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接到了成为队长的任务之后,优娜决定去见一见自己的新队员。
本丸内有许多空置的和室，恰好能用来做各种杂七杂八的用途，譬如开冰啤酒灌鹤Party,譬如小队成员初次见面。她和队友们，就约在了资料室附近的空屋内见面。
这天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已经早早地抵达了；先将房间的门窗移开通风,打起了帘子,又煮上了茶。做完这些,时间还早，她的队员依旧没来。
优娜原本想就这么坐下等着,但此时障子纸门后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水蓝色短发的青年以手撩起垂落的绢帘，弯身走了进来。
“一期先生……？”她有些诧异，忙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一期一振。
他穿着出阵的军服,短披风笔挺地系在肩上,容姿端丽而凌冽，颇具有队长的威严。他环顾一下四周,淡笑着说：“因为你做了队长…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不知为何，他的神态似乎有微微的落寞。
“一期先生…谢谢。”她道了谢，有些不知该从何谈起，“忽然就被任命为了队长，现在也是毫无头绪的状态呢。虽说我有执行任务的经验…可做队长,到底是不同的。”
“这是主公对你的信赖。”一期一振说着，眸光微微一亮,“虽说我更希望能和日光你并肩战斗,但你能成为队长也不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想了想，说：“想请教一下做队长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
“这个啊……说起来可很复杂啊。”一期一振说着,颇有条理的模样，“首先，就是要注意出阵前的准备工作——调查人物、地域之类的史料，根据时之政府提供的情报来猜测溯行军的计划，并作出相应的作战策略。通常来说，将小队分为三组互相掩护行动是最合适的，不过偶尔也能成为两组、四组。此外，队长也要随时留意队员的状态…队员中伤，或者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状况的话，最好停止行军。哪怕任务失败，也要返回本丸。”
“诶？”她听了，有些诧异地问，“‘奇怪的状况’是指什么？…竟然要不惜放弃任务也返回本丸？”
“首先，队员有可能重伤。日光经历过的吧？被检非违使直接击败了。如果全队都是那种状况，就必须回本丸了。其次…则是一个传闻，如果你的队员存在暗堕的可能性，那就务必要将他带回本丸来。”一期一振说罢，倏然笑了起来，“但是这第二种情况，谁都没有遇见过，所以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原来是这样。
优娜听烛台切解释过，如果付丧神主动对历史进行了强势的干预，自身就会暗堕。这是个从笑面青江那边传出来的午夜怪谈，本丸内迄今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大家都只当个传闻笑过就罢。
“还有别的注意点吗？”
“嗯……”
一期一振又仔细地说了许多身为队长需要
注意的要点。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一期一振才决定告别离去。
“虽然还想留在这里…但我要走了。快到我出阵的时间了。”一期一振说。
她点了点头：“一期先生，您帮上大忙了。”
青年对她笑了笑，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面颊，但走廊外的脚步声让他不敢擅动，只能将手不舍地放下了，“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日光。”说完这句话，青年慢慢地转身离去了。
///
一期一振走后，她的队员终于来了。
“新的队长？是谁啊？竟然不是我吗？这可真是屈辱啊……”
人还没出现在眼前，这道格外英气的、带着浓浓不满意味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个格外高大、看起来仿佛随时要冲去诚○高校打篮球的男人（……）出现了。
“呃…日安……”
她打了一声招呼，面前的光线一暗，竟是被来人用身体堵住了视野。一双修长的、被黑色紧身长裤包裹的腿，再向上是穿法相当放肆不羁的西装与衬衫，风格挺有长船牛郎的味道。等她抬起头，目光恰好正对上一张锐利而英气的脸庞；来人那暗红色的短发，看起来颇为不驯。
