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陆榆的手扶在门框上，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熟悉的话和熟悉的场景使他产生时空混乱的错觉：和程憬在寝室中对峙的夜晚和与程憬在阳台长谈的夜晚杂糅在一起，身体里的酒精让他的胸口微微发热，一股无名的悸动在心中轻轻地叫嚣。
要不是过去一个月经历的每件事还都历历在目，他真的要以为这一个多月与程憬朝夕相处的日子都是一场混乱无序的梦境。
按捺下脑海中的错觉和思绪，陆榆反手关上门，一步踏进阳台，质问背对着他趴在栏杆上的人：“你大半夜穿这么少在这儿吹风？十一月了。”
“啊。”程憬的反应仿佛比平日迟钝一些，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我知道啊。”
“你知道……”陆榆有点儿拿他没脾气，喝了酒后身体有些疲惫，他靠在玻璃门上，试图跟程憬聊天，“怎么了啊，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啊。”程憬转了过来，表情倒是平静，“等你。”
陆榆当即有点莫名其妙，话不经大脑就往外跑：“等我干嘛？你有事找我可以给我打个电——”
他喝了酒，说话不如平时寡淡温和，有些掩饰不住的冲劲儿。
但这句话说了一半，他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话头。
事实上，这一个月里，要么是互不干涉，要么是同出同入，他和程憬从未想起过要交换过电话号码。
“想起来了？”程憬轻轻一笑，好在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我没有你的电话。”
陆榆心里当即涌上一股歉意，却还被酒劲儿顶得嘴硬：“那你也不用一直站在这儿等我啊……冻感冒了怎么办，有什么急事儿不能回宿舍说啊。”
“今天话挺密啊。”程憬又懒懒地往栏杆上靠去，“喝酒了？”
“……一点。”对方答非所问，陆榆有点儿头大，“说你呢，你又说我干嘛。”
“没事，不冷。”程憬往后仰着头，眼睛微微闭上。
“不冷什么不冷啊，你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陆榆拿他没办法，伸手去拉他胳膊，“走啊，回宿舍了，你整个人都冻凉了。”
他说的没错，触手可及之处，程憬的身体冰凉。
程憬靠在原地一动不动，陆榆又拽不动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凉意，心里更着急了：“你找我干嘛，有什么事儿，说完快回去了。”
程憬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笑，笑容温和包容，他站直了身体，伸出手胡乱揉了揉陆榆的头发。
陆榆：？
你别转移话题，咱俩到底谁喝多了？
在陆榆再次准备劝他离开阳台时，程憬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将手背到身后，在自己身体挡住的那块阳台上摸了摸，随后就自然而平淡地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陆榆的面前。
“十九岁生日快乐呀，学弟。”程憬注视着他，脸上挂着一个平淡的笑容，“现在我们都是十九岁了。”
陆榆反应有些迟缓地低下头，目光黏在那个小盒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程憬也不催他，就那么静静地伸着手，举着盒子，望着陆榆。
两人在十一月的寒风里，静默而立。
过了不知多久，陆榆才缓缓地开了口，眼珠还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
“你……是在等着祝我生日快乐？”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字句都逐个艰涩地往外掉落，“你就在这儿……等了多久？”
“没多久。”面前的人低着头，刘海儿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程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陆榆对面看他，“快收下，留给你过生日的时间不多了。”
见陆榆还站在对面不动，他便伸出另一只手，拉起陆榆的手，动作温柔而强硬地将小盒子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程憬用空下来的手又一次揉了揉陆榆的头发，“不打开看看吗？”
“我……”陆榆发出一个单音，随后又停下来，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又叹气。”程憬笑了一声。
“没有，没事。”陆榆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手上笨拙地去拆扎着盒子的绸带，“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他的话音在翻开盒盖的瞬间戛然而止。
阳台上一如既往的黑暗，但隐约能借着月光和楼下的灯光看到，方形的小盒子里，放着一条朴素的黑色腕带。
