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先不要打开盒子!”站在赵铭的身旁,忐忑不安地看着赵铭经过了一顿翻找罢,把那个装着镯子的紫檀木盒子找了出来后,魏氏终于沉不住气了,在赵铭准备打开盒盖看看里面的镯子时,突兀地出声阻拦他。
或许是因为心中实在太心虚,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尖锐。
为什么不能打开盒子?
不用多想,便可以猜到,肯定是盒子里面的东西出了问题。
而且,还是出了与他的阿母有关的问题。
不然,他的阿母不会这样紧张。
赵铭皱了皱眉,不仅没有听魏氏的话,反而微抿着唇,抬起右手便动作利落地把左手端着的紫檀木盒子的盒盖,给打开了。
深紫色中,隐隐地夹杂着一点点褐色的木盒子里面,浅浅地铺着的一层天青色的绸布上,原本首尾相连,色如白玉膏的一个羊脂玉的镯子,虽然仍旧被人拼接成了一个圆环形,但是,镯子左上角的一道深深的沟壑,却十分鲜明地表明,这个镯子,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白玉微瑕。
赵铭的瞳孔狠狠地一缩。
他身旁,魏氏瞧见他那快到自己都没来得及再度阻止的速度,把木盒盒盖打开了后,脸上的神色,顿时讪讪起来:“阿铭,阿母不是故意的!就只是那天我去见了你阿姊后,她那对你毫不关心的态度,让阿母的心里很是生气,回家后,给你收拾行李时,阿母看见了这个镯子,拿在手上后,鬼使神差地就松了手——阿铭你相信阿母,阿母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铭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重点,根本就不在于他相不相信。
而在于,这镯子断了,他们该如何向在前院主院的客堂里面,等候着的玉蔻解释。
“此事我会一力承担,阿母记住,等会儿不要在阿姊的面前说漏了嘴。”须臾后,赵铭睁开眼来,看着木盒子里面断裂的羊脂玉镯,有了决断。
阿铭是赵婳的小弟,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儿,她也应该不至于跟阿铭计较的吧?
不对,之前阿铭人都失踪了,那赵婳听见后却无动于衷,很显然是对阿铭没有什么感情,如果知道是阿铭打碎了她阿母的遗物,她会不会不肯轻易绕过阿铭?
所谓小人,惯会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魏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想着想着,她还不安了起来,便既不想自己承认摔碎了玉镯,也不愿意让儿子承认了。
“阿铭,要不你就直接告诉你阿姊,这玉镯传给你时便是碎的了?”
反正那玉镯,在此之前,除了已去世的赵父,也就她和阿铭知晓是个什么情况了,现在,他们就是说谎儿,那赵婳也不会发现。
魏氏提出的这个馊主意,赵铭理会都不想理会,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把木盒的盖子合上后,往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宴息室外面走去。
只剩魏氏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一会儿后。
到了前院主院的客堂里面后,赵铭缓缓地走到玉蔻所坐的矮几旁,在矮几右侧跪坐下去后,把手里捧着的紫檀木盒子,轻轻地放在了玉蔻面前的矮几上:“这里面装着的玉镯,便是夫人的阿母留给夫人的遗物。”
阿母留给自己的,是一个玉镯?
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式的玉镯,家里的条件一直都不太好,好的玉镯阿母应该买不起,那盒子里面放着的玉镯,应该是个样式巧致些,但雕玉镯的玉石材质颇普通的镯子吧……
玉蔻胡思乱想地猜着,边抬起双手伸向面前的木盒,准备将其上面的盖子打开。
“夫人请等一下!”在玉蔻的双手碰上了紫檀木盒后,正准备打开盒盖的前一瞬,她旁边跪坐着的赵铭闪电般探出一只手,按在了木盒的盖子上。
玉蔻微蹙起黛眉,往右歪过头,不解地看向赵铭。
而底下站在的魏氏,瞧见赵铭的这个动作后,心里顿觉不好,连连冲着前方不远处的赵铭挤眉弄眼。
只可惜,赵铭只顾着低头看着矮几上的木盒,没有接收到她使的眼色。
“原本,夫人的阿母留给夫人的,是一个完好的玉镯,只是草民保管时,有一次出了差错,不慎摔断了玉镯,”说着,赵铭的左手轻轻地把盒盖揭开后,收手回身侧,再一躬身,匍匐在了玉蔻身旁的地上,
“草民有罪,请夫人责罚!”
