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似乎是因为反正被发现了，没必要再装下去的原因，亚尔维缓缓游到周铭的正下方,抓住礁石，脸上的神情阴沉冰冷。
周铭看到了他最不愿意公开的秘密,但周铭不可能消失。
那个时候的亚尔维也才十九岁，没现在这么能装样子,两人一上一下对视半晌，周铭主动伸出手。
亚尔维冷冷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在上面戳出一个洞，但他还是缓缓伸出手握住周铭。
“怎么弄的？”周铭问他。
亚尔维借力爬上来，拎起衣服套到身上。他没说话，只低头扣上衬衫纽扣，可能是浪太凶，他右手臂处的外骨骼与身体连接处渗出血，被海水混着，淡红一片洇湿衬衫。
周铭也没追问,他本来就是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但当时也年少，忐忑之下反而说错了话。
亚尔维穿好衣服以后,两人走向停在沙滩上的飞行器。
突然,周铭身后传来了亚尔维的声音——
“十四岁那年皇室同议会巡查新建成的工业区,遭遇了袭击。在朝外撤里的时候，我被人推到了正在燃烧的半成品里。”
……
“亚尔维没说推他的人是谁,但我估计身份应该比较特殊，直接导致皇室选择将这件事情压下去，而不是公布以获得民众的同情。”
周铭从回忆中抽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尔维全身完好的器官只有大脑和左眼，连血液都需要定期输入。这么说吧，在人类和仿生人之间，他更接近金属构架的仿生人。”
“这件事其实有不少高层都知道，所以即使埃文·兰斯尔特死了，亚尔维也不可能有继承权。他即使现在在继承人的位置上，过一段时间，民众的关注度下降以后，皇室也肯定会找理由换大公主做继承人。伊甸园的身体改造就更不用说了，他连一半完整的人类身体都没有，为什么要参与那些事情。”
皇室又不是单纯由那十来个摆在明面上的成员组成，它背后是七八个主要的贵族家族，官员，各个资产的股东，高级职员等等。
亚尔维在十几岁的那次意外中，失去半边身体的时候，就注定失去所有人的支持。
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可疑，实施情况就是客观条件和主观条件都不允许亚尔维和伊甸园扯上关系。
秦衍由上而下地与他对视，周铭的眼珠清清泠泠，又黑又干净，眼睛形状漂亮，像此时这样微微挑起朝上看着他的时候，莫名让人心底泛痒。
“所以你觉得比起亚尔维，排在他后面的公主或者皇室的其他成员反而嫌疑大一点？”秦衍似乎若有所悟，顺着他的话问道。
周铭没有立刻回答，再次沉思片刻，才微微一点头。
秦衍仰头，唇角微微带笑看着窗棱上方的头狮鹫装饰，像是突然觉得那黑木头雕的傻鸟特别惹人爱。
“行。”秦衍转身，提起桌上的黑匣子，“我把你的猜测发一份被盛长恒，他在首都星，
能注意到的肯定比咱们多。”
“等下。”
秦衍回头，周铭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四指前端勾了勾，“把我通讯器还给我。”
秦衍挑眉。
周铭：“等亚尔维的调查结束，我会去林浅文给的地址那，星舰票和一些准备得让陈沨做。”
虽然林浅文被炸死了，但他给的地方，多少都肯定和伊甸园背后的组织有关，周铭不可能放着这条线索不查。
秦衍这次很大方地就点了头，从口袋里拿出周铭的通讯器安安稳稳地放进他的掌心。
“别乱发东西啊，我回来检查。”秦衍笑眯眯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秦衍的第九军团看似找到了多的数不清的线索和人证物证，但事实上，仔细清理归纳就会发现，他们只是让二皇子死亡事件更杂乱了。
杜嘉妮由伊甸园教堂在缓冲带区挑选出来，然后转化性别，接着拉关系送到首都星。
和他一样的还有林浅文。
但然后呢？
谁给钱？谁给药？其他据点在哪里？那些虫族的虫卵都是哪来的？
总之一头乱账。
这时候皇室还死了个人，下一任继承人更是趁乱赶乱地跑过来横叉一脚。
易格都要疯了。
杜德伦已经疯了。
两个未确诊的神经病院预备病人面对面坐在秦衍办公室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写报告，就看见秦衍大步推门走进办公室。
“老大！”易格拿着悬浮屏跟上去，杜德伦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
秦衍利落地打开保密箱，将黑匣子封存进去，“看着它。”
易格点头点头，又说起自己的报告，“老大……”
秦衍没管他，从抽屉里拎起一张门禁卡，径直穿过两人。
办公室沉重的门晃晃悠悠合上，被抛下的易格抹了把脸，“他干嘛啊？”
杜德伦犹犹豫豫，“那个，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啊。”易格心想都这时候了，你还憋什么屁呢。
杜德伦：“少将刚才拿走的，是刑讯室的卡。”
……
满室寂静，没人敢说话。
·
另一边，周铭眸光深邃地看着秦衍离开的背景，通讯器在手上转了一圈，才被启动弹出悬浮屏。
秦衍发现什么了吗？
周铭在心里问自己。
他给出的有关亚尔维无辜的理由足够充分，秦衍不该再多想下去。
周铭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开始给陈沨发简讯。
但没想到他才一开始操作，通讯器上自动跳出了了一个新的悬浮屏。
——很明显，有人给他发了一个自动触发的木马程序。
【上将，喜欢我新做的烟花吗XD】
发送人是一串乱码，但查都不用查，周铭都能猜到，是克洛伊发的。
……
看样子伊甸园背后组织目前在缓冲带区的人，已经被克洛伊收编了。()