“你就是队长吗？”他抱起了双臂，表情中似乎有着不满，“也并非什么特别出众而有名气之剑嘛……”
优娜：……
好了好了她知道了！这是事实你不要再说了.jpg
“初次见面，我是日光长光，也是接下来出阵的担当队长。”她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德川秀忠下赐于堀尾一族的刀，象征‘忠诚’。”
“啊，我想起来了。”暗红短发的男子低头打量着他，目光上下扫视，“你…就是本丸里那个…异类……对吧？”
异、异类？
是说她身为女性的事情吗？
优娜心底咯噔了一下，说：“也可以这样说吧。”
“哦……”男子的表情意味深长起来。
“您是…大包平先生…对吧？”她试探着打招呼。
“敬称呢？”大包平低头俯视着她，“我可是和童子切安纲并驾齐驱的大包平，是名刀中的名刀！要不是因为被发现的时候太晚，我也必然会是天下五剑之一。明白吗？”
优娜：……
她连忙放恭敬了态度，紧张地说：“大包平殿！”
大包平哼笑一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说：“这才对嘛。没看出来，你还挺懂事的。那这回就勉为其难地让你来做队长吧。这可是你的荣幸！”
“是…”她讪讪地回答。
“声音好轻啊！”大包平教训她。
“是！”她放重了嗓音，总算让大包平满意了。
——看来，这位大包平阁下，对她似乎不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友好。
可能是因为大包平的身份相当尊贵吧？
身为古备前派刀匠包平的名作，“大包平”这个名字，本身就寓意着他的独一无
二，所谓的“大”，即说他乃“包平之中的包平”，是锻造他的刀匠的作品中最为天下扬名、融粹精髓的一把刀。
身为如此名作，大包平却没能位列天下五剑之一，据说是因为他被后人发现的时候，天下五剑的位置已经满了，后人也不好意思再把“天下五剑”拓宽成“天下六剑”这种奇奇怪怪的称呼，于是大包平便与这个刀剑之中的独特殊荣失之交臂……
看大包平今天所说的话，他大概对这件事情相当耿耿于怀吧。
说来，如果是自己做队长的话，大包平肯定会有所不服吧？！毕竟她只是没名气的室町刀，而对方是“险些就成了天下五剑一员”的大包平啊——
明明任务还没开始，优娜已经察觉到了隐隐的头疼。
又过了一会儿，另外一名新队员——名为“莺丸”的茶杯精（删去）付丧神也慢悠悠地来了。这位总是捧着茶杯，几乎与茶杯融为一体的老前辈，一进门就问：“大包平来了吗？”
他的外形趋近于文秀的青年人，莺茶色短发松散微翘，一侧的眸被懒于撩起的发丝所遮挡去了，仅露出淡淡的轮廓。深茶色的软铠护臂上系着白色的流穗，腰窄腿长，令人过目难忘。
他就是莺丸了。
“来了的。”优娜指了指盘腿坐在地上的大包平。
“我还在想着‘大包平会不会直接不来了’之类的呢。…这次竟然很听话嘛。”莺丸在大包平的身侧坐了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
诚然，莺丸和大包平算是同乡。莺丸的全名是“莺丸友成”，锻造它的刀匠友成，和刀匠包平一样都是备前国人。莺丸和大包平都出身古备前，有些交情也是常理。
莺丸也是一柄经历相当辉煌的刀，虽说没有上过实战的战场，却也在各位大名、将军、天皇御前之间转过好几圈。有了大包平的前车之鉴，优娜在和莺丸打招呼时，也用上了十二万分的敬意。
“莺丸殿，日安，我是日光长光。”
听到她的声音，大包平先哼笑了起来：“这个小家伙来当队长，看起来一点都没说服力吧？”
优娜：……
“哎呀……”莺丸捧着茶盏，很和气地安慰说，“别放在心上，大包平就是这样。无论是谁做队长，他都是这样的反应呢。不用太在乎别人的话哦。”
“啊…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腼腆地笑了起来。
反正大包平说的也是实话嘛！她确实是没有什么信服力，毕竟只在德川家的一之笼里待了三百年没见过光……
莺丸点了点头，说：“我是莺丸。名字的由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和大包平生于相近的时代、相近的刀匠之手，我们两个，应该算是兄弟吧？”
语气慢悠悠的，透着一种岁月经久的闲适。这种气质，她时常在平安时代的前辈们身上感觉到，尤其是髭切和三日月宗近，也总是这样缓慢、闲散、从容的。大概，这是独属于那个时代的一种气质吧？
大包平还在打量着她，用一
副上位者的语气说：“日光长光，虽说你是队长，但如果你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勉强，向我求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在大包平面前，她的气势不由就弱了一头。实在是这位大包平殿不仅长相锋芒毕露，气势也相当的高高在上。