玉蔻没有理他,垂了垂眸,看向盒子里面。
天青色的绸布上面,躺着一个白玉细腻,上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如意花纹,一看质地就很上乘的玉镯。
这是阿母留给自己的玉镯?
玉蔻有些咋舌,阿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这么好的玉镯啊?
玉蔻讶异着时,底下,魏氏心里一阵犹豫后,终究是担心儿子的情绪占了上风,顾不得心里隐隐的一丝丝惧怕,她连忙跪了下去,不打自招起来:“玉镯是妾身打碎的,跟阿铭没有任何关系,夫人若是要责罚,就责罚妾身吧,不要牵累无辜之人!”
“草民阿母是乱说的,夫人不要信她的话。”
“妾身没有乱说,那玉镯真的是妾身打碎的!”赵铭否定魏氏的话的本意,其实是不想让她掺和进来,欲自己一力帮魏氏扛了责任,没想到却起到了反效果,惹得魏氏一着急之下,把事情的真相给趴趴趴地道了出来,
“那日在园林里面,妾身第一次求夫人帮忙求大王派人去寻找阿铭,却被夫人拒绝后,妾身的心里便对夫人生了怨气,后来虽然妾身用夫人阿母的遗物,换得夫人同意求大王派人找寻阿铭了,但妾身的心里的怨气却并没有就此散去。”
“于是,当妾身回了家,给阿铭收拾行李时,发现了夫人阿母留给夫人的遗物后,一时昏了头脑,鬼使神差之下,便摔了夫人阿母留给夫人的玉镯。”
“确确是与阿铭无关的,夫人明察!”
魏氏如此欺人太甚,玉蔻即便平日里是个好脾气的,此时,听见魏氏无耻的发言后,也忍不住黑了脸。
拓跋勰也是气得铁青了脸。
如果不是想着玉蔻在此,还是让她自己先拿主意儿,他早就忍不住要发落那个魏氏了。
阿母呀阿母,不是跟你说了摔碎玉镯的责任他会一力承担么,你为什么又要跳出来?真是,唉。赵铭在心里十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后,到底是担心玉蔻真的会责罚魏氏,连忙在地上磕起了头来:“草民的阿母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罚,求夫人准允草民代母受罚吧。”
玉蔻没有立时做决定,而是往上掀了掀眼帘,望向底下的魏氏。
这个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了。
好像,还是把自己,当成多年前的那个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其揉捏的小孩子。
忆起小时候赵父续娶后,自己在赵家过的一段战战兢兢的日子,玉蔻的双眸里面,眸色慢慢冷了下来。
她往左偏过头,看向在自己身旁坐着的拓拔勰:
“大王,目无尊卑,对夫人不敬者,该当何罪?”
“重则打死,轻则贬为奴籍,没入官府。”
拓拔勰轻轻淡淡的回复声,听得魏氏心中大骇,她此时才终于明白,赵婳的身份,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念之间,她便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还屡屡挑衅她,简直是——
魏氏想想都头皮发麻,可是,自己已经触怒了赵婳了,该怎么让她消气呢?
略一思量后,魏氏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直起身来,举起右手,“啪”地一声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妾身知道错了!”再举起左手,又是狠狠地一掌打在自己的左脸颊上,“妾身再也不敢了!”右手继续打自己的右边脸颊,“求夫人饶命啊!夫人……”
那清脆的巴掌声,听得赵铭又心疼,又无奈。
阿母你现在知道错了,早又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呢?
只是,就算心里觉得魏氏的做法一言难尽,但她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不管是不行的。
“夫人,草民的阿母年纪已大,实在受不住罚,草民愿意代母受罚,夫人就罚草民吧!”
想起拓拔勰之前说的死,或者是没入奴籍的话,魏氏哪儿舍得让儿子去承受那些?顿时顾不得说求饶的话了,连忙转头看向赵铭,语气严肃:“什么罚我都受得住,阿铭你别管!”
