毒的事做了不知多少,人们知道这件事反而很有些窃喜,颇有大仇得报之感。
下毒的人做完这些事就不见了,简直宛如人间消失,单家人这才不得已找到单释归这边来。
知道他那所谓的兄弟命不久矣,不管是真是假,单释归都很乐得见到对方真的没命,因此一路上都有些磨蹭,可惜等到了,仍是还没真的死去。
考虑到童年的遭遇,深知此行没什么好事的单释归一直都有防备着,而知道以过往的冤仇,单释归绝不可能乐意帮忙的单家人也同样为此做了详尽的计划。
既然知道了单释归当起了修真者,普通的手段自然起不了作用,那就只能使阴招。
单释归虽然对整个单家都毫无感情,对他那早死的母亲却还是在意的,毕竟童年也算是与母亲相依为命了。
人只要有在意的东西,就会有弱点,由此,单家人靠着其母亲遗物的说辞成功偷袭了单释归。
因着先前单释归极不配合的缘故,在好不容易逮到他以后,那向来脾气乖戾、经此一事都没长点教训的名义上的兄弟,便泄愤地折磨了其许久。
之后,死不瞑目的单释归就化作厉鬼索取了单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未剩多少神智的单释归浑浑噩噩中迎来了后来搬进单家大宅的新的一家人。
应该说,由于那个时候单释归没有自己的理智,所以被其牵连索命一家人的事情不能完全算在他的身上,但是罪魁祸首早死了。
家人一夜惨死的仇总不能轻易消化,何况因外出而逃过一劫的年轻人并不清楚其中前因后果,自然是将这笔账算在单释归身上的。
再加上恢复神智后的单释归看起来对此并无丝毫歉意,年轻人当然很难咽下这口气。
其实这倒是有点错怪单释归了。
单释归虽说在门派里没什么地位,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登记在册的,一旦身死,与其有联系的命灯也就同时熄灭,他拜师的门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批了回家的弟子死了,总也还是得去查看一下。
就是因为这,单释归才恢复了神智的。
在那时修真界里比他修为高的不少,下山来调查的师兄也就把他打醒了,可惜由于已经成了鬼魂,又害死了一宅子的人,这位同门的解决措施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将其送入轮回。
原本是如此,但单释归的魂体很有问题,无□□回,强行超度的后果就是灰飞烟灭,而下山来的师兄在门派里就是铁血死板的主。
当着云游归来的受害者家属的面,总要给个交代,害死一家人是事实,更对单释归为何而死不甚清楚,修真门派也要面子的,当下便准备令其真的魂飞魄散了。
那单释归当然不干。
良心这东西,单释归是有一些,可是不多,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清醒后发现害死无辜人士,他内心是有一点愧疚,但从小至今走过来的遭遇,使之更多的还是一个自私冷漠的家伙。
除了死去的母亲,他并未遇到过什么善意,哪怕是后来拜入了修仙门派,也因为性格不讨喜的原因,与其他同门关系很差。
或者说天性如此也无甚大问题,的确有人在环境更糟时仍能一心向善,也许他确实就是个没多少同情心的家伙。
总之,单释归不想魂飞魄散,也不想转世投胎。
哪怕害他惨死的元凶都已然被通通报复了个干净,他也还是没法坦然面对就这样结束,他还是心有不甘。
纵观下来,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真正舒心安稳的日子,童年饱受欺凌,费尽心机脱离原生家庭后,也不曾有过好心师友,而未过多久,就又横遭身死。
就连死后,报复了害死他的人,也还是牵连到了别的无辜者,他客观清楚这是他的错,但仍免不了怨天尤人。
凭什么他的人生就是如此糟糕,未有一时半刻快意时候,从没有过顺从心意好好活过?而那些欺凌他的人,除死时,大半辈子都是嚣张肆意?
他不甘心,不服气,为何他的一生到这就结束了?甚或还可能灰飞烟灭,凭什么他就不得善终?
