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内,贾政正在上药,哀嚎声可比生孩子的还凄惨。太医坐在一边被贾母问话。
“太医,我儿脸上伤痕累累,可会对他容貌有损?”贾母心疼又担忧。
“老太君不必忧虑。贾大人的伤没有伤及根本,不出两个月,就能痊愈。”这个林太医是首次来贾府的。之前常来的那个,今日有事。
于是出于好奇流言真假,林太医欣然上门。而今,他看到了暴躁、虚伪的贾政,便知外面关于月皇叔徒弟的流言,怕是有假。试想,哪个品行的君子,会窃居原本属于兄长的、象征着权位的家主居所荣禧堂?可见贾政其人,虚有其表。而贾赦那人,林太医未见过,不好做评价便是。
只是瞧着贾政的伤都在脸上,又没伤及要紧之处,想必那动手的贾赦也是个性情中人,又是心慈手软的。
其实,林太医还是高估了贾赦。要不是当时太多人来抱住他,他肯定能把贾政打得面目全非,而不是单单现在脸上的那几拳。
贾赦打了一顿贾政的后果就是,被贾母捶了一拐杖,正中额头。当时贾赦满脸都是血地晕倒,而后被被邢氏带回了大房。想请太医,却说贾母已拿了帖子去请了。但左等右等的,都不见太医来,邢氏便害怕了,想要去找贾母。不料到了门口,却见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说是太医是从荣禧堂出来的,正要离去。
这是没在意贾赦啊。邢氏又是惊又是怒的,迭声叫人去请那位太医过来。而这时,外出的贾琏也回来了,得知父亲被伤,急忙带着王熙凤来了。
原本还叹息无缘见贾赦的林太医,终究还是达成所愿,看到了传说中的贾赦。想到方才贾母并没有叫自己来给贾赦医治时,对他很是同情。
贾赦醒来了,但仍旧哎哎呀呀地喊疼。
处理伤口的时候,听得邢氏在一边哭泣,林太医一时心软,就告诉邢氏与贾赦说,外面的流言很是严重,那位公子若不在受伤的贾赦身边陪护,怕是要坐实了流言。
贾赦、邢氏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对太医千恩万谢的。邢氏派了几个婆子及几个小厮去王府接贾瑭回来。
贾琏夫妻俩就在一边干着急。经过贾瑭这事,他们夫妻俩如今更是清明了些。王夫人的确是见不得他们大房好。看,贾瑭稍微有点出息,就想方设法地要将他踩在泥里。至于如今的贾琏,王夫人没有明着踩,那是因为踩无可踩,毕竟他已经沦为贾府的“大管家”了。
林太医忙完,走到门口时,正好遇见了下马车的贾瑭。原来,贾瑭得知消息后,被月皇叔送回来了。
林太医颔首,贾瑭因为担心贾赦,便匆匆行礼后才跑进府去。
看着门前的石狮子,林太医想,府里还是有干净的人的。看到了后面慢慢下了马车的月皇叔,又觉得贾赦这一房能咸鱼翻身,却是依赖那个小孩儿啊。
话说贾瑭听得贾赦受伤了,便哀求月皇叔送他回来。等他见了贾赦,知道了贾赦受伤的缘由与后续之后,真是气炸了,竟是起身想去跟贾母论个明白。唬得贾赦与邢氏连连将他劝住,邢氏更是紧紧拉住他的手,“瑭儿,不可!你若是过去了问老太太讨说法了,正是合了二房毒妇的心意。你的将来就会被毁掉的!”
“我不怕!”贾瑭皱着眉头道。
“可是我和你爹怕啊!”邢氏忽然哭了出来。
贾赦也是红了眼睛,“糖儿乖乖的,以后学了大本事,叫他们眼红,气死他们。那才是给你爹和你娘出气呢!”见贾瑭还是犟着,贾赦连忙道:“你师父若是知道你这般的鲁莽不计后果,他肯定又伤心又失望。你想这样吗?”
这番话,终于把贾瑭劝住,一时间,屋子里都是贾瑭稚嫩的问话声,不是问贾瑭头疼否,就是问他饿否。让贾赦乐得眉眼都眯了起来,心中的苦涩、头上的痛也散去不少。
一家子在里面哭哭啼啼的,优哉游哉走进小花厅那边的月皇叔愣是被他们忘了。索性月皇叔性子还是很随和的,又疼爱贾瑭,爱屋及乌的,便对贾赦他们宽和许多。
次日早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荣国府那个老纨绔大老爷,为了老儿子揍弟弟贾政了,又因为揍贾政,而被老太君打破头,最终却是连太医都是自己请的。
这事在京城贵人间,流传甚广。明事理的人家都在笑话贾家果然是底蕴薄弱,长幼不序,是败家之兆。谁不暗地里笑话贾母偏心独断,才造成今日之果?
