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晴的家,在外环一个老旧的小区。或许连小区也称不上,只是几栋上了年纪的六层楼房,外面的墙体是斑驳的黄,一看就是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福利房。
刘叔家也是这样的房子,大小不过四五十平方。讲究一点的,住了些年月后会重新装修,力求小而温馨。而不那么讲究的,便任由水管电线裸露在外,整个房子里充满着破旧残败的问道。
张家以前的宅子,我是见过的,就在焰家大宅的旁边,中间只有一堵围墙之隔。
许多年前的建筑,至今依然凛然大气,叫人经过的时候,由心生出一种膜拜的感觉。
我不敢想象,住惯了那样豪宅的人,怎么能忍受在这样的地方落脚。看来张晴晴当年的失踪,真的给张家父母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否则就算是公司破产,以他们经商多年的眼界和能力,东山再起不是难事。再不济,也不该比寻常的高管差才是。
将张晴晴送到楼下,看她下了车,恰好楼梯口走出一位头发斑白的女子。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脊背有些佝偻,满面皱纹刻满了风霜的痕迹。
看到张晴晴,女子笑了起来,眉目间尽是温柔。尽管如此,脸上的苦相还是深深刻划在那里,仿佛
已经被岁月固定。
两种不同的神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看起来总有些维和。张晴晴却是仿若未觉,扬起笑容,喊了一声“妈”,盈盈的朝女子走去。
回到家中,依然想着那名女子的模样。神使鬼差的上网搜寻到张家的信息,不由得大为震惊。
曾属于社会名流的张家,还是很轻易能搜寻到很多资料的。尤其是在张晴晴空难的那段时间,张氏夫妇被大肆报道,每一天的照片,都有所不同。
就在女儿失踪前一个星期,张夫人还出席过一场婚宴,期间被拍下的照片十分年轻靓丽,若是不知道她真实年纪,只怕会以为那名女子还待字闺中。
从照片中不难看出,张晴晴的外表大部分遗传到她的母亲。温柔的眉眼,小巧的鼻头,菱形的唇,组合在一起,便是惊为天人的出尘绝丽。
而方才那名妇人,那里还有半点当初的样貌。若不是亲耳听到张晴晴唤出她的身份,我只会当她是个生活困苦的普通老妇。
将照片一页页的翻过去,从张晴晴失踪的那日起,张夫人便一夜白头。往后的每一张照片,她的愁苦之色都益发加重。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就由一名年轻靓丽的少女变成了暮气沉沉的老妪。
当初张家破产的信息,网上也略有提及。无非都是因着爱女出事,张氏夫妇俩无心打理公司,被宵小之人趁机做了手脚,以至于一间诺大的企业,不得不申告破产。
焰家念着旧情,曾表示愿意提供帮助,却是被拒绝了。老俩口拼搏一生,就是为了给女儿一个坚强的后盾,让她能一辈子安稳无忧。如今,女儿都不在了,身外物也就没了意义。
不顾焰家的挽留,张氏夫妇悄无声息的搬走了。此后,便再没了关于张家的任何信息。
按下页面右上角的小叉叉,心里百味杂陈。
焰寰之所以对张晴晴充满内疚,除了是因为他叫她回来的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张家的拒绝吧。
若是当时张家能接受焰家的好意,重新回到上流社会中,生活无忧,他会不会好过一些?
这一切,都不能去考证了。毕竟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我纵是万般猜测,也探不到真相。
焰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往常这个点数,我已早早的上床歇息。今日他进门之时,我还坐在客厅里,默默的看着电视发呆。
我是很少看电视的,比起幻动的画面,沉静的文字更有吸引力。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看到我沉心坐在电视机
前,看着乏味的春晚重播,不由得一怔。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他扯开领带,顺势在我身边坐下,又盯着电视看了好一会儿:“你不是素来都不看这种节目吗?”
“是啊。”我笑笑:“我在等你。”
“傻瓜。”他宠溺的摸摸我的头,“也不知道回房间躺着等?若是我今晚不回来了,你岂不是要枯坐一晚上?”
我慢慢侧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如果你不回来,我就等到你回来为止。”
关于张晴晴这个名字,我是极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的。
她曾是他心中的痛,是他记忆里那一抹皎洁的明月光,是永远无法抹杀的存在。
若她不再出现,便是深藏在他心中,便也罢了。哪怕她在美国好好的过日子,我也能勉强安慰自己,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可是,她回来了,离他就那么近。近得将我的自信一点一点的击溃,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在担心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变成弃妇。
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消极,消极得连自己都厌恶自己。我想忍住不说,可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的笑意慢慢自眼中退去,带上几分试探:“怎么了?老爷子又给你脸色看了?”
我扯了扯嘴角:“伯父的态度,我早就习
惯了,也没什么。”
顿了片刻,抬眸看他:“阿寰,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他目光闪了闪,沉默了下去。我没吭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静静的等待他的回话。
许久,他揉了揉眉头,“公司最近忙,我陪你的时间确实太少。这样,过几天天气好些了,我抽几天时间陪你回一趟家,可好?”
失望骤然升起,我定定的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就是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张熟悉的脸变得无比陌生。
那个说过要爱护我一辈子,一辈子不负我的男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留下的,只是个我熟悉的躯壳,和一个从未接触过的灵魂。
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笑呵呵的凑了上来,搂着我道:“怎么,还不满意?要不,等去完你家后,咱们再抽个时间出去旅游。到时候我什么也不做,把手机也关机,就只陪你,好不好?”
从外面回来的身体,还带着冬日凛冽的寒气,透过皮肤一点点的侵入到我体内,将心一点一点的冰冻起来。
面无表情表情的维持着不变的坐姿,我漠然道:“我见到她了。”
他僵了一僵,我又补上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叫张晴晴,是吗?”