半边面目仍保留着死时狰狞血淋的鬼魂神智清醒,身后的怨气却越发浓厚起来,眼中隐隐有红光闪烁。
厉鬼正是因不甘怨气而来,这时单释归怨气冲天比之惨死时更甚,前来调查的修者也看愣了一瞬。
好巧不巧,正值于鬼最有利的深夜,单释归力量爆发,硬是重伤了两人。
而后堕入魔道,以魂魄之体修炼,就是众人都知道的事了。
那年轻人的眼中看来,就是简单的杀了自己家人的凶手成功跑掉了,接着单释归的踪迹就不大好找,尤其是后来对方还很快变强了,他纵使也尝试修炼与延长寿命,终归还是未能追上。
结果今天难得单释归居然回到了江南,他多年以来都执着着报仇,哪怕戴着面具,也认得那张脸,
尤其单释归还撑着伞,看起来就像是意外变得虚弱了,如此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失败了。
“释归?”狄西出声提醒了回想起过去的鬼修,面上神情是计算好的疑惑,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淡疏离。
送单释归伞一事自是他算好的,否则对方仍是看起来强大的样子,会有多少不自量力的鲁莽人士恰恰巧在此时冲上来报仇呢?
甚至多年以前单释归不得不回到江南,也同样是他安排的。
他是在秘境没错,可要凭空造个人去江南做事,却也再简单不过。
那样才会那么刚刚好的投下那样的毒,才会那么刚刚好的死的全是恶人,才会那么刚刚好的需要找到单释归去,才会那么完美的消失,找不到一点踪迹。
只是人类在折磨他人上的创意,仍旧叫他惊奇,乃至自愧不如。
于自相残杀一事,自古以来人类都很奇怪的擅长。
迎着少年的目光,单释归没法一直沉默下去,也不能全都照实说。
在狄西眼里的隶原,恐怕是得知自己无意间伤害无辜后便会自我惩罚了,要说他为了不魂飞魄散打伤他人,之后都未将自己灭了人满门的事放在心上,那简直就是在说他不是隶原转世。
正是当日之后,他算是正式被从先前修道的门派除名,由于现今的身份,以及成为魔修后仇人更多起来,过去的事情也大多都被了解了不少。
关于他如何被逐出师门的事,修真界找个人多半都能问出来,若是现在不承认,日后被得知真相,只会对他更不利。
因此他不能否认。
鬼修微微垂目,似是难以启齿,还是回道:“身死后,我化为厉鬼,将他们一家认成是害我致死的人,误取了性命。”
“是我之过。”男人握着伞柄的手指尖发白,明明不是生人之躯,看起来却好似与生者无甚差别。
他这么一幅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当真愧疚至极,与外界传言的形象和当年的印象截然不同。
既然单释归承认了他确实灭了人家满门,对方来报仇是合情合理的,并不是无缘无故行凶伤人,狄西也就抬手召回了捆人的绳子。
黑发金瞳的少年放下手臂,面色复杂,“此事……我不便插手。”
单释归料到狄西大约会是这样的反应了,倒并无任何意外或失望之情
他只朝着另一边的年轻人道:“既然是我之过,你如何报复都可以,只是我尚有事没有完成,现在不能死。”
态度良好、心怀天下、深有苦衷,理由完美。
魔道尊主忖道:这大约还是没有超出狄西眼中隶原会有的回答。
单释归这样的反应叫前来寻仇的年轻人也颇为震惊,差点以为自己找的不是手段毒辣的大魔头,而是什么迫不得已的隐忍正道。
“呵。”短暂的惊讶后,年轻人回过神来,不屑道:“巧言善辩,你不就是怕死么?何苦做得一副深有苦衷的样子,还是拿命来罢!”
