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和侯谨此次去江东门,没有一年前那么行色匆匆。
上次两人着急刺探消息,这次时间充裕得多,两人赶路之余更注意安全。
侯谨没再施展飞行术,而是与李铮一道在地上行走。飞行术一则耗费灵力,速度并不比在地上跑得快,二来如果遭遇强敌,半空中的修士容易成为活靶子,更加危险。
李铮同样小心,每当休息时便布置一个“天盲阵”,将两人保护起来。
毕竟有了上次龟隐老人的前车之鉴,再小心也不为过。
一年前,李铮出于提防心理,一路上并没有布置法阵,现在他已经认可了供奉堂的同僚们,觉得可以交出自己的信任,这才当着侯谨的面布置法阵。
平日修炼之余,李铮随黄洪山继续修习法阵,于此道理解甚深,如今布置一个天盲阵只消不到半个时辰。
“李兄弟,你还会法阵!”
看到李铮手里拿着二十几杆阵旗,绕着休息之处转悠,口中念念有词,侯谨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要知道法阵可是只有宗门的阵法师才能掌握的法门!
普通散修也许在道法上有独到之处,甚至斗法不输宗门修士,但是符箓、炼丹、炼器、法阵这四大法门只有在宗门才能得到真髓,而且概不外传。
侯谨不由好奇起李铮的经历来。
他盯着李铮瞅了半天,李铮斜了他一眼,“看什么?”
“你是体修,会炼丹,还会法阵,年纪轻轻会这么多东西,没有道理啊?你不会是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丹,实际上是个老怪吧?”
李铮心想老怪我这里还真有一头,淡然一笑,“我不是老怪,我只是把别人休息的时间用在修炼上而已。对了,这件事还请侯兄帮忙保守秘密,不要对外宣扬。”
侯谨撇了撇嘴,没再追问,炼丹和法阵可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
“这是什么阵法?”
“天盲阵,闯进来的人什么也看不清。不要离我太远,否则你也会陷入阵中。”李铮说完便盘膝打坐,恢复体力。
侯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法阵,心中好奇,听李铮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好胜心,悄悄站起来,一步步远离李铮。
李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侯谨走着走着,忽觉眼前一黑,如入五里雾中,到处黑漆漆一片,眼只见三尺内之物,耳不闻五步外之声,放出神识,也只能感知两丈方圆。
这对凡人来说倒是勉强可以接受,但对修士来说,无异于瞎了一般。侯谨打了个激灵,赶紧往回走,却哪里能找到来时的路?
“李兄弟,李兄弟……”侯谨放声大喊,却感到声音闷闷的,似乎说出来的话出口便碎了一地。
这时他想起自己会飞行术,赶紧施展法术,身形缓缓升起,来到数丈高的空中,终于感到耳聪目明,长出了一口气。
“你可以天目术破解此阵。”李铮操控法阵,让黑雾散去,抬头对天上的侯谨说道。
“天目术?那是什么高深的法术?我不会啊!”侯谨落回地面,汗颜道。
“不会?”
