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顾莘莘在马车上看了十来天风景后,抵达京城。
盛春五月,亦是京都一年最好的时光,绿树成荫,香花遍野,郊外农田遍野,太阳暖烘烘照耀着,世间万物温煦而美好。
马车自高耸威严的城门下而过,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透过车厢往外看,京城一如往昔繁华,车马人流,熙攘交错,红墙灰瓦的中式建筑,叫卖的小贩,来往的行人,还有天真的孩童不时欢快奔过。
熟悉的场景让顾莘莘心境愉悦。但是,与她的表情相反,车厢外的谢栩跨坐在骏马之上,高居队伍最前列,神情端重,他身后是大列缓步踏入的士兵,盔甲红缨,英武气势,两旁百姓退到路边,或敬畏或艳羡地瞧着,谢栩则遥遥看向前方红墙碧瓦,巍峨浩然的皇城。
此刻他平静外表下,是复杂的心绪。
快三年了,他回来了。
从离去初贬落在外的罪臣,到如今风光回城的功臣,谁能想象到命运如浪潮,大起大落,谁又能知道这个中艰辛,舛驳莫测?
顾莘莘也觉得唏嘘,抛开彼此的私人关系不谈,这三年,她陪着他见证了不少风雨。
而一进城,便意味着马车上赏景休憩的悠闲告一段落,所有事情忙碌起来,两个人或从政或经商,皆有各的要务,尤其是谢栩,朝廷得知他回归,一早便有官员来接待。此番谢栩扫平柔然及各部落,凯旋归来,虽没到皇帝老儿亲自迎接的地步,但礼部也得了皇帝的授意,以功臣规模来迎接,基于礼数,谢栩先谢恩,然后根据礼部的安排进行。
至于顾莘莘,她许久没回京城,生意上也摞了一摊子事等着,于是两个共行一路的人,终于在在城中道别分开,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忙各。
反正自己也无法操心谢栩的事,目送谢栩离开后,顾莘莘招呼下人将行李放回京中宅子,然后去了店铺。
她已有数月没回京城铺子,当下不浪费时间,将各分店店长喊到京城内最大的店铺里。
老板伙计数月没见,同样激动,如同谢栩面见皇帝述职一般,顾莘莘的下属见了老板顾莘莘也得述职,各自述职完后,再吃了顿接风宴,当然,接风宴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她会忙成陀螺。
京城里顾莘莘的产业不少,有好些个铺子,甜品“七分甜”,衣品“七分魅”,还有布行、戏院、织布工厂,一群店长嘴上述职容易,但真要将述职里的大小事宜一一落实,少不得顾莘莘统筹规划。
这些已经够多了,顾莘莘还得处理全国的连锁铺,她来京城后,各地分店消息便发到京城,哪里缺货,哪里补货,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要做什么新促销方案,都需顾莘莘一一过目拍板。
另外到了五月,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雪纺热销的旺季即将来到,她得让工厂抓紧开工,同时还要想些新的花式,去年款式过了季,今年上些新花式抓人眼球,赚个大卖。
这方面少不得跟徐清沟通——一晃几年,她跟徐
清搭档关系越来越紧密,几乎到了但凡牵扯生意,她到哪就将徐清带到哪的习惯,这回从月城回到京城,徐清亦跟她一道回了。
说起徐清,高冷体质依旧不变,说起上次在边疆掉入井底一事,顾莘莘被救后跟徐清讲过,她难得有委屈巴巴的时刻——“徐清,你造吗?你差点就见不到你的好搭档我了!”原本是想让老乡兄弟好好宽慰,毕竟惊吓一场,想跟谢栩求安慰,这家伙最近看上了她,保不准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她连个找人诉苦的渠道都没了,只能找徐清。
不料徐清冷冷道:“所以你又想要什么?”
“各种药丸,各种宝贝,你都拿了去,自己看不清路掉井里去,难道还要我做个“防止掉井”丸?””
顾莘莘:“……”
“好吧,那我们还是继续商量布匹的事。”
此后,推出新一季雪纺成了目前的头等大事,除了布匹外,戏园子的戏顾莘莘也没少费脑子。
过去凭着新式戏剧拉了不少人气,戏园子没少赚钱,这几月她不在,古代人的思维毕竟不如现代人,下人们无法按她的要求写出新剧本,这事最后仍是落到顾莘莘头上,于是她白日忙着各种店铺的生意,夜里晚了还得咬着笔头写话本……顾莘莘很是佩服自己的敬业,同时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全才的潜质了。
每每见她趴桌上写到夜里,阿翠便会不解道:“主子,如今您生意做得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写话本,若是太累了,戏园子就不要了呗。”
“再说,”阿翠话里有话道:“眼下侯爷中意您,日后您要成了侯夫人,就不用这么操心了,享福多好啊。”
“你这丫头!”顾莘莘用笔杆子戳戳阿翠脑袋,“且不提我跟戍北候的私人瓜葛,单说生意这事,比起依靠旁人,你主子更想靠自己,即便过去想过靠戍北候的权势助力,但那是在自己同样努力奋斗的基础上,一个人最终于要还是靠自己的。”
“再说了,戏园子我也花了不少心血,哪有事业做一半半途而废的?还有不少观众喜欢我们的戏呢!”
