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如牛毛,飘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陈曲站在屋檐下,望着细密的雨丝,白皙如玉的脸庞没有表情。
“公子,奴婢泡了茶。”身后,小玉捧着一杯茶走来。
陈曲回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地饮着。
“公子在看什么?”小玉好奇问道。
“小姐出门了。”陈曲说着,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小玉说道:“是,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虽然下着雨,但小姐爱玩,一大清早就坐上马车出门了。倒是幸好,没叫上公子。
说着话,雨势渐渐变大了。
陈曲逐渐皱起眉头,正在这时,外头有人跑进来。
大声喊着:“陈曲!陈曲在吗?小姐让你去送伞!”
陈曲立刻奔出门外:“小姐在哪儿?”
那人报出一个地址,然后道:“你去管家那里取伞吧。”
话还没落下,陈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公子!”小玉叫道。
公子只顾着给小姐送伞,他自己倒是拿伞出去呀!这样冲出去,衣裳都湿了。
“怎么叫公子去?”小玉不解转头,看着来传话的人。
那人擦着脸上的水珠,说道:“小姐叫他去,他就去喽。”管那么多?不过是下人们,主家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小玉站在门口,望着变大的雨势,渐渐抿起嘴角。
外面虽然下着雨,可小姐是坐着马车出门的呀!不会淋到她的,又何必喊公子冒雨送伞?
但陈曲没想那么多。
小姐让他送伞,他自去送就是了。
传话的仆人给出的地点是郊外,陈曲跟白真真来过,隔着茫茫雨幕,老远就看见一座凉亭。
只是,周围并没有马车的踪迹。抵达后,不仅不见车影,也不见人影。
什么都没有,只有噼里啪啦的雨点掉落下来。
“小姐?”他朝向四周,扬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
“难道已经回去了?”陈曲想道,在凉亭里坐下,将雨伞放在石桌上。
弯腰拧衣摆上的雨水。
雨势太大,他奔跑而来,风雨将他半边衣裳都浸透了,冰凉一片。
这会儿雨太大,走不得。而且小姐叫他来此处送伞,因此陈曲没打算离开。拧干雨水后,就坐好了。
此时已经是夏初,天气算不得冷,只是风雨交加,凉亭内又没有遮挡,还是凉飕飕的。
陈曲等了又等,雨势丝毫没有变小。
他没觉得白真真是耍他。心里想着,若小姐到别处躲雨去了,倒不必担心她淋着了。
直到一辆马车逐渐驶来。
听到车马声,陈曲还以为是白真真,立刻撑伞走下凉亭。
“甄小姐?”当看到马车帘子掀
开,露出的人影时,陈曲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甄素素坐在马车里。
看着雨中撑伞的少年,昏暗的天光笼罩着大地,使得俊美的少年愈发清傲孤冷。
她胸腔中砰砰跳动,脸上微微一笑:“走吧。”
“去哪儿?”陈曲问道。
甄素素轻笑掩口,说道:“你在等白真真?”
陈曲眉头一皱。
“她不会来了。”甄素素笑得愈发开怀,“她呀,把你借给我了。”
说是借。白真真那个蠢货,一激就上套。这人可跟物件儿不同,长了腿的。她把人借出来,回头人不肯回去了……
想到这里,脸上笑意更甚:“快上车吧。”
雨幕中,陈曲冷冰冰地后退一步,转身往凉亭走。
“你是不是不信?”甄素素见他转身就走,有些挂不住,“我骗你做什么?白真真此刻在茶馆喝茶呢,我刚从茶馆出来!”
陈曲脚步一顿,转过身:“滚!”
少年脸色冰冷,锐利如刀锋,骇得甄素素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她恼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天,她就算是绑的,也要把他绑回去!
陈曲倏然转身,俊美的脸庞露出阴郁冷戾:“你试试看!”
之前山顶上听到的话,重新浮现在他的耳边。
小姐原是不同意的,是她们一而再的纠缠……
甄素素带了三个家丁,满以为能够制伏这个孤傲的少年。
直到雨水溅起,传来哗啦啦的倒地声,以及哎哟哎哟的呼痛声,她才变了脸色:“你!”
陈曲看也不看她一眼,回到凉亭里,坐下。
甄素素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凭什么,白真真有什么好,叫他这样忠心耿耿?
“你以为我骗你?”她冲着凉亭里喊道,“她不会来了!你就算等到天黑,她也不会来了!”
“她把你借给我了!等到喝完茶,她就回家了!”