没过一会儿，髭切与膝丸也来了。这两位与她相熟（真·的·熟），打过招呼后就很自然地说起了闲话。
“日光，上次我和你说的，原野上的桔梗花——”膝丸不放过任何约她出去的机会，“还没凋谢呢，要一起去看看吗？”
然后膝丸就被他哥用一句“我弟弟是谁来着”气到起飞。
最后来的是小狐丸，这位有着神之化身传说的付丧神，一边用手指捋着自己白色的发丝，一边说：“不好意思，因为要打理毛发的缘故，所以来迟了。”
——毛、毛发？
听见对方的用词，优娜沉默了片刻。她打量了一下这位披散着白色长发的男性付丧神，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一只狐狸。
人都到齐了，优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因为她对小狐丸、大包平和莺丸来说是彻底的陌生人，所以她还需要将自己的作战风格和剑术流派也详细地说出来。等到彼此熟悉，时间也已经近晚了，夕阳的斜照落入窗户，余晖的暮色四处都是。
“那么，以后就请大家多多关照了。”说完这句话，她向着自己的队员行了礼。
“喔…日光还真有队长的那副样子嘛。”膝丸的目光，真挚到仿佛看到自己老婆升官发财了似的（？）。
莺丸和大包平一起走了，小狐丸也离开了。髭切却没急着走，反倒是特地留下来提醒了一句：“日光，既然做了队长，那可更要注意了……绝对不可犯错哦。”
优娜：……
不，她觉得髭切阁下更希望她犯♂错。
///
很快，优娜就接到了身为队长的第一个任务。
时之政府给过来的情报很潦草，经过近侍数珠丸恒次的转述，有效信息就更少了。她大概地整理了一番，得知溯行军此次入侵的历史为永禄八年，目标是室町幕府的将军足利义辉。
没记错的话，这位将军在永禄八年的谋逆中战死。如果溯行军想要改变历史，那行动的方向应当是斩杀叛军、令义辉活下来——大致如此。
以防万一，优娜还是去资料室开始翻看史书，查询关于永禄八年的历史。
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少年动荡颠沛，受封将军之后，其位有名无实。义辉虽竭力想要收复幕府实权，并为此付出了极大努力，但无奈大名三好长庆与其家臣松永久秀太过强势，以至于幕府沦为了强臣的傀儡。
二者之间的矛盾，随着年月增加愈演愈烈；永禄八年，松永久秀派兵围攻将军府邸，足利义辉战死，此为历史上有命的“永禄大逆”事件，也被看作是战国时代以下克上的典型代表。
义辉其人死时不过三
十岁，恰逢青壮正茂之年，又兼他有着无双的剑术才能与“剑豪将军”的美誉，后世人对义辉存在颇多哀婉怜惜之情；而策划了永禄谋逆事件的松永久秀，亦因此被称作是“第一恶人”。
优娜正在翻书，耳旁忽的响起了一道声音：“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旋即，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堵了上来，令光线阻塞，以至于书上的字都有些暗淡不清了。她抬起头，看到大包平正如一堵墙似地挤在书架和书架间的小小过道里，低着头志得意满地看着她。
“你没有做过队长吧？是不是慌乱的要命？”他哼笑着说，“有什么不懂的就快点问我吧！”总之，一副笃定他能帮上忙的样子。
“慌乱倒不至于…不过还是有许多想请教的地方。”她说。
大包平比她要高出许多，她不得不抬头仰望着这个男人，脖子都有些酸了。
“我就知道。”大包平反手叉着腰，有些不满地数落起来，“你这样的新人啊…肯定是会手忙脚乱的。说来为什么让你做队长，而不是让天下最美的我来做呢？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天、天下最美？”她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三日月宗近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容。
三日月殿的长相……确实是堪称“天下最美”。不过大包平殿对此好像颇为不服气的样子，说他才是“天下最美”。
怎么说呢，大包平殿与三日月殿，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嘛。三日月宗近风雅、宽厚、老爷爷，大包平像是要去打篮球（……）。或者说，大包平更英气凌冽、锋芒外露，也更自傲，不好相处。
一个是风月山梅，一个是刀影血剑，完全不同，也不好比较。
“你那是什么表情……”大包平看到她出神怔愣的样子，语气有些不爽快，“你不会是把‘天下最美’这个名号戴到别人的身上去了吧？”
优娜：……