顾莘莘是想过谢栩日后成了高官,做她的助力,但一个人的成就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这些年她来古代,努力生活,积极经商,不断让自己向上,这是她认为人生的意义之一。
戏园子么,原本只是个创想,开业后的好评也是她不曾预见的,而且她本身不是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将这事列为了事业之一,就好好做下去。何况开戏园子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那就坚持吧。
阿翠听了她的话后若有所思,主子总是让她敬佩的,彼此年纪差不多,但她总能看得比自己更长远。
她笑笑说:“反正很多事阿翠也不懂,能陪着小姐就是最好的事了……当然,如果再能找到妹妹就更好了,我娘走的时候还惦记来着。”
阿翠自小有个失散在外的妹妹,这成了阿翠多年的一个心病,顾莘莘摸摸她的头,“放心,好阿翠,我会帮你找的。”
时间一忙碌起来便过得飞快
,在每日各种大小事宜中,从五月走到了六月。
由于策划得当,新季度雪纺一上市便遭到了热卖,其他铺子也在顾莘莘指挥下有序运营,顾莘莘向着大富豪之路又进了一步。
忙碌中她也没忘了别的事,比如联络旧朋友。
实际上,京中许多旧友,她回来便挨个去探访,商会里的朋友,过去结交的贵女贵妇朋友们,还有小爵爷兄弟。
过去同小爵爷关系铁,她一回京首先去探访,没想到小爵爷不在。在顾莘莘身处边关的几年,小爵爷也没有在京中干坐着。表面上他是个吊儿郎当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实则小爵爷心里同样装着家国重任,这些年边关不稳,他的表兄宋致毅然一身青衫投笔从戎,小爵爷曾想一道同去,奈何大长公主身体不好,小爵爷恭亲孝顺,候在外祖母旁,后来大长公主好了些,他便加入了禁卫军。
禁卫军是直属于天子的军队,职责便是保护天子与皇城。小爵爷加入禁卫军,一是想尽男儿职责,二也是天子授意,天子的禁卫军当然得用自己可靠的人,小爵爷作为皇帝的表侄,这些年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再合适不过。
凌封也是争气,虽是皇族身份入近卫营,也依旧洒脱豪迈,在军中却极有男儿气概,扎扎实实凭本事做到了校尉,天子与大长公主皆深感欣慰。
得到消息的顾莘莘自是替他高兴,有心探访叙叙旧,不巧的很,顾莘莘回京时,凌封随营出京磨炼,得过阵子才回。
凌封倒有收到她的信笺,回了封目前虽不得见,待他回来,两人好好喝一顿的回信。
顾莘莘欣然应下。
见凌封的事暂且压下,另一件事也压在顾莘莘心头。
宋致。
说起来,上次两人一起跌入井底,得救后她被送去了农庄,宋致则是被谢栩派人送回京城。
这算不得谢栩自作主张,在得知儿子押运粮草去向西北后,宋家夫妇极为挂念儿子,来信说让儿子完成任务回京,毕竟两口子已有太久没见着儿子。
而宋致遇袭,与顾莘莘一道被柔然人掳去后,得到消息的宋家夫妇更是心急如焚,所以再从井底将宋致救出,谢栩确信宋致蛇毒不会危及生命,便直接派人将宋致送回京都。
借着光明正大的理由送走情敌,这很戍北候作风。
那次分别至今,顾莘莘已有许久不见宋致,不知他蛇毒如何了,即便确定没有生命之忧,但总有些别的担心,万一有什么后遗症之类,好歹宋致是为了她被蛇咬伤的。
于是她一回京便赶到宋府,想探一探宋致。但她毕竟是女客,又不请自来,古代男女有别,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但她仍是带了许多礼品及药材,规规矩矩在门外自报门户,她心知凭商女身份很难进宋府,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能听汇报的下人说一句宋致无碍便放了心。
但回报的下人来了句,“公子不在,去别馆疗养了”。
——宋致送回来后,的确保住了性命,但事情多少透了点
风声,就连天子也得到了消息,亲自派太医过来确诊。太医一查看病情后一阵后怕,原来,咬到宋致的蛇堪称剧毒,若不是那日井底顾莘莘给宋致服用大量徐清给的药,歪打正着对毒素有些克制,怕是宋致早就去了阴曹地府。
而宋致虽保住了性命,但与顾莘莘猜测类似,有些后遗症,他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中了蛇毒后少不得被蛇毒后遗症困扰,一直缠绵病榻未彻底好转。
宋府急成一片,宋夫人为此流了不少泪,天子更是下了旨意,派亲卫送宋致去城郊某别馆疗养。
说是别馆,不如说是天子的私人豪宅,该别院位于城郊半山腰一处山清水秀之所,不仅风景优美,有一处天然温泉,更有不世出的名医高人,将宋致送过去疗养,多泡温泉也有利于宋致痊愈。是以宋致这阵子都在山上,顾莘莘去宋府,是扑了个空。
扑空也无法,那山中既是皇帝别馆,她是没资格前去的,当下只能将带来的药材及补品送到了宋府下人手上,希望他们能转交上去。
除开宋致的事让人担心,还有个人也不时给顾莘莘添乱,柔然王储忽利。
忽利虽以质子的身份进京,但本朝陛下本着“大国气派”,给了忽利极高的待遇,建了异族王子馆,赏了不少下人与田地,据说还给他专门聘请了几位汉文老师,就是为了教他汉文化,日后两国交好打下基础。各种面面俱到,这忽利来京,哪里是苦逼的质子,反而衣食住行样样安逸乐足!当然了,要他老老实实坐稳学习文化是不可能的,他在大漠上洒脱惯了,逃课逃得夫子无奈“引咎辞职”,他仍玩得不亦乐乎,今儿学着汉族人吃吃喝喝,明儿又学着朝中公子哥找乐子,他甚至还在郊区土地上圈了大院子,又开始养他的狼护卫!实打实的本性难改!