周铭将这条简讯粉碎删除，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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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铭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就被他自己不着痕迹地带了过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
悬浮屏上的文字快速增加，秦衍缓步走到周铭面前，他看着周铭按下发送键，关闭通讯器，抬手递还给他。
秦衍放在外套中的手抽出来，去接。
就在那短短半秒的时间里，周铭的瞳孔捕捉到了那一分金属的反光。
——但是为什么？
周铭的迟疑让他在此时此刻瞬间处于劣势。
军部专用的合金锁“咔”一声扣在周铭右手，接着锁链穿绕窗棱边，头狮鹫踩着的金属树藤。周铭起身，就要挣扎，但秦衍单膝跪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朝下一压，硬生生让他坐回到沙发里。
秦衍握着周铭的左手手腕，两人于无声间对峙，周铭终于还是松了力道，任由秦衍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拷上。
双手被吊起拷住的姿势十足十的弱势，周铭当然不会喜欢。但事实上，说到底，在第九军团的军部基地里，秦衍真要做什么，周铭除非拼死反抗，否则用处不大。
“做什么？”
——
秦衍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周铭微微仰头看他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压抑许久的狠戾。
“周铭，你是真的在把我当成七年前的小孩看待。”
周铭抿唇。
秦衍随意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盒还冒着寒气的金属盒，然后又拿出一团仿佛插线耳机一样纠缠在一起的线放在桌上，手指在旁边敲了两下，有意敲出声音，随即转头看向周铭笑着一示意。
“你是不是觉得，凭咱们两个的关系，我不至于对你用这些？”
他带来的金属盒，是专门用来装吐真剂的，一盒支，正好是极限用量，不多不少。
而另外一个，如果周铭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贴在腺体上的电击器。
黑色的，看起来纤细无害的电线松松圈在秦衍的手指上，带出点说不出的残忍。
周铭在上面一扫而过。
该怎么说呢……
在身份暴露以后，他好像就确实没有预设过秦衍会对他使用这些东西的可能了。
这感觉就像是你养了一条狗，把他从嗷嗷叫手掌大一小点，养到半人多高，站起来能亲亲热热舔脸汪汪叫。你就不会去预设这条狗有一天，会龇着森白的牙齿，将你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
“你觉得我哪里骗了你？”周铭问道。
秦衍的声音很平静，毛骨悚然的平静：“第一，你怀疑了亚尔维。第二，你一定想起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支撑你怀疑亚尔维。”
“周铭，当你决定隐藏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去用另外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表现去掩
() 盖真相。但你并不是一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在更多时候，你都会做很多预设，不会只敲定一个方向。”
秦衍像是捕猎之前的兽类一样，微微前伏些许，“你为什么总觉得你可以骗过我呢。”
……
烦死了。
骗太过于熟悉自己的人就是这样，即使秦衍手上的信息完全比不上他，也能光是通过肢体语言和习惯行为判断出他所作所为的真假。
周铭呼出一口气，“你说的都对。”
秦衍一动不动。
“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
周铭靠在沙发里，仰头的角度让他露出颈部漂亮的线条。
他就那样用冷静沉宁的眼神告诉秦衍——吐真剂对我没用，你要是不相信，直接打就是了。
他扛过星际百年历史中最严重的虫潮，也直面过首都星议会大厅等各个权利凝集处的勾心斗角，不至于为了眼前的一点困境失态，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吐真剂说出自己不想说出的实情。
秦衍的指腹贴着冰凉的药剂管，牙关紧紧咬在一起，下颔线条紧绷，颈侧青筋微微跳动。
他缓缓拿起其中一罐，拆开密封。
“周铭，你知不知道咱们的科涅厄协约中，有一条是禁止对ao间谍腺体注射吐真剂？”
周铭缓缓蹙眉。
秦衍就像是在谈论树上的鸟一样，“我听说是因为在临床试验中发现，注射后反应比较激烈，不适合在正常审讯中使用。毕竟腺体作为‘第二心脏’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将药物中的有效成分运输到身体各处。”
“而吐真剂里能让肌肉和平滑肌松弛的成分，正好和腺体所分泌的信息素对某些器官所造成的影响相反，据说会——抽搐？”
周铭微微仰头，“秦衍……”
“试试嘛，”秦衍嗤笑一声。
“只要能让你不去找死，我什么办法都能试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