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余归和程憬果然是认识的。当晚程憬见到余归时，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反倒有些不咸不淡的，与他之前对待陆榆三人的态度大相径庭。
但不论如何，新室友的到来让陆榆轻松了许多，好歹他终于不用再过和程憬单独共处一室的尴尬日子了。
那之后的两天，陆榆百无聊赖地在a大周边闲逛，心里惦记申请表的进度。两天后的一个清晨，他拖着行李箱离开了307。
出门前，陆榆经过程憬的床下，偷偷瞟一眼那人，对方面对着墙壁毫无动静，看起来睡得很沉。
八月末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凉意，陆榆拖着箱子穿过a大的校园，走到预定的集合点。
几十辆大巴车并排停放着，车前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早到的学生，各拿着个写着专业和班级名称的牌子无所事事地站着按手机。
余归有一句话说的基本对：学中文的男生简直就是大熊猫。陆榆整个人瘦高，长得又秀气，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文艺青年的清高劲儿，一打眼就知道是只英俊好看的熊猫。
他走近点儿，也被一个年轻人硬塞过一块牌子，只好挪了个位置，安心充当人形指示牌。
毕竟他品种稀有、品相又好、站在那儿举着个写着中文系的牌子，惹眼得很。
尽管失去了通过住宿环境与同学结识的先机，陆续聚集起来的新生还是几乎每个都要往他这里瞟一眼。更有甚者，找到自己的系之后，还要依依不舍地在队伍里远远打量他。
陆榆忽略掉周围有意无意的目光，抱着牌子发呆，中文系的新生在他旁边渐渐聚集起来。女孩子们凑在一起交谈，少有的几个男生偶尔对视一眼，彼此生疏客套地笑一笑，又转开目光。
人逐渐到齐，陆榆才发现中文一班的男生其实比他预料的还是要多一些。全班五十人上下，放眼看过去居然也有十几个男孩子。
大巴车载上他们一路向军训基地驶去，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急速退去的风景，先前因为程憬而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心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渐渐地，居然也像个年轻人一样对全新的大学生活生出了许多的期待。
为期二十天的军训生活正式开始，毕竟实打实地活了三十多年，又在环境恶劣的金融业摸爬滚打了十余年，陆榆事实上是拥有不错的交际能力的。在彻底被上辈子的挫折打垮之前，这个年龄段的他也曾经健谈而幽默，又因为自带文艺tag，便一直是同学中的风云人物。
身边没有影响发挥的程憬，陆榆和大家相处得十分自然，军训开始两三天，他便就迅速地和班上的人熟络了起来。
军训生活漫长无聊，自然是大家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好时光。而陆榆没想到的是，在大一新生中最火热的话题，居然是关于程憬的传闻。
这人这辈子算是个名副其实的传奇，一路顺风顺水人生开挂。高中时参加省内的理科竞赛被选进省队，转年就毫无悬念地拿到了国奖，被邀请去参加z大的竞赛生夏令营。
如az大这种知名大学办高中生竞赛夏令营，说白了就是要提前认领好苗子。
z大相对偏重理工科，那年的带队老师姓李，是竞赛圈里小有名气的导师，一见程憬就喜欢得要命，几乎拍板就要预定了这个学生。
没想到程憬来了a市，偷偷从营里溜走一天，转眼就和隔壁a大一个教授牵上了线。
没人知道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之后的结果不言而喻，他拒绝了z大的offer。由于和教授是私下进行的接触，自然拿不到a大官方的预录取。
周围人急得团团转，当事人却气定神闲地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转年就考了个省理科状元，顺理成章被a大收走，录进教授所在的计算机系，开始了当牛做马的悲惨生活。
自打这人进了a大，就一直蝉联各种大小考试的榜首，那教授拿他当个博士生使唤。起初还有些人眼红，明里暗里给他下绊子，但也从没能溅出什么水花来，那些个使坏的人反倒自己莫名其妙的崴了脚。久而久之，大家自然而然地把他划进“不是人”的分类，转头去和其他人竞争起来。