除了这些,他不时去骚扰下顾莘莘,反正最近谢栩忙,没时间陪顾莘莘,于是忽利便钻了空子,没事骚扰顾莘莘,理由总是让顾莘莘陪她在京城耍,还说什么自己在京城没朋友。
顾莘莘实在烦了便问:“王子,上次戍北候的事你还没长记性呢?”
“哎呀,本王也是没有办法,一切为了部落嘛!”忽利来顾莘莘身边刷存在感,还是想日后将顾莘莘骗回柔然,这女人实在彪悍,他必须为了壮大部落做出不懈努力!
再说了,虽然他对谢栩忌惮得很,但顾莘莘并没有真正嫁给他,他仍有公平竞争的权利,为了大漠,为了部落,他迎难而上。
于是他接着挑谢栩的刺,“你想想,那戍北候有什么好,看他这么多天,忙得都没时间陪你!反观本王,有的是时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陪,天气好,踏踏青啦,郊郊游,本王还可以带你去观赏新养的狼护卫!”
“还敢跟我提狼护卫,”顾莘莘想起那些饿狼就咬牙切齿,“信不信我将你的狼宰了吃!”
忽利:“……这女人果然可怕!”
顾莘莘恐吓完了不想理他,准备去看沐沐小朋友。
除了亲朋好友,京里的小沐沐也是顾莘莘的牵挂之一,小
沐沐如今顶着乡君头衔,在皇族的庇佑下日子不错。
同样,到了沐沐家后,对于分开许久的顾莘莘,小沐沐也张开双臂小鸟般扑到顾莘莘怀里。
几月没见,小家伙又长高了一截,顾莘莘将带来的玩具跟零食送给她,还让店铺里给她做了几身时兴的衣服,小家伙一高兴,抱着顾莘莘撒娇,过去的规矩也忘了,又张口喊娘。
而死皮赖脸跟过来,一进门就见这幕的忽利瞪大眼说:“什么,你是她娘?你都做娘了?”
小沐沐同样惊诧地望着尾随而来的忽利:“娘,你又给我找了个五爹?”
顾莘莘:“……”
从沐沐家出来后,顾莘莘甩不掉厚脸皮跟着自己的忽利,走到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顾莘莘想着如何说服这位难缠的王子,叫他不要再缠着自己,可一扭头,忽利根本没瞧她,而是将目光放到大路上。
他们走得是京城内最宽敞的官道,来往不仅有普通百姓,还有官家的人,天气好,不少贵族小姐贵妇们在下人的陪伴下上街选购采买,当然,贵女们都是乘着香车宝马出行,只有不经意间风吹动车帘,看到车内人的翩然惊鸿。
忽利望向的就是这一幕,越看眼神越发灼灼发亮,半晌后他问顾莘莘:“听说你们京城还有许多没嫁的世家小姐?”
“是啊,”顾莘莘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忽利拍拍胸脯,再次说出口头禅,“一切为了部落!”
此后顾莘莘见忽利的次数便少了,许是他为了完成大业,又去做了别的不懈努力吧。
没了他的骚扰,顾莘莘倒是更能好好投身于自己的生意,只不过她隔三差五还是得抽空接待某人。
谁?官场新晋戍北候。
谢栩这些天的确如忽利所说,忙得团团转。
顾莘莘是忙生意,他是忙官场。
在边疆立下大功,又摆平让大陈头痛多年的柔然各部落,新晋的戍北候摇身成了朝廷新贵,他回京后,陛下重赏不说,还专门为他摆了宴席,又是接风又是嘉许的。见新贵得皇上青眼,朝廷各势力的笼络纷纷而来,大小官宴络绎不绝,流水般没完没了的拜帖跟邀请,仿佛已忘记了谢栩过去的灰暗。
果然,人性趋利。
但这是官场规则,谢栩再清高也得受着,不然若都冷脸子甩出去,日后在官场还要不要混了?