茶楼里,贾赦这人,已成为了书生说书的经典故事原型人物。以他为模板,能有无数个故事延伸。譬如,说他从小生活艰难,长大了也不被重视,被养成了废物点心的样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儿子,不料又遭到敌人的觊觎……
云溪茶楼二楼的雅座里,有一个窗户对着一楼大厅堂敞开,里面的人,都静静地听着下面的热议。
直到下面又换了别的笑柄来谈,这个雅座里的一个老者才对着那个如同谪仙的人道:“肃王爷,您要见老臣,就是要老臣收了贾赦的小儿子做学生?可贾赦其人如此不堪,那小儿他再是天资聪颖,又会如何的好?”他不信歹竹出好笋。
想到早上在花园中小憩梦到的事,更加地确定了这个看法。
梦里有个佛爷跟他说:若是有人请他做贾家子做先生,莫要答应,否则此等不善不仁之子,定会劫取他的文运,以至于祸害老者的子孙。
想到这儿,再看看眼前的月皇叔,老者打了一个冷颤,继而就是极其的愤怒。
月皇叔是那个贾家子的师父!叫他收了贾瑭做学生,到底意欲何为?定是不安好心!
此刻,月皇叔也看到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只以为他听信了谣言,认为贾赦与贾瑭的品行都不行,就婉转地说道:“李老又不是不知三人成虎。如此妄断他人品行,怕是不妥。”
原来这老者便是从东阁大学士位子上致仕的李老。
李老冷哼,“有其父必有其子。更何况勋贵人家的孩子,娇贵顽劣,老夫是不收的。”最后他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完全的推搪措辞。那就是“不收勋贵之子”。以后说出去,那些文官士子,也只颂扬他高风亮节。说罢起身,走到门口,还回头道:“既然肃王爷已是他的师父,又为何叫他再拜文者为师?哼。”听他言语,竟还是极其厌憎习武之人?
月皇叔冷眼看着李老,有些后悔轻信了这个李老是个明事理的,深知他今日不解释,势必会让眼前这个酸儒坏了贾瑭的名声,便叫住李老,道:“本王请人教他读书识字,以后考科举,为朝廷效力。教他的人,那便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承认的正正经经的文举先生。何来的背叛师门一说?李老熟读诗书,难不成连这个都不懂?”
月皇叔冷厉地说道,看他一幅受辱的模样,月皇叔真觉得一言难尽,“本王的徒儿甚好,若是你在外面胡言乱语,你那藏在小山镇的外室子,极有可能再去投一次胎了。”即便现在李老愿意当他徒儿的文举先生,他也是不要了的。
“你!欺人太甚!”李老气得浑身发抖。他现在已顾不得月皇叔是如何得知这事儿的,只剩下满心的怒火与一点点的恐慌。恨不得现在就将肃王爷企图用权势逼迫他去教导勋贵纨绔子之举宣告天下。可他知道,眼前的人,方才所说并非玩笑之言,且他也怕家中老妻知道,便决定放下,“哼!还望肃王爷守信。”
不过,他不能朝着那小孩儿发难,那么是不是可以朝皇帝诉苦,说一下眼前这人嚣张跋扈?
“本王说到做到。”说罢,端起了茶,送客。
李老拂袖而去。
“皇帝竟说此人甚好?”看着那个小老头的背影,月皇叔皱着眉头与侍卫季城诉苦。靳雨因为跟着贾瑭,所以,只有季城跟着自己。
季城能如何?自是不敢符合月皇叔的话,只是充当个临时的小哑巴。
月皇叔也没有为难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季城,挥手让侍卫别杵在他跟前碍眼。
看着楼下的热闹如沸水,月皇叔的心也是如此,有些不安。
他没有出手去压制流言,也是存了心叫徒弟去面对勋贵世家的险恶人心,懂得人言可畏。也让他懂得后院女子虽然头发长,可是手段也不会比男子的少,以后长大了可得兼顾后院,免得影响家族存亡与前程。若是有机会让女子读书上进,怕是许多男子都比不得一些女子的。
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之后,随手拿了些茶楼的招牌点心,就进了宫。
又一天没见皇帝那个大侄子了,想跟他聊聊那些大臣。
进了宫,年轻的皇帝一身常服地坐在龙桌后批改奏折。看到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小皇叔,悠闲度日的,真是妒忌得不行。
“小皇叔如此悠闲,不如帮朕看奏折。”
月皇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闲闲地靠着椅背道:“我替你看着朝堂外,已是非常劳苦。你竟然还不懂得尊老,还想叫我做事?你等着,待会我就去给皇兄上香,告状!还跟皇嫂诉苦!”
要“尊老”的皇帝霎时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低头又看起奏折来。
不料月皇叔却是唠叨起来,“皇上啊,您给推荐的那个李老不行啊。”
“怎么会?他上个月才致仕,又是呆在京城养老。你寻我找先生,他不正好?东阁大学士出身。”被皇叔冤枉,皇帝都顾不得维持自己的威严,都自称“我”了。
“哼。该不会你觉着他脑子迂腐又臭脾气,才将他推荐给我的吧?要是他教我徒儿,不出一年,准会教出一个酸儒来!”
皇帝第一次见月皇叔如此明显地表达出对某个人的厌恶。追问之下,才得知了事情原委。其实皇帝不好意思说,就是他,听着那些流言,若不是相信月皇叔的徒弟是好的,他都要怀疑贾瑭的品格,与贾赦都不是好货了!
只是,那贾赦是不是真的混不吝?
皇帝表示,想见识见识。先前一直说,想要见贾瑭。如今正好,趁着这个当口,让贾赦父子俩一起觐见吧。
不过,见贾赦一面,也不是白见的。倒是他暗示一番,国库虚空。贾赦应该会懂的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呀。
于是,五天后,天使就去了贾府,宣贾赦与贾瑭入宫觐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