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被两人视线看的直发毛, 手也下意识的抚向小腹，心说难不成多年不回京城，就是见面的礼节也都有了改变？
怎么一个个不看自己脸, 全都瞄着小肚子？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这些日子水路颠簸, 到了京城后, 心气儿也不顺, 她根本饭都没好好吃过几顿，结果倒是发福了，小肚子眼看着都要凸出来了。
“见过江夫人, ”小苗氏还等着邓氏一起回府呢。
倒不是说真就对邓氏有多亲近，根本就是小苗氏想要追着邓氏，早日去邹府帮着高谚走动, 等帮丈夫解了燃眉之急, 再让婆婆去闹, 到时候保准大房还是自己儿子的。
这么想着，旋即转身看向邓氏：
“大嫂，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 就等着大嫂呢……”
毕竟是在府外, 即便心里对小苗氏不是一般的厌烦，邓氏脸上却也不显。
那边舜华往这边看了一眼, 伏在江氏耳边极快的说了句什么。
这母女俩瞧着还真是亲近。邓氏神情羡慕。更觉得安心的一点是, 两人瞧着都是善面人，就是未来的侯府女主人林氏, 也瞧着颇好相处。
心姐儿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能有这样的婆家,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旁边小苗氏又耐着性子催了一遍，邓氏刚要和侯府这边告辞，不想江氏却是主动道：
“夫人今天得闲不？有空的话，我有些事想要请教夫人呢。”
邓氏看了眼旁边已经羞的红了脸的龚素心，登时明白，怕是和两小的婚事有关——
也不怪侯府那边着急，姚家儿子和外甥女眼瞧着已是双十年华，旁的人家，这个年纪孩子说不好都会跑了。
当下点了点头：
“我也没什么事，咱们走吧。”
回头吩咐小苗氏和高婧玉母女：
“麻烦弟妹回去跟娘说一声，我带几个孩子过去跟江夫人说会儿话。”
小苗氏明显不太情愿，可眼瞧着姚家那边丝毫没有邀请她的意思，也只能作罢。高婧玉脸色更是有些阴晴不定——
就在刚刚，她亲眼瞧见强硬的推了自己婚事的史邵元笑嘻嘻的和龚素心见礼，悄悄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来史邵元现在的嗣母，和大伯娘邓氏竟是手帕交……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江氏和林氏一辆马车，亲眼瞧见江氏对林氏疼爱的模样，就是邓氏也是啧啧称奇——
早就听说江夫人在娘家很是受宠，刚才宴席上她也亲眼瞧见了，东阳侯府女主人对这个小姑子如何疼爱，还想着性子会不会不好相处呢，现在瞧着，竟是白担心了。
见惯了自家婆婆那样不折腾媳妇就不舒坦的，再对比江氏，邓氏止不住再一次替素心庆幸。
马车进了江家，江氏直接把邓氏几个礼让入自己的房间。
又探头往外面看：
“可把人请来了？”
“还有其他人过来吗？”还想着坐在正厅了说几句话呢，没想到却是直接到了内室，这样私密性的所在，饶是邓氏，也有些局促。
听说还有其他人来，邓氏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是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客人？
正迷糊间，却见一个太医模样的人在下人的引领下匆匆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邓氏心里一突——
之前也听人提起，说是有那一些重子嗣的人家，担心娶的媳妇进门不好生养，会事先找些女医帮着检查身体。
除此之外，就是皇家选秀时，会有专门的嬷嬷查验身体……
不过这样的做法明显对女方不够尊重，大多是女方地位特别低，男方又迫切需要子嗣传承时……
忽然想到一点，姚家眼下可不是一个第三代也没有？这么想着，顿时有些如临大敌：
“府上可是有人不舒坦？”
“没有。”江氏笑吟吟拉着邓氏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夫人莫要怪我自作主张，李太医，是我给夫人请的。”
高家的事，她也略知一二。眼前这位邓氏，听说也是位贤惠的女子，却是一直没能生养，这些年在高家颇是受了不少苦。
按理说真是怀孕了，自然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要不是的话，就是闹了大笑话了——
刚才那小苗氏，一看就是个难缠的，真有个什么让她察觉，不定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索性听了舜华的劝，把人带到自己府里来——素心没有爹娘，她这姨母也算是未来亲家了。
且既在姚府，是与不是，也没有外人知晓。
“给我请的？”邓氏明显愣了一下，讷讷道，“夫人这是何意？”
虽然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可也不至于这么一脸病态吧？
看邓氏诧异，江氏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后悔——
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听女儿言之凿凿，说她那青梅蜜饯，是最得孕妇喜欢的，没瞧见表嫂岳氏和长媳林氏吗，都是最好的证明。
江氏之前也是尝了那青梅蜜饯的，确实比一般的好吃，酸酸的挺开胃的，可是却不能多吃，比方说她吃两三个，就得停了，不然牙都要酸倒了。
