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姑姑,阿母的事情到底还要办多久,才能办完回来啊?我想阿母了。”尽管心里不太高兴,陆远还是乖乖地用完了朝食后,往右边扭过小身板儿,抓住旁边服侍他用膳的绿柳的一角海棠色衣袂后,微仰着嫩得跟块白豆腐似的小脸蛋儿,期待地看着绿柳,问。
之前,玉蔻初闻拓跋勰病重,时日无多的消息后,因为想要赶紧赶去他的身边陪着他,甘露宫中,有的人她便没有来得及告别。
比如说,当日下午玩儿得太疯了,天刚擦黑,便疲倦地睡下了的陆远的事情。
于是,次日小家伙醒来,找不着玉蔻后,绿柳只能用玉蔻临走前留下的理由,哄他说是玉蔻有事出宫办去了,办完了就回来……
这时,绿柳又想如之前几日那般,柔声儿哄陆远再耐心地等等,美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却不及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道的,有些焦急的阻拦声:“程美人你不能进去!”
“程美人你不能进去!”
程美人?
绿柳微愣了一下后,才回想起来,哦,是太后娘娘前几日新封的一位美人。
绿柳刚想明白来人的身份,程灵芸抬脚便迈入了东偏殿,滴溜溜的乌黑眸子转了一转后,落到了在榆木矮几后头坐着的陆远身上:“阿母?小屁孩儿,你称呼赵美人为你的‘阿母’?”
阿母说过,自己和她是母子关系的事情,不可以告诉小月姑姑和绿柳以外的外人的!
可自己刚刚的话,却被外人听去了!
陆远感觉自己做了坏事儿,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脸蛋儿上,表情有些怯怯的。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缓缓地走进他所在的东偏殿的人,纠结半晌后,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没有,你听、听错了!”
情急之下,小家伙竟然无师自通地运用出了#打死不认账#的法子。
如果玉蔻在此,程灵芸肯定要借此生事儿的,可玉蔻不在,她今日来这甘露宫的目的,也就是把陆远赶出宫去,再以甘露宫的宫女太监们让陆远留宿甘露宫为由,惩戒他们一番。
陆远与玉蔻之间到底是关系,于她今日要达到的目的,起不到什么作用。
程灵芸也就懒怠得多为此分神了,倨傲地哼了一声:“我谅你也不敢!”
看这个样子,今儿个这程美人,是来者不善啊!
绿柳心里暗暗地提高警惕,拉住陆远软乎乎的小右手:“阿远,我们去给程美人行礼。”说着,她牵着小家伙站了起来,自榆木矮几后方步出。
“绿柳拜见美人!”
“阿远拜见美人!”走到了程灵芸的面前后,绿柳和小家伙一同屈膝拜了下去。
看见有人向自己行礼,特别是这行礼的人之中,还有个小孩子,只要不是太坏的人,都不会忍心为难一个小孩子,必会立即叫人起身。
但程灵芸,却在绿柳和阿远拜下去了许久后,都未曾叫起。
只伸手一指陆远垂首敛眉地行着礼的小小身影,喝问绿柳:“宫中不允许外男留宿,你们甘露宫里,为什么让这个小男孩留宿了这么多天?”
“到底是赵美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宫人擅自做主的?”
这,这——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绿柳,却半晌不敢开口。
真实的情况,当然是赵美人的意思,可绿柳就是再蠢,也明白程灵芸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找玉蔻的茬儿的,她此时把陆远留宿宫中一事是玉蔻的主意说出来,岂不是把赵美人的把柄递到了程美人的手上?
后面,程美人要是以此把柄为凭借,发难赵美人怎么办?
她可不能拖自己的主子下水儿!
可如果不交代出玉蔻,剩下的那个选择,便只有——
想到这里,绿柳咬了咬牙,一狠心跪了下去,豁出去坚定道:“与赵美人无关,是奴婢擅自做主的,有过之处,请程美人责罚。”
“你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看,应该是你们一整个甘露宫的人团结一致了后,才有的这么大的胆子吧?”
程灵芸说话时,声音没有特意地放重,但那话里的内容,却压得绿柳的心猛地一沉。
程美人方才的话,简直是要把他们甘露宫所有的宫人们,都拉下水啊!