凉亭里,少年看也不看这边,对她的声音如若未闻。
“那你就等吧!”甄素素气急,甩上车帘,“走!”
这样一心装着别人的人,要来也没意思。她倒要看看,他选择白真真,是什么下场!
陈曲一直坐在凉亭里。
下着雨,天色昏暗,分不清时间。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色由昏暗变得黑沉,才慢慢站起身,迈动僵冷的腿脚,走入细雨中。
此刻,白府。
白真真吃完晚饭,准备歇下。
阴雨天气,催人眠。她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钗环,满心都是一会儿钻入柔软的床铺中。
“你的心真狠。”老头冷漠的声音响起。
白真真随手将耳坠放在桌上,又去摘另一只:“没有你心狠。”
老头顿时一噎。
是了,她跟陈曲之间,又算得上什么?他能够眼睁睁看着陈曲等
上一天,才是真的心硬。
“老夫是男子!”老头没有说什么,他是为了陈曲好,“无毒不丈夫!”
他的确是为了陈曲好。但是,过程与手段不会因为他的好心就变得温和。
陈曲早晚要成长起来,他的一生很长,吃苦与历练并非坏事。
老头坦然接受自己的冷眼旁观。
“是是是,你们男人无毒不丈夫,你毒你有理。”白真真轻描淡写着。
起身,往床边走去。
她不在乎的样子,让老头气结:“你这丫头!油盐不进!”
“别气了,显得你生前一千多年都白活了。”
她这一劝,老头直是心梗,臊得慌。
难道他当真白活了这些年?否则,怎么连个小女娃都搞不定?
没有一次!交手以来,他没有一次搞定这女娃!
“陈曲待你不薄!”老头还是要说,“你岂能如此对他?”
白真真笑了:“我没说自己是好人啊。”
她说过吗?从来没有。
“一直以来,我的骄纵任性就是名声在外。”她道,“你到处问问,谁不知道啊?”
整个洛水镇,谁不知道她白大小姐是个骄纵、蛮横、任性的人?
“我耍他一下。怎么了?”
老头嘴巴张了又张,实在不知说什么,彻底把嘴巴闭上。
白真真放下帐幔,卧在柔软的被褥里,感受着空气里的湿润气息,舒服地闭上眼睛。
她如果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好女孩,今天做的这事,足以钉死她了。
但她不是。戏耍一个追求者?算什么。
她坦坦荡荡地睡去,很快就睡着了。而这时,陈曲刚刚走进白府。
雨又下得密了,他在半路就收了伞,此刻被淋得湿透。
走进院子,立刻被迎上来的小玉扶住:“公子!”
见陈曲拎着伞,却未撑开,惊讶又着急:“怎么淋成这样?”
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水,又着急给他倒热水,口中道:“小姐早就回来了。公子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陈曲乌沉的眼眸动了动,抬起头来:“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晌午。”小玉老实回答。
晌午?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抿紧,垂眸道:“我知道了。”
“公子吃饭没有?我去给公子端饭。”小玉说着,立刻撑伞出去了。
她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给陈曲取来了饭,还给他提了一桶热水,让他洗澡。
又备好干燥整洁的衣衫,让他换上。
至于床铺,已经熏过了,还拿汤婆子烘过一遍。
陈曲躺到床上,温暖平稳的床铺,让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公子歇息吧。”小玉给他放下帐幔,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陈曲睡不着。
两只眼睛睁着,直直望向黑黢黢的上空,一动
也不动。
“唉。”忽然,一声叹息传来。
陈曲浑身一僵,腾的坐起,拨开帐幔看向外面:“谁?”
“小友不要惊怪,老夫不过一个看破世情的孤魂野鬼罢了。”苍老的声音响起。
陈曲并未放松,戒备地在房间里扫视着。
“小子,放弃吧,白家小姐不适合你。”老头叹息说道。
他跟陈曲,此前并未接触过。
他对白真真说的,他跟陈曲没有关系,并不全是假的。至少,如今只有他认识陈曲,陈曲却不知道他。
“孤魂野鬼就好好投胎。”陈曲下了床,四下搜寻,冷冷说道:“别管活人的事。”
他跟小姐怎么样,是他的事。旁人管得什么?