忙归忙,他还是会隔三差五找时间去顾莘莘那。
大多是傍晚,捏着天将黑准备吃晚饭的点,这个点,顾莘莘往往拿了店里的账本或者其它忙头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加班。
谢栩捏着点来,刚好蹭顾宅的饭,新贵人情世故那么多,来蹭饭也是不容易。
顾莘莘能赶他么?当然不能。
自上次在农庄强吻了一回后,谢栩再没用过强,两人相处也很少再提那档子事。只要不提那些事,顾莘莘还是好相处的,不谈男女关系,两人过去一路扶持,妥妥地革命
情谊,来蹭几顿饭怎么好拒绝,再说,现在的戍北候可是陛下眼前红人,难道她还敢赶他出门么。
是以他每次来,她都和和气气招待。
而谢栩每次吃完就走,并不多打扰她,或许他有自己的事要忙,顾莘莘也不留。
如此大半个月,谢栩零零碎碎来顾莘莘这吃了五六顿饭,然后隔了好些天,便再没看到人。
顾莘莘先头没起疑,但连着六七天不见人后,不止她,连阿翠都纳闷了,“侯爷怎地这阵子没来?过去两三天便要来一次的。”
可不,不仅要来,阿翠还得备他喜欢的菜式呢,谁叫他现在是侯爷。
顾莘莘道:“没来定有没来的原因,或许他想通了。”
顾莘莘想得是,许是这些天两人都太忙,聚得时间少了,他就想通了。又或许过去是患难与共太黏糊,导致彼此有种习惯地依靠感,他才认为自己中意她,现在见面少了,他冷静下来,加之回京城接触新的人和事,对她就看淡了,想通了。
这样也好,日后能和权臣大人回归正常朋友的位置,是她喜闻乐见的。
不想这想法还没持续多久,几天后,一大列马车驶向顾宅,浩浩荡荡停在顾莘莘家门口。
顾宅并不大,顾莘莘买它只作为一个京城暂居点,不过两进出的院子,住她跟阿翠并几个下人刚好,可这马队一来,好家伙,浩浩荡荡把门外道路挤满了。
顾莘莘闻声出去,见谢栩穿着官服,鲜衣怒马,在马车最前列看着她,他身后头跟着好些个亲卫与小厮,架势颇大。
“你这是做什么?”顾莘莘不解。
谢栩道:“接你回侯府。”顿了顿补充说:“戍北候府。”
原来天子这些天除了召见谢栩,还给他拨了专用的戍北侯府!谢栩回京后,先是住在自己过去买的宅子里,只是个小宅子,陛下得知后,联想谢栩如今不仅是功臣,更是封了侯,该有正儿八经的府邸,便立马拨了个府宅,是过去某亲王的府邸,几进几出的大府邸,富丽建筑,还带豪华庭院与假山湖水,奢华精美,再度引起来朝中艳羡。
而这些天谢栩没出现,正是在布置侯府,陛下大方,新侯府几乎拎包入住,但许多小细节总得主人去操持,故而这阵子谢栩除了官场上的应酬,其他时间都在置弄宅院,一切备好了,才来接顾莘莘。
顾莘莘的反应是惊讶的,想了想,道:“谢侯爷,我先恭喜你乔迁之喜,但这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吧,你接我过去做什么?”
谢栩似乎对她那句客气的“谢侯爷”不满,下了马道:“你是未来的侯夫人,我自要接你进去。”目光扫扫顾莘莘的宅子,道:“况且你这宅子也简陋了点,还是跟我回去吧。”
顾莘莘脑壳大:“等等,什么侯夫人?你又瞎说,我不跟你回去!”
她一口否认,谢栩立马沉了脸,正要说话,顾莘莘拉住他衣袖,她看一圈士兵都围着,附近还有不少街坊邻居悄悄从门缝里伸出脑壳偷看。
大庭
广众不宜谈私事,也担心传出去影响戍北候的风评,顾莘莘道:“我们进屋说。”拽着谢栩进了屋。
两人径直穿过院落,进了屋里,把门关上。
房里再没有他人,便连阿翠都没让跟来。顾莘莘看着谢栩道:“你怎么又提这回事,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
谢栩定定看了她一会,道:“我以为你想通了。”
这阵子及回京城的一路,他没有再提那档子事,也没再逼迫她,便是打算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接受。
他以为给的时间够长,她总该想通,便借着皇帝赏了新侯府的事来接她,结果顾莘莘压根把这事忽略了。
岂止忽略,顾莘莘是直接否掉了,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她以为他想通了可以放手,彼此还能继续做革命战友,他以为她想通了,肯答应自己……
于是,就这么杠上了。
顾莘莘道:“反正我不跟你回去。”
“那你要怎样才能跟我回去?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谢栩尽量放平心态去说服她。
自己心仪的人,端着宠着哄着也不能放弃。
“我没有要求,我也不会答应。”
“为什么?”谢栩皱眉,“莫非,你还喜欢阿琴曼?还在想着他?”