说完,他便似要再次起招,“今日我就要叫你魂飞魄……”
“这位公子,”狄西还是叫住了对方,“在下虽没有资格评说你二人的恩怨,但释归是我朋友,我也深知释归真有要事,而非狡辩推脱,身为朋友,我自不能见挚友消散于三界之中,若是你执意要取其性命……”
黑发的剑灵站到鬼修的身前,坚定道:“便请先过我这一关。”
少年怎么看怎么正义凛然,语气态度总有种叫人不得不信的说服力,内容却是在为一个魔头说话。
单释归为狄西的反应怔了怔,第一次有人挡在他面前试图保护他,哪怕心知对方并不能真的伤害到自己,这无论如何也都还是令人动容的。
可惜这份因信任而来的维护,却是建立在他是隶原转世的基础上的。
东显的心情没有单释归那么复杂,他只是单纯不快。
他倒是知道单释归不会那么轻易对付,可狄西如此的维护信任还是叫他不是滋味。
前来报仇的年轻男子思考了两秒,“我不知这魔头是如何蒙骗了你,可他这些年的罪行绝不止一桩,单释归恶名远扬,修真界几乎人人皆知。”
“我知道。”
这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然后单释归才反应过来。
狄西的知道显然跟他们的知道都不一样,最开始得知他们到的是魔道时,就将他当成了是为天下正义才如此。
果然,有着暗金眼瞳的剑灵很快接着道:“身为魔道统领者,自有恶名,但为天下安危……”
“为天下安危?”年轻人拔高了音调,显然是为这样的说法而感到荒谬。
出人意料的是是东显打断了这段对话。
“够了。”佛修的脸色是少见的冷凝,很快又调整回了往常的温和,好像先前不过是所有人的错觉而已。
他委实是受够了狄西凡事都为隶原美化信任了。
东显转向狄西,终究还是回到了与以往无二的态度,“血海深仇非你我一二两句话可解,你方才言行还是略有不妥,若单尊主当真德行高洁,这位施主自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听起来像是他赞同了狄西的说法,但对来寻仇的男子来说,这话又没有完全确定单释归真的是个好人。
少年模样的剑灵赞同的点点头,“东显所言不错。”
很快他又继续道:“只是若要释归魂飞魄散,我自当不能见死不救。”
这让东显又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单纯的安慰,“以先前的情况来看,二人实力仍有差距,单尊主既说了不能死,也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如此直白的说明两个人的能力悬殊,前来报仇的男子面色一时不那么好,但也总算明白单释归今天撑着伞不一定是真的实力下降,至少是没有下降到他能解决的程度。
“现在你可放心了?”此时一身僧袍的佛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他们二人的恩怨,便该由他们二人解决,你我不该插手,狄西还是与我一同先走吧?”
“你说的是。”狄西点点头,转而面向另外两人时微有歉意,“今日是我冒昧了。”
话落,少年确实跟着长发僧人一起离开了。
待到再也见不到两人的身影,玄青长袍的魔道尊主一改先前的态度,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危险起来。
“那么,是时候该解决你我之间的恩怨了。”鬼修未被面具遮挡的嘴角上扬起些许弧度。
“结果如何了?”
不久后,单释归追上了先行的两人,狄西转头询问起情况。
算得上是明知故问。
在来之前单释归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语态,他收起浑身解决了□□烦的轻松,敛眉肃目,沉声道:“解决了。”
少年端详了他片刻,这叫单释归有些担心自己是否哪里没做好,泄露了。
但很快,狄西便拉起一个微笑,没有多问什么,“解决了就好。”
东显并非不清楚那人最后是什么结局了,但是既然没什么大用场,是何结局也与他无关。
因此即便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他也没说什么。
这家伙显然没有能令狄西信服事实或者怀疑什么的能力,哪怕之后发现了尸体,只要单释归表示这不是他做的,恐怕狄西也还是会相信这破绽百出的说辞。
三人继续走着。
本来就是为了揭穿单释归的真面目,现在失败了,东显也没什么心情耗在这了。
其实只要狄西相信单释归就是隶原的转世,那么就会以记忆中毫不确切的隶原形象来为单释归找到解释和理由,要让狄西不再将单释归当成隶原也简单。
想办法去一趟地府,三界只要入了轮回就有记载。
可单释归究竟是不是隶原的转世,这事还没谱,就他看来二者还是有不少共同点的,若是最后发现单释归当真是隶原转世,那倒颇有些为他人做嫁衣的意思。
最大的问题实际上是隶原,既然狄西相信单释归是隶原的转世……
正当东显思考时,三人也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闹市与人烟。
回过神来,东显忽然感到周围有些熟悉,并非是三人曾经来过的那种熟悉,而是别的。
这让他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附近草丛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探出一个脑袋来。
见到那生物的面貌,东显就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熟悉了,而一看清他,那冒出来的生物也朝他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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