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淅陆？”黎果脑子里过着这个名字,觉得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而那头，周淅陆平缓问道：“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黎果咽了咽口水。
一千万就在自己的眼前,她不想错过,但对方又是谁啊？为什么要找上她？
太多问题了呀,她怎么可能立即给出答案。
幸而，那头似乎并不着急黎果的答案，道：“想好了再答复我吧。”
“等等！”黎果着急制止对方挂电话,可听筒里已经是“嘟嘟嘟”的忙音。
周淅陆单方面挂断了电话,只因心里还有一些恼怒。--
明明稍早前他还生她的气,都爱谁谁,自生自灭去。转眼到了现在，知晓黎家目前的情况,他又不能撇开关系来。
黎家欠的这笔债对周淅陆来说是九牛一毛，当年周家不是不想接济黎家的，但等到周家得到消息的时候黎果的父亲已经自杀,黎果的母亲也远走高飞。剩下黎家老太太和小小的黎果两个人,可怜也叫人唏嘘。老太太的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她这人铮铮铁骨,从不平白无故得人家一分一毫。
是以,周家这些年只能默默地帮助这对祖孙。
周淅陆从暗处走到明处，夕阳早已西下,还剩一些落日的余晖。
男人如刀凿一般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来太多的情绪，他只吩咐身旁的陈阳伯：“该打点的都打点吧。”
事实上，即便黎果不同意结婚,周淅陆也要帮忙把下午这几个讨债的人打发走的。只不过在刚才，他又像是魔怔了似的,特地打了这么一个电话过去。本是想关怀体贴，但说出口的话却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有经过大脑的话，像是学生时代做过的一个实验：神经条件反射。
周淅陆只知道得找个借口，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回过头来审视自己刚才的行径，只觉得幼稚至极，荒唐可笑。
周淅陆微微颔首，眯着眼从陈阳伯手里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
在周淅陆的眼前，是修葺一新的小院子，院子里立着一颗樱花树。自周淅陆有印象起，这颗樱花树便一直在这里了，但他从未碰上樱花盛开的时节来这里。这是第一次。
眼下三月末，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地上满是粉红色的花瓣。不需要刻意打扫这些花瓣，因为它们会化作春泥。
不仅是地上，花瓣随风飘扬，甚至有许多落在窗台上。
周淅陆用夹着烟的手捡起一朵花瓣放在手里，他想起来，黎果非常喜欢粉红色的。
于是，竟也觉得这粉色的花瓣很是好看。
也好像不是那么讨厌粉粉嫩嫩的颜色了。
想到若是要结婚这件事，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
电话挂断，黎果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拿
起手机看了眼最近通话，显示的是刚才的确有过一轮通话。
假的吧？
但转眼一想，她细细琢磨着自己刚才听到的名字——周淅陆。
周、淅、陆！
黎果想起什么，连忙飞快跑到后来，微微喘着气问奶奶：“和我有娃娃亲的那个人是叫周淅陆吗？”
老太太这会儿一个人坐在楼下发着呆，周婶已经离开了。
看着黎果眼底闪着光，老太太倒是反问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黎果着急道：“是不是叫周淅陆？”
老太太点头：“是的呀。”
果然！
这证明黎果的记性没有那么差。
周家那个孩子的名字老太太自然是记得的，当时两家走得近，起名字的时候老太太还给过意见呢。
因周淅陆出生的时候命里缺水又缺土，所以取名周淅陆。而周淅陆还有个姐姐，姐姐跟着母亲姓，名字起得也非常好。
黎果脸上难掩惊喜之色，突然当着老太太的面撩起自己裤子，露出脚踝上的一个伤疤，指着说：“奶奶，我这个被狗咬的伤疤是不是就是因为救那个周淅陆留下来的？”
“嗯。”
这事老太太也记得，那日黎果被狗咬伤，要去打狂犬疫苗的时候哭天喊地地说自己害怕惊动了全家上下。老太太因为这件事还特别看不起黎果，说这个孩子太娇惯了，日后没有作为的。可当时的黎果本就是众星拱月，是黎元基的掌上明珠。
闵盼翠前半生是吃过不少苦日子的，后来嫁为人妇，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但好日子对老太太来说始终是过眼云烟，后来黎家破产，闵盼翠不发一言，带着黎果回了小镇。其实当时的闵盼翠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刚刚没了唯一的儿子，又要收拾儿子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
或许是太多的琐事冲淡了悲伤，闵盼翠并未因为丧子之痛一蹶不振。
起初闵盼翠的确不喜欢黎果，不喜欢黎果的女孩子娇气，也不喜欢黎果是个女儿。后来念及孩子没了爸，又没了妈，才待她好一些。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闵盼翠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其实黎果骨子里和闵盼翠是一样的，这孩子很像她。
“所以，是他欠我的！”黎果自然自语道。
老太太问：“欠你什么？”
“欠我一个人情啊！”黎果有理有据地说。
当年的事情黎果其实记得的，虽然才八岁，但记忆不
是没有。