这怎么行?
绿柳可不敢让整个甘露宫的人都一同连累,微抬起头后,她语气急切地解释起来:“不是的!留阿远在宫里,真的只是奴婢一个的主意,与其他人无关!”
陆远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留在宫里,但身旁绿柳又是跪了下去,又是牵着他的左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紧张。
“我不留在宫里了,我自己出宫去就是了!你不要再为难绿柳姑姑了!”小家伙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出宫了,就好了。
反正,宫外面还有他的外祖父,虽然不能和阿母住一起了,有些不开心,但他不能让绿柳姑姑她们为难。
瞧对面的那个坏女人,凶神恶煞的,都把他的绿柳姑姑吓着了!
程灵芸瞥了一眼陆远,目光讶然,想不到那小屁孩年纪不大,还知道护人了,可惜了,他年纪太小,想护人也护不住:“你当然要走,不过,该罚的人,也是得罚!”
“我都已经说我会出宫了,你为什么还要罚绿柳姑姑?”
与小家伙的质问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有些尖,有些细,像男人又不像男人的声音:“让陆远走?不知道程美人是奉的谁的意思?”
绿柳视线一转,循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看见刘德才那张熟悉的脸庞后,心里蓦地一喜。
刘公公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就算大王不在了,但也才不在几天,余威犹在,刘公公狐假虎威,应该还是能唬住人的。
“刘公公。”她满脸微笑地跟人打招呼。
可惜,绿柳低估了程灵芸的胆子大。
不过也是,若拓跋勰真的死了,刘德才以前就算是拓跋勰身边的第一红人,又怎么样?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如果代王都换人来当了,他刘德才,又算个什么?
更何况,下一任的代王,将会记在她的名下!
她程灵芸还用再怕刘德才?
半侧过身后,程灵芸冷冷地睨了往殿内走进的刘德才一眼,语带警告:“刘公公,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还真是小人得势便招摇了!
刘德才的心里十分不屑,可是,他到底顾忌着程灵芸肚子里面的孩子,若是男婴,将来怕是真会是未来的代王的可能,纵然心里对程灵芸看不起,他也忍住了没把心里的真实情绪表露出来。
只探手从自己的右边袖袋里面,取出一封公文:“美人,不是老奴想多管闲事,实在是这陆远留在甘露宫一事,大王之前早就下了教令,允准了的。”说着,刘德才强挤出一丝笑意,把手里的公文递向程灵芸,
“美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陆远留在甘露宫不合宫规一事,拓跋勰早就考虑到了,之所以一直没和玉蔻提,便是想着,她什么时候会因此求他了,他再趁机向她敲诈勒索一番,让她在某些时候,乖乖地听自己的话……
不想,等来等去,等得他都要出去打战了,拓跋勰也没能够等来玉蔻的请求。
但这事儿吧,他又不好真的不管。
不然等他离宫了,顾太后以此为由,向玉蔻发难怎么办?
于是,拓跋勰便在离宫前,留了一道教令给刘德才。
原本,他那是预备给玉蔻应付顾太后的找茬的,没想到,顾太后那边没用上,今儿个,倒是在程灵芸的这里,用上了。
外男长久地留宿在宫中,明明是不合宫规的事情,大王居然还同意了?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赵美人?
程灵芸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意,她忽一抬手,夺过刘德才手里的公文后,立时翻开,低头看了起来。
关于陆远的事情,拓跋勰当然不会自己亲自给他写教令,都是口头吩咐下去后,由专门写公文的人为他誊写的。
不过,白色宣纸的底下,印的是拓跋勰代王的公章。
扫完了公文上的白纸黑字后,程灵芸攥着公文的双手,忍不住地紧了又紧。
她墨黑的眸子底下,数之不尽的忌妒如云涌般翻滚着,他就这么喜欢那个赵美人吗?为了赵美人,明明不合宫规的事情,他允准了;还为了赵美人,他舍了她们这些家人子,任由赵美人把她们都送出了宫去,圈禁起来……
死死地盯着公文上的白纸黑字,看了好半晌后,程灵芸猛地抬起头,正欲不管不顾拒不承认手中的公文是真实的,反诬刘德才假传代王令,也要把陆远送走,惩戒甘露宫的诸位宫人们,以泄她的怒气时,程灵芸的视线,忽地瞥见了刘德才身后,他自建章宫带了来的一帮子年轻太监们。
好多人!
