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人灵?同灵界一样,是修为极其高强之人用灵力所捏出。
只是,一般修为高深的修士大能捏出的人灵,顶多只能捏成一个小人偶、亦或是纸片人大小,即便能跑会跳、甚至能说话,却也绝不可能捏出一个近乎真正的人来,甚至于,在乔缘身边这么久,乔缘根本都没发现!
但是,灵哑他,分明,有血有肉啊!受伤时会流血,欢喜时眼眸会极亮,难过时神情也会一片怔然。他还会跟着乔缘读书写字,替乔缘浇花守着院门,日复一日等乔缘回青朝峰——
怎么会只是——区区一个人灵?
而且,还是那魔头捏出的人灵。
他现在灵力飘散,并非半人半鲛的怪物的那一掌,而是因为来到了那魔头所制造出来的灵界。这灵界是那魔头的灵力所化,他也是那魔头的灵力所化,相当于同样的介质,于是,当接触时,便悄无声息地融在一起了。
乔缘突然快步冲到灵哑面前,进入这灵界中的几日以来,灵哑都不怎么说话,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而她因为心事重重,也并未注意到灵哑的异样。
此时想来,这几日灵哑似乎一直都将手藏于袖中,没露出来过。
而她以为灵哑是觉得冷,还特地从乾坤囊中又拿了几件大氅出来给灵哑。
可是此时,她猛然掀开灵哑的大氅,才发现——
乔缘呼吸一窒,眼泪都快涌了出来,只见,灵哑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早就从手肘以下变得空荡荡的了,应当是早就化作灵力飘散了。
而左手也早就变得半透明,怪不得他——
他这几日以来心中都在想什么,是否十分害怕?
乔缘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酸楚,哽咽抬头。
“你怎么不和我说……”
似乎因为这一掌,灵哑飘散成灵力的速度愈发快了,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胸膛就已经半透明,右半边脸也开始变得失去颜色。
他脸上有些茫然,但也意识到了什么,垂眸看着乔缘,有些吃力地抬起还只消散到手腕的左手,似乎是想碰一碰乔缘的脸。
但又怕僭越,于是犹豫着收回了。
然后他的手轻轻落在乔缘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他总爱红眼圈,但是事到如今,却是乔缘红了眼睛,他却十分安静,用最后的一点点时间只拿来注视着乔缘。
他注视得很用力,像是想记住些什么一般。
他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什么记忆都没有,死时,总不能也什么记忆都没有。
乔缘此时才知道,为何灵哑对他的身份、过去的事情、父母,毫无记忆了。
因为,他本身就是被捏出来的一个人灵,捏出他的人并没给他那些记忆。
他来到这世间,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所谓的身世……只有,自己。
他在穴灵岛的时候,还是一只小兽的模样,但那时应当是因为,他还未彻底被捏合成功,后来渐渐变幻成人形之后,才来到自己身边。
他胸口上挂着一个“灵”字——那木牌,难道是他的本体吗?
乔缘泪眼朦胧地低头朝他脖颈间的木牌看去,只见,那木牌不知何时也变得残破不缺了,随着灵哑的飘散,也渐渐消散在大雪中。
骆奕征瞳孔猛缩,提剑落在远处,亦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惊愕不已,他在幻晶中所见到的上一世,根本没出现灵哑这个少年。
也就是说,这少年是这一世才突然出现在乔缘身边的。可是,若是没有蝴蝶翅膀的话,在乔缘重生回来之前,这一世应当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啊,这少年也不该存在的!
所以到底是——
骆奕征心头一时之间闪过很多念头……莫非,乔缘重生,是有人所为?!
有人启动了轮回之盘,送乔缘回来?!
这轮回之盘骆奕征并不知道是否存在,但是修仙界所谓的起死回生、轮回投胎,全都是篡改命运之法,存在轮回之盘也说不定。
可到底是谁——
这少年竟然为那魔头所捏出的人灵,那魔头捏出灵哑后,是他有意送到乔缘身边的吗?还是灵哑有了自主意识之后,主动到的乔缘身边?
那魔头难不成与缘缘有什么关联?!
但是缘缘的爹是天机宗的宗主,母亲是十几年前安静避世的辛荟道长,这二人全都不可能与魔界有什么牵扯!
