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客气。”程憬接过吹风机顺手塞回抽屉里，对他说，“这样才好，应该吹得再干一些。虽然是男孩子，也要注意照顾自己。”
“学长太暖了。”林皓感叹道，“有对象吗？”
“没有。”程憬笑着否定，“一个码农，去哪儿找女朋友。”
“学长这么暖的人都没有对象。”林皓叹息道，“我平衡了。”
眼看他们仨马上又要唠起来，陆榆的肚子非常适时地叫了一声。
三个人的目光都向他投过来，陆榆瞬间恨不得撕开个缝钻到地底下去。
三十多岁老男人的脸都要丢光了。
“榆哥，你耳朵都红了。”陈修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走吧走吧。”程憬一边忍笑一边拿了钥匙站起来，“刚还跟他们俩说呢，后街有家串儿店不错，我们总去。你们折腾一天，肯定都饿坏了。赶紧走，这时候去不用排队。”
一听串儿店，陆榆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抗拒。林皓看在眼里，主动帮大家翻译发小儿的内心活动：“皇上嫌味儿。”
“啊？”程憬反应了一下，才解释道，“不是南方那种涮锅的串儿，是咱们北方本地烧烤。现在都改室内无烟的了，不味儿，放心吧。”
衣服也换了，头发也吹了，饭店也不味儿，陆榆再也没有任何借口能阻止他们四人一同愉悦地共进晚餐，干脆放弃了抵抗。
他有点儿麻木地想：其实这才是正常大学生的相处方式吧。
如果对方不是程憬，他应该也会热热闹闹跟着大家一起起哄的。
算了。他想起楼下那个男生的话，决定维持今晚的和平，明天一早就直接去找宿管碰碰运气。
此时天色将晚，校园里的人逐渐少了下来。他们三人跟着程憬一路穿过a大，路上偶尔有几个人对程憬打招呼，程憬也熟稔地一一回应。
陈修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大佬果然是大佬，一看就是名人。”
“什么名人。”程憬摆摆手，“就是认识的朋友多点儿，你看这不也很快就认识你们三个了。”
他说的倒有道理，这人完全不见外，大方得很。陆榆心想。
从a大后面穿出去，程憬领着他们拐进一条烟熏火燎的小街。街两边是老式的五六层民房，朝街的一面全是小门脸，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铺。
这条街着实破旧又脏乱，在晚饭时段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乍一看全都是附近的居民和两所大学提前返校的学生，充满了大城市里藏匿的烟火气息。
“这附近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什么都有，而且价格也便宜。”程憬说，“时间长了，老板都认识我们。别看这里脏一点儿，每家店的味道都不比外面差。”
“懂。”陈修说，“好吃的都藏在小巷子里，我们c市也这样。”
“喏，到了。”程憬伸手指指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就这儿。进去吧。”
陆榆抬头一看，二楼招牌上用霓虹灯拼着几个大字：“文哥烧烤”。店门和橱窗和周围其他店面的画风格格不入，装饰得颇有些文艺气息。
程憬伸手掀了门帘让陆榆三人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一进门，陆榆就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小店内的装潢十分讨巧，后工业气息的粗大黑色管道蔓延至店铺中的每一个角落，墙壁上贴了青灰色的墙纸，空置的地方用抽象的画作装饰着。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令人惊喜的小细节。店里干净整洁，与店外的环境截然相反。
在2011年，一家烤串店能有这样的心思，这家店的老板一定是个人才。如果这不是一家开在破烂巷子里的串店，而是繁华地段的咖啡馆，估计早就成了文艺青年的打卡圣地了。
正想着，一个高大的青年刚好拿着菜单和笔从门口经过，见到他们，惊讶道：“嚯，程憬。”
这语气，陆榆默默地想，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总觉得那天z大的李老师看见程憬，也是一模一样的语气。一听就让人觉得，这个说话对象，肯定不是很省心。
程憬倒是笑着跟对方打了招呼：“文哥，在呢。”
原来这就是老板文哥，陆榆偷偷观察来人，心里有些好奇。
他确实不喜欢过度社交，却酷爱结交各种有趣的人。像文哥这样，长得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却窝在烟熏火燎的小胡同里开一家后工业画风的串儿店的人，不用多看也知道有趣得紧。
“嗯。”文哥停下来仔细打量他们几人，“今儿带新朋友啊，还坐二楼？”
“行，我们先上去吧。”程憬说，“不忙的话早点儿点单？我这几个朋友折腾一天饿坏了。”
文哥点点头，干脆直接把手里的菜单和笔塞他手里：“先看着，我马上来。”
程憬接过菜单，领着他们一路上了楼梯走到二楼窗边的一个卡座。
卡座是两人一边的宽敞沙发，陆榆看到那个座位的一瞬间，内心顿时警铃大作，但没等他对此作出任何反应，陈修和林皓就极其默契地坐到了同一边。
这个座位安排真是一点儿错没有。
毕竟只有他和程憬有直接关系。
“你坐里面吧。”程憬看他不动，便催了催，“我在外面方便点单。”
“……”行吧。
陆榆内心又一次妥协，挪进了卡座里面。说话间，文哥已经拿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丢给程憬一张打印出来的菜单：“喏，自己画。”然后将托盘上的一壶柠檬水和四个杯子一一摆在他们面前，“现在点吗？还是我过会儿过来？”
程憬询问地看向他们，林皓干脆做了主：“快点吧，一会儿给我榆哥饿穿孔了，他那胃可经不住饿。”
陆榆嫌他话多，不想理他。
“你们是新生吗，以前没见过。”文哥倒满四杯柠檬水，问道，“今天报道？什么时候军训啊？”
