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郑濂等人的狼狈, 郑家府邸这会儿却是其乐融融。
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上首的可不正是郑家太夫人尤氏?
郑家族人之所以齐聚一堂,所为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郑家血脉, 郑子冉的回归。
“我就说姚家那样的武夫家族,怎么可能培养出‘大楚神农’那样优秀的人?”说话的正是带了辛氏回来的郑沁的妻子王氏, 这会儿笑的什么似的, “却原来啊, 姚家骄傲的什么似的那位四公子,竟然是咱们郑家的血脉……”
“可不是呢。”其他人也忙附和——
郑家族人聚居京城, 可不是哪家都和嫡支一般长盛不衰, 会这么过来凑趣,一则他们平日里很多事对长房这边多有依赖, 再者,也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那姚子冉已是入了皇上的青眼,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这要是郑家正经的后人,太夫人自然会帮着精心挑选一门好亲事。
可轮到那姚子冉吗,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当年郑沄和太夫人之间颇不愉快……
怕是太夫人也会和当年给郑沄挑选妻子一般,紧着小门小户的选。那样的话, 她们娘家人可不就会大有机会?
十八岁的五品官吏,怎么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
更别说,姚子冉身上闪耀的“神农”光环, 加官进爵什么的, 怕是指日可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京城居, 大不易”,平日里仰仗着大房嫡支从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那些东西,生活也就能维持罢了。
可真是能攀上姚子冉, 但凡姚子冉能指导一下,让他们种些稀有而珍贵的东西,比方说人参啊之类的,说不好,他们就立马就发大财!
“待会儿见了子冉,你们也别太抬举他了。”郑太夫人却是皱了皱眉头——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个种地的,何德何能和她嫡亲的孙子相比?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让他种的比旁人好些,可说到底,也就是种个地罢了。
微微抬了下下巴,缓缓道:
“咱们郑家自是满门龙凤,子龙他们又有哪里比子冉差了?再者小孩子家家的,也禁不得夸……”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膈应至极——
当初瞧那洗脚婢,就格外不顺眼,结果她的儿孙,硬是膈应了自己大半辈子。
更想不通的是,明明身体里流淌着那洗脚婢的卑贱血液,何以郑沄也好,他和秋心那贱人生的儿子也罢,倒反是压过了自己嫡亲的儿孙?
这么想着,还有浓浓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当初郑沄,还能轻松除去,到了姚子冉那儿,光是万岁爷的重视,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再轻举妄动。
更别说儿子去之前说的清楚,事关孙女婿,等姚子冉回来,只有小心笼络的,万不可寒了他的心……
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夫人竟是依旧不愿接受姚子冉的意思,王氏就有些讪讪:
“能生在咱们郑家,有太夫人这样慈爱的祖母,和太爷那样名满天下的祖父,可也是那孩子的福气……”
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尤氏的心坎里——
这么些年来生活优渥,备受尊崇,尤氏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别家子弟,只觉任谁都没有自己的儿孙优秀。
至于说姚子冉,不是靠了来自丈夫的那一半血脉,这会儿也定然和他的洗脚婢祖母一样,土里刨食、艰难求生呢!
“倒是让姚家占了个大便宜……”王氏这么说着,语气明显就有些遗憾——
姚家靠着姚子冉重得圣宠,姚家大小姐不但得封郡君,还有自己的封邑……
啧啧啧,要是姚子冉早点儿回来,这些功名利禄可不就是郑家的了?
“可不。”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神情里满是艳羡之意。
就是尤氏,也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属于他们的东西,却被小偷给偷走了似的:
“姚家但凡要点儿脸面,就应该自请上表,把这些东西还给郑家。”
正好膝下还有待字闺中的孙女,不然到时候郡君也不要了,全都拆成县君,让几个孙女都能享有……
“子冉那样的香饽饽,也不知道姚家肯不肯放?”又有人道。
“可由不得他们!”尤氏哼了一声,“子冉已经大了,还会被姚家糊弄不成?”