“不是……”顾莘莘道:“你要真实话实话,我其实也不是喜欢他,我是喜欢他这个类型。”
“什么类型?英俊潇洒,才华横溢。”谢栩说:“你看到了,我完全可以满足这两点。或者,除了这以外,你还觉得我哪没做好?”
“谢栩。”顾莘莘决定认真地跟他谈一谈,“你没有不好,感情的事本身也没有好与不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道理,也身不由己,你说你喜欢我,有什么理由吗?喜欢哪里有理由。或许你对我只是一种依赖或者习惯,因为你最艰难的那几年是我陪着,你一厢情愿把这当成了喜欢,也许并不是。”
“不。”谢栩道:“我心里清楚,我对你的感情。”
“好,就算你有,可我对你没有啊!你应该清楚,喜欢这事勉强不来,你有你的感受,我也有我的感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拒绝或者接受,你喜欢我,我就必须遵从你,接受你,那我的人格权利在哪里?”
谢栩怔愣了一瞬,大概是第一次听到人格权利这个说辞。
在古代,哪有什么人权可讲,阶级低的生来被阶级高的压迫,民天生被官压榨,女权通常屈服于男权,哪有什么人格,又有什么权利?
人与人,生来便是不对等的。
但站在顾莘莘的角度,现代人的思维,人权是生来平等的,对于人权与尊严问题,哪怕她已经在这个朝代呆了好几年,却仍拒绝向这个封建的社会妥协,她拒绝谢栩,没有别的原因,不是他不好,只是单纯不来电,不喜欢。她要谈感情,就要纯粹坦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彼此尊重,两情相悦。
双方静默了一瞬,谢栩看出顾莘莘的坚定,
内心难免失落,双方这些天的拉锯战仍没有个结果,他只能再度强势起来,“这件事没得谈,我打定了主意,侯夫人位置非你莫属,不管你怎么想,你都是要嫁给我的。”
顾莘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急得跺脚,“你凭什么!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不喜欢不喜……唔!”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对面人的眸光一黯,接着身影一晃,一只手扣住她的肩往怀里一带,另只手直接扣过她后脑,他的脸庞凑过来,瞬时覆了上去。
时隔一个月,顾莘莘再度被强吻。
比起过去的吻,谢栩这个吻的情绪更为激烈些,许是被那句不断重复的“我不喜欢你”刺伤,他将她扣到眼前,用力贴了下她的嘴唇,然后放开,说:“不许再讲这句话。”
顾莘莘用眼瞪他,“唔”了几声想推开他,没推开,不等她下一步动作,谢栩的吻又落了下来,这个吻显然有了长进,先前是唇碰着唇,如今知道往里探索,索取得更多。顾莘莘不住躲他,但那里躲得及,男女在力道方面生来悬殊。
但顾莘莘不甘心,她习过武,力道在女儿家里算大的,当下用力挣扎,可谢栩的劲比她更大,这些年沙场上摸爬滚打不是白来的。他干脆借着她挣扎的力道顺势将她按到墙面上,顾莘莘后背抵着墙,这回是退无可退了。谢栩左手扣住她脑袋,右手按在墙面上,将她固定在墙角里,她更是插翅难飞,几乎由着谢栩为所欲为。
谢栩便在绝对的力量控制下进一步加深对感情的宣告,忍了太多天,开了闸哪再忍得住,最初的唇吻越发向法式长吻靠去,起先还横冲直撞没什么经验,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套路,越吻越深,怎么亲昵怎么来。
顾莘莘反抗了几次无功而返,偏偏手被束缚着不能推搡,末了实在没办法,提脚重重踩了他一脚。
谢栩恍若未觉,仍是在她唇上反复辗转,彼此的气息相绕,过程持续了起码一两分钟,直到顾莘莘快被亲得喘不过气,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没遇过这种事,她用力在他怀里挣扎,女汉子也有气恼慌乱又委屈的时刻,脸都气红了,瞪大眼瞅着谢栩,真起了恼意。
也是,被人强迫着谁会喜欢。
大抵是看出她的愤然与委屈,谢栩终于停下来,但仍没有松开她,只是头往后靠了靠,暂停了这个吻。
他查出她的气恼,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下,说:“不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不喜欢她生气,尤其是生他的气,他更爱她璀璨笑容,飒爽明艳。
扪心自问,这种局面不是他想看到的,实在是被逼到无路可走。
能文能武,打得了胜仗,驱逐得了外敌,敢在朝政中迎难而上的戍北候,偏偏对一个小女子束手无策。
他又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再吻了下她额头,跟方才激烈的情绪不同,是非常轻柔的吻,轻风细雨的安抚一般。
一吻之后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怎么办,顾莘莘
,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没有办法停下来。”
“就像你说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道理,也身不由己,而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已?”
