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4 曲终人散长感寂寥, 三朝归宁帝后至家
林家出了位皇后，这对林氏而言属实算是无上的荣光。连宫里都觉得林氏的姑娘好，迎进去做了国母。再不提林氏其他的姑娘, 哪怕是旁系, 到底沾亲带故些，说出去也能增光添彩，对以后的婚事大有好处。
是以即使林家大肆招摇宣扬, 多少还是有亲戚贴上来，一表三千里的也大喇喇上门来吃席, 但凡问了就说是亲眷。就是打量着林家办喜事, 不会触霉头把客人往外推。
贾敏里里外外地操持，也确实没把这些人当回事。都是隔了四五房的亲戚, 亲缘淡薄了, 但客气总还是在的。若只是来沾沾喜气, 套两句近乎, 请他们进来, 安顿了吃饭也无妨。毕竟世家之族家大业大, 哪户人家姑娘出阁不是高朋满门。来撑撑热闹，倒也算是喜庆事。
因着这个, 林家的席面摆了足有三天三夜，到了第三天夜里才渐渐地散去了。
贾敏的身子到底还虚, 到了夜里难免强撑不住。凤姐和宝钗留下料理了剩下的琐碎事，贾敏见丑时已过, 便催他们回去：“总归这些事一时半刻是理不清了，不急在这时。快回去歇着罢，都快四更天了。”
“眼见着要寅时了，就是回去了也不能睡囫囵觉。我过了睡觉的点, 这会子倒精神起来了。不如帮着姑太太料理了这里再回去，老太太知道了，不定还夸我呢。”凤姐笑着打趣道：“我们二姑奶奶原也想留下帮忙，但她才得了身子，这才早早回去了。”
贾敏笑道：“这孩子，这是喜事，怎么不说。”又再度催凤姐和宝钗：“你们也都去罢。”
见她再三坚持，何况事也料理得差不多了，凤姐和宝钗这才应下。辞了贾敏，各自家去。
这下可算是都走了，贾敏叹了口气，立在一片正红的前院，竟很有几分曲终人散的怅然。
“太太，怎么在这里站着。夜深了，风冷得很，回房去歇着罢。”林玦和林海送了客人回来，见贾敏呆呆站着，不由上前，低声劝她去休息。
这三天大家都忙得很，谁都没睡足。薰玉和林珝年纪小，撑了三两天，今晚吃了晚饭到底撑不住，早早睡去了。
“就是躺下了也睡不着。”贾敏蹙眉与林玦道：“热闹的时候还没觉得，人都散去了才觉得寥落。你妹妹才多大，就这么给人迎去了，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宫门深似海，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她回来。”
都说养儿子高兴两回，落地的时候和成婚的时候。养姑娘是难过两次，也是养出来的时候和大婚的时候。如今细想想，却是有几分道理。有人鼓着劲想要儿子，未必真是为了传宗接代。兴许是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倒不如养儿子，叫他娶进门的好。
饶是林海，此时此刻也不由心头闷闷地痛，叹道：“也不知道你妹妹这两天好不好……”
话音刚落，忽听门房上有人来回，说是有客来访。
贾敏奇道：“都这会子了，哪门子的客？”
林海也觉得奇怪，揣度着说：“兴许是远客，路远，这会子才到。”他于是领着林玦重又往轿厅来。
却见轿厅里一前一后停着两辆翠帷孔雀顶的软轿，单看这两顶轿子就知道来者不俗。
林海上前，略躬身拱手：“不知尊驾来家，实在有失远迎。”
软轿里忽传出一道男声，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人觉得听着很熟悉：“林大人，请屏退众人。”
这是……
林海心中惊疑不定，只当自己是听错了。他虽心有疑窦，却还是遵从来人所言，摆手命底下人都各自散去。等底下人都去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打帘子。撩起前头软轿的轿帘，心里的疑惑就得到了肯定。
竟然真的是应坐在养心殿里皇帝！
“叩请皇上圣躬安。”林海忙不迭地躬身行礼，皇帝正弯腰出来，伸手将他扶住。
“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林海叫他虚扶着站稳了，瞧了眼皇帝，又拿眼风扫了眼后头的软轿，心中暗暗猜测，皇帝都来了，后头的难道是黛玉？
正当疑惑之时，忽听黛玉的声音从软轿里传出，略显哽咽，却有强撑出的俏皮：“哥哥可在外头麽？”
林玦也正是惊疑的时候，听到这话，等于是坐实了心底的猜想。原以为要被锁在深宫里一辈子不能出来的妹妹，就这么悄悄家来了，叫他如何不激动。
他不由湿了眼眶，低声应道：“在。”见轿帘边上闪过嫩白娇软的指头，他忙道：“我为妹……娘娘打帘子！”
一声妹妹险些脱口而出，好险他回过味来，记着软轿里的人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林玦深吸一口气，极其郑重地撩起了轿帘。坐在软轿里的人有倾城之容，此时此刻那张芙蓉面上却挂着两串泪珠。眼里雾蒙蒙地，萦满了离愁别绪。
“别行礼！”林玦躬身要行礼，黛玉忙倾身出来将他扶住，哽咽道：“大哥哥，我还是你妹妹呀，你别管我叫娘娘，还叫我妹妹。”