结果侄媳妇和长媳却是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的。
而刚刚宴席上看邓氏的模样，和长媳她们竟是如出一辙。
可虽然是好心，到底有些唐突了。
尤其是刚才下车那会儿，抽空问了素心邓氏的年纪，今年已是四十有二，比自己还大了一岁呢，这样的年龄，放在寻常人家，就是做奶奶也足够了。
于邓氏现在的处境而言，真是能老蚌生珠，怀上了，那当然是大喜事，可问题是怀不上的可能性更大啊。更别说还是她这个外人给挑到明处说？
可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好再让太医回去，又瞧见女儿不停给她使眼色，到底硬着头皮道：
“那我就直说了，只希望夫人莫要嫌我多事才好……”
说着把手旁边那罐青梅蜜饯往邓氏手边推了推：
“这是我们家华姐儿亲手做的，夫人刚才尝了，觉得味道如何？”
青梅蜜饯是舜华做的，邓氏刚才已经从龚素心口中知道了，如今看江氏这么问，不免越发如坠五里雾中，却也没说假话：
“味道当真是极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梅蜜饯。”
说起来这样的东西，她平常根本是尝都不肯尝一个的，结果姚家大姑娘做的这些，竟是吃不够。
就比如这会儿，她不过是瞧着，就止不住想要流口水。
看破了她的心思，江氏直接把罐子推过去：
“夫人爱吃的话，只管吃，今年华姐儿可是做了不老少呢。”
“夫人请太医过来，和这蜜饯有关系吗？”邓氏终于听明白了江氏的意思。
“不错。”江氏点了点头，“不瞒夫人说，这蜜饯味道确实好，不过我也好，家里其他人也罢，每次也就顶多吃个两三个。”
说着指了下旁边正捏了个蜜饯送入口中的林氏：
“也就我这长媳和今儿个办满月礼的侄媳妇岳氏，当日孕中时，和夫人您一样，一气能吃好几个……”
邓氏身体一僵：
“夫人的意思是……”
“您也猜到了吧？我那侄媳妇和长媳都是一样，一开始啊就爱吃这青梅蜜饯，然后请了太医，全都查出了喜脉……”
“真的？”邓氏几乎是冲口而出，却又想到什么，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到最后却是比哭都难看，“夫人莫要和我开玩笑了，她们都是年轻人，我这么大年纪了……”
怀第一个孩子时，她才刚嫁到高家，婆婆每天都把她叫过去立规矩，一直到孩子掉了，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怀孕了；
那之后她日也盼，夜也盼，却是一直到七年后，才再次有孕，虽然吸取教训，赶紧卧床，最终却依旧没有保住不说，还因为大出血，被太医断言，此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一开始邓氏还不信，可等过了三十五，邓氏怀个孩子的心思就彻底歇下了，前些日子更是连经期都停了，说经期停也不对，更确切的说前儿个回府后，因为被婆婆和小苗氏大闹了一场，她可不是又断断续续见了红……
如此一来，怎么想，都是不可能有孕的。
“是不是让太医瞧瞧也没什么吗，是的话皆大欢喜，不是的话，夫人就权当我没说……”看邓氏笃定，江氏也有些心虚，可太医都在外面等着了，还是硬着头皮又劝了一句。
不忍拂了江氏的好意，邓氏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当下隐晦道：
“不瞒夫人，其实我也正想有时间了让太医看看的，前些时日经期就停了，结果前儿个，竟然又有了……”
“啊？”江氏愣了一下，顿时就闹了个脸红——
原来邓氏竟是连经期都停了吗？前儿个又有了点，那不是更说明，不可能有孕吗。
幸亏让人请太医时，没说什么事，不然，可真是要丢人了！
当下让人请了太医过来。
听说是要给邓氏瞧瞧，龚素心并高婧雯几个都吓了一跳，忙都围了过来。
“不碍事的，”看几个小辈脸色都是苍白一片，邓氏心里一苦——
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自己必要好好挑个嗣子，绝不能让她们连个依靠都没有。
看几人态度严肃，太医也吓了一跳，上前探手邓氏寸关处，下一刻就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赞同：
“夫人这么大年龄怀孕殊为不易，更须好好将养，如何还要与人动气？眼下……”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邓氏打断：
“你，你说什么？”
龚素心和高婧雯几个也全都傻了眼，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不是怕惊吓了邓氏，她们怕是就要马上哭出来了！
便是江氏，也跟着石化——
不是说已经绝经了吗，还说什么前儿个经期又至……
啊呀，不对！
站起来就去扶邓氏：
“快快快，赶紧躺下！”
太医也忙忙的跟着交代：
“孩子怀相不是很好，再有夫人心情郁结，饭食上怕是不经心，胎儿有些虚弱……”
说有些虚弱都是轻的，不是发现的及时，怕是三天之内，邓氏这个孩子就会保不住。
“这不是真的吧？我，不是，我是说您……”邓氏直着眼，任由江氏着人扶着，躺在床上，整个人魂儿都要没了——
这么多年都没能开怀，邓氏早就死心了，结果今儿个太医竟然告诉她，她竟然又怀上了。
“那我前儿个见了红……”这么说着，脸色顿时一白。
“那是胎漏啊……”太医倒也没有隐瞒。
邓氏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下意识的捧住小腹：
“孩子，我的孩子……”