程憬先他一步将腕带从盒子中捏出来：“我选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什么？”陆榆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这是什么？”
“一个装饰品。”程憬将腕带凑到自己眼前，仔细地解开固定的搭扣，那条皮腕带便顺势展开，“戴手上的。”
陆榆看着他的动作，说：“我不带饰品。”
“不女气，中性款式。”程憬将腕带展平，对他使了个眼色，“手，伸出来。”
陆榆像个木偶一样伸出右手。
“不是这只。”程憬随手拿过陆榆手里的空盒子，又放回自己身后。
陆榆又听话地换成左手。
程憬将腕带在他的手腕上比了一下，正要低头给他扣上搭扣时，陆榆看着程憬浓密的黑发，开口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程憬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随后，他仔细地将搭扣扣好，调了调链子的长度，将腕带转到合适的位置，刚刚好将陆榆手上那道细长的伤痕遮了个严实。
“很好看。”程憬满意地笑了笑，“你白得要发光了，手腕又这么细，戴这个非常漂亮。”
陆榆收回手，盯着手腕上的黑色腕带，有些固执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程憬站直身子，面容隐在夜色里，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他说：“也没有为什么。”
陆榆正想要开口怼他，他却继续说到：“就是觉得，想要你藏好你的故事。”
陆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消化半晌，讷讷地说：“我说过，其实没有必要了。我不那么在乎了。”
“我知道。”程憬微微低着头，看他手腕上那条腕带，声音平静，“但也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
“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陆榆下意识地回嘴。
程憬的目光从他的手腕上移开，直视着陆榆的双眼。
“干什么？”陆榆让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
“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在乎。”程憬淡淡地说，“但别人有可能用它来伤害你。”
陆榆突然沉默了。
程憬也不说话，偏过头去看阳台外侧的楼面。
片刻后，陆榆说：“你对我太好了。”
“对你好也不行？”程憬反问道。
“总得有个原因吧。”楼上传来隐隐的对话声，陆榆抬头看去，只看到蛛网遍布的房顶，“无功不受禄。”
“不是过生日么，收礼物还不行？”程憬避开他的问题。
“我说的不只是今天。”陆榆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算了。”
“怎么算了？”程憬转回头来看着他。
“你不想说，我怎么问也无济于事。”陆榆将左手举到眼前，认真地研究那条腕带，随口说，“我搞不懂你，程憬。跟你相处让我总觉得哪里很怪。”
“怎么讲？”程憬饶有兴味地问。
“我也说不清。”陆榆将手腕再举高些，黑色的腕带上方，一轮圆月熠熠生辉，他喃喃道，“是十五吗。”
“哪里怪？”程憬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也说不清。”陆榆正眯起眼睛看月亮，闻言又重复了一遍，“但总觉得，你好像太对我的胃口了。”
他把手放下来，看着程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好像太过于了解我的喜好、我的性格了。不管我多么努力地拒绝，你总是能选择一种让我无法抗拒的方式……让我欠了很多人情。”
“欠人情？”程憬轻轻重复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意味，“真像大人们的说法啊。”
“早就成年了，还不是大人吗？”陆榆说。
“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呢？”程憬又问，“说不定我们就是很适合成为朋友的人呢？”
“你也这么抗拒接受其他人的好意吗？”他反手拿起空盒子在手里把玩，将上面的绸带解下来翻花绳，“还是说，只有我不行？”
陆榆看着那条绸带在他手里被折腾来折腾去，说：“我没说。”
程憬笑了，把绸带弄乱揉在掌心里：“行，是我说的。”
“我不是拒绝、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榆突然感觉对话有点跑偏，“我只是不太适应，我们认识并不久。”
“行了，别找补了。”程憬乐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没在乎，只是聊聊而已。”
“嗯。”陆榆点点头，觉得不太够，又接上一句，“谢谢你。”
他说完，忽然又想起些什么，看向专心玩弄小盒子的程憬：“你在外面站着，就是为了等我吗？”
“不然呢？”程憬忽然很认真地抬头看着他问到，“你觉得我有心事，担心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