林玦疼了她十五年，忽剌巴儿要改口称她娘娘，这样遥远的字眼一出口，心中岂有不痛的道理。但身份礼法摆在身前，规矩体统压在头上，他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而让黛玉为难？
这么想着，他忍痛低声道：“您就是娘娘……”
“大哥哥……”黛玉没法子，转头望了望林海，见他也是一样坚定的神情，便又看向皇帝，像是想让他说句话解开这困境。
皇帝接收到她的目光，其实照他心里想，按着规矩，进了宫就是天家的人了。哪怕是娘家人见了，也得敬而重之地尊礼。但黛玉此刻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疼惜，旁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帝顺着黛玉的意思道：“今日是府上的姑奶奶领着姑爷归宁，只论亲属，不提君臣。”
“皇上隆恩……”林海又要叩首谢恩，还是叫皇帝给扶住了。
皇帝见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不忍黛玉为此伤心，便玩笑道：“承恩公饶了朕罢，这么不依不饶的，眼下还好，等回宫了泓泓又该恼朕了。今日陪泓泓回来，原就是陪她归宁。就跟寻常亲戚似的待朕，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是。”林海只得应下。
对黛玉的思念到底压下了那些礼教，林海拭了拭眼角，方与黛玉道：“既回来了，就去瞧瞧你太太罢。才刚还说起你，伤心难过得不得了……”
黛玉往内宅来寻贾敏，皇帝自然由林海和林玦引着在正厅坐了吃茶。
林玦亲自奉茶与皇帝，皇帝叫他不必拘礼，随意坐下说话就是。他这么说是瞧着黛玉的脸面，故而待林家人才和气，但林玦却不能把这份和气当福气，待皇帝还是恭敬谨慎的。
皇帝像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四下俱寂的场景，擎着茶慢声道：“先头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得很好。”
他说的事与婉贵妃相关，自然，如今不能再称婉贵妃了，得叫她锦乡伯世子夫人。林玦受皇帝所托，趁着出京的时候将假死的婉贵妃带离京城，辗转到永城，才交托到锦乡伯世子韩奇手中。韩奇匆匆带着婉贵妃回了陇西柳氏，安顿好身世，便匆匆娶了她。后来韩奇带着柳氏回到京城，此事木已成舟，饶是再和离或休妻，韩奇之罪已成。无奈之下，只得应允。
后来皇帝借着黛玉的笄礼让柳氏展于众人前，过了敬端大长公主的眼，未有人起疑，此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尘埃落定。
林玦当然知道，皇帝想办这件事，更好的选择是锦衣卫或者粘杆处。交到林家人手里，无非是想给林家占一份功劳罢了。为了黛玉，他也算是用心良苦。
“臣请皇上。”林玦忽起身请旨：“家妹婚期已过，皇上待林氏皇恩浩荡，微臣铭感于心，无以为报。今请皇上准允微臣启程回永城，继治边疆。”
他和合睿王留在京城，时间越久，引起的波澜就越多。离得远远地，对林家、对黛玉恰恰都是好的。外放官员无召不得入京，这次黛玉大婚能够回来，已经算是皇帝格外开恩了，林玦很知足。
皇帝本就想让他在大婚之后离京，此刻由他自己提出来，倒更省事，自然没有不依的，当下准允。又道：“皇后和朕提过，说是想叫你家的二郎也跟着一齐去？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倒爱舞刀弄枪？”
“是，二弟弟他不长于读书。家中棍棒相加，也不能成器。我既在永城，膝下也无子嗣，便想着把他带过去，学习些功夫，将来上阵杀敌也是好的。”
“可惜了……”林家不能没有走仕途的人，林玦不能承袭家业，林珝原本是最佳人选。可惜他不成器，没法子为黛玉挣光彩。不过这也不急，皇帝想到林家还有个襁褓中的小儿子。面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林家的兴盛不在此时此刻，既皇后觉得这么办好，你就领着他去罢。”
话又说到贾敏和黛玉这里，母女两人相见，虽只分离三天，却都觉得跟半辈子似的。抱头痛哭了一回，才坐下细细地说话。
贾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端详，半晌忽而冒出一句：“你和皇上成事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个小小的波澜，不算是虐点，就属于小曲折。之前我已经埋过伏笔啦，提前预警～
下一本接档文是贾迎春和孙绍先的《红楼之先声夺春》已经在存稿啦，可以先预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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