“目前没事……”怕她情绪欺负太厉害，太医忙道，“孩子如今已经将近四月，我这就给夫人开药，夫人切记床上静卧，心态平和，千万千万莫要再和从前那般心情郁郁，气血郁结……”
四个月？孩子竟然已经四个月了吗？
邓氏又想流泪，想到太医之前的嘱咐，又赶紧把眼泪逼了回去。
倒是高婧雯几个喜极而泣之下，呜咽出声，又担心影响到邓氏，忙借故去了外面，一直到盏茶之后，才再次回转，却是“噗通”一声冲着舜华和江氏就跪下了：
“多谢夫人，少夫人，大姑娘……”
母亲有孕在身，真是能把孩儿生下，以后在家里，也有个依靠，要是是个男孩子，他们家更是再不用受祖母和二婶胁迫了……
慌得江氏几个忙将人扶了起来。
毕竟是在旁人家里，邓氏也不好太过耽搁，觉得好受多了，就起来说要回去。
江氏也没有强留——
邓氏这么大年纪又有了身孕，真是有个什么，他们家也担不起干系。
却是想到传闻中高家兄弟之间的龃龉，到底悄悄嘱咐了句：
“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和腹中孩儿相比，其他事都要往后搁搁……”
“多谢姐姐，我省得的，姐姐和华姐儿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们家老爷要是知道了，也会感恩戴德……”
什么小叔子，什么婆婆，都不如腹中孩儿重要，她这就去表兄家，倒不是说帮小叔子说情，而是让表兄帮着找个清净些的院子，孩子不落地，她就不回高家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姐姐和华姐儿……”邓氏说着，脸上就有些发热，“华姐儿做的青梅蜜饯，我想讨些来呢……”
邓家也是书香世家，邓氏从小生活优渥，更是有着极强的自尊心，这么着厚着脸皮跟人要吃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可为了孩子，就是被埋汰，她也认了。
“这个还用妹妹说？”江氏笑着点头，指了指后面仆妇抱着的坛子，“刚华姐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应该够姐姐吃一段时日，华姐儿说了，这就让人去采买青梅，她再做上些，总要让妹妹和我那长媳有青梅蜜饯吃才好……”
待得送走千恩万谢的邓氏一行，江氏长舒一口气，拿手指头用力点了点舜华的额头：
“娘真是迷瞪了，被你这丫头牵着鼻子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娘这是做的慈善事呢，还要骂女儿……”舜华也是心情极好——
上一世只听说素心姐姐和史家公子传出丑闻，不久后又听说邓氏病逝，甚至她的死也和素心姐姐有关系……
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龚素心先被栽赃毁了名声，之后又连累唯一的姨母一尸两命，真是那样的话，也怪不得她会想不开……
眼下娘对素心姐姐很是关心，史邵元那边瞧着和素心姐姐也没任何一点交集，只要能让邓氏顺利生下孩儿，上一世的悲剧应该不会再有了吧？
还想着事情到此就算画上了句号呢，不曾想也就过了个把月，就从扬州那边来了好几辆大车，车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各种吃的玩的以及稀罕东西——
仅只拳头大的夜明珠，就足足两颗。
询问了后才知道，竟然是扬州漕帅高谌给姚家精心准备的礼物。
身为隆盛帝的心腹，高谌此人在京城中名声也很是响亮。而他最为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从不曾结交任何权贵之家。
骤然给姚家送来这么多好东西，自是惹得外人频频侧目。
想要知道个中缘由的，不止一家。虽然高家并没有明说，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姚家对高谌有大恩。
这要是姚平远还在边关为帅也就罢了，如今赋闲在家，姚家子侄辈，也并没有和高家有交集的，恩情一说，所为何来？
还是又过了一些日子，有人偶然瞧见大着肚子的邓氏，才知道了一件无比震惊的事情——
高谌原配妻子，如今年过四旬的邓氏，竟然老蚌生珠，有了身孕了。
而她之所以有此奇遇，很大原因上，竟是和江氏并姚家大姑娘有关，更确切的说，好像是姚家大姑娘是个有极大福运的人，多和她接近，于子嗣有利……
消息传出去，京城中不管有孕在身的，还是没有怀孕的，但凡能和姚家攀上关系的，都纷纷给舜华下帖子，帖子请不来人，就厚着脸皮主动上门。
以致接连多日，都有待孕的妇人或者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到姚家串门。
一开始姚家诸人还有些懵，待打听出具体来龙去脉后，舜华眼珠子好险没掉了——
那些人乱说什么呢？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大家传的，好像她有什么仙法，瞪谁谁怀孕似的！
可还真是巧了，过了些日子，之前去过她家的，还真有个三年不孕的妇人怀上了。
确定了喜事的那一天，妇人的娘家和婆家欢天喜地之下，竟然各送了一车礼物到姚家，一时姚舜华这个名字在帝都少妇圈子中说是响彻云霄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4 08:30:49~2021-07-04 13:4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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