这回轮到李铮震惊了,他虽然生在金煞岛,但毕竟属于桐庐宗旧部,不论是道法传承还是宗门的藏经船,都有各类法门与修道知识可以修习。
反观这些散修,他们或是因为幸运得到一两部道书,或者跟着前辈散修掌握了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对于战斗之外的法术涉猎极少,有些法术连听都没听过。
如果说宗门弟子对于道法的理解是一棵大树,那么这些散修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这法阵真是厉害!你太了不起了!”侯谨由衷赞叹道,“咱们供奉七个分堂,只听说副总堂主会一个法阵,没想到你平时不显山露水,还有这一手。”
这有什么?我要是把百宝搜杀阵,厚德载物阵和流星陨石杀阵拿出来,估计连灵山宗都要惊掉下巴。
李铮轻轻笑了笑,“过奖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还要赶路。”
说着重新升起黑雾,便不再理会侯谨。
不远处,躲在暗处观察的郑伦和陈奇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什么?”黑脸的陈奇指着那团黑雾道。
“应该是传说中的法阵。”红脸的郑伦想了想说道。
“怎么办?闯进去吗?”陈奇又问。
“不行,如此浓密的黑雾,他看不见我们,我们更看不见他,怎么刺杀?”郑伦自以为是地分析道。
陈奇和郑伦本是东洲以外的凡人,龟隐老人寻找传人时发现两人有修炼天赋,便将他们带到东洲。
两人一直随龟隐老人潜修本门功法,于修仙界中的法术不甚清楚,更别提传说中的法阵了。
两人不敢走进天盲阵,便决定沿途阻截李铮二人,结果遇到了之前龟隐老人一样的问题。
李铮和侯谨非常小心,遇到险恶之地都远远避开,郑伦和陈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们从不远处经过。
“不行了,这样下去永远也等不到机会,不如直接跟他们来明的。”陈奇脸色一狞,从腰间抽出一把短锥。
这把短锥虽然与破灵剑不属同一种兵器,但底粗上尖,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疯了!”郑伦低喝了一声,拦住他。
“师父怎么教的?永远不要与修士正面对敌,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陈奇闷声不响地收回短锥,“那怎么办?”
郑伦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跟了他们一天多,我发现一个规律,他们每隔四个时辰休息一次,每次都会选择地势较高的地方休息,不依山不傍水,也没有任何屏蔽遮挡之物,与我们刺杀选地正好相反。”
“所以我们必须按着他们的方法选择伏击地点。”
陈奇豁然道:“我们在大路上伏击他们!”
郑伦叹了口气,“在大路上怎么伏击?我们是刺杀!我的意思是,既然不能借助草木石头遮挡,便用土遁之术。”
“土遁之术好!”陈奇马上改口附和道。
两人商量好对策,拼全力绕到李铮和侯谨的前方,奔行了约莫三个多时辰,看到一片起伏的丘陵。
郑伦率先停下来,拿出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陈奇也跟着停下,扶着膝盖喘息了好一阵,问道:“怎么不走了?”
郑伦指着起伏的丘陵,“他们一会应该会在这里休息,我们就在此处埋伏。”
“丘陵这么大,咱们埋伏在哪儿呢?”陈奇挠头道。
“让我想想……”
郑伦努力回想李铮之前几次扎营的地方,然后坚定地指着最大的那座小山包似的丘陵,“他们一定选那里。”
为了防止留下脚印,两人没有爬上去,而是绕了一圈,走到丘陵背阴的一面,各拿出一把精铁铲,开始疯狂挖土,挖进丘陵内部之后,转而向上,挖出一条距地面不到一尺的隧道。
如果从上面挖坑,不管掩饰得再好,依然能从外面看出端倪,而从丘陵背面开挖就无此顾虑。
郑伦和陈奇走出来将脚印抹去,又将坑道口重新盖住,只留一条缝隙通风,然后便潜藏在地道离地面最近的地方,等待着李铮和侯谨来此。
两人疯狂赶路,又挖了一条地道,此时已筋疲力尽,不过刺杀总是如此,前期做繁重的准备工作,只为了那最后绝杀一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恢复了些体力,听到外头有沉闷的脚步声,赶紧收敛神识,运起龟息功,先后进入了假死的状态。
“明天就到江东门了,你说这回金老头会乖乖交出岁币吗?”
说话的声音略尖,带有一丝沙哑。
“你还担心这事?放心吧,上次你也看到了,金孝中只是爱女心切,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又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郑伦向上方指了指,意思是这就是他们要刺杀之人。
陈奇点点头,两人都把短锥抓在手中,只等“猎物”靠近。
丘陵上方的正是李铮和侯谨两人,不得不说郑伦观察得很准,这座丘陵正是李铮也选中的地方。
登上丘陵,李铮环目四顾,觉得此处甚是安全,便拿出天盲阵的阵旗,绕着丘陵顶部转了一圈。
“周长是三百五十步,那么法阵就布置得小一点,外十二,中八,内四……乾、坎、艮、震……”
李铮先在正东位置插入一杆阵旗,又向北走了二十九步,掷出第二杆阵旗。
“跟你在一起就是安全!”