站在骆奕征的角度,灵哑为百年前掀起腥风血雨的那魔头的人灵,去到天机宗、去到乔缘身边,自然是有什么阴谋与目的,说不定是为了再度掀起惊涛骇浪,又或者是夺走乔缘身上的什么东西。
他放心不下,飞身上前,落在乔缘身边,提防灵哑这少年陡然对乔缘做出什么事情。
然而此时,灵哑浑身已经近乎半透明了,他的两只手与两条腿最先消散,化作纷纷扬扬的大雪,消失在这茫茫天地之间,他跌在地上,乔缘心头酸楚,顾不上骆奕征阻拦,将骆奕征推开,半跪下去试图将他扶起来,但是只能将他半揽在怀里。
雪花落在灵哑漆黑的睫毛上,像是染了冰霜。
他试着张了张嘴巴,像是想对乔缘说些什么,可是制造出他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想透露自己的声音,于是并没赋予他声音,。
因此,他直到彻底消失在这世间的前一秒,也无法对乔缘说出心中的只言片语。
罢了。
灵哑闭了闭眼。
他艰难地侧头,看向不远处亦僵硬无比、以为是自己打死了他的半人半鲛的怪物,那怪物跪在那里,竟然也浑身颤抖起来,眼眶里掉下又恐惧又悲凄的泪水。
灵哑盯着那怪物,张了张嘴。
虽然未发出声音,但是他的意思是——滚。
滚开。
不要碰她。
那半人半鲛的怪物有些伤心,像是眼巴巴地为主人杀人,主人却将他一脚踹开,让他滚开似的。
它又失魂落魄地在那里跪了一会儿,过了片刻,虔诚地、动作笨拙地在原地磕了三个头。
它先前动作极大,每动一下,这片雪山就要崩坍一块,但它此时竟然像是读懂了灵哑的意思似的,动作变得轻手轻脚起来,巨大的身子没有碰落一点雪。
磕完这几个头之后,它拖拽着巨大的鲛尾,缓缓消失在了一片雾气当中。
半人半鲛的怪物就这么离开了,放过他们了。
灵哑盯着它彻底消失之后,似乎最后的那口气也终于撑不住了。
他想再抬眸看乔缘一眼,但是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在他艰难地费尽地想要抬起眼睫之前,寒风吹来,将他吹作四散的雪花,顷刻间,消失在了这茫茫天地之间。
就这么突然地,他消散了。
灵界之中,大雪纷纷扬扬。
乔缘半跪在地上,怀里瞬间变得空荡荡了。
……
她眼泪难以自控地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落进衣襟里。
虽然知道灵哑身份不寻常,与那杀人嗜血的魔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说不定来到自己身边,是那魔头有什么目的……
但这一刻,她还是感到痛彻心扉。
上一世,哥哥也是这样死在自己怀里。
哥哥气息消失后,尚且还能有一具尸体,而灵哑竟然——
乔缘抬头,已经分不清天上的雪花,哪些是灵哑了。
骆奕征沉默片刻,道:“缘缘。”
乔缘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可无论是安慰,还是关乎灵哑身份的提醒,在乔缘心中都变得无关紧要。
乔缘哑声道:“无论他是何身份,至少他在我身边时,从未害过我,也没存过害我的心思。”
反而是——
乔缘想起数年前穴灵岛的第一面,那幼兽小心翼翼、惊恐万分、忐忑欢喜的目光。
想起青朝峰上,他没有灵力,却因为徐师兄诋毁自己,而与徐师兄打斗成一团。
又想起他日日夜夜枯守在院门前,在自己经过时,立刻绷紧的身体,他在山上悉心呵护,逐渐漫山遍野的凌霄花。
想起吕柔瑾姐弟上青朝峰滋事,别的师兄弟都顾及颜面,不曾站在自己这边,只有他毫不犹豫将吕子义掼进冰雪里。还有乌龙靠雪龟捣坏温池山时,他亦毫不犹豫跳进来相救。自己离开天机宗,他骑马从冰面一路追随而来。
还有上一世,他在营地里找到自己,一双眼睛灿烂如星,费尽心力将重伤的自己和哥哥的尸体带出去。
而自己做了些什么呢——
无非数年前穴灵岛一命之恩,无非青朝峰上教他识字。
寥寥恩情,他却回了自己一条命。
……
乔缘感到胸中闷痛,不知道如何化解,她在那里半跪了许久,直到浑身有些僵硬,膝盖也冻得僵了。
骆奕征忍不住将她扶起来,她这才踉跄着站了起来。
“灵哑是那魔头的人灵,那魔头说不定与你、或是你爹娘有什么关系。”骆奕征心中复杂,但仍是冷静地开口道:“缘缘,你细细回想,可曾见过那魔头——即便是在幻境当中?”
那魔头百年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乔缘若是与他有什么关联,便也只能是在幻境当中了。
乔缘听了他的提醒,便一瞬间想起自己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人来。
她想到了什么,顿时浑身一滞。
那人戴了面具,灵哑也戴了面具,只是面具不同,且二人身形也完全不像,所以她从未将二人联系在一起过。
毕竟幻境中那人皮肤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有些病态,且浑身上下有种冷冽逼人,以至于让人不敢靠近的锋芒。而且是成年男子的颀长身形。
而灵哑虽然神态动作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但是怎么看都只是个少年。眼眸也天真,并无那人的逼人气势。
可现在若是放在一起比较的话。
灵哑竟然像是幻境中那人的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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