他说到这自嘲一笑,眼神有些落寞。
原本紧盯着他,用眼神控诉的顾莘莘渐渐停止下来,用一种诧异地目光看着他。
他在剖白自己的心,那一颗他曾牢牢掩盖,不曾向任何人展示柔软的心。
而谢栩则是久久看着她,两人俱是沉默,长长的缄默后,谢栩抬手,替顾莘莘整了下她因为挣扎而微乱的发丝。
将凌乱的头发抚平,他的声音很是温柔:“不早了,早点睡吧。”
然后又说:“你现在不想入侯府,我不强迫,我会再给你时间,你想通了,我再来接你。”
“或者,你实在抵触,我们就先成婚,婚礼上正式搬进去。”
“你好好想想。”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怀抱,这回是真松开了,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顾莘莘一眼,推门出去。
门“吱嘎”被打开,复又被关上,谢栩的身影彻底走出院落。
房里只剩顾莘莘,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到墙上,她久久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应该是谢栩带人离开了巷子。
阿翠及院里的一帮下人目送他们离去。
又过了片刻,门再度“吱嘎”被推开,是阿翠进来了。
此时顾莘莘已坐到窗下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发呆,有风经窗而过,吹起她鬓发,她一动不动。
阿翠被屋里的动静杵得心头七上八下,方才戍北候与小姐进屋后,门窗紧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担心戍北候欺负了小姐,凑过去看,见小姐虽然沉默着,表情还算平静,只是久久不语,若有所思。
她走过去问:“小姐?你还好吧?”
顾莘莘没有回话。
阿翠又问:“怎么了?您跟我说说,侯爷怎么了?”
镜子前的人似乎不愿多讲,又沉默了会,手抬起来,捏了捏眉心,透出些无奈与苦恼。
默了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出声道:“阿翠,命人去把各分店的掌柜都喊来。”
“啊?这深更半夜的喊他们做什么?”
“有事交代,交代完了,我们就走。”
“走?!”
主命难违,阿翠按主子的吩咐,命院里小厮去请各店铺的掌柜。
顾莘莘在京城产业不少,甜品服装布坊戏院……很快,陆陆续续的人随着小厮进了院落,月光皓白如银,泠泠照耀着小院,小院里人一个个进入主院,等待主家的吩咐。
月光照耀的京城另一角,准备归家的谢栩却则被突然而来的旨意召进皇城。
离开顾宅后,原本谢栩打算回家,顾莘莘不愿随他回侯府,他多少有些失落,也不愿再回那空荡荡的金玉之地,仍是回先前的小宅子。
心里终是惦记着顾莘莘,时而苦恼她何时才能接受自己,时而又想着方才那些亲昵的吻,难得与她亲近,柔然与香气还存在他心底,挥之不去。一路走一路想,不料没走多远,路上忽然出现传令的小太监,急匆匆追过来,说陛下召见。
被陛下深夜召见,已不是头一回。
大陈朝这一辈的皇帝,当真是兢业勤奋,白日里忙政事,夜里也不忘批折子,旁的皇帝三宫六院,嫔妃不断,夜夜笙歌,这位陛下当皇帝快二十年,统共才一后两妃,至于什么贵人美人之类的,更是少得可怜,不知是不近女色,还是太过敬业,总之他夜里很少去嫔妃处,在理政殿呆得多。
而他有个特点,甭管政务处理到哪,但凡涉及相关问题,便会将负责政务的臣子召过来,询问磋商,哪怕三更半夜。
谢栩这次回京,表面宫宴去了不少,皇帝大多是嘉许之类,但私底下,皇帝没少暗着召见谢栩。
谢栩此次回京,除了述职及培养君臣之情外,还牵扯到其他事务,从前是抗击西北,保卫边关,如今降服柔然,与柔然日后的外交发展,少不得谢栩出面。
君臣不止一次为这些事宜商量到半夜,除了这些事,皇帝也有别的新指派,是以谢栩对皇帝深夜召见并不意外,瞧见太监传令,便勒转马头,向着皇城驶去。
月光照着大地,如一片幽幽薄纱。
待谢栩再从皇宫里出来,月亮已自天际斜落下去,东方启明星冉冉起来,黎明已至,再过不久天就要亮,君臣二人竟是秉烛夜谈了几个时辰。
这一次的话题比前几次更长,除了柔然与西北,还有别的要务。
谢栩出宫时,面色凝重。
巍峨城墙外,小书童跟着戍北候府的马车,正等在外面。
主子进宫面见皇帝,他们是没资格进去的,也不允许用车撵,不管是人还是车马都得停在宫门口。小书童在马车旁呆了太久,脸快被夜风吹麻,见主子出宫门,赶紧迎上去,“少爷!”
时间一过好些年,即便谢栩从一个无名小卒到名震西北的戍北候,小书童面对主子,还是习惯叫一声“少爷”。
谢栩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然后就着小书童的手上了马车。马夫甩起皮鞭,马儿奔跑起来,车厢微微摇动。
这马车也是陛下新赏的,上好的三驾马车。马车厢颇大,容纳三四个人不在话下,小书童陪着主子一道在里坐着。等了主子大半夜,小书童习惯性问:“怎么这么久,陛下又有要务交代?”