嗯是的没错（心虚）
“听好了，我，才是天下最美之剑。”大包平压低了头，声音郑重地告诉她，“可别搞错了啊！既然你和我在一队，那千万不能记错这一点！”
“是、是的……”她小声地回答。
她低下头，一副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相当没有队长的气势，这让大包平更不满了：“主公怎么会想让你来做队长啊…可恶…为什么不选我？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优娜微惊，连忙制止他的放肆之言，“大包平殿，您怎么可以那样说主公呢？”竟然说主公——眼光有问题？！
“我说错了吗？”大包平斜睨她，“不然，怎么让你做队长，而不是让我做队长？”
优娜：……
“那不是主公的错！”她小声地强调，“主公只是想让我试试看！是我的能力不够强，和主公没有关系。”
见她自己承认了，大包平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说：“力气看起来也小，统率能力也不行，经验也未必比我丰富…难道是因为你侦查能力更高一些？”
优
娜：……
可、可能吧…
说到底，主公也只是让她“试试看”而已，不行可以再撤掉的嘛！
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我的能力可能确实比不上大包平殿，如果这次任务失败的好，我会自请让主公撤掉我的队长之职……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刀剑……”
说着，语气愈发低沉了。
她抱着那本写有史料的书，喃喃着叹了口气，抱膝沿着书架坐下了，在光影下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还颇有那么点可怜，像是被丢出家门的迷途宠物。
大包平看到她的模样，心底咯噔一下。
“喂，你，你这就被打击到了？”他有点不可置信。
这家伙这么快就认输了吗？怎么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大包平殿…说的很对啊。”她又叹了口气，抬起的眸光间有些迷茫，“主公为什么这么器重我呢？让并没有多少经验的我来做队长，恐怕难以服众啊。果然我还是该自请辞去这个位置才对……”
大包平听着，面色变了一变。
不是吧？随随便便地说了她两句，她就被打击的万念俱灰了吗？
从前可没碰见过这样的队长啊——虽说做队长的人可能都会被大包平揶揄几句，但是说归说，大包平还是会听从队长的话。
而那些付丧神也并非自轻自薄之人，将大包平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身为付丧神，过去的名誉已经过去了，天下五剑也好、天皇之刀也好，那都是曾经的云烟；而在当下，唯有为主公尽忠才是展现自我价值的方式。
“……算了。”优娜叹了口气，将书塞回了书架上，小声道，“我现在就去见主公吧。”
眼见着她掸了掸袖上的灰尘，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大包平连忙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等一下！日光长光！”
“嘶……”
大包平的手劲很大，钳在她的手腕上掐的肌肤发疼。大包平看到她皱眉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优娜翻开袖管，腕上已经见了一圈惨红，看起来相当可怜。大包平的眉头跳了跳，竟然有些无措：“可恶…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我随便碰碰就变成这样了？也太脆弱了吧！”
她垂着眉心，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说：“大包平殿，我要去主公那里了。”说罢了，她又想转身离开。
大包平下意识地伸手，又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回来——
这下可好，她的两只手上都多出了红通通的一圈钳痕，左右对称。
优娜疼的眉头直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包平见状，人彻底愣住了，还有点慌。
——怎么感觉是自己在欺负弱小呢？
大包平僵了片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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