黎果甚至很清楚，那天她义无反顾冲到对方跟前，被一只土狗狠狠咬了一口，导致她日后见到狗就害怕，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事情还记得，那人长什么她却记不得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不懂了，问黎果：“怎么突然说起周淅陆了？不是一提到当年定下的这门亲事你就很反抗的嘛？”
黎果心想，今时不同往日啊，家都要没了呢，还说这些干嘛哦。</但还是忍不住问奶奶：“你说那个周淅陆现在长得肥头大耳？很丑？”
老太太不确定地回答：“挺久没见了，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这个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是在药罐子泡大。去年周淅陆也回乡祭祖了一次，刚好那几天我去隔壁乡下拜菩萨，所以没见到。”
“这样啊……”黎果小脑袋里在头脑风暴，她开始审视结婚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既然都说起这些了，老太太也不免想和黎果交交心。之前祖孙两人但凡提起这些事总会闹不愉快，这次还是黎果主动提起。--
老太太说：“我之所以让你去相亲啊，结婚啊，是想你有个依靠。奶奶没读过书，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的爷爷。但你爷爷也不争气，年纪轻轻就撇下我走了。我时常想着，若是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定能好好待我，不让我吃一点亏，也不让我受半分委屈。”
长这么大，黎果很少从奶奶的口中提到爷爷，但黎果一直知道，奶奶和爷爷应该是很相爱的。听说，爷爷当年因病去世的时候，奶奶也要跟着走的，幸好被家人及时发现。
黎果忍不住问：“爷爷很好嘛？”
闵盼翠难得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自然很好的。”
“有多好啊？”黎果问。
闵盼翠靠在竹椅上，淡淡回味着封藏着的往昔：“当年是你爷爷主动追求我的呢，我家里人不肯，因你爷爷家里太穷了。两家人都穷，日子肯定不好过的，所以我父母希望我嫁个家里情况好点的。但你爷爷主动上门来，承诺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还会给我荣华富贵。后来，你爷爷的确做到了荣华富贵，但他没能照顾我一生一世。”
黎果双手捧着脸，坐在奶奶跟前听着童话故事。
闵盼翠说：“黎自明黎自明，真的像他的名字，很有自知之明。”
黎自明是黎果爷爷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像一头牛似的干劲十足。我还记得他赚得一分钱的时候，不是想着自己，而是想着给我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后来你爸爸出生了，我在鬼命关走了一遭，九死一生，黎自明就不再让我怀孕生子。”
这里黎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爱情故事，突然觉得许心悠看过的那些霸道总裁也不是没有道理。
闵盼翠还说：“你爷爷死后，我未想过再嫁，因为好像除了他也不能接受别人了。”
美好的爱情谁人不期待呢？黎果也是期待的呀。
从小黎果就做着公主皇后的梦，许愿自己长大后要嫁给一个王子，变成国王的皇后。
家庭给予她的宠溺，让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说敢做。是以，后来第一眼见到周淅陆的时候，黎果就缠着说想要嫁给他。
家里破产之后，黎果也算认清自己的情况。即便是换了一个环境，总还是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尤其在同龄的孩子之间，黎果就像是一个异类。幸而当时有周城城在身边，帮着她，逗她开心。</十三四岁青春期的时候正是女孩子最敏感的时期，黎果反倒不像小时候那么敢去表达自己。她会把自己心里的喜欢小心收藏，甚至不敢去喜欢任何人。
这种状况随着渐渐长大逐渐好转，或许骨子里就不是趋从的人，到了自己有能力挣钱之后，她也逐渐敢于表达自己。
因为外型不错，从小到大黎果不乏男孩子追求，到了大学之后这种情况可谓愈演愈烈。其中属翟嵊最为热诚，也最有毅力。
翟嵊追了黎果整整四年，也让黎果愿意去接受一段感情。不想，这段感情最后却以对方脚踩两只船收尾。
叹息过后，黎果询问奶奶说：“如果我要嫁给周淅陆，可以吗？”
不为了这个人，就为了那一千万。
*
虽然闵盼翠之前一直想让黎果尽早嫁人，但面对黎果黎果突如其来的这个决定她并不同意。
没头没尾的，过家家呢啊？
老太太没当一回事，还道：“传闻这个周淅陆现在是个病秧子，行动不便。就这样，你敢嫁吗？”
“敢，敢啊……”
这话黎果自己都不信，老太太自然更不放在心上了。
只不过老太太又说：“你想嫁给谁是你的事情，只要你自己做好决定，我不会拦你。”
大晚上的，黎果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反复在手里把玩着。
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真要为了这一千万把自己嫁给一个几乎完全不认识的人，她还真的有些丧心病狂。
可家里这房子都快要没了呀，她该怎么办呢？
黎果点开最近的通话记录，反反复复滑来滑去。她想着找最好的朋友商议一下，但一旦牵扯到金钱上的事情，黎果就不想和最好的朋友诉说。黎果总觉得，但凡提到金钱了，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就不再纯粹。