姚家再是勋贵家庭,可和姚子冉有什么关系?他充其量就是个庶子都比不得的义子罢了。姚家会真心疼他才怪。
反观郑家,可是天下文人仰望的所在。
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郑太夫人早听惯了朝野上下满口子对郑家的赞誉之词——
多少读书人,都以能和郑家沾上点儿边为荣?
凭郑家的声望,知道郑家竟然肯认回他,让郑沄重回族谱,姚子冉只有感激涕零的。倒是姚家,能给他什么?
再说了,和郑家正处于上升时期不同,姚家正在走下坡路,只要不是脑壳彻底坏掉了,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么看不上人家,还非让回来,太夫人瞧着慈和,却还是和年轻时一般刻薄,王氏不觉腹诽。
嘴上却笑着道:
“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大哥和大嫂他们也该回来了?”
话刚说完,就有下人小跑着进来:
“老爷和夫人还有五皇妃回来了……”
说话间郑濂几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愿意让母亲知道自己一家竟是被姚家给赶了出来,甚至还被萧恪吓得屁滚尿流,郑濂早在进家门前就已调整好情绪。
尤氏也便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等瞧见进来的就是郑濂几个,顿时皱了下眉头,不悦道:
“那个孩子在外面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
总不会还妄想让自己这个老封君亲自去接他吧?
郑濂顿时就有些尴尬。郑夫人忙冲眼巴巴往这边瞧着的王氏等人使了个眼色:
“也这个点了,想来厨房那里已经备好饭菜,不然咱们先往凉亭哪儿去?”
王氏等人也是乖觉的,眼瞧着这么久都没有见有陌生男子露面,已是明白,十有八、九还真让他们猜着了,那姚子冉并没有跟着回来。
又想到郑太夫人之恁般笃定,结果却被如何也看不上眼的庶孙给摆了一道,心里不定多窝火呢,为了避免被迁怒,她们还是赶紧先离开的好。
郑太夫人也意识到了不对,脸上的傲慢渐渐散去,变为强自压抑的愤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呢?”
“姚家不肯放人。”郑濂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凭他太子少师的身份,竟然被萧恪吓得转头就跑,当真是斯文扫地。
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简直是欺人太甚,真以为他们姚家可以一手遮天了?”尤氏气的猛一拍桌子,又想到一点,“对了,那个孩子呢?”
“没有见着。姚平远说是喝醉了。”郑濂语气却明显更加不好——
他们进姚家时,声势不可谓不浩大,就不信姚子冉没有听到。
结果却始终连个面都不露,由不得郑濂不多想。
“他竟然敢对你们避而不见?”郑太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曾经郑沄虽然出其不意,一举成名,可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尤氏掌控之下,也就是他太聪明,还有秋心那个贱蹄子的背叛,才出其不意给了尤氏一个重创。
可也就是没几个月的时间罢了,很快,郑沄这个状元就得了失心疯……
知道那两人离开京城,尤氏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想着以后山高地远,郑沄绝对没有脸再回京城,他们老死边疆,自己也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却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然还留下姚子冉这个大麻烦。
一时心里暗恨,早知道,当初就把他们看管在视线之内,也不会有今日的困窘了。
拿起拐杖,用力在地上捣了几下:
“给我准备车马,我这就进宫去求见皇上,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就不信万岁爷不给我这个老婆子几分面子。”
尤氏自觉这话说的相当谦虚——
按照民间的说法,她可算得上是万岁爷的师母呢。
隆盛帝对她一向尊敬,就是皇后面前,也定然有她的位子。
之前一番操作,能让丈夫进言,最终令得郑沄堂堂状元身败名裂,今日进宫,不过是想要回自家儿孙,万岁爷也只有成全的理。
“娘您先别急,我已经让人在姚家门前蹲守,但凡姚子冉离开姚家,我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总要先见见他再说……”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要先说服姚子冉,只要他愿意回来,姚家又能怎么样?
至于说请皇上做主,夺回自家血脉,要是一个操作不好,弄得姚子冉和家里反目成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话间,就有下仆匆匆过来:
“老爷,郑明刚才让人回来报信,说是姚家四公子从府里出来,瞧着是要往农庄那里去……”
“是吗?”郑濂精神一震,“备马,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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