问完这句他觉得自己多嘴,君臣之间的政事,可是他一个下人能多嘴的。如今京城不比边疆,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于是他拍打了下自己的嘴,表示认错。
谢栩没有责难他,只是端坐在马车里,微阖上眼,不知是在脑里思虑什么问题,还是单纯闭眼小憩。
想着主子进宫大半晚,累了是应该的,小书童不敢多话,安静候在车厢一侧。
此时的谢栩,的确有些疲累,
但思绪并未停止,仍在想入宫时皇帝说的话。今晚的话比往夜都多,人前他是功臣回京,风光显耀,实际上他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
果然,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陛下的厚爱不是白赐的。
如此想了片刻,他揉揉太阳穴,结束脑中对朝政的思虑,转了个念头。
他又想起了顾莘莘,才进宫几个时辰,但一结束,他再度不可遏制的想起她。
感情一事就如沼泽,一旦踏入,便越陷越深,由不得己。
放眼再看窗外,一轮月亮渐渐落下,启明星还在,还未到清晨,此时那小女子应还在睡梦中罢,不知睡好可好,又梦到了什么?
想起她,仿佛繁杂的宫闱政务都忘了,只记得她娇俏的脸和温软的香,谢栩面对车外风景,不禁露出淡淡的笑。
不知他的新侯府,何时才能真正迎来新女主人,他若能日夜对着温香软玉,也算在纷乱的人生中有了新的慰藉与温暖。
便是谢栩憧憬之时,忽然马车身微微一晃,似有人拦在车前。
谢栩思绪被打断,小书童掀开车帘正要质问,一张面熟的身影正半跪在马车前,是自己人,谢栩的亲卫。
那亲卫面带焦急,大声道:“侯爷,不好了!”
“何事?”谢栩闻声探出头,目光看下窗外,问。
那亲卫跪下道:“夫人……夫人连夜出城了!”
谢栩脸色一瞬凝住。
顾莘莘是在几个时辰前出的城,就在谢栩进皇宫之际。
今夜谢栩的举动让她做出了决定,她决意暂时离开京城——在房里思索完毕后,她径直叫阿翠将一干掌柜喊来,用最快速度布置好接下来几个月的要务后,带着阿翠与几个亲信,坐着马车出城了!
至于谢栩的人为何知道,谢栩此番回京城,多少布了些自己的力量在京中,这些亲卫无意间得知顾莘莘连夜出城,本想找谢栩禀告,但主子被陛下叫进了宫,他们哪里联络得上,只能离宫门不远的道路上等着,一见谢栩的车来,立即来报。
而此时距离顾莘莘离开,已有大半晚上,便是谢栩想追也难了。
但谢栩仍是问:“她多少人出的城,可有派人追上去?”
下属道:“不多,就一辆马车跟一些马匹,我们已派了些兄弟跟着,但夫人跑了太远,我们能不能追上不好说。”
下属说完讪讪地半跪在地,没有指令不敢起来。马车上的小书童则是拧眉,好端端的,加油君为何出城?他家主子又不是老虎!
谢栩怔然坐回原位,须臾,他猛地闭上眼。
一切都与他憧憬的不同,他的急切与强势,终是逼走了她。
天渐渐亮起来。
一辆马车沿着京城往南的方向,不断前行。
仿佛被人追赶似的,马车行驶得很快,伴随着马车夫“驾、驾”的声音,一路掀起尘埃不断。
车厢里坐着两个女子,左手的以手撑着脸颊,正往外看风景,右边
的则东张西望,有些不安。须臾,右边的女子问:“小姐,我们真就这么走了,不跟谢侯爷说么?”
“我留了信啊,就说进货去了。”
说话的自然是顾莘莘。她的确留了信,也就短短一句南下进货,别的什么都没讲。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说辞,哪里是进货,刻意躲避才是。
没错,顾莘莘想了大半晚上,没想出两全的法子。她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愿对谢栩太绝情。感情上她是一个不爱挂着人玩的人,在现代她没有谈过恋爱,不是没有人追,现代她虽是个武替,但模样不错,性格也好,追她的人大有人在,但她宁缺毋滥,不喜欢凑合,更不喜欢吊着人。
感情上,有些女生享受被追逐的过程,甚至喜欢用暧昧来交换利益,顾莘莘截然不同,对她而言,感情是一种纯粹而坦诚的事物,对于喜欢的人,她会真心相待,但不喜欢的人,她不会勉强自己,不喜欢玩暧昧,更不会用对方的喜欢来为自己换取什么。
相反,对于她要拒绝却仍然追逐自己的人,她往往会断个干脆,不给对方希望。
有时候感情上为一个人好,彻底让他解脱,莫过于让他死心,不给他希望,不要吊着他,冷处理,最干脆见效。
顾莘莘就是这种想法,她不喜欢谢栩,也没有吊着他的心,但彼此的关系太过复杂,除开男女之情,两人更是知交,这几年一路扶持走过多少风雨,说句不为过的,铁铮铮的革命情谊。
月城是他打下的,她何尝没有汗马功劳,别的不说,单说是在西北的力量,他的政道与她的商道,早已系在一起,相辅相成,要彻底斩断是不可能的,过去深厚的一路扶持,也让她很难做到割裂关系成为陌路。毕竟两人除了男女关系,也是战友不是?