听着简直像编的。陆榆在心里啧啧称奇。
他想起招生会上的李老师，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难怪人家当时那么不待见他。这人简直是嚣张到了一定的地步，出门都得小心被仇家一板砖从后面拍死的那种。
可他竟然人缘还算不错。陆榆心想。可能大家都想跟传奇攀上点儿关系。
听着这个程憬教科书般的人生经历，他其实心里是有些不甘的。
这个程憬真的很优秀，可上辈子的程憬，本来也应该享受这一切的。
程憬是陆榆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傲气最不顾规则的一个。
上辈子的程憬大概是自恃聪明过人，在谁面前都不知道收敛，每天翘掉正课泡在实验室里鼓捣自己的实验。
高中时一天，他和同学看着外面春色正好，俩人窝在实验室扎了个风筝，拿着就下楼去了操场。结果好巧不巧被遛弯的年级主任和校长抓了个现行。
年纪主任目瞪口呆，劈头盖脸地质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程憬理直气壮地说：放风筝啊。
年级主任鼻子差点儿气歪。
陆榆还记得，上辈子程憬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靠在程憬怀里，笑得浑身发抖。
程憬佯作失望地叹息：可惜风筝最后被收走了，那个小风筝，可可爱啦。如果有机会，真想拿给你看看。然后把他抱紧了些，陆榆在他怀里摇头叹息，声音里全是和那个春天一样温暖的笑意。
他们俩在很多地方都相似，这也是其中之一。总之都是反叛的，总之都心比天高，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活气。
后来的陆榆再也找不回来的活气。
程憬那时嚣张得过分，大部分老师知道他是个宝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好景不长，高二那年他们换了个女校长。大概程憬实在太难管教，让她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总之自那时开始，程憬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竞赛成绩被顶替，报名资格被取消……数学竞赛放榜那天，他兴致勃勃跑到老师办公室去看榜，老师对他摆摆手：你的卷子丢在运送的途中了，没有成绩。
他不敢置信，气得发抖，却无处申辩。过不几天化学竞赛放榜前夕，程憬的母亲接到同学家长的电话，电话那端的妇人喜气洋洋道：我们提前找人查到成绩啦，你家程憬这次一定是第一，恭喜您啊。
不想转天到学校，程憬的成绩赫然排在参与奖一栏。那天他放学回家时在校门口遇到校长，那女人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恶心地要命。
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接连遭受这种打击，程憬憋着一口气忍到高考，却在考试前夕收到爷爷过世的消息。高考出了成绩，跟他估的分相差几十分，他跑去查卷子，工作人员只冷冰冰地对他说：没有错误。
陆榆遇到程憬时，正是他最为颓废厌世的时候。
他心疼他，他觉得那些荣光、那些美好的前景，早就该是他的。但他又喜欢曾经那样的程憬：明亮而耀眼的，在黑暗中直直地立着，满身伤痕。
就算这辈子圆滑温和了许多，做的事情还是颇有他的个人风格。
想起李老师的表情，陆榆忍不住有点好笑，又想有机会见见程憬卖命的那位教授。
班上的小姐妹们压低了声音凑在一起：“程憬学长其实挺帅的，就是太学霸了，不好接触。”
“这哪是学霸两字可以概括的……这种传奇我还是远观吧。”
“听说他居然从没交过女朋友哎！”
“人家是要为了科学献身的，交什么女朋友，肤浅。”
“要我说他也太夸张了，感觉没有大家吹得那么厉害。我还是喜欢咱们陆榆，他真的好可爱啊！”
自己的名字猝不及防撞进耳朵里，陆榆抱着膝盖坐在队伍中，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茫然张望。凑作一团偷偷聊天的女孩子们顿时笑成一片，其中一个大方活泼的向他伸出手来，递过一个软管：“喏，你擦点防晒霜吧，脸都晒红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