黎果的手指就在手机上滑来滑去，突然不小心拨打出了一通陌生号码。
她怔怔反应过来，连忙去挂了电话，心跳莫名加速起来。
天地可鉴，她真不是故意打出去的啊。
很快，这通电话回拨。
黎果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心口紧了一紧。
犹豫了有半分钟的时间，黎果选择接听电话。
“你有答复了？”那头开门见山。
黎果心情复杂，冷静下来道了声：“抱歉。”
“这是拒绝我了？”
“嗯……”黎果突然觉得有
些不对劲，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你真的是周淅陆？”
那头“嗯”了一声：“有问题？”
黎果几乎愈发肯定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同居室友的吗！？
傍晚那会儿她心力交瘁又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在意这声音，现在一听，似乎很多谜底都迎刃而解了。
黎果的心突突跳着，迫不及待地询问：“你在哪儿？”
她记得昨天晚
上这个人说的“我在你家门口”，于是下意识走到窗边。
同样的地方，那里的路灯依旧亮着，但没有任何车辆或者人影的踪迹。
他不在。
周淅陆在电话那头，对黎果说：“我在一颗樱花树下。”
电话还没有挂断，黎果就直接往楼下跑。
整个小镇里统共只有那么一颗樱花树，樱花树种在周家的大院子里。黎果爱极了樱花树掉落的花瓣，每到春天的季节总会特地跑去那家门口。樱花从那户人家里出墙，她不敢折了花枝，便从地上捧起一把樱花。如此反复，已经有将近十个年头了。
都知道这个小镇不大，从镇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尾，也用不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黎果的脚步飞快，黑夜里甚至都不需要看路，她能清楚记住地形。
将将走到周家的门口时，黎果停住了脚步，她却有些胆怯了。
门内的人仿佛心有灵犀，在黎果停脚的同时打开大门，也瞬间阻断了她的退缩。
黎果还是下午那番打扮，头发扎成一个小丸子固定在脑后，只不过现在发型已经有些凌乱，但无妨，反而有种肆意洒脱的美感。她身穿高中时的衣服，虽然有些陈旧，但衬得娇小的她像个小孩子。
周淅陆站在台阶上，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人。
--
亦如台阶下的黎果仔仔细细望着他。
这位周先生的穿着似乎也没有昨天那般考究，衣物像是在镇上现买的，简单的黑白色调，没有任何装饰，却衬得他像是平面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般。
怎么说呢。
未来很多时候黎果甚至都还能记起这一刻的画面。
夜晚起了风，周家门口亮着两盏灯，樱花随着风落下，铺满了他们彼此的脚下。
这一刻仿佛有些不太真实，美好地像是一幅画卷，可以天长地久。
当然，如果没有周淅陆手上那根烟打扰兴致就更好了。
下一秒，画面里融入了烟火气，便不再有仙气了。
黎果那颗扑通扑通的少女心好像也被浇头淋了一盆水，哇凉哇凉的。
周淅陆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烟熄灭揉碎，一脸的冷漠疏离难掩贵气。
黎果醉进一双沉到浓郁黑色眼眸里，听他淡淡开口问：“还记得我么？”
“不记得了。”黎果摇摇头，却又跟着道，“记得的。”
不记得他的样子，但记得当年自己说过的话。
周淅陆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也让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但她能清楚闻到他随之而来的果木清冽，还伴随着一丝烟草气息。这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当黎果觉得很熟悉。
“记得什么？”周淅陆唇角隐隐上扬起来，一整天的阴郁也随之烟消云散。
周先生这会儿的心情是真的好起来了，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捉弄的口吻。
这人恢复了前些日子那种运筹帷幄的样子，一副老谋深算的社会人士，反倒叫黎果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黎果下意识咬了咬唇，不敢抬头看他。
“记得你欺骗我。”黎果说，“你冒充我的租客，这种行为实在恶劣。”
周淅陆一脸无奈：“你叫我一声陆先生，自己琢磨琢磨，有什么问题？”
“陆先生……”黎果还真认认真真琢磨起来，眉头微微蹙着，小脸生动。
周淅陆，陆先生。好像没有什么毛病啊……
这么说来，她怎么反倒有些理亏起来了呢？
趁着黎果思索的空档，周淅陆不着痕迹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一步之遥。
黎果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周淅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说：“小丫头总是说话不算话。”
黎果下意识反驳：“哪有。”
“是么？”周淅陆随即一把将黎果拉到自己的跟前，不容她退缩地问道：“所以，还要要嫁给周哥哥嘛？”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就要开启婚后生活了！嘻嘻嘻，搓搓手，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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