侯谨大咧咧地往地上盘腿一坐,当起了甩手掌柜。
“你最好换个地方,你屁|股把插阵旗的地方给占了。”李铮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我等你布置。”侯谨赶紧站起来,随意地走来走去。
不到三刻钟,李铮手中还剩四杆阵旗,他重新沿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观测了一下,确保法阵方位无误,便将手中的阵旗先后投了出去。
“扑!”
一杆阵旗破土而入,直直地从藏在地下坑道中郑伦的咽喉穿出,又深深地插|进对面陈奇的胸口。
郑伦眼部凸出,手按住喉咙,发出急促地“嗬嗬”声,而陈奇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来,黑暗中看不到鲜血,摸了一把,只感到手上一阵温热。
法阵的阵旗虽然并非法宝,但也不是凡铁可比,质地极为坚硬,否则也不可能破开土石。
“为……为什么,会这……”郑伦断断续续地低语着,呼吸犹如拉风箱一般,很快便没了动静。
为什么?
陈奇也不知道,龟息功别说是炼气境修士,即使是遇到筑基境前中期的修士也样安然无虞,为何会有法宝攻过来?
他双目赤红,艰难地伸出手,抓向地面,试图与上面那人决一死战,可惜他的力气越来越小,生机也在飞速流逝,五根手指颤抖着伸出地面,最后静静地不动了……
布置好法阵,李铮闭目休息,通过神识与黄洪山和胡威交流了一阵,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打发时间。
一个时辰后,李铮睁开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离自己不远的侯谨说道:“侯兄,我们该走了。”
侯谨跟着站起来,向远处天边望了一眼,道了声“好”。
李铮手持阵盘,轻喝一声:“咄!”
二十三杆阵旗破土而出,飞回李铮手中,只有那杆插在陈奇胸口的阵旗颤动着,无法飞回。
陈奇虽然死了,但手仍牢牢地抓住阵旗。
怎么回事?
李铮怔了一下,再次以神识驱使最后一杆阵旗归位。
这一次,阵旗终于回到他回手中,只是……这阵旗上为什么有血?
李铮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阵旗无意间射中了地下的穴居动物,比如暴土鼠或者土行獾,这种事以前也曾发生过,不过他还是要检查一下。
当李铮走到郑伦和阵奇藏身的坑道上方时,震惊了,地面上怎么有只手?
五根手指尽力地,狰狞地,向上张开着,似乎想要抓着什么,透出一股极度的不甘。
“有人!”
李铮招呼一声,连忙后退,侯谨一看,也将自己的法宝——十二只蜂尾针抓在手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无比蹊跷,李铮以神识反复搜寻,却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死物?
“朋友,出来吧!”李铮沉声道,说着向侯谨打了个手势。
“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动手了!”侯谨口中一边发出威胁,一边向李铮靠拢。
李铮取出五根骨矛,抓在手中。自从来到东洲,这些骨矛因为没有铁桐油保养,灵力日渐稀少,不过用作普通矛枪,对修士仍有一定威胁。
嗖嗖嗖……
李铮甩手掷出五根骨矛,斜着向下深深插入土中,不管这个人在地下摆出何种姿势,五根骨矛至少有一根能射中。
依旧没有动静。
这下李铮和侯谨疑惑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铮快走两步,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轻轻碰了一下那只手掌。
冰凉……没有生息。
死人吗?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这只手掌,李铮明明记得他来的时候是检查过的。
“我去挖土,你在我身边护法。”李铮吩咐一声,快走两步,取出精铁铲,挖起土来。
几铲下去,泥土纷飞,李铮和侯谨吃惊地发现,地下露出两个面目粗犷,表情凶横的汉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穿(四千字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