顾莘莘决意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刚巧,她最近筹划着南下一次,进货或者开辟分店。谢栩昨晚的举动正好给了她契机,她干脆提前计划,安排好京中一切,收拾东西上路了。
或许彼此分开一段时间,慢慢地就淡了。又或者,他知道她的决心,也能放手吧。
顾莘莘是这么想的。
眼见天越来越亮,清晨蒙蒙的雾霭散去,马车外的视野越发敞亮,马车在一望无垠的田地间穿梭。
又走了许久,太阳终于穿破云雾,腾空而上,照射着万物,天地间一片金黄通透明朗。
赶马车的车夫瞅瞅天上太阳,想着跑了大半晚,不管是人跟马会会疲乏,便问:“掌柜的,前面有个小镇,咱们都赶了大半夜,要不要找个客栈休息下?”
“不。”顾莘莘道:“也许他们还会追上来,继续赶路。”
从出城后不久,顾莘莘便感觉有谢栩的人在跟着,她指挥马夫围着某个山道绕了几圈,将那些人甩开,但内心仍有些担忧,不敢停下。
马夫得令,继续往前赶。
马车马不停蹄,天上日头则代表了时光,原本是在东边的,渐渐升上头顶,又渐渐在马蹄声中落向西方
。
晚霞渐起时,太阳如一轮金色的巨轮,缓缓滑向山峦间。暮色降临,光线越来越暗。
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天将黑时,马车行驶到距离京城几百里外的一座都城,中间穿越了无数田地,村庄,一日一夜,到了另一座城。
马儿早已累的不行,马车夫再次扭头问:“主子,要不在这城里歇一晚?”
见顾莘莘眼里浮起犹豫,阿翠在旁道:“主子,我们已经马不停蹄跑了一天一夜,侯爷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
顾莘莘默了默,道:“那就找个客栈打尖吧,明儿一早再上路。”
一行人在距离最近的客栈里落脚。
点了几间上房,顾莘莘主仆住在其中一间。
夜幕降临,因着想低调隐蔽,顾莘莘没有去大堂吃饭,点的饭菜让小二送进屋。
劳累一天,主仆两点了不少菜,阿翠早就饿了,埋头吃个没完。反观顾莘莘,一直杵着筷子,若有所思。
“又想什么呢,小姐?还在为侯爷的事苦恼啊?”阿翠顿住筷子发问。
“唉。”顾莘莘叹了口气。
当然啊,她是为了躲谢栩才远走,自也是为这些事苦恼。想来人世间的感情,有一种就最为尴尬,叫知己单方面发展成情人。
两人原本是好朋友,忽然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变成了爱情,另一个人还保持在友情的范围里,这就棘手了。不管另一个人答不答应,两人的感情都会在其中一个人的变化中变质。不再是过去坦率纯粹的情义了,也很难再像过去一样,毫无保留、无话不谈地做朋友了。
这种感情,像是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对于顾莘莘这种重感情讲义气的人来,的确让她惋惜。
她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停了,坐在一旁整理行李。
再晚一点,等阿翠吃过后,两人便叫小二打水来,梳洗完早些睡。
临睡时,顾莘莘习惯性望了望窗外,她住的雅间是二楼,远远望去,能在夜色里越过客栈悬挂在外的灯笼,看到街对面去。
“别看了小姐。早些睡吧,咱们都跑了这么远,侯爷追不上来的。”阿翠铺好被子,过来喊她。
顾莘莘颔首,算算时间,她跑得够久了,又是以最快的速度,这回她是赶得连徐清都没来得及带上。谢栩应该很难追上自己,除非他日夜兼程,又狂追猛赶,但这多半是不可能的,他不一定有空,朝廷里一堆事等着他,没准他连她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睡吧,管它什么忧愁惆怅,睡过一觉再说,以后的事,等时间长了,两人都冷静下来再说吧。
于是顾莘莘脱了鞋往床上一躺。
正要脱身上衣裳时,蓦地房门“砰砰砰”被敲响,有些急切,听着是小二的声音,“客官!客官?”
急吼吼的,“什么事啊?”顾莘莘问。
“有人找您。”
什么?有人找?顾莘莘立马坐起来,一时心砰砰跳,腾起疑惑,又不敢确定,她示意阿翠去开门。
门打开,果然是小二的脸,而随着小二一道的,还有顾莘莘的另一个亲信,他显然也发现了情况,拨开小二,急道:“掌柜的!戍北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缺灵感,欢迎积极留言谈感受,或者可以激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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