“你一片慈母之心,我不成全你,实在有些不忍,”玉蔻转回头来,看向魏氏,冷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厌恶,“赵城,把魏氏抓了,押去王宫后,投入暴室狱。”
不让人打死魏氏,也不贬魏氏为奴籍,不是玉蔻仁慈圣母心发作,只是魏氏的身份问题,牵扯到赵铭,她不得不顾虑一二。
魏氏以前卖了她,她不可能没有怨气,所以出了莳花馆后,从未提起赵家,便是因为她心中早已明了一件事情:入了莳花馆后,她便只是玉蔻,再也不是赵婳了。
所以,她能做到对赵家之事不闻不问。
但是,就算她对赵家人没有了感情,赵铭是她小弟的事实,却是铁板钉钉的。
她让人当着他的面打死魏氏,未免太过残忍。
没魏氏入奴籍,也对赵铭的日后有所影响。
她为人长姊,虽然因为他阿母的过错,不会提携于他,但是,也不想自己亲手,把他打落尘埃。
但魏氏如此嚣张,完全不罚,也是不行的。
那就——
还是罚她去暴室狱吧,那里,是宫内犯错宫女嬷嬷们的发配之地,里面的日子十分难熬,是所有宫女、嬷嬷们的噩梦。
也知晓暴室狱的可怕之处的赵铭,听罢玉蔻的处置后,脸色便是一白,他连忙开口,欲再求求玉蔻:“夫人,暴室狱那里——”
“怎么,赵铭觉得夫人对象魏氏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不等赵铭把话说完,拓拔勰便一记寒眸睨了过去,明目张胆地威胁赵铭。
赵铭怎么可能会觉得玉蔻的处罚轻。
可是,反驳的话,意会到了拓拔勰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后,赵铭,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大王,是在威胁他!
不让他再说了!
他顾忌着拓拔勰,魏氏顾忌着他,于是,两人都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听了玉蔻的吩咐后,走近魏氏的赵城,弯下腰身后,很容易地便押住了她。
……
坐马车返转回王宫时,拓跋勰看见玉蔻自上了马车后,便盯着怀里捧着的木盒中的玉镯看,半晌后,忍不住探头过去,打趣她:“怎么,发现这玉镯的不对劲儿了?一直盯着它看。”
“大王你看,这个玉镯用的料子竟然是羊脂玉!”
说着,玉蔻把木盒往拓跋勰的那边移了移,“我的阿母离世时,我的年纪虽然很小,并不太记事,但我长大了些后,从周围邻居的谈话中,知道我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黔首之家,阿翁阿母一年到头挣到的钱,用于嚼用后,攒不下多少的积蓄。”
“又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玉中之王的羊脂玉的镯子?”
玉蔻有理有据地分析着玉镯上的疑点时,拓跋勰却没有认真去看盒子里面的玉镯,而是不知不觉地被她的声音,吸引地看向了她面庞,见她那小脸蛋儿上,那因为自信而熠熠生辉的神色,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他的玉蔻,可真聪慧!
男人毫不吝啬地夸她:“夫人真是心思玲珑,这玉镯,确实不是普通之物。”
“真的?大王你快详细地说一说!”
“这羊脂玉,我国的产量极少,多是番外国家来我朝朝贺时,从番外带来献给吾皇的,所以极其珍贵,”解说了一半后,拓跋勰垂下视线,望向玉蔻捧着的紫檀木盒子里面,琥珀色的眸子里面,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而且你阿母留给你的这个玉镯,还是有上面自然形成地有如意纹样的镯子,这种吉祥寓意的纹样,在别的镯子中或许并不算什么,但配上数量本就稀少的羊脂玉,便很是特别了。”
“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纹样的饰品,我见过的次数,很少,很少。”
玉蔻虽然也能认出来镯子是羊脂玉,知道其很珍贵,但到底只见过一次羊脂玉做就的玉扳指,那上面可没有什么独特的花纹,于是,对于羊脂玉上面的纹样的了解,并不是很多。
此时听见拓跋勰这么一说后,她才意识到着手中玉镯的重要性。
怕是,价值连城了。
可是,阿母怎么可能,有那个钱买这玉镯呢?
玉蔻的心里很是想不通。
拓跋勰不像玉蔻,因为有她阿母的记忆,而思维放不开,他一下子,便有了一个看似荒诞,却也不无可能的猜想:
如果这个玉镯,真的是玉蔻的生母留给她的东西的话,她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不过,这个猜想到底还未证实,拓跋勰便不想提前跟玉蔻说了后,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便隐下了具体的原因,只道:“这个玉镯可以先交给我吗?我有一个猜想,想派人拿着这个玉镯出去后,探查探查。”
这有什么不能的!
“当然可以!”玉蔻自胡思乱想中醒过神来,很爽快地同意了。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