“小子,天下何处无芳草,你往前走,自有你的良缘。”老头并不生气,继续好言劝道。
以他跟陈曲的交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此时,老头已经打消念头,不准备让陈曲拜入玉华真人座下了。
那丫头,嘴甜心冷,对陈曲怕没有几分真心。陈曲跟她在一起,未必比前世好。
他们可如前世一般,进入修真界,碰机缘。这次老头会注意,不让故人背叛他。
至于在白府的这一番折腾……老头回想起来,很想叹气。
“滚!”对他的好言相劝,陈曲冷冷道。
半晌,房间里没有声音。
回到床上,陈曲闭上眼睛。脑中是少女背光而来,明媚娇艳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问他:“叫什么名字?”
是她一身香气地靠近:“你在读书啊?”
是她倒了灵液,用娇蛮掩饰好心,让他做仆人。
是她夸赞:“陈曲,你好能干啊!”
是她拿脚踹他,娇蛮地喝斥:“滚!”
她像一抹艳丽的色彩,在他的生命中浓墨重彩地划过。任何人都可以说她不好,但陈曲觉得她是最好。
她是他十七年的生命中,是他父母离世后,是他漂泊无定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
——
“什么?”白真真惊讶道,“府上有鬼?”
陈曲郑重点头:“是。我惹上一个孤魂野鬼,我不知他在何处,担心他藏在府上,暗中伤人。”
“怎么会?”白真真惊讶不已,暗中问老头,“他说的鬼,你知道吗?”
如果府上进来恶鬼,老头该会吱声啊?他可太关心陈曲的性命了。
“哼!”谁知,老头的回答是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
陈曲以为她不信,又说道:“小姐,我已经找到了驱鬼的大师,只要小姐点头,我便安排他进府里来。”
“混账!愚钝小子!”老头在仙种空间里骂道。
白真真愕然片刻,逐渐面色古怪起来:“前辈,他说的那个孤魂野鬼,莫非——”
“让他滚!”老头怒骂。
白真真顿时绷不住了,“
哈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陈曲说的孤魂野鬼是他啊!
笑死大小姐了。
哈哈哈!她越想越好笑◆_[(,简直停不下来。这可太有意思了,“前辈,你跟他说什么了?”
老头一声不吭。
但白真真能想象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一心为陈曲,结果陈曲反手一记背刺,请大师来抓他!
这可真是笑死人了。
“小姐?”不知道她笑什么,陈曲一脸茫然。
白真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强忍住笑意,上前捧住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可爱呀!”
陈曲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脸都红了,不知自己哪里可爱。
“那只鬼啊,我知道。”白真真笑着道,“是个老头吧?他不喜欢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曲垂眸:“没说什么。”
“嗯。不必在意他,他没什么本事。”白真真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水痕。
真是太好笑了,她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吗?”陈曲皱皱眉,眼里却有杀意闪过。既然是鬼,就该去投胎,在人间管什么闲事?
“是,别理他。”白真真说着,轻轻戳他脸颊,“辛苦你了呀。”
陈曲有些不好意思,撤开半步:“没什么。”
他两个眼看着要浓情蜜意起来,老头不悦,心道凭什么老夫一个人受伤!
“小子,老夫是你玉佩中的鬼。”一道苍老声音在陈曲耳边响起,“你喝的灵液,也是玉佩所出。你手里不是有银子吗?赎回来!”
信息量过大,陈曲愣了一下。
“玉佩?”他问道,“你为何在玉佩里?我从前怎么不知道?灵液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便跟他解释:“那是你的家传玉佩,乃一件宝物,老夫之前在里面昏迷。但白家小姐每日用血液涂抹,开启玉佩空间,唤醒了老夫。”
他既然早醒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陈曲低眸。
“怎么不说话?”白真真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倒水给他,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曲抬眼,视线在她腰间一扫,问道:“你一直戴着这玉佩,很喜欢?”
白真真愣了一下,立刻捂住:“干嘛?你要赎回去?”
她一副不想还的样子,让老头讥笑起来:“这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你还想霸占不放?”
他别的本事不多,收回这玉佩的能耐还是有的。
然而陈曲笑了一下,说道:“小姐喜欢,是它的荣幸。”
白真真愣住:“你,不赎回去?”
老头也呆住了:“小子,你脑子被雷劈傻了?”
那是宝物啊!内含仙种空间,不仅仅是灵河的事儿!
陈曲不高兴老头在耳边说话,皱眉淡淡:“她喜欢,给她便是了。”
老头:“……”
他彻底歇了。
想到前世,陈曲从不是小气之辈,对自己人总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也因此,他屡屡遭受背叛,一次次手刃曾经的朋友,最终孑然一身,才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老头心中不好的预感。
原本选中白真真,是想让她成为陈曲心底的光,如今瞧着……
怕是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