“对。这是对门z大的高材生。”程憬把刚刚拿到的菜单递给陈修，随手拍了拍陆榆：“这是我室友——你来看这张。”
“过两天就军训了。”陈修回答道，“要去二十多天呢。”
陆榆让他拍的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又不想凑过去，便说：“你们看着点吧，我不挑食。”
“记得带点儿防晒霜。”文哥真情实感地提出建议，“不然回来就都不认识你们了。”
“给他来个醋椒豆腐。”留学生林皓对军训话题束手无策，只好一边看菜单一边指点江山，“然后咱们吃什么一样加两串就行了。”
“挺会吃啊。”文哥乐呵呵地说，“我们这儿醋椒豆腐可是一绝，凉菜要不要？”
“要。”程憬说，“大份的花生毛豆。”
陆榆默然无语，不知对面这两个到底是谁的死党，叛变革命的速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程憬拿着单子计数，几人胡乱点了一堆烤串，文哥说：“我看你们差不多了，不够再加吧。”
林皓好奇：“您这有生意都不做，还摁着别人不让多点。”
“浪费是原罪。”文哥随手一指桌上的小牌子，“再说了，跟程憬这么熟了，谁敢坑他的钱。”
他接过单子圈圈画画，末了问道：“饮品呢？喝酒吗？”
“别喝了。”程憬说到，“报道第一天，像话么。传出去说我带坏新生。你们喝什么饮料？”
“大可乐吧谢谢老板。”林皓笑嘻嘻地喝了口柠檬水，对陆榆说，“学长太周全了，我放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程憬的面子，烤串上的很快。文哥拿来个小炉子加了炭火让他们放在桌上继续加热。
陆榆到底没能躲过一身味儿的宿命，认命地闷头撸串，丝毫不想加入一旁三人热热闹闹的对话。
他确实又饿又累，身体和精神上都是。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完全没想出来合适的对策，反倒觉得被程憬一路攻城略地成功打入他们内部。他觉得程憬这人自来熟的程度简直有毒。
他其实也想不到什么对策，毕竟这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程憬。这个程憬从见面以来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无可挑剔，他根本没道理不待见人家。
而且，他也没法对别人解释他为什么不待见程憬。
既不占情，也不占理，哭都没地儿哭去。陆榆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桌子串儿吃了大半，林皓出去接了个电话。程憬顺势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揣着钱包离了席。
陈修看在眼里，跟陆榆嘀咕：“榆哥，这不合适吧，咱们回来把钱给他吧？”
陆榆当然不愿意欠程憬人情，两人正盘算，程憬甩着手上的水珠走了回来，看他们那样子，便直接挑明了：“这顿我请，以后大家都是朋友，陈修就在对面，分这么清干什么。”
陆榆张口就要推辞，林皓却按着手机走了回来，替他们答应道：“对，怎么这么见外，以后你们不跟学长来往了是怎么的。学长，明年我从c国回来再请你吃饭。”
“我就喜欢林皓这样的朋友。”程憬赞许地点点头，“有来有往，下次你们请。我去跟文哥打个招呼咱们就走。”说罢，往二楼吧台那边走过去。
陆榆还想再说什么，林皓一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搂过来，又把陈修按到一边儿去：“你起开，我要跟榆哥说几句悄悄话儿。”
陈修莫名被按，一头雾水，只好独自消灭桌上剩下的几个串儿。林皓搂着陆榆，跟他说：“榆哥，虽然今天没喝酒，我还是得跟你唠唠。”
“你一直不对劲儿，我看出来了。榆哥。”林皓笑着说，“咱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你心里爱藏事儿，而且你最近藏得越来越好了。”
“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因为这次你特别不对劲儿。”林皓戳戳他胸口，“你心里清楚，兄弟担心你。”
“我在国外只担心你。”林皓搂着他拍他胳膊，“这话去年我不说，因为陈修还跟你在一块儿，我放心。而且你也没有这么不对劲儿。”
陆榆让他说的心里有点儿难受，说不出话来。
“哎呀，别哭。榆哥，我不是要闹你哭。”林皓笑了，对一边闷不做声盛了碗醋椒豆腐的陈修招招手，“别喝了，都凉透气儿了，你也是个傻子。”
“你可得照顾好榆哥。虽然是对门，到底不在一个学校了。今儿跑这一圈我算明白了，你们俩离得挺远的。”林皓拎起自己的书包，拽着陆榆的手，眼睛看着陈修，“你得常跟咱皇上走动，他不宠幸你，你得主动点儿。”
“你今天犯什么病啊。”陈修把碗一拍，拧着眉头，语气有点不耐，“又不是明年不回来了。”
“是啊。可我操心啊，你看看榆哥这个样儿，能让人放心吗。”林皓说，“这个学长我看人不错，还稍微放心点儿了。可是人家哪有功夫总管你啊，咱们榆哥什么都不说，你哪知道他心里有什么事儿啊。”
陆榆感觉气氛真的有些过于凝重，赶紧清了清嗓子：“好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陆榆看着他们，真情实意地说，“皓子，谢谢你。”
“哎呀，见外。”林皓作势拍他的手。那边程憬和文哥已经聊得临近尾声，站起身向他们走回来。
“咱们都是大学生啦，不在一块儿，得照顾好自己。一会儿我爸来接我，我今晚的飞机，咱只能明年见了。”
陆榆和陈修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没头没尾说这么些个，三人间顿时笼罩上了些离别的气氛，一时相对无言。
去年林皓走的时候，他们俩正被按在学校补课，谁都没能去送他。彼时林皓还跟他们俩一样，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在外面独自生活一年，反倒比他们都更成熟稳重了。
“走吧。”林皓说，“你们俩也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