程灵芸怒气冲冲的脑袋,倏地冷静了下来。
自己可就带了五、六个人。
想发难刘德才,恐怕不仅不会那么容易,说不定,还会讨不了好。
可是,好不甘心啊!
赵美人不在,她对付不了正主,拿她底下的宫人们泄泄愤,也不行吗?
程灵芸恶狠狠地瞪着刘德才身后的太监们,半晌,没有言语。
刘德才与绿柳,也没有说话。
内殿中,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不过,空气中,却隐隐地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息。
好在,在冲动与理智之间,程灵芸终究还是被理智给说服了,选择了暂且罢手。
她猛地抬手,把手里的公文往刘德才的怀里一甩后,迈步往外走去:“我们走!”
闻言,程灵芸带了来的宫女太监们,立时跟上了她。
“多谢刘公公过来为我们解围。”等到程灵芸他们的人影都走出了东偏殿后,绿柳连忙向刘德才道谢。
“小事一桩,无须言谢。”说着,刘德才注意到绿柳旁边的陆远小脸庞上神情蔫蔫的,忙道,“阿远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对,你快瞧瞧吧。”
绿柳顿时顾不上别的了,连忙掉头去看自己旁边的陆远。
这一看,还真被惊了一跳儿——
小家伙白皙的脸蛋儿上,竟然挂上了两条宽面条泪儿。
“怎么哭了,阿远?是不是刚刚太害怕了?别怕别怕啊,绿柳姑姑在这里,会保护你的!别哭了!”以前绿柳也没见过陆远流泪——小家伙平时都很勇敢的,就是摔着磕着了,也流血不流泪的——没有在陆远流泪时哄过他,绿柳也就不知道当遇见这种情况了,该如何地哄他才奏效,此时,只能业务不熟练地一顿瞎哄。
“绿柳姑姑,我留在这里是不是给美人惹麻烦了?”尽管哭得伤心,但小家伙还知道有外人在,不能叫玉蔻“阿母”,“如果麻烦的话,你就把我送去宫外的我外祖父那儿吧。”
“等美人回来了,让她常常出宫去看阿远就好了。”
真是个贴心的乖孩子!
绿柳的心里一阵发暖,她蹲在陆远的身旁,自袖中拿出柔软的丝帕后,轻轻地给陆远擦着脸上的眼泪,边柔声细语地哄他:“我们阿远这么乖,才没有给美人惹麻烦呢!”
“别听之前的那个程美人乱说,她在骗小孩子,阿远我们不要相信她!”
刘德才:“……”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太后娘娘,美人说,她愿意生那个孩子,请太后娘娘——帮她找个人过去。”咸福宫中,程灵芸的心腹宫女趁着夜色,悄悄儿去了顾太后的景仁宫后,跪在顾太后内殿外的玉石珠帘前,垂首转述道。
听罢宫女的传话,顾太后微微愣了一下。
这程美人,之前她派人接了她入宫后,和她商量孩子的事情时,程灵芸不是表示她只能接受#孩子她不生,只假装怀孕,到时候随便她们从哪里给她弄个孩子过去,记在她的名下#的么?
她本来还在发愁,要如何说服她呢。
没想到,不等她出手,程灵芸她就自己想通了。
不过,如此更好。
只有程灵芸生了孩子,才会绝无可能,泄露她们的机密大事。
内殿中央的大床上,绛红色的纱帐里面,靠着床头堆放着的高软枕靠坐着的顾太后,满意地微翘起了唇角:“让她稍等片刻,今夜二更时,哀家就让人过去。”
打铁要趁热,得趁着程灵芸还没有反悔前,赶紧敲定此事!
太后娘娘怎么这么着急?
内殿外面,程灵芸的心腹宫女被今夜二更的约定,弄得怔了怔。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来,没有胆子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只恭敬地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灵芸:“